一度春风楼与秀衣坊,尚品阁,醉仙居同在一条大街上,只不过一度春风楼位于这条长街的尽头,离汩尔城的衙门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城主大人邱仁安是李松柏看重的人,口诛笔伐很是了得。亲王府在国都大孟城本有座大城府,因李松柏对邱仁安的赏识,于怡芳院办成一次花赛之后,就全家搬到了汩尔城久居。大孟城的那座城府反倒落了一个清净,留在原宅的本家人寥寥无几。只有每年省亲的时候,李松柏会带着众多家眷去大孟城里住上一两个月。皇上李云天尽管只有李松柏这个亲兄弟,但李云天膝下有两个儿子和三个女儿,就是太子李真,二皇子李昱,三位公主分别是李月,李玲和李双儿。李月是皇后所生的嫡女,封号为长公主。常年深居于宫中学习才艺,太子李真是她的亲哥哥。李玲的生母是贾妃。贾妃为人疏离淡泊,不爱与人争风吃醋,又因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住在秋棠宫深居简出。李双儿是最小的一个,也是最得宠的一个,她是梅妃的孩子,和李昱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梅妃得宠,李双儿的风头隐隐地盖过了长公主李月,但她没有李月的沉稳和老练。每逢过年,李松柏就带着李盈盈和李玉莲,以及李飞扬,李文青等人前往大孟城中,年三十的时候正好入宫一起团聚。
年后,三位公主总要央求父皇同意她们陪同叔伯一家回到汩尔城小住几日,这个习俗让汩尔城在过年后更加的热闹起来。有远道慕名而来瞻仰公主才貌的公子,也有许多来看热闹的富家子弟。青楼的老鸨,干脆就把原先的烟花楼改名叫一度春风楼。
林珠儿是一度春风楼里的头牌花魁,因花楼的名气而名声大躁。当然,林珠儿是这个美人堆里最漂亮的一个。大祭祀乌哲的堂兄乌决士从也桑部落来此地,花了一千两银子才见上一面。事后,乌决士听说林珠儿的心仪之人是四侯爷家的小神医洛其宁,心中大为不服,有打上门去的架势,结果众说纷纭,等他弄清楚了洛其宁并不知晓此事,而林珠儿对此报以一笑了之时,才罢了手。肖然来到了林珠儿的房外,老鸨叫她出来见客,林珠儿不情愿地说道:“嬷嬷,你知近来客人太多,我最近都在忙着谱新曲子,昨儿晚上弹琴久了,又伤了神!嬷嬷就不要带人来烦我了。”
肖然听着林珠子娇柔造作的声音,暗自好笑。自林珠儿进了这家青楼,打出了自己的名声之后,老鸨赚了一个满钵金盆。平常总啥不得委屈她,林珠儿也合着自己的心意来行事,卖艺不卖身,轻易不肯见客。她几乎成了嫖客们眼中觑觎又不可得的大美人。怡芳院花赛和百花宴的举办,让林珠儿的身价也水涨船高,不可同日而语。日日销金场,靡靡琴曲声。肖然搞不明白庄主为何让林珠儿传信,林珠儿可不是谁都能看上眼的人。不过,像庄主那样风姿卓绝的人都作不到的话,天下间便无人能作到了。
“炎公子有一事相求,恳请姑娘一见!”
老鸨正要劝解,林珠儿在屋内已听得明白,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前,先前的那付懒散和推辞全没了,神态中竟有那么一些慌乱。
屋门打开,肖然只听到她说道,“这位公子,快快进来,奴家已备好了茶!”肖然回头看了老鸨一眼,老鸨吃惊的合不拢嘴,他忍住眼底的笑意,转身进了屋。
林珠儿光彩照人地站在那里,肖然只见那张柔美的红唇一张一合,烛光映在脸蛋上煞是可爱,身形如鲛,穿一条藕色长裙,飘飘地拖曳在地面,显出一个与风尘女子完全不同的姿色。肖然想,这女人要是哪家的豪门千金,定能嫁到那皇宫里去,真是与众不同。林珠儿转了一下眼眸,看肖然迷怔的样子,噗哧一笑,趁热打铁地说道:“这位公子可是炎公子的手下?奴家看茶了。”说完,一双玉手托起盏盘内清香怡人的茶水,倾递到肖然的面前。
肖然猛地从发怔中清醒过来,心下暗道:好一个花楼头牌!真是红顔祸水。庄主可不要被这种女人缠上了。
“林姑娘的大名如雷灌耳,肖然这厢有礼了!”说罢,肖然接过茶水来抿了一口,又从容地放回盘中,“炎公子是在下的主子,肖然今天来这里,只为主子代一句话。耽误林姑娘休息了!”
“肖公子有话不妨直说,奴家对你家公子向来敬仰万分,如有需要定不负重望!”林珠儿巧笑道。在她初出道的时候,遇见的第一个人就是来此赴约的炎莫行。那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不由人不敬慕三分。炎莫行走时,留话给老鸨,令其不可怠慢于她。之后,在老鸨的另眼相看下,林珠儿便顺利地学得一门好手艺,几年来稳居青楼里的头牌花魁,心中对炎莫行感激不尽。须臾,林珠子那双流动的眸子里恢复了平静,看着肖然端坐下来,心知他一定是要事相求,静候在旁。炎莫行在她心目中就是一个高贵而不可亵渎的人,哪怕于风尘见识了许多美男才子,也抵不过炎莫行最初的展顔一笑和那份宽容大度。一身白衣胜雪,清逸雅致的容貌,令人臣服的气势。像这样一个清贵之人,万不会为了小事跟她有所交集。
“公子,奴家在花楼里还算说得上话的人,凡有贵客来这儿,通常都会给奴家几分薄面,对炎公子的事,自是如同对待自己的事情一般,别人也不敢妄自菲薄。”
“好。我家公子想让你帮他传一个人的消息。你看这粒蜡丸,是用来密封那个消息的。你只管将来人交给你的蜡丸转给我派来的人就行了。不过,公子要那个人的消息可能会持续一段时间,姑娘行事切忌慎密,万分小心!”肖然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圆圆的黑色蜡丸,交到林珠儿的手上。林珠儿仔细地看了看,又归还于他。
“奴家知道了。若我得到消息后,如何让肖公子的人来取呢?”
“你手上有了蜡丸,就去门前挂牌上系一根红绳作为暗号。自会有人来取!”
“好。不过这几日,奴家要去参加百花宴,可能帮公子作不了事......”
“无妨。此事说来不急,只需日后姑娘费心了!”
林珠儿媚眼如丝地看了肖然一眼,又是一桩好买卖,不过,这一次是还炎公子的情。青楼是最能掩人耳目的地方,对她来说是举手之劳。
眼前的人,一身青袍得体而洒脱,两眼有神,谈吐间是一个至情到性的人。比起炎公子那种神邸般的清高多了些平和之气,却是让人能触及的美色。在她悄悄地打量肖然的时候,肖然也不禁多瞧了几眼林珠儿。口中的茶香,使人放松心情。红烛下的轻纱曼妙,又让人气血翻滚不安,再是在这么呆下去,他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性情。这时,已接近午夜时分,如果走出花楼去客驿,怕是会让人心生怀疑,肖然想了想,呆在房中也觉不妥,刚要叫老鸨来,林珠儿及时地拉住了他。
“肖公子是炎公子的人,奴家自是尊重公子的为人。这会儿天已黑尽,公子要得安全无恙,还请留宿花楼中。奴家这就去安排公子的住处?”肖然轻笑了一下,正合他心意。明天要上路,他来的时候身后就跟了好几拔人,进一度春风楼前好不容易甩了一些影子,可难保还有人守在后面。今夜就这么凑合过吧。
“多谢了!”肖然起身,跟着林珠子出了房门,随即被安排进了隔壁的一个雅间。他疲倦地睡在一张香喷喷的大床上,回想今天的事情。过了半晌,林珠儿回到自己的房中。窗外忽然有一个黑影掠过,林珠儿诧异地走到窗边,外面树影横动,早不见人影。与此同时,肖然也听得风声异动,忙从床上一跃而起,把头探了出去,似见有两个人跳上了屋顶。肖然不敢轻心大意,赶紧随后,也跃上了房梁,藏于阴暗中。
那两个蒙面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小声地说道:“人已找到了!主子对事会作何打算呢?”另一人沉吟片刻,说道:“想不到那头牌花魁长得千娇百媚,竟然是越琪国派到朝升国的奸细,主子这一次可算是逮住人了!”
肖然一怔,林珠儿是奸细?而且还是越琪国的人,她又是哪一方的人呢?两个黑衣人说完,纵身跳下屋顶,往皇宫的方向而去。那般轻功卓越,显然不是一般的杀手,而是皇上的鹰卫。林珠儿真是越琪国的卧底的话,她身上一定有功夫的,庄主是否真了解这个女人?蜡丸里的消息能否放心地交到林珠儿的手中?肖然有些犹豫起来,他想着这时回赤炎山庄告诉庄主已来不及了,自嘲地笑了笑,速潜回屋中,左右思量起来。
案几上,一杯绿茶还余温未消,肖然琢磨了一下,庄主把传递王府消息的事托给林珠儿,表面上是不想天福钱庄与青锋阁的关系被人觉察了去,暗地里恐怕事情正如他所料,对于林珠儿的身份,庄主早已知晓了,正因为她有这个特殊的身份,才好掩护暗探的行事。庄主从不作没有把握的事情。前些日子,听说越琪国的人手派了出来,四处打听四花的下落。燕纯夕也曾落入他们的手中,让林珠儿传信正是对她的双重保护。庄主一向是高深莫测,断然会在事情异变前掌握先机,那些越琪国的探子,再想不到这其中的牵连。派到燕纯夕身边的暗卫有两人,连她本人都不知道。
不过,肖然想错了一点,那就是燕纯夕跟几大国的杀手都没有关系,炎莫行在乎的是她手臂上的那朵奇异金花,以及那个看似弱小却有着倔强又清冷性子的人。
朝升国皇宫内,太子寝殿。
两个黑衣人身形敏捷地进入,向他们的主子禀报得到的消息。太子李真是皇后的亲子,比李月的年纪只大一岁。十八岁的李真颇有皇家天威的传承,手腕灵活,又深得臣子们的喜欢。李真跟梅妃娘娘生下的二皇子李昱相比,如同一颗明珠与蚌壳,李真是珠圆气润的祥和,李昱却是外表好看,腹内空空的纨绔子弟,且仗势欺人。但李昱的命好,因为梅妃娘娘深得皇上的喜爱,李昱和三公主李双儿在朝升国内呼风唤雨,谁也不敢小看了这对兄妹。
今年,李双儿更是窜弄着二公主李玲嫁到红池国去,而她自己打算去越琪国,越琪国国力强盛,是一片富饶之地,国君司马靖公告天下,他唯一的子嗣司马容莅临太子之位,等他百年之后即登皇位。司马容是一个相貌平平,但胸有城府的谋略者,与朝升国太子李真可算得上棋逢对手,红池国的国君阿曲曾道,此人行事多诡秘,不可轻予之。但这个人的野心,偏偏被李双儿看上了。
李真派出去的一批人马,是他瞒着父皇培养的死士,这批人忠心耿耿,死而后已。这段时间以来,越琪国的动作欲加频繁,久留在朝升国内不走,他纳闷着一直打听不到越琪国皇室那盆奇花的消息,既然这些人主动上门来了,更是想弄清楚四花如何辨别,有何神奇之处,又在哪里能把它们找到。
轻蹙了一下眉头,李真说道:“林珠儿在一度春风楼里的一切举动,丝毫不要放过。”花楼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也是消息来源最活跃的地方,显然越琪国把如此娇美的林珠儿放在那里,居心叵测。李真又道,最好能窃取林珠儿传回越琪国的密报,两个黑衣人心知明了地退下。他们忙了一阵子,总算有点收获了。
这时候的一度春风楼,欲流横纵,从楼上的房间里传出暗哑而充满淫乐的声音络绎不绝。肖然强迫自己闭上眼,不去聆听窗外的声响,明天得找个机会,传话给天福钱庄的大管家,这个林珠儿的背景复杂,须得多加防范,再问庄主托她传信之事是否改变计划。一夜无眠,天色刚放亮,肖然动身离开了花楼。
一匹俊杰的快马,穿过汩尔城的中心,朝城门口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