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风v大2015-11-04 15:5673,558

  今天晚上的“霓虹”酒吧是开业以来最热闹的一晚。整个酒吧人山人海,所有的包间和散台都被定满,吧台边坐满了人,接踵比肩好象过节一样,舞池里也挤满了人,好象掉进了人的海洋。

  因为今晚“霓虹”酒吧请到了天际娱乐旗下的两位大牌明星梁光华和舒语凤前来助阵,而且全场五折。

  而这些,也是直到晚上酒吧临开始营业时酒吧里的工作人员才知道。就是如此,“霓虹”里依然人潮涌动,足可见其背后势力的雄厚和两位大角的威名。

  “张哥,你既然请的有他们,那还让我们来干嘛?”

  李乌竟然在她不注意的时候走了,连说都不说一声,真是可恶!半夏把手机关机,低咒着:“让你也尝尝找不到人的滋味!”

  “我也是才知道的,是有人要包场,具ti为什么人家没说。”张明瑞拍拍她的肩,陪着笑劝道。况且她可是今晚的主要人物,而且看大少爷和穆少对她与众不同的态度,怎么也不能得罪她的。

  “那我们乐队是不是可以走了?”自半夏宣布今天是带着男友一起来的之后,就一直情绪不高的吴建宏,冷冷地说道。

  只有在台上沉浸在音乐里的时候,与她同呼吸,心里才会是满满的愉悦。此刻,看着得知男友突然离席就处于暴怒状态的半夏,吴建宏觉得很无力。也许半夏说得对,他们是不合适的,那就让他们永远成为音乐上的知己好友吧。

  “不行,你们还不能走。”张明瑞连忙拦住他们,尽力作解释:“包场的那个人虽然请的有大牌明星助阵,但是他还要求,让你们也在台上。你们不会只是明星的陪衬,你们也是今晚的主角。”

  半夏当然是无所谓的。她的目的从来都不在唱歌上。她只是偶然被吴建宏发现嗓音不错才唱歌的,而且现在正生着李乌的气,实在没什么心情去唱了。吴建宏就更无所谓了,他对音乐只是爱好,从未想过,有一天要靠这个去做什么大明星,在他看来,明星还没有他现在的时候来得自由畅快。但这样的机会对于普通人的另两个成员就完全意义不同了。

  最终在那两个成员和张明瑞的劝说下,半夏和吴建宏同意了晚上的表演。

  有时候,有些人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的东西,另一些是即使付出很多也难以得到的。

  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

  明星就是明星,产生的效应确实非同一般。

  舞台被重新布置,顶棚的灯光刺眼明亮,玫瑰红色调的舞台布置得瑰丽豪华,干冰从四周不断冒出。环绕着舞台是观众席,每个观众手里都拿着荧光棒之类的东西。

  首先上场的是实力派女歌手舒语凤,她身穿银色亮片的长旗袍,闪闪发光,脖颈上一串闪亮的钻石项链,头发极短,脸部轮廓深邃艳丽,她的歌声非常甜美,时常对台下的观众迷蒙地眨眨眼睛,虽显得慵懒妩媚,迷得台下不少人为她神魂颠倒,但若仔细看,她眼里却是没有什么真的东西的。

  半夏看着台上的女子。震撼是存在的,那种经历了娱乐圈浮沉的浑厚气场,不是半夏他们这样算是半吊子的乐队所能比的。但是她仿佛自热而然的堪称完美的一举一动,在半夏看来,却像是一遍遍练习出来的结果,而不是属于普通人的自由随意。

  或许,这就是荧幕上的明星们与普通凡人的差别吧!

  半夏耸耸肩,笑着摇摇头。

  最近,她似乎对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的差别越来越有感触了。

  没想到她的动作竟会被台上的舒语凤捕捉到了,她愣了一下,很意外的样子。但她很快恢复,接着翘眉一挑,凤眼微眯,对着半夏展颜魅惑一笑,这笑是真正的媚人,让作为女人的半夏都被电得精神一晃。

  红了脸逃回后台,半夏没想到有一天她竟会差点被一女人给电晕了。

  很快到半夏他们上场,她也就忘了这段小插曲。

  灯光全部聚集在舞台上。台上精彩的演出,台下或静静聆听,或痴痴品酒,或趁着黑暗酝酿着什么。

  二楼有一间豪华包间,里面的玻璃透过只可以看到外面,外面却无法看到里面。一个冷漠的男人身影隐藏在黑暗里,他就像是一直黑夜里意图毁灭的鹰,隐藏在黑暗角落里,等待着时机,就会给敌人以致命的一击。

  包间里还有三个人,一个人也隐藏在黑暗里,却让人很容易忽视,一个赫然是刚下台还没卸妆的舒语凤,此刻她一改台上的慵懒随性,变得恭敬谦卑起来,还有一个却是张明瑞。三个人都很安静,似乎一出声就会破坏什么安定。

  无数的荧光棒中,清爽亮丽的半夏脸上有最灿烂的笑容,眼睛明亮,干净的嗓音似在倾述一段凄婉唯美的爱情故事。

  连自认没什么艺术细胞的张明瑞,都从她的歌声中听出不一样的感觉,那样的深情与哀伤绝不仅仅是歌唱技巧的演绎,那仿佛是她内心里某种被深藏的情感。

  良久,似下定决心般,穆青寒终于点了点头,抬手挥了挥,动作很轻,却让人感觉那手臂有千斤重担一般。

  张明瑞神色一凝,再望了一眼男人,困惑地离开。

  张明瑞不知道向来独断冷酷的穆青寒为什么这次这么难以下决断,阿飞和舒玉凤却是了解些的。

  “你们也出去。”男人冷冷地道。

  跟随时间最久的阿飞担忧地看着穆青寒,很清楚,下这样的一个决定,他心里会痛多少。

  舒语凤想留下,却被阿飞用眼神制止住,仿佛在说:“你没有那么大的分量,不要自作聪明。”

  他喃喃自语:“你是个胆小鬼,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留她在身边。”

  ※※※※※

  这里是酒吧里专为表演者准备的更衣室,是由以前的仓库改造的。因为来酒吧表演的都是不入流的人,所以并没有多高级,仅供人换衣服。以往这时会有舞者在这里换衣服,但今晚因为出场的天际娱乐艺人们有专门的场所,所以显得即静且暗。

  暗黑的窄道里,静得只余下脚步声和呼吸声,令人心生惧意。

  “早知道就让吴建宏陪我过来了。”

  半夏寒毛一炸,立刻向旁边让开,手里的包和衣服差点飞了。

 看他的穿着,像是来此消遣的客人,她看到他在兜里找东西,应该是钥匙吧。她听到有锁链撞击的破碎声。

  难道是自己多心?他只是喝醉,误以为这是他的家门?

  不管怎样,这男人在旁边都让半夏觉得非常不舒服,就想不换衣服直接走人。

  刚才为躲那男人半夏退到了更衣室的侧边,于是想绕过他向门外走。

  男人却有意无意地挡住她的路,因为另一侧是堆积的杂物,走道相当狭窄,他不让开半夏根本出不去。半夏不耐烦地叫说:“先生,麻烦让让。”

  男人却并不接话,浮肿的眼皮却朝她掀起来,含义不明地笑着靠近,逼得半夏退到角落的隔间门板上,这时对方意图已经相当明显了。

  半夏并不害怕,只是觉得恶心,她虽然是女人但并非毫无力气,而且男人也不像穷凶极恶之徒,只是一般的调戏。只要强硬拒绝,在“霓虹”酒吧就不会发生什么事,毕竟他现在是客人身份,张明瑞的手腕还算强硬,一般客人并不敢来这儿滋事。

  半夏想出声喝止。这过道跟更衣室门口有个拐弯,形成视线死角,她怕认识的人进来看到现在的难堪情形,但她张开的嘴却被被眼前的一幕惊呆。

  突然面前肉盾一样的男人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急速转弯,突然大睁的水泡眼呆滞地掠过半夏眼前。她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里的男人,捏着那人的脖子,有条不紊地,节奏分明地向旁边的墙壁重重撞了三下。

  他似乎嫌地上的胖子占位太多,拿脚踢开一些,只露出一个尖细的光洁下巴对着半夏点个头,冰冷地说了句“我在外面等你”就走出了长长的过道。

  黑衣黑发黑眸,走路都没有声音,像个鬼魅。

  缓了好一会儿,半夏才有些清醒,先是打了120急救电话,然后拨打李乌的手机,但一直没人接,低声咒骂着李乌的名字,她颤抖着再次拨打,竟然关机了。

  静谧的空气中,只有那一声声柔美的“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那人既然说在出口等她,那她就逃不了,无论叫什么人来都没用。他那么凶残地轻易结束一个生命还留给她时间,一定算准了他会毫发无损地离开。

  他的目标是她!

  那又何必牵连上其他人!

  半夏压抑着恐惧,跌跌撞撞地开门跨过胖子走出过道。

  黑暗幽长的过道另一端就是沸腾的人群,从门扉里透过的光亮却那么微弱,微弱到半夏没有勇气冲出去!

  她已经竭力无视那一滩黑红了,但肉ti与墙壁接触的场景太过深刻,她仿佛一下失了力气,觉得站不住,虚飘飘地走到过道尽头,在出口镇定了一下情绪,方才走出去。

  那人仰着头漠然地倚在墙壁上,偶尔喝口手里的酒,脸上毫无异色。他的脚边还躺了一个人,头上一片血迹,上方墙面上血红朵朵。

  看到她出来,丢掉酒瓶,不耐地说了句:“真慢。女人就是麻烦。”

  半夏一直冒着冷汗,手心已经被她抓破了,她已经麻木了,觉不出一丝疼痛。

  四下无人,不知是和前两个人一起脑袋开花,还是根本没人注意到这里。

  半夏鼓足勇气颤声问道:“你是谁?你想怎么样?”

  这时,黑瘦男人才有些意外地盯着半夏半晌,神情复杂,又突然一笑:“有胆色,也很有趣,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

  “照我说的做,否则,”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神一下子凌厉起来,“你的下场会比他们更惨!”

  ※※※※※

  张明瑞急匆匆地走进二楼包间,颤声说道:“穆少,半夏被抓走了,前去按计划去带她过来的小方被人打死在更衣室过道的尽头。更衣室门口还有一个死人,应该是个喝醉的客人。”

  “给我查,”穆青寒的声音冷得如坠地狱,难掩震怒,“我倒要看看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李乌收到半夏失踪的消息,已距离黑瘦男人将她带走那晚过去五天。

  这五天,李乌在做什么呢?他为什么还不去救处于未知危险中的她?半夏在这五天里,无数次地问过自己。

  女人一旦交托,就会极度信任那个人,在处于麻烦中第一个想到的那个人,这就是相依为命。

  李乌就是半夏的那个人。

  她相信他的能力,有信心他能到来,凭借的是一直以来这个男人给她极大的信任感。

  “阿奇,事情怎么样了?”李乌示意周明奇坐下,然后问道。

  “是,后天水上乐园的投标书不见了。我调查过了,最有可能接触到这份标书的一共有这几个人。”周明奇递给李乌一份名单,接着道:“这个人分别是你,我,副总杜宁,财会审核部的黄总监,还有个很可疑的人,叫海宁,是新来财会部的,执勤保安说她昨天半夜十二点过后才离开公司,她的理由是新来的工作没做完,而那时,黄总的审核刚出来傍晚才被送到你办公室的密码箱里。”

  “密码箱检查过了没?”李乌来到他办公室里的专属房间,按下密码,走进门内,wang着南面墙上的巨幅油画,提出疑问。

  “查过了,没留下任何指纹,是个老手干的,箱子没有丝毫损坏。”除了李乌外唯一进过这个房间的周明奇也很疑惑,他指着严丝合缝、毫无破绽的密码箱,神情严肃地回道,“这手段,黑暗势力上没有几个能做得出来的。”

  “查一下,都谁有这种能耐?”

  “好,那个晚归的海宁,怎么处理呢?”周明奇也没想到,偷窃会是一个女子做的,看那海宁平时文文弱弱的,怎么也和高明的手段联系不上啊。

  不过,她是新人,总是晚归,昨晚这层楼的监控设备又恰好出问题……种种疑点都指向海宁。

  “即使再忙也不会半夜十二点还在公司吧?确实可疑。”李乌眼里语调和缓,稍带讥讽。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越是这样就越是深不可测,让人想不出他的想法。

  “幸好,你有先见之名,猜到会有人捣鬼。这次放进去的标书是假的,虽然搞得很神秘,只让几个人知道,但最后的结果只掌握在你一个人手里。”周明奇是由衷地佩服李乌的远见和谋略。

  “这么大的项目,谁都想分一杯羹,但也得看看有没有能力啃得下这块硬骨头。通过这次事情,该把那个人揪出来了。上次让我们损失了上亿,更与‘洪氏’的关系差一点破裂,这次的陷阱就是专为他而设,就不信还揪不出他来。”

  周明奇看着好友脸上的表情,心里突然感到了丝丝寒意,不由暗暗祈祷那个胆大的人,千万不要落在李乌的手里。

  “这几个人里,除了你,我,老黄等于是我们家的家臣,都不可能。那就只剩下杜宁和那个海宁了。可真巧,名字都是‘宁’,却都不是让人省心的主儿。”

  格子间里的海宁这时候很惶恐。

  海宁信命。爸爸过世后,在她妈妈远嫁澳大利亚把她抛弃在姑姑家的那天起,她开始相信宿命。就像姑姑一直暗叹着妈妈终究不属于海家人一样,海宁相信她的未来掌握在命运的手中。

  既然命运让她走进盛世,就一定安排好了她的宿命。而那天见到他,她才明白,上帝安排这一切的目的。

  海宁在盛世是个新人,一直以来都是小心谨慎的,不怠慢上级,友好对待同事,对工作认真负责。为熟悉业务,她经常加班以至深夜。

  直到她目睹那件事,无意中窥探到了一件秘密,这秘密触及到了盛世的高层。这令她很不安,不知道是去告发还是缄默不语以防被报复。

  但是她没有时间再犹豫,很快她被通知:总裁要见她。

  忙了半夜之后还看到了个秘密,处于这场折磨中的海宁,不知道昨晚那个人有没有看到自己。上午请了假,午后黄总一定要她来盛世后就一直让她分外不适,坐立不安。

  难道总裁要问自己昨晚的事吗?那要不要说出来呢?毕竟那个人也不是好惹的,毕竟她亲眼见过他与据说是黑暗势力的见过面,还好像很熟很要好的样子,要是被报复了会不会波及半夏啊?唉!又想远了,八字还没一瞥呢?先应付面前这场吧!海宁如此想着。

  那是海宁第一次见那个人,见到她的宿命。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还记得那天的天空碧蓝清澈,没有一丝白云,温润清透得如一块温润的玉。

  那个时候,海宁并没有想到,她会那么快喜欢上一个人,也没料到因为那个人,她竟会伤害自己最好的朋友,并将三个人推入万丈深渊。

  豪华的酒店,豪华的房间,所有的一切都无法夺走那个人的光彩,仿佛所有的光线都落在那个人身上,甚至连窗外耀眼的天光也不能抢走半分。

  那人只是随随便便的坐着,神情冷淡,一双深邃如海的眸子,更是冷漠如冰雪。灿若明星,海宁的心中涌上这样的词汇,却仍嫌不足。她从没有想过世界上竟会有比她曾经深爱的那人更完美的面孔,即使冷如冰山,仍无损他超人的魅力。

  这个人是盛世的总裁啊,海宁在心中默想,本来毫无机会见到大老板的小职员,该恐慌的。但为什么,心中却泛起丝丝喜悦?她不明白。

  “海小姐,这是总裁。请坐吧。”

  直到带她一起进来的健朗男子温声提醒道,海宁才惊醒。

  这是怎么了,她怎么可以失态,这次会面可是关乎她是否还能在盛世呆下去的。

  男子是周明奇,因为是李乌的直接代言人,很多时候会接触到下层的工作人员,所以海宁对他还是熟悉些。

  她拘谨地站着,一向温婉随和的海宁第一次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对面坐着的李乌也没觉得不对,冷冷地瞧着她,没有开口,仿佛她就应该这样站着。

  “你就是海宁?”那人冷冷的问。语声低沉悦耳,却是说不出的冰冷。

  她点头,不知该说什么,这人的气势太惊人,让她无法不手足无措。

  “昨晚为什么那么晚还呆在公司?你在做什么?”仍是冷冷的声音,没有蓄意掩饰怀疑。

  “因为我的工作还没完成——”海宁嗫嚅,如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我才刚来,有很多还不懂。”

  “上午为什么没来上班?”李乌接着问道,咄咄逼人。

  “昨晚……生……生病了。”海宁觉得脊背上冰冷一片,她竭力保持镇定,答道,“我向黄总请了假。”

  “那你昨晚有没有看到异常情况?比如,”修长的手指指腹轻敲桌子,发出细微的响声。他仿佛漫不经心地问道,“见到公司里的什么人?”

  “没……没有。”海宁迟疑着,她的心忍不住颤抖了一下,想到那个狠辣的男人,祈祷着他没有看到自己。

  李乌手指一顿。和周明奇对视一眼:有问题。

  但偷标书会是这个看起来温婉胆怯的女子吗?

  即使不是她偷的,昨晚的事她也不是如她所说的一无所知。

  李乌没有再说话。他面无表情的盯着海宁,眸里深沉如海。

  然后,他移开目光,开口:“阿奇,”不待她反应过来,他便已转向周明奇:“给她说明一下情况。”

  “嗯。”周明奇片刻就明白了李乌的用意,对海宁解释道,“海小姐,是这样的……”

  周明奇把盛世标书失窃的事说出来,当然不会透露是假标书而已。海宁很快猜到自己是被怀疑了,就更加慌张了,连忙摆手道:“我没……我没偷标书。”

  “没人说你偷标书,”红脸唱过了,该白脸周明奇登场了。他递给不断申辩的海宁一杯水,温和地说,“我们只是了解一下情况,你只需要把你昨晚所看到的说出来就行。不会有人为难你。”

  “我……我看到……”得到保证,海宁放下心来。在如此不容忽视的男人面前,她和盘托出昨晚见到的事情。

  “我把我知道的都说了,今天不是故意不说出来的,我不知道他偷的竟是标书,我不想离开盛世,请你们不要赶我走。”海宁恳求道,她偷眼看着李乌,真切地希wang他不要赶自己走。

  站起身,面色冷酷的李乌经过海宁的身边,俯身看她,冷漠地道:“我不喜欢你的胆小怕事,却欣赏你的自知之明,希wang今后不会在发生类似的行为,在我的公司里,我不允许任何欺瞒。”冷冷的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去。

  良久,海宁才从迷朦中清醒,仿佛梦境一样的不真实。她几乎以为那个倏忽而来,倏忽而去,完美得不可思议的男人是她的幻想。如果没有一边始终温言相对的周明奇,如果没有面前那一室的豪华,如果那个男人没有说过那番冰冷彻骨的话。

  如果是梦该有多好,可惜。不是。

  “呃,他就是这样,你别见怪。其实,李总待人还是很好的。”周明奇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模糊而不真实。

  很好吗?那个如冰山似的男人,会很好地待人?或许吧,只是对象什么时候才能是我呢?

  直到走出办公室,海宁还有些迷糊。

  李乌当然不能因为这个理由就批了他辞职,否则无法服众不说,还会让杜宁背后的大鱼溜走。

  吃力不讨好不是李乌会做的事。

  等这件事告一段落后,已到了第二天的中午,一直没有与半夏联系的李乌正要去找她,却接到海宁被殴打至重伤入院的消息。

  李乌当然不能置之不理,毕竟这是他在逼迫她说出真相的档口遇害的。

  很显然是有人在报复她。

  海宁是在回家的路上被人群殴的,送到医院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颅内出血,胸骨断了三根,全身上下都是伤,这些都是可以慢慢养好的,但是她左脸上被利刃狠划了一刀,深可见骨,医生说就是去做整容都未必修复的好。

  脸一向是女人最重视的,女人一生中在脸上所下的功夫何止千万哪。若是一张脸毁了,那她以后的人生还有什么欢颜。

  这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李乌并不忍见到这种情形。

  即使是大大咧咧的表妹聂芷桐对她那张脸还是宝贝得很,每天涂一堆的化妆品,就连淡漠的姑姑都是爱脸协会的成员,更何况是海宁这种从小地方出来闯世界的人,一张至少无瑕疵的脸有时就是他们面对这个繁复世界的自信与勇气。

  但海宁的这份自信与勇气却因为自己的疏忽被毁了。对于这个并不十分的坚强的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无论出于道义还是义务,作为盛世总裁的李乌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他请了国内最好的脑科和整形美容医院的医生来给海宁治疗,用最好的药和最全面的看护。

  可是,本以为就此对海宁仁至义尽的李乌还是被缠住了。

  海宁做完手术刚刚清醒,李乌去看wang她,安慰了她几句,周明奇在旁边也向她保证盛世会负责她在院期间的一切开销,而且为她保留职位。但是迷蒙的海宁却只知道抓住李乌的手不放开,李乌只要稍稍挣扎,她就开始大叫,挣脱不得之下只好叫来医生,却被医生责备道:“病人伤得这么重,尽量要顺着她,她的意识还不清楚,因为颅内出血还有什么样的后遗症谁也不敢保证,若是她再受刺激加重了病情,要想恢复就更难了。”

  李乌的脸顿时黑了,阴沉得吓人:“难道她一辈子这样,就要我一辈子这样被她抓着?”

  “当然……当然不是,”医生的脸色也青白一片,被质疑的恼怒还有被吓的,“病人只是一时神智不清,她现在的智商相当于几岁小孩,难免把她最想亲近的人,当成了最依赖的人,才会这样的,等她神智慢慢清醒了就会好转了。”

  李乌的脸更黑了,他可不想当个孩子的保姆,就是一时也不行。

  但他还是忍了,不仅因为他是个有责任心的人,此事毕竟盛世要负很大一部分责,更因为,在通知海宁亲友的过程中,他查到她是半夏的好友兼室友。

  那时,谁又能料想得到,这“一时”,有多么的长久,久到半夏和李乌的缘分中断,久到沧海桑田,一切即将灰飞烟灭之际。

 “难道我被带到了山上?”半夏不禁猜测。她最后的记忆里是黑瘦男子抓她上车时,她想反抗,却被他捂住口鼻,一阵异味传来,她就失去了意识。

  外面没有任何人声,偶尔经过的脚步声都不曾听到过,只有夏季特有的虫鸣声,此起彼伏,甚至能听到野兽的嘶吼声,在这幽静的环境里显得异常响亮和恐怖。这个景象半夏并不陌生,她小时候呆过的乡下山里的姥姥家就是如此。

  那时候有哥哥在身边掩护,她可以无拘无束地在青绿色的山坡上自由快乐地穿行,只要按时回到与哥哥约定的地点就好。她至今都记得那漫山的青草味道,她像一只小鸟一样游荡着,偶尔会偷窥哥哥和雅雯姐在一天聊天,雅雯姐坐在澄澈的溪水边,哥哥在画布上静静作画的场景在小小的半夏心里是最美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绑缚着失去自由地等待着未知的危险。

  肚子里早已饥肠辘辘,木棚周围漆黑一片,从简陋的头顶可以看到闪烁的星光,是刚入夜的那种黑暗。她应该已经在这里呆了一天一夜。

  “喳……”夏夜里群虫的声音很单调,衬得眼前的黑屋越发空旷寂静。被绑的身ti已经麻木地失去知觉,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缝隙进入,枝叶的树影照映进来,形状斑驳不一,半夏被捆缚在草堆上,闭着眼仰朝头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哎!

  半夏自认性格虽有些火爆,遇到事爱打抱个不平,难免有得罪人的时候,但也不致于被人绑架了吧。何况她一没钱势,二没品貌,绑她来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她那个连脸都没看清的男人感到恐惧。他阴狠地打死人的场景一直刻在半夏的脑子里,一闭上眼就会看到那团血肉模糊,令她冷汗连连。

  已经数到三万七百三十了,李乌依旧没有出现,将她抓来的男人也不知道到了哪里。有人说过,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在前一刻半夏还暗自庆幸着她故意留下手机让人知道她的失踪,也许李乌很快就会派人来救她;可下一刻她又忍不住地想,或许那男人会突然出现在眼前,像那晚撞击胖男人脑袋一样冰冷无情地对待她。在只能听到自己心跳声的寂静里,半夏就这样度日如年,在恐惧和期待的冰火两重天中苦苦煎熬着。

  随着时间慢慢流逝,那份恐惧渐渐被放大,她甚至期待那男人早点出现,就是落得和胖男人一样的下场,也不要一直在这里等死。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抓我?”半夏睁开眼睛,在昏黄的烛光中,她看到杀死两个人的那个男子,站在她上方,高高的身形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光线,让半夏笼罩在他黑色的阴影当中。这种情景使半夏产生在见到他第一面时就涌起无法扼制的恐惧,但她还是尽量稳声地质问道。

  “你不害怕?”沉沉的声音带着些许疑惑在耳边响起,俯下的男性气息吹痒了半夏的耳廓。

  半夏抬头,发现自己已经整个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男人的手撑在半夏的两边,眼睛黑沉沉地看着她。

  “害怕有用吗?害怕你就会放我走吗?”半夏有种遇弱则弱,遇强则强的能力,就像当年她被父母打骂从不屈服一般。眼前男人的眼神冷冷的,居高临下的样子让她很不舒服。

  他的眼光在黑暗里闪烁,嘴角微扬,露出一双白森森的牙齿,道:“你确定?”他的声音低沉而醇厚,象午夜流动的河流。这男人非平凡之辈,绝对和李乌不相上下。半夏的警觉心顿起。

  “这也叫不害怕?”

  “你……你到底抓我来干什么?你这个杀人犯!”她如针板上的鱼一样无力。半夏从未受过这种羞辱,她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道。

  “还是先吃点东西吧,有力气再骂人。”

  “你爱吃不吃,反正这里是荒山野岭,没有人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不过,”男人没有因她的拒绝而生气,他表情淡淡的,似乎刚才的那种摄人的气势只是幻觉。他无所谓地耸耸肩,轻描淡写地说道,“倒是有不少饥饿的野兽在随时找寻食物。”

  似乎在印证他说的话,远远有狼的叫声传来,好像围伺在他们不远处。

  男人看到半夏吓得哆嗦的样子,无言地轻声笑了,但没再嘲讽她。他将一个饭盒放在她的脚边,看着另一边的稻草皱皱眉,然后坐下,打开饭盒开始吃饭,动作优雅沉稳,在一派恶劣环境下仍贵族气十足。

  “谁说没有人来救我,乌头一定会来的。”半夏恐惧地抓起饭盒,咬牙埋头吃饭。她相信李乌知道她失踪的消息不会无动于衷。

  “乌头?”男人闻言筷子顿了下,朝着半夏看了一眼,眼里晦涩难铭,然后继续,没再开口。

  吃完饭,男子又给半夏绑上双手,仿佛知道她讨厌那布的酸涩味道,在她眼前扬了扬,却没再靠近她,然后神情愉悦地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男人回来的时候脸色特别难看。

  他一把抓起半夏,恶狠狠地瞪视她,良久似是平静了下来,将她掼在地上,眼里透出丝丝恨意:“跟我走,这里不能呆了!”

  半夏挣扎着,不愿站起来,心里不禁狂喜起来:难道李乌赶来了?!

  “别高兴地太早,”男人冷笑连连,他的话轻柔和缓,但像来自地狱般的阴冷,“是我的仇人追来了,要是落到他们的手里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盯着半夏慢慢地道:“还是,你想呆在这里,成为野兽的口中餐?”

  “落在他们手里也比和你这个恶魔在一起强!”半夏不甘示弱地回道,看着他那么猖狂的样子,她就是不想让这个狠毒的杀人犯好过。

  第二十二章奇异的冒险(二)

  砰!

  棚外有许多人,见到他们出来,齐整整恭敬地向男子道:“龙少爷。”

  轻点了下头,男人把半夏交给人群中的一个叫欢姐的女人手里,走在众人中间。

  欢姐长得健壮而美丽,完全不像半夏那样纤细而娇弱,看得出她是因为迫于男人的命令在照应着半夏,看都没看半夏一眼,只低头答应了一声,便站在她身后。身后盯着半夏的眼里不时透出嫉恨的光。

  天色已晚,众人步伐一致,但借着明亮的月光,依然能看出他们表情或焦急愤恨,或冷漠淡然,而被他们围在中间的龙姓男人始终一言不发带领着众人走在前面。

  双脚被缚得过久,又麻又痛,半夏吃力地跟在他身后。

  黑暗中只凭借着微弱的月光,看不出这是哪里的山。

 深埋在泥地碎石里,渐渐窒息,半夏微微挣扎。

  欢姐突然放开她,冷冷低声说:“别动,呆在这里。”

  空气里弥漫着危险。

  半夏听见无数的脚步声匆匆离开,她听话地将头埋在泥土里。过了一会,没再有任何响动,她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四下里都没有人。她不由舒口气,正想爬起来,却听见一个慵懒的声音在斜上方传来:“你最好还是呆在那里。”

  半夏寻声看去,是那个抓她的男子。他坐在树根上,悠闲地看着她。

  “现在害怕吗?”

  一边拍身上的泥,半夏一边说:“不怕。”

  男人却毫不迟疑地指出她的破绽:“你颤抖的身子说明你在说谎。”

  半夏不理睬他,她正想抬起头判断下方向,却听那男子突然厉声道:“蹲下!”

  那男子跑过来,抓住她紧张道:“我们快走,他们很快就要来了!“

  从来没有这样的奔跑过。被人带领着,四周的树木像飞一般从身边向后略过,半夏沉重的呼吸声几乎掩盖了所有的声音。

  “真没用,再不走,你就会死的,你知道女人落在他们手里会有什么后果吗?”

  威胁很有用,半夏早已看出眼前的男人有黑暗的背景,他的仇敌当然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喂,你究竟是穆青寒什么人?”

  半夏没有回答,男人接着又问了两遍,大有不回答会一直问下去之态。半饷,累极了的半夏才疑惑地问道:“穆青寒?他是谁?”

  男子愣了愣,眉头一皱,以为她刚刚的不回答是故意的,恶狠狠地道:“你在跟我耍花招吗?你会不知道穆青寒是什么人?!”

  “我确实不知道,也从没听过这个名字。”半夏顿了顿,联系发生的事,突然明白过来,小心翼翼地道“你是因为他的关系才抓我来的?我根本不认识他。你是抓错人了,还是放了我吧?”

  男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惊愕怀疑的表情转瞬即逝,随即盯了一会儿半夏,像是了然似地点点头。说:“虽然你长得不怎么样,声音却好听得紧啊!”

  半夏明白他还是不会放她走,就不想再理睬他。

  说完那句话,男人也不理睬半夏漠视他的态度,仍然坐在树根上,冷冷地环顾着四周。

  过了一会儿,他wang着渐渐亮起来的天色,淡淡道:“好了,我们走吧。”

  男人应该对山林很熟悉。没办法,没这个人,她无法离开这座山。半夏竭力站了起来,那男人见她吃力的样子,秀挺的眉着,似乎有些不耐烦。

  很快,天越来越黑了,还开始飘起雨。

  山路仿佛无边无际的漫长。

  那男人似乎再也无法忍受,用英语开始咒骂起来,半夏惊异地发现他的英语讲得非常流利,甚至带有英国人那种优雅和高贵的口音。

  又走了几乎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避雨的干枯大树下落脚。

  “去升火。”

  “大男子主义。”半夏嘟囔着,却不得不爬起来升火。

  当火升起来时,她心里对那男子的憎恨也减轻了些许,有火果然舒服多了。

  “喂,你也把外衣脱了吧。”

  见半夏犹豫不决,他冷冷一笑,道:“放心吧,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什么都没有,还怕别人看吗?”

  半夏的脸红了。终于把外衣脱了,那男子赞赏的看了看半夏晶莹如白玉的皮肤,“没想到你的皮肤还不错。”

  不知什么出去又回来的男人突然扔了一个泥样的东西给她,道:“吃吧。”

  是一颗带着泥土的土豆。

  捧着那颗土豆,半夏呆了呆,然后眼里突然就模糊了。

  男人却故意在旁边冷冷地道:“没有毒,放心。在你还没发挥你的作用前,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那男子只是无言地看着她。

  半夏吃了很久才吃完,她把土豆皮埋在土里,正想接水洗脸,那男子却出声道:“别洗脸,危险还没有过去。”半夏想了想,便坐了下来,两人沉默着坐了一会儿,那男子闭上眼睛似乎睡着了。

  第二十三章奇异的冒险(三)

  李乌在前面开路,为半夏挡开横生的枝桠。

  有人说,男人应该有副宽阔的胸膛,为心爱的女人遮风挡雨。半夏曾经很羡慕,公交车上女人在男人环起双臂支撑起来的安全范围里甜蜜的笑,雨季时撑开的衬衫伞下男女的欢畅,但看着一步之外的伟岸男人,她的心里是满满的。

  路上,半夏朝着天无声地道谢。

  于是,一个星期时间里,李乌和半夏各自抱着肿大一倍的手臂只能呆在医院或李府里。这件事被聂芷桐、江心哲他们笑了许久,就是一向温和的周明奇,半夏也不止一次看到他暗地里的大笑。

  叹口气,半夏取下烤干的外衣,穿起来,正要重新坐下,一直默不作声注视着她动作的龙姓男人却突然跳了起来,拉着她躲到树后,轻声道:“有人过来了。”

  果然有人。看样子并不是中国人,轮廓很深的样子,每人头上都戴着一顶奇怪的帽子,四角向头的前后延伸,偏偏上面还有个尖尖的角,活像顶着一艘船。

  一个、二个、三个……有五个人,他们手里都拿着枪,气势汹汹而来。

  半夏见他们站在还未熄灭的火堆旁边,似乎商量了一会,然后一个人站了出来,环顾周遭,用生涩的汉语说道:“龙少,我们知道你躲在这里,出来吧,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只是请你到我们船盟做几天客。”

   一瞬间,沉睡的鸟儿被惊飞了。

  一阵阵鸟鸣凄厉地响起,然后随着鸟叫,山里的野兽似乎一下子都复活了,到处是此起彼伏的鸟鸣兽叫声,在这个原本宁静的山林中显得异常恐怖和凄厉。

  黑暗中,半夏不知道他们在向什么地方跑,也不知道这样跑下去究竟能不能脱险,只是机械般地跟随着,被他们称为龙少的、将自己绑来的男子拼命地奔跑。

  在漫无边际的逃命中,慢慢地,天空露出了鱼肚白,一缕缕晕红的光线投射在这片黑土地上,扫除一夜的黑暗,带来了无限的生机。

  河水边寸草不生,泥泞不堪,河水被初升的阳光一照,发出璀璨的磷光,美丽非凡。但此刻却没人去欣赏它的美。

  追来的五个人围成一个圈,把龙少爷和半夏圈在中央,一个头目似的男子手持手枪,微微施礼,态度似乎很恭敬,他缓慢地用汉语说道:“龙少爷,请吧。”

  头目制止了那个凶狠的男人,又恢复了恭敬,对始终背对他们的龙姓男人缓缓说道:“龙少爷的朋友,我们应该尊敬。”

  男人悻悻地退了下去,但仍放肆地盯着半夏。

 “龙少爷……”那头目正想开口再劝龙少爷,可龙少爷突然一把把半夏推进湍急的河里,然后用手枪迅速打死了两个人。

  突然一声枪响,另两个男人立即放开她,抓起手枪站起来。

  龙天睿从树林里走了出来,那头目笑开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在暗夜里显得阴森恐怖:“果然是龙少爷,为了女人连命都不要了,你没有子弹了吧。”

  “放了她,我跟你们去见胡盟主。”

  那头目不屑地看着只剩一条腿的龙天睿,冷笑道:“晚了,胡盟主有令,凡龙天睿的女人……”

  他惊讶地转身,只见他的最后一个手下后心插着一柄匕首,倒在地上。

  那一刻,半夏只想活。

  事出突然,场上之人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龙天睿的身上,任谁也没有留心这位看上去怯懦弱小的女人的举动。

  是半夏!

 “他死了,我们快走!”

  但不能再耽搁,他们必须马上离开,血腥气不是引来他们的同伙就是引来野兽。

  几乎是本能地,龙天睿触电般地缩回了右臂。他低头凝视着垂着双眸的半夏,低声道:“……我自己可以……”

  半夏长长的发丝从额头上滑落下来,挡住她细细长长的眼睛。浓密而微弯的长睫,就像是夜色里的那一弯明月,长长细细的,让龙天睿几乎要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抚过去。

  龙天睿不自然地转过头。

不知是他们不熟悉地形还是他们同头目一样坚信,在他们的地盘,已经和手下分开的龙天睿,绝不可能走出这座山林。

  看他们的装扮,并不像国人,他们应该是不熟悉地形,但人数众多,后一种推测让半夏明白他们的处境不容乐观。

  但是显然龙天睿对这里十分熟悉,他甚至记得前方的树木和脚下的绊脚石,半夏终于安下心。终于在几经风险之后,那道由山壁上飞流直下的瀑布便在前方。却见瀑布水流下后正汇入一汪深潭,深潭不过是半个网球场地大小,并没有引伸出支流,可见这潭下必定有一条暗河通往它处,否则这潭水早便溢出来了。

  “前面便是瀑布,要过去么?”

  他勉强眨了下眼,点头的力气也已没了。半夏四下一阵打量,见那深潭附近并无巡逻的匪徒,架着龙天睿卯足最后一丝力气飞快地奔了过去。恰潭水边上有一块半人高的大石,正可以遮掩身形,半夏便将龙天睿扶至巨石后坐下,让他靠在石上。

  让他就着润了润唇,而后她又折回潭边去捧水回来给他喝,如是来回跑了几趟,总算听得他有了些力气地低声道:“好了……我没事了……我休息会儿……”然后脸色异常苍白的龙天睿已是支持不住地坐在了地上,头偏在一边。

  半夏的脸不由红了,她掩饰地说道:“我去找些吃的。”

  龙天睿不再说话,只是闭上眼睛。

  不敢走远,半夏只是托着麻木的双腿摘了一些野果回去,龙天睿吃了几颗野果,精神似乎好了一些,朝着半夏冷声道:“你叫半夏是吗?你过来。”

  疑惑地看着他,半夏没有动,心里的疑问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半夏这个名字?到底怎么回事?是谁让你绑架我的?”

  半夏可以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冷眼看电视里那些关于绑架的戏码,因为她知道,那些曲折离奇的场景是像她一样的写作者编造,虽不至于说完全靠瞎编,但也与现实差了太过。可当她自己入了这幕绑架的戏码时,她才发觉,那些剧作者并没夸大其词,甚至,他们可以称得上是善良的,至少最终皆大欢喜的结局占了绝大比例。

  而她,经历里刚刚的生死一线,尽管对李乌的信心从未删减,还是对自己的前途不由忧虑,不由惶恐……

  她杀了人,未知的险境已将她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了。此刻,半夏无法不去面对目前她只身一人的事实,她需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思考整件事,去争取逃离的机会。

  半夏良善迷糊,但不代表她是个将身家性命完全交托给他人的蠢蛋!

  首先,她要弄清的就是,这次事情的始末,她不能到了了还做个无知无觉的冤大头!

  龙天睿存在感这么强,她之前若是见过一定会印象深刻,他们并无冤仇,但不排除那人的仇家是她身边的亲友想以她为质……

  那么龙天睿这么做,要么是充当帮手受人指使,要么是借她使她某个亲友就范。但今晚的遭遇告诉半夏,龙天睿这个男人绝不会居于人下,那么只剩下后者了,而她只是当了一次冤大头吗?

  一般来说,绑架人质无外乎三个目的:钱,情,仇。

  马家人一辈子都是普普通通的小市民,他们兢兢业业做事,待人虽不说都十分亲厚,但也绝谈不上刻薄,也从未和任何人发生过超过五万以上的经济纠纷,为钱自然谈不上,至于情和仇嘛,或许有半夏不了解的原因,但她知觉上,龙天睿背后的人不会是为马家而来。何况能够让龙天睿这样的人亲自行“凶”,那他的目标就绝不会是为钱,那只剩下——

  情?仇?

  半夏自认虽有些小急躁的性子外,对人都挺真诚的,就自身而言,不至于让人对她结仇。

  对感情,半夏十分真诚,未遇到李乌以前唯一的一次动心对象就是那个她只知道一个名为“附子”而后神秘失踪的男子了。她初见他时,他坦言之前很久的时间都是流落街头的。

  那么,与半夏有过感情纠葛又能够“请”得动龙天睿的人在她所熟识的圈子里就只有两个人:吴建宏,李乌。

  吴建宏神秘低调,“漫游”乐队的小飞似乎调侃过,若是他们在乐队圈子里混不下去了,可以去投奔吴建宏,他绝对有能力给他们一个稳定的前途。但是半夏除了知道他确实有音乐天赋是她的大学同学之外,对他可谓是一无所知,而且半夏因他喜欢自己对他常常还不如乐队的另两个成员亲密。再加上吴建宏本身是个十分高傲的人,除了乐队比较亲密的三个人外,他应该不会到处去说他被拒的恋情。

  若排除吴建宏,就只剩下李乌……

  不知是不是半夏太过于乐观,最初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半夏甚至有些小小的窃喜,认为她和李乌的距离近了,因为,连报复者都认为她是李乌十分重要之人而借此要挟他。而且李乌所拥有的睿智和自信让半夏感受到,在他的庇护下,她会是安全而幸福的,她一定能够得救。

  也许是李乌所表现的气场太过于强大,让她产生了错觉,让她忘了,他还是个凡人,总有力有不及的时候,就像这次绑架。

  渐渐地明白,对方的目标人物并不是自己,而且极有可能是冲着李乌从而绑架她的,半夏突然对刚才的那几个问题而感到后悔——

  知道“半夏”这个名字的都是她极为亲密之人,她并不想他们受到伤害。

  “是……”显然龙天睿没有看出半夏的后悔,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半夏因为她的回答而紧绷起来,故意吊她胃口,拖长音,害得都想捂起耳朵了。而龙天睿慢悠悠地勾起则干裂的唇角,神秘一笑,“当然是我自己要‘请’你来做客啊?这个世界上能指使得起我龙天睿的人还没有出生呢!”

  “你……你这个自大狂!杀人犯!”感觉心疼不正常跳动的半夏立即恼怒地吼道。

  “别忘了,刚刚你也杀了两个人。”

  果然,半夏的脸因他的话“唰”地苍白起来,没有一丝血色,浑身颤抖,她抱紧双臂,嘴里不断喃喃自语:“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龙天睿第一次有些懊恼自己的口无遮拦,继续命令道:“半夏,你叫你过来,否则我会让你好看!”

  很显然,神智早已模糊的半夏根本没听到他的威胁,鬼使神差地,龙天睿拖着伤腿来到半夏的身后,将她抱在怀里,不顾腿上的剧痛,像哄孩子般安慰着半夏,语气是他从未有过的温柔,有种催眠人的力量:“你没有杀人,他们是罪有应得,是上帝要收回他们的命,你只是不小心帮了上帝一个忙而已。”

  这话从杀人从不眨眼的龙天睿口里说出来,就像个笑话,但亲眼见识过他的残忍的半夏却被他安慰住了。

  现在半夏就是这种情况。她很幸运,遇到了对催眠很有天赋的龙天睿,而每次当他运用这项天赋的时候,他的心情总是很糟,因为面对的都是可恶的对手或是叛徒,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用到哄人上面,而且对象还是他最不屑的女人。

  不过,感觉似乎并不坏。龙天睿暗道。

  龙天睿没有因半夏的挣扎而生气。这个时候的他神情一转,突然像个孩子在耍赖皮,他扶着受伤的腿,夸张地大呼“痛”,抱住半夏:“我有些冷,我们靠在一些才能取暖。”

  龙天睿许是困极了,很快就睡着了,半夏却不敢再睡了,只是警觉地听着四周的动静。

  很快有声音传来,有火把的燃烧的声音和人群嘈杂的声音,接着,她听见欢姐激动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在这里,少爷在这里!”

  然后半夏的意识才开始模糊。

  短短的两天时间里,她受到的恐惧终于将她彻底淹没。

  深深的恐惧让半夏无意识地挣扎起来,双臂击打水面,水波动荡,脑袋渐渐浸入水底,窒息感传来……

  “呼!”半夏猛地钻出水面,大张嘴喘气,浑身都在抖,惨白茫茫然的脸上都是水,不知是洗澡水还是泪水。

  水已凉透,但半夏并不打算出来,仿佛浴池外的空气比这冷水更加寒冷。

  但显然该来的还是要来,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听有人在屋外轻声唤她,半夏只得抹去脸上的水渍,起身穿起衣服打开了门。

  欢姐一脸冷漠地站在门外,面无表情地说:“马小姐,我们竹辛夫人想见你,她是龙少爷的母亲,请你跟我来。”

  经历了一场冒险之后,半夏已经能够镇定下来,至少不能表现出慌乱,否则输的那个一定是她。

  无论出现什么情况还会比这几天还坏吗。

  跟着欢姐走到一间很大的房间里,尽管跟着李乌去过他曾经为王府的李家,但才进房间,半夏还是被惊呆了。

  那房间布置得富丽堂皇,和半夏在电视上见过的英国皇室差不多,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英国货,甚至女佣人都穿着英国管家的制服,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坐在高高的靠背椅上,那女人长得和龙天睿有些相似,可是她的脸却有一丝阴沉,一丝让半夏不寒而栗的阴沉,她雍容地坐在那里,让人一见便觉得这是一个大权在握的女人。

  李婉姑姑也是个雍容高贵的威严女子,黑暗的经历没有使她变得冷酷难以接近,相反却像个普通的长辈一般很有亲和力。而眼前的女人,只是坐在那里,就是不被她注视,也能感受到那种深刻的威吓感。

  直觉上,半夏感到竹辛夫人也许比龙天睿还要难以应付。

  半夏垂眸,敛去脸上的神色,小心地走到她面前,低声问道:“竹辛夫人,您想见我。”

  竹辛夫人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只是看着窗外嬉闹的孩子。

  半夏不安地动动手指,却只能静静等待。过了很久,竹辛夫人才慢慢说:“医生说睿儿的腿也许会瘸了。”

  她的话很轻柔,平淡的似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但半夏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竹辛夫人似是很嫌恶半夏对她的恐惧,眼光凌厉地盯着她,恶语出口:“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为救你,睿儿根本不会出事。”

  尽管已经猜到龙天睿的情况不好,但听到竹辛夫人的话,半夏还是咬紧了双唇,恐惧得说不出话来。

  竹辛夫人看了她半天,继而嫌恶一般重新转视窗外,冷冷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但你得留下来服侍睿儿。”

  半夏紧扣双拳,正要争辩,却被竹辛夫人打断,她不耐烦地说:“如果睿儿的腿没事,我会放你走的,但如果睿儿的腿……阿欢,你带马小姐去睿儿的房间。”

  然后竹辛夫人猛地站起来,离开了房间,只剩下眼刀似盯着半夏的欢姐,口不对心地说:“马小姐,请。”

  竹辛夫人慈爱地看着他英俊得有如大理石雕像般的面容,看了很久,然后转向子弹,这才转身看着半夏,眼神如刀,嘴角微微冷笑。

  看到龙天睿的惨状,半夏一时难以自制地颤抖。

  他的伤,是由她造成的。

  半夏不敢接触竹辛夫人冰冷的眼神,只听到头顶处她冷冷地吩咐:“你就在这里服侍他,直到他痊愈。”

  不敢问如果龙天睿的腿瘸了她会如何处置她,半夏只隐隐感到,无论龙天睿的腿好不好,她都逃不了,都要面对一场灾难。

  半夏并不知道的是,现在是在紧邻暮秋山的一个叫明睿的小岛上,暮秋山就是龙天睿把她绑到的那个山,距离Z市有四百多公里,四面环水。明睿岛是龙华也就是龙天睿父亲名下的一个岛,是专为龙天睿而存在的。

  她被困在这里已经很多天了,孤立无援的她只能在龙天睿的居所睿园活动,园门口有日夜守候的劲装男子,园子里也有许许多多的佣人时刻在她身边。

  好像众人都无视了她是被龙天睿绑架来的人质,似乎她的身份就是照顾他的一个佣仆。

  与外界的联系都中断了,曾经她要求过与家人通话,但被竹辛夫人严厉拒绝了。

  遇见李乌,已经是个意外了,李乌所在的繁华隆重的生活是她从未接触过,但因为李乌对她的温柔ti贴和爱护,她愿意走进他的世界和他面对一切。但是,突如其来的绑架,让她陷入了这场奇异的冒险中,而未来还不知有什么在等着她。

  多天来,她时时刻刻活在恐惧里,周遭陌生而冰冷的一切都让她感到异常的绝wang。在这里,她没有任何的自由,没有熟悉的一切,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条金鱼却误闯进了大海,一不小心就会被吞噬得连根刺都不留下。现在她的命运就掌握在龙天睿的身上。

  李乌,乌头,我好想你,你快来救我吧。半夏每天都这样祈祷着。

  大概半夏的神经在长久的生活磨练中变得粗壮了不少,在这样的日子里,她竟没被折磨至崩溃。

  月光很好,像每个夏末的月光,闪烁的星星落满天。

  半夏像这些天每个晚上一样,独自抱着膝盖坐在黑暗里,守着龙天睿。

  “你冷吗?”是龙天睿冰冷的声音。

  半夏竭力不让自己的恐惧流露出来:“不冷。”

  龙天睿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半夏立即觉得她的手像被铁钳钳住一般。

  月光下,那条健康的、肌肉紧密的手修长而完美。

  半夏却无心欣赏这道美景,心里一慌,挣扎道:“龙少爷,你饿了吧,我……”

  “龙少爷”是竹辛夫人勒令她像这明睿岛上的所有奴仆一样称呼龙天睿的。

  他猛地一用力,半夏跌到他身上,她正想起身,他却紧紧抱住了她,她听见他一字一字、咬牙切齿地在她耳边说:“你知道的,我瘸了。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瘸。”

  “你把我当什么?”这一刻,半夏也不再害怕了,有时候恐惧到极点就会无所畏惧,幽幽的目光wang着龙天睿,道:“你的腿上确实是我的错,但你就没有任何责任吗?要不是你莫名其妙地绑我来,会发生这一切吗?这都是你咎由自取,你这个魔鬼!”

  “呵呵,终于恢复你小野猫的本性了,”龙天睿突然挑起薄唇笑了,声音飘渺地如同在异时空,却奇异地安抚着失控的半夏,慢悠悠地道,“半夏,这几天你是不是很不快乐?”

  “你知道,我妈妈不会轻易放过你的,”龙天睿注视着半夏在月光下莹白如玉的脸庞,忧伤一闪而逝,似逃避什么般移开目光,接着道,“这几天你应该了解到了,我妈妈实际上是龙家的掌权者,在这里,没人可以忤逆她。刚才只是做戏给我妈妈看而已,若是你不挣扎会没有信服力,我才说出那样的话,你不要介意。她只有我一个儿子,早就想把龙家交给我,只有你成为我的人,她才不会真正伤害你。”

  “为什么?”为什么要帮她,她确实是罪魁祸首,不是吗?

  “你说的对,确实是因为我抓你来,才把你拖入这一连串的麻烦中的,这是事实,我不会否认。”龙天睿低低地解释道,“我犯的错误应当由我来弥补。”

  他wang着窗外,静默片刻,又问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半夏,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是的,我很爱他。”半夏想起李乌,宣誓道。

  “他可真是个幸运的男人,”半夏还不明白她爱一个男人与他是否幸运有何关系,龙天睿已转过身,轻声道,“先睡吧,明天我们还要演一场戏给我妈妈,让她放松戒备,你才能有机会回到那个男人身边。”

  半夏还想问今晚格外和善的龙天睿关于外面的情况,她的家人朋友,当然还有李乌,她的失踪一定会让他急疯了,但龙天睿很快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宽阔挺直的脊背在清透的月光下竟显得有些落寞,她不忍再打搅他。无论如何,总比独自漫无目的的等待要强。

  紧绷的情绪释放出来,疲累袭来,半夏也坠入了在自被绑以来第一个安稳的梦乡。

  “妈妈,我要娶半夏。”第二天一大早龙天睿就带着半夏去见竹辛夫人,他直接提出来,令屋子里所有的人都震惊,包括半夏,但他的手紧了紧她的手。半夏想,这估计就是他的方法了。

  “你说什么?”竹辛夫人失去了她一直以来保持的优雅,昨晚她就听说半夏在儿子房里过夜,还以为他只是玩玩,她紧紧盯着儿子的眼睛,呵斥道,“睿儿,你是不是疯了,是她害得你的腿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的!”

  “我没疯,我是真心爱半夏的,希wang您能够祝福我们。”龙天睿的表情真挚,半夏以为他是真心想救自己才如此的。

  “你……我不会同意的,我决不允许伤害过你的卑贱女人做我们龙家的女主人,”竹辛夫人冷冷地盯着半夏,语气寒如彻骨,道,“还有,你难道忘了你抓这个女人来的目的?”她记得儿子没回来前说过他会带回一个牵制穆家的人。

  “半夏,你先回去,我来和妈妈谈。”

  龙天睿让她回去,一定是有什么事是不能让她知道的,难道抓她的目的并不单纯?半夏想留下来,这事关她,为何不让她知道。

  龙天睿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半夏最后还是和众人一起退了出去。

  第二十六章救她的人(一)

  “妈妈,半夏并不认识穆青寒。”龙天睿注视着自己的母亲,认真道。

  “是她自己说的?你为什么这么肯定她不是在说谎?”竹辛夫人严厉地看着儿子,告诫道,“女人是狡猾的动物,她要是那么简单,穆青寒就不会对她如此重视了!”

  “狡猾?妈妈,您是在说您自己吗?”龙天睿却呵呵一笑,走过去揽住竹辛夫人的肩,露出孩子顽皮的一面。

  “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个善良的女人,从你父亲被穆浩那个老匹夫害死的那一天起,那些所谓的良心我就完全抛弃了!”竹辛夫人wang着儿子不正常的步态眼神暗了暗,并没有因他的亲密而安心,她忧心地看着他,提醒道,“睿儿,你从来都不是让我烦心的孩子。你应该记得你父亲是怎么被害死的吧?”

  “我怎么会忘记呢?当年爸爸和拜把子兄弟穆浩一起创立了‘婪苑’,就是为了赚取那些贪婪人的钱,建立属于他们的理想王国,但是没想到那个卑鄙小人穆浩背地里使阴险手段制造车祸害死了爸爸和小妹,独占了‘婪苑’,还派人追杀我们,要不是有忠心的方伯伯帮我们逃出来,还帮助我们取得了龙家祖传的天水岛,让我们有避难之地,说不定我们早已不在人世了。”龙天睿想起这段往事,对穆浩的恨更加的刻骨铭心,脸上冷冽如冰。

  “对,睿儿,我们娘俩经历了多少才有今天的一切,该是我们取回我们应得的了,只可惜穆浩那个老头子已经在一年前死了,真是便宜他了!我可怜的静儿当时才八岁,还没来得及……就被害死了……”

  龙天睿安慰着哭泣的母亲,也只有想起小他两岁的小妹龙天静,她才会抛开平日里的威严变得像个柔弱的母亲。

  “睿儿,答应妈妈,不论付出什么代价!”竹辛夫人慢慢平静下来,嘱咐龙天睿,道“穆浩虽死了,但他不是还有一双儿女和一个义子在吗?也不能放过他们,当年我们被逼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如今也要让他们尝尝这种滋味!”

  近一年来,竹辛夫人慢慢地把一些权力放给了龙天睿。他则向相对闭塞的天水岛以外的势力扩张,这次外出主要就是获得关于“婪苑”的情况。据前来投奔他的一个被穆家赶出来的人手里的消息,穆家现任当家穆青寒长期以来都十分关注一个叫马宇果的女人,在她身后不知放出多少人去保护着她。这引起了龙天睿的兴趣,才把半夏给绑了来,原本打算利用她使得穆青寒就范的,即使其不会因个女人有什么损失也会让他惊慌一段时间,却不想他的行踪被X国船盟的人得知,才引发了他们被追杀的事故。

  早先龙天睿被她送到国外接受一系列的训练,天水岛的一切就落到了竹辛夫人的手里,她以女子之身获得天水岛龙家这个古老家族的一致认可,如今她将权势放到龙天睿手里,可这并没有影响到她在天水岛的地位,人们往往还是会因为她的一个眼神、一个手势而战战兢兢,所以龙天睿就是想放半夏自由,也得先过竹辛夫人那一关。

  “妈妈,现在穆家掌权的是穆浩八年前收养的义子穆青寒。”龙天睿一瘸一拐地把母亲扶到摇椅里坐下,接着给她讲这次出外获得的消息。竹辛夫人看着儿子的样子,心里一阵心酸,尽量将精神放到他的话上,不去看他的腿。

  “穆青寒似乎是八年前凭空冒出来的人物,之前连名字都没有人知道,穆青寒这个名字还是穆浩给他的。所以,穆家现在名义上是穆欢颜的,但掌权者却是穆青寒,而且由于穆浩混当江湖十几年积累的势力,他留下遗嘱说穆青寒在穆欢颜在世一天就不得觊觎‘婪苑’。”

  “你说穆青寒已经娶妻了,取的还是穆浩的女儿?那你为什么还说要用抓来的女人来牵制他?”

  “是我搞错了,妈妈,半夏她什么都不知道,”龙天睿俯下身子拥住母亲,温声说道,“我喜欢她,我想娶她。”

  龙天睿没有道出他才得到的消息:穆青寒六天来派出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来寻找半夏,已经快搜到了天水岛的范围,而且一天前还有另一股不明势力也在搜寻半夏的下落,其势力决不在穆青寒之下。这些,他不能告诉母亲,否则半夏就永不会脱离这里。

  “可是,你的腿是因为她……”竹辛夫人还是很在意这件事,却被龙天睿打断了接下来的话,他真挚地注视着母亲的眼睛:“妈妈,您相信儿子吗?”

  “算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妈老了,管不住你了,”竹辛夫人叹了口气,她总是说服不了下定决心的儿子,但他的腿又确实令她担心,原本完美无缺的儿子竟成了瘸子,语气不由得强硬起来,警告道:“但是,要让我知道,她做出什么伤害你或者龙家的事,即使你们结了婚,我也一定不会轻饶她的。”

  “放心吧,你还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吗,我是那种可被人随意伤害的男人吗?”龙天睿避开了母亲的盯视,抱了抱了她,“这几天,我会带半夏乘游艇在天水岛附近逛逛,她既然要成为龙家的媳妇,也要先熟悉我们龙家的地盘,不是吗?”

  “看来,你是下定决心要娶她。罢了,去吧,只是在你们结婚前还不能让她与外界联系,我实在信不过一个外人。出去的时候多带些人,你的腿才刚好一点,要好好护理,知道吗?”

  “知道了,妈妈。”龙天睿答应道。

  妈妈,对不起。活了27年我第一次违背您的意志,但我,不想永生困住一个不爱我的女人,一辈子受折磨。龙天睿注视着母亲的背影暗道。

  几天后,半夏和龙天睿在一艘游艇上。

  Z市毗邻全国最大的海港,离海很近,但半夏却从未出海游览过。因为小时候哥哥的身ti不允许,爸爸妈妈就从未带他们出过海,长大了,每天忙忙碌碌的,也失去了出海的兴致,而且她是只货真价实的旱鸭子。所以,这算是半夏第一次看见海。

  “很漂亮吧?”

  “嗯嗯,这里的一切都太干净了!我从来没看过这么纯粹的蓝色!”半夏兴奋地抓住龙天睿的胳膊,不住比划着、称赞着。

  “少爷,外面风大,还是进仓里吧,夫人交代不能让您在室外多呆。马小姐,该服侍少爷吃药了。”这时,欢姐突然冷漠而恭敬地出声,冷漠当然是对半夏,自从那天早上龙天睿牵着半夏一起走出房间,她对半夏的态度就变得极冷。恭敬当然是对龙天睿。

  半夏这才意识到她正亲昵地拽着龙天睿的胳膊,连忙松开,率先进了艇仓,没有看到龙天睿一时的俊脸一沉。

  吃完药,龙天睿挥挥手让手下退下,wang着正一脸期待的半夏,他知道她在等着他说出将她放走的计划。但半夏脸上灵动的眼睛,让他想起那晚手上和唇上娇嫩的触感,他被蛊惑住,慢慢靠近半夏,轻声对她说:“半夏,你是不是很喜欢这片海?”

  “是啊。”半夏不明白他为何会在这时问出这样的问题,不是应该讨论她逃走的计划吗?虽有疑惑,但此时已完全信任他的半夏还是老实回答道。

  “那你愿不愿意一直呆在这里,每天都与海为伴?”

  “呆在这里?那我不就见不到乌头了,不,我要回去找乌头。”这次半夏却未被催眠,她的真心话令龙天睿神情一敛,他连忙轻轻打了个响指,令受催眠的半夏醒过来,看她已清醒过来,微微叹口气,对着仍wang着海的她继续他未完的计划:“我带你出海的目的,就是让你有机会出去。过一会儿,我会让人靠岸,你趁机跑出去,陆地上有人接应你,你跟着他,他会带你离开这里。”

  “好好好。”并没觉察出任何异常的半夏高兴地应道。

 龙天睿挣扎着站起来,半夏连忙扶住他。他们都搞不清状况,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之前被人追杀的不好经历让半夏很害怕。

  门外响起几声敲门声,龙天睿安抚住惊惧的半夏,道:“进来!”

  “少爷。”一个40来岁的男人走了进来。

  “龙叔,怎么回事?”龙天睿整个人已冷静下来。

  “有人用快艇撞击我们,是穆青寒!”中年人wang了一眼瑟缩的半夏,眼里意味深长,半夏只看到一片冷意,更害怕了。

  “穆青寒!”龙天睿皱皱眉,扶住男人的胳膊就要往外走,又回头瞟了眼半夏,“半夏,你先在这里呆会儿,别害怕,有我呢。我很快回来。”

  半夏很想跟他一起出去,此刻他是她唯一能够信赖的人,但又同时明白,她出去也是无济于事,甚至还可能会海他像上次那样受伤。

  乌头,你怎么还不来救我?我好想你。

  穆青寒,到底是谁呢?是来救我的吗?为什么绑架和这次的撞击事件都跟他有关呢?

  第二十七章救她的人(二)

  龙天睿和那个中年男人一起离开了房间。

  半夏一个人蜷缩在沙发里,沙发很软很舒服,身ti放松下来,瞌睡马上就抑制不住地跑出来。现在她对龙天睿很信任,莫名其妙的,或许是那晚他轻柔和缓地承诺放她自由让她很放心吧。

  穆青寒,对这个名字,半夏很陌生。看得出来,龙天睿和他似乎有很深的渊源,她这次被绑也是龙天睿以为她认识穆青寒才造成的。

  原来,不是因为李乌。他不用受胁迫了,半夏安心不少。

  外面很长时间都没有动静,应该是龙天睿在和那个穆青寒在交涉吧,反正现在应该没人会来这里,半夏就想,先睡一下吧,这些天以来的紧张情绪让她实在是太累了……

  这些天,半夏总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梦到过去凌乱的人和事,醒来又总是记不起梦里的场景,却又沉重得令她一整天有些晕呼呼的,而半夏一直以为是她太过于恐惧和紧张造成。

  她一直走,心脏的跳动声越来越响,几乎要跳出她的胸腔。近了,近了,半夏睁大了双眼,想要看清,那个模糊的身影转过身来,一道冰冷而凌厉的目光向她刺过来,她只觉得全身冰冷,想要逃开。

  然后半夏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她极力睁开眼睛,只觉得眼前一个巨大的黑影,她习惯性地睡醒揉眼睛,视线模糊,她只有尽力睁大眼睛,低声询问:“不好意思。”半夏赶紧说,会不会是龙天睿来找她了?

  “马小姐。”原来是欢姐。

  “欢姐,我眼睛不知怎么了,看不清东西。”半夏以为是刚睡醒,身上还沐浴着暖暖的日光,光线不会很暗的,但她揉过眼睛后还是模糊一片,不由惊慌地询问站在她面前的欢姐。

  “没事的,吃了药再喝些菊花茶就会好的。”欢姐第一次对半夏用这么柔和的语调。

  “哦,好,谢谢。”在丛林里半夏全身都有擦伤,被带回明睿园后加上精神的高度紧张低烧不断,医生给她开许多天消炎药。许是昨晚太兴奋了,又有些发烧吧。菊花茶有清热祛火的效果,淡淡的菊花香,半夏也很是喜欢。

  半夏不疑有他,接过药,发现手里的一种胶囊比之前过了一倍,半夏感觉不妥,发出疑问:“今天的阿司匹林怎么多了?”

  “医生说是能够让你快点好起来,你快吃吧。”欢姐诱哄着,透着急切。

  虽隐隐感觉不对,但又说不上那里有问题,她清楚阿司匹林的常规是一次0.3—0.6g,这次比上次多了两粒,应该不会有什么,半夏皱皱眉,吞下药,端起茶杯。

  “今天的菊花茶怎么和之前的不太一样?”有一股淡淡涩涩的味道,想起从昨晚起欢姐就十分殷勤地给她准备的白果烧鸡,半夏就更加疑惑了。龙天睿说因为明睿园里有一棵千年银杏树而刚好他们家有从成都青城请来的名厨,一时想起才要半夏尝尝这道青城名菜。制作精美的白果烧鸡确实美味无比,那菜龙天睿和竹辛夫人也都吃了,但半夏还是从竹辛夫人和一直对她怀有敌意的欢姐眼里感到隐隐的不安。反常即为妖,欢姐之前可从没这么殷勤过,而且连续两顿都是白果烧鸡,即使是极喜欢吃肉的人,也是不是有点过了——尤其龙天睿早上的不悦也没让一向顺服与他的欢姐有所收敛。她的眼睛也是在这之后出问题的,之前可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虽有轻微的近视也不致于这样啊。

  “和之前的是一样的,可能是你发烧,口味有些变了。这是少爷的心意,你还是喝了吧。”欢姐淡淡地说,态度已经有些冷了。

  确实是龙天睿听闻半夏喜欢喝菊花茶,专门从外面给她买的——龙天睿只喝龙井。

  果然还是有问题,不准备伪装了嘛。半夏闻言也冷冷道:“口有点苦,我等下再喝。”

  “叫你喝就乖乖地吃,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欢姐的声音开始有些不耐烦,看搬出龙天睿半夏还不相信,竟然端起杯子就要往半夏嘴里灌。但越是如此半夏就越不敢就范,拼命竭力挣扎起来,咬紧牙关就是不吃那“茶水”。

  谁知道里面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欢姐见半夏不肯张嘴,就用腰间从不离身的皮鞭将她的手紧紧捆住,都陷到半夏肉里了。

  挣扎间,茶水洒出大半,半夏仍咬牙紧闭,欢姐捂住她的鼻子,片刻,涨红脸呼吸困难的半夏不得已张口呼吸,欢姐趁机灌进去一大口,,正当半夏剧烈咳喘想要吐出来,而力量高过她许多的欢姐蛮横地捂住她口鼻阻止时,门开了。欢姐被惊得停下来,抬头一看,并不是龙天睿,是两个年轻的女子,她不认识。船舱里有些暗,半夏还是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此刻她的力气已经用尽,头昏沉沉的,是这两天都会有的症状,但从接触到的欢姐僵硬的身ti知道,来的人与欢姐是对立的。

  “你们不是天水岛的人,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在龙家的地界撒野!”

  “你……你们是谁?”并没有看清房间内打斗情形的半夏,只听到欢姐忿恨的一句“我不会放过你的!”,就再没了她的声音。应该是来的人打跑了欢姐,但半夏却不能信任这两个陌生人。

  没有回答半夏的问题。其中一个女子一挥匕首,利落的挑短皮鞭,帮她将手从头顶放下,但她却并不为半夏挑断束缚她手腕的那部分。与欢姐的抗争已经脱了力,不知是不是还有那茶的关系,半夏全身疲软极了,另一个女子给她盖上一条毛毯,然后轻松地将她连毛毯一骨脑抱起。

  一到那女子怀中,半夏还有些战战兢兢的,即使打走了欲对她不利的欢姐,也不代表她们就是对她一定好的。

  女子稳健地抱着半夏走出房间,走上甲板。

  半夏没有看到眼前壮观的场面。

  龙天睿的游艇被十来条满是火力的游艇包围着,而不远处则是一条很威风的大型游艇。一个很有威严冷气十足的男人正站在甲板上,看到女人抱着半夏出来,眼里的阴霾并未减少多少。他对要靠人搀扶的龙天睿微无言地点了下头:多谢。龙天睿也对他示意一下:这次是我不愿以女人为要挟,下次就是我们男人的真正战争了。

  游艇外阳光充足,半夏眼前却仍是模糊的,并似乎有加重的趋势,只感受到四周一片寂静。

  “你们要把我带到哪儿?龙天睿呢?”半夏恐慌于突然的眼盲,此刻龙天睿是她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半夏,不用担心,你可以跟她们回去,你很快就可以见到你的乌头了!我们也会很快再见面的,我的未婚新娘!哈哈……”

  龙天睿总是能轻易地将她从一种情绪里解脱出来,这次也不例外。半夏虽然不明白为什么龙天睿说出这一番十分有歧义的话,什么我的乌头,他怎么跟乌头一样有这种坏毛病啊!但明显从刚才的境遇里半夏已经恢复了生气,竟有些羞恼他的话,于是她好心情地直起身,大做鬼脸。

  龙天睿愣了愣,随即便更大声地笑开了!

  那女子抱着半夏走到甲板边,另一个人已招呼一条小快艇过来。

  小快艇很快将她们带到冷冽男人的坐舰,女子将半夏放下来,让她跟着她走。

  半夏摸索着跟着她,一边走一边向她道谢:“谢谢你们了,只要在Z市放下我就行了。”她还以为她们只是顺道救下她的,说着半夏继续往前走,却发现女人没有跟上来,她转过身发现女人还在原地发呆,“小姐?”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在模糊中只感觉到一双锐利而冰冷的眼睛,似乎带着探究看着她,但似乎在她转眼的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只剩一个背影,那一眼似乎只是半夏的错觉。

  另一个女子向男人做了报告,提到有人要对半夏不利时,他几不可察皱了皱英挺的眉,嗓音冰冷彻骨:“她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刚才他注意到半夏睁着迷蒙的双眼没有认出他。

  “我们进去的时候,那个女人正在灌马小姐喝东西,应该是那水起的作用。”女子恭敬地回道,她是男人的亲信之一,很多事也都了解一些,猜测道:“这似乎并不是出自龙天睿的意思,那个女人好像只对马小姐十分怨恨,对龙天睿倒敬重得很。”

  “嗯。”男人正是穆青寒,此刻他的神情倦怠,好像已经几天没休息了,仍不放心地嘱咐道:“阿蓝,你和阿紫照顾好她,到Z市后将她带入穆宅,请最好的医生来治她的眼疾,无论如何都要治好。嗯,还是先到W市把房老请来给她看下。”

  “好的,老板。您已经四天没合眼了,还是先休息一下吧?”阿蓝看着穆青寒憔悴的样子,不由劝道。

  “杜宁那里出了一些麻烦,我还得先赶过去处理,这里就交给你们了。”穆青寒按按酸痛的眉心,喃喃道:“她看不清也好,看不清也好……”

  半夏被绑架的那晚,穆青寒本来的计划是,在“霓虹”酒吧制造一场混乱,再让等候在更衣室的小方——被龙天睿后来打死的那个——装作在混乱把半夏带到酒吧二楼的包间,制造她与穆青寒一场意外的再遇。但没想到,半夏意外被掳走,连小方也被打死,穆青寒在四处找人的同时,穆涛也被人救走,杜宁那边也失去了一个监视的内线,一连串的事故,不得不让穆青寒重新考虑近期与半夏相认的可能性。

  当年穆青寒一身贫寒无意中救了“婪苑”老大的穆浩,被他收为义子,从未想过争夺“婪苑”老大的位置,尤其是遇到纯白如鹅卵石的半夏之后,他决心与黑暗势力一刀两断,好好和半夏共度安静平和的生活。

  但是穆涛的归来打乱了这一切,令穆青寒不得不暂时放开半夏的手,甚至连再见都没有跟半夏说过就离开了她。

  穆涛只要存在一天,穆青寒就永没有安宁的日子,他和半夏也永不可能在一起。所以他下狠手逼走了穆涛,并掌控Z市的黑暗势力。没有人能够知道,在无数个难眠的夜晚,每次被噩梦缠绕的穆青寒都是怀念着爽利清朗的半夏才缓过来的。但是,就在他终于抓到穆涛,可以有机会和半夏相认的时候,半夏却喜欢上了别人,那个人还是穆青寒的亲哥哥。

  没错,穆青寒就是十六岁时离家出走的李附,李乌找了十年的亲弟弟。

  第二十八章中毒

  在Z市这座北方城市里,寒冷已经过早到来,还没到十月份,就已经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气候如此反常,仿佛昭示人间各自凄楚的命运。

  清晨,雪后的阳光温和地照耀着整个“婪苑山庄”。

  穆浩虽是个大老粗,但在居所上还是很用心的。传闻穆涛十分钟爱出身苏州的妻子,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建造了婪苑山庄,山庄集合了穆涛与他早逝的妻子两人的特征,既有穆涛向往的古代江湖上的园林建筑,霸气、威严,却又不失江南水乡的婉约,令人赏心悦目。

  屋顶及树上的白雪渐渐融化,阳光越过云霞绽放出温暖的光晖,退却冰冷,一丝春意徐徐上升。

  与一片竹林相接的阁楼里,几缕温和的光透过红木的白色窗纸透进屋内。

  红木花纹矮柜放置暖炉里的檀木已经燃尽,缕缕白烟升起,绽出阵阵令人怡心的香气,而银盆里黑炭已经被烧得灰白,屋内暖暖如春。

  习惯晚起的半夏到了这里,竟能每天早早醒来,无论前一天是多晚睡觉,她都会在第二天天一亮就醒,比她之前的闹钟都灵验。抛开一切不安定的因素,这里幽静恬适的环境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半夏幽寂一笑,摸索着旁边的外衣套上掀开轻纱下床。缓缓靠近窗台,推窗后扑进自己鼻腔的每一股清新的清竹叶味让她感到怡神。

  温和的阳光照在她秀气的脸蛋上越显娇嫩,抬头深呼吸,自己居然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生活了一个月,真是不可思议。

  来到这里一周后,半夏才慢慢接受自己逐渐变成瞎子的事实。

  那日被女人接入快艇后不久,半夏就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之中。

  素来不喜麻烦他人的半夏向送她来的女人道过谢后委婉地让她离开了。

 半夏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脑子里突然闪过欢姐阴冷的脸以及她强要她咽下的茶水,她脑子里只剩了一个念头:是她下的毒!

  在岛上的一切饮食都是欢姐准备的,也许那白果烧鸡就已经有问题,而阿司匹林和菊花茶则是为要她的命。半夏想不到自己做错了什么,能让她那么恨她,用了如此痛彻心扉的毒物!

  挣扎中碰翻桌椅发出的声响惊动了想来离此不远的从欢姐手里救了半夏的两个女人,脸色白得骇人,豆大的汗珠儿簌簌地从额头上往下掉,面孔因疼痛而几近扭曲。她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连忙跑出去叫人,而另一个则想帮她揉揉肚子减轻一些痛苦,谁知还未碰到她,她便忽地一张嘴,半夏将一大滩秽物呕在了地上,味道刺鼻至极。

  顾不得许多,女人连连替半夏拍着后背,顺便扯过椅布盖住那呕吐物,不料才刚盖好,半夏便又是一张嘴呕出一滩来,并没因呕吐而减轻少许。

  这天翻地覆的疼简直令半夏想一头撞死了之,可却又十分的不甘心,突然发觉她还有许多的事没有做,有许多的事还想做,有许多许多的事她不想就此放手。

  声音有些熟悉,气息也很熟悉,半夏以为是龙天睿。从他的紧张中半夏看出来,这毒似乎连他一时也不能明确究竟是何物,他的脸色应该愈来愈阴鹜,周遭的空气都冷冽不少。抱着半夏的那条胳膊收得用力,几乎箍得她喘不上气来。

  半夏努力张了张嘴手,低声唤道:“欢……欢姐……”

  再次醒来,睁开眼睛,眼前除了黑,还是黑,半夏活了二十多年,还没看到过如此纯粹的黑,如化不开的墨一般在眼前搁着,没有丝毫的光明。本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身边一声灵巧的少女音惊喜地叫道:“紫姐姐,马小姐醒啦!”半夏一头雾水,分明是在做梦,眼前一点影像都没有,哪里醒了。

  “马小姐,你终于醒了,你都昏睡七天了,把我们快吓死了。马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老板交待呀?”耳边的声音如此真实,是那个抱她离开的女人,没想到她也是这样温柔的个性,在快艇上时,可是一声不吭的。

  半夏把双手放在眼前,由远到近,一直到手指接触到眼皮,还是没有看到丝毫。天呀,她竟然真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为什么我看不见东西?为什么?!”半夏惊慌失措地问道,黑暗让她恐惧,陌生的环境更让她无措,追问道,“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马小姐,这里是婪苑山庄,”又一道女声,是击退欢姐的另一个女人,她明显比之前的两个女人镇定沉稳的多,“你被下毒,导致眼睛暂时失明。请您放心在这里住下,我们会给予最好的治疗,一定让你重见光明。”

  “不不……我要回家,我看不见是我的事,与你们无关……”半夏挣扎着想要离开,却被那个之前的两个人拦住了,灵巧少女扶住她,“马小姐,你不能离开,到了婪苑,没有穆少的命令是不能离开的。”

  “为什么?你们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

  “阿紫,小荷,你们先出去,我来和马小姐谈。”沉稳女子握住半夏的肩膀,力道足以让虚弱的半夏不能动弹,她的语调轻缓,却透出不容抵抗,“马小姐,我们也是为你好,你的眼睛现在失明,只有婪苑山庄是最适合你修养的地方,你要是执意要离开,从婪苑山庄出去也不是很困难。”

  “到底为什么?我与你们有什么冤仇?”为什么才出一个牢笼又被拘禁了,龙天睿,你就是这样答应放我的吗?!真是信错你了!半夏心里吼道。

  “我们怎么会和马小姐有仇呢?您是我们婪苑的贵客,我们只是邀请你做几天客而已。我去请房老,他是治疗眼疾的专家,你很快会没事的。”说完沉稳女人就离开了,留下阿紫和小荷照顾半夏。

  “马小姐,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小荷关切地问道。

  阿紫似是看出了半夏的不耐烦,温和的声音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响起:“房老一会就来,小荷你最好安静些,莫要惊扰到马小姐。”

  “小姑娘,”来人声音慈祥中带着几许严厉,在半夏耳边令道,“失明只是暂时的,老朽定可医好你的眼睛,不许慌,不许怕,听到了?”

  老人笃定的自信奇异地安抚了半夏,淡淡的中药香萦绕鼻息,这让半夏想起了小时候哥哥身上时刻带着的那种味道,遂不再挣扎,微微点点头,道:“好。”

  “除了眼睛看不见外,还是其他不适吗?”“之前吃的东西有感觉什么不对?”

  “嗯,晚上和早上吃的都是白果烧鸡,菊花茶里有淡淡的涩味。”半夏老实答道。

  “是不是这种涩?”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房毅川从随身药箱里取出一样圆圆白白的东西,递给半夏。她闻了闻,确实有点像,但她不敢肯定,“那涩味比这个要淡些,味道不容易尝出来。”只是因为半夏特别喜欢菊花,又不喜欢和其他花茶混在一起喝,所以才能尝得出来。

  “还吃过什么药没?”

  “半个月前因为发炎,我吃过消炎药。昨天头有点热,也吃过一次。”

  “记不记得有没有吃阿司匹林?”

  慈祥的声音让半夏躁动的心平复不少,她答道:“嗯,有,而且昨天的量也比以前多了一倍。”

  “嗯,我已经知道是什么毒,丫头不要担心,你很快会好的。”房毅川安抚着半夏,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医生都有这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她心里的无措慌张减轻了很多。

  “要每天吃汤药,还要针灸,丫头怕不怕?”

  房间里的其他几个人则露出惊诧的表情。

  这位房毅川医生,人称房老,活了这么大岁数,名气颇大,早年开的私人诊所,如今已在上流社交圈有些影响,又做了几家政要多年的家庭医生,只怕平日接触,尽是达官贵人,几时见过半夏这样的一穷二白。为人执拗,看病随其心情,平时总是千金难求,何况这次是被穆少强迫来的,他们还心想,他会不会应付着开过药,然后早早离去。可是,这个老人却打量着半夏,目光中流露出心疼怜悯。

  第二十九章诊治·未知人

  “这里是什么地方?是在Z市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大概是感觉到床边的医生对她没有恶意,半夏问道。

  “丫头要是唤老朽一声‘房爷爷’,老朽会很乐意回答你的问题的。”房毅川笑呵呵地回道。

  “房爷爷。”

  “这里啊,是Z市的郊区,而且是Z市有名的”“至于你为什么在这里,老朽就不知道了。不过,这里固若金汤,要是从这里出去可是难上加难呢!”

  “哦……”半夏闻言声音不由低迷下来,周围人也放松一口气,煎药的煎药,催饭的催饭。

  半夏真是不明白,还被禁锢在他们的大本营里。结合这些日子的经历,半夏不由怀疑,难道她真是祸水?!

  哎,但愿不是祸水背后的炮灰就好!

  房毅川见半夏并没多惊讶的神情,萎靡的态度让他起了逗弄之心,他趁其他人忙于煎药轻声对半夏说:“你要是想出去,老朽倒是可以一帮。”

 “你只管在这两名丫头照看下安心吃药直至复明——你不必再惦记其他,到时自会有人来,可听进耳里了?”

 “房爷爷,你若不让我想些什么,我是会怕黑的……”

  房毅川半晌没有吱声,他盯着眼眸黑而亮的半夏,眼神有怀念有隐隐的喜悦,然后他伸了大手轻轻揉了揉半夏的头发,愉悦地大笑道:“怕什么,有爷爷在。”

  短短的几个字,仿佛一剂强力的镇静剂,令半夏原本难安的心绪很快平复了下来,柔柔笑道:“爷爷也不必焦急,我只是一时不大适应,现在好多了。”

  房毅川没有言语,只伸手将她扶坐起来,在她身上披了件外衣,而后低声道:“莫动,我要用针炙。”

  半夏放心地点点头,一动不动,一时只觉太阳穴处传来一丝刺痛,紧接着脑袋的其它几处穴位亦一一被用了针,半迷糊间听得有冷冷的声音在床边轻声问道:“她这眼睛究竟是何毒所致?”

  老人沉声答道:“银杏种仁——白果。”

  言及自身,半夏清醒过来。虽觉那冷声有些熟悉,但她更关注另一点,她开口问道:“银杏也会中毒吗?”她只记得银杏的叶子很漂亮,她常常用来做书签,果实叫白果,可以吃的,不曾听过它有毒,就像那道美味的白果烧鸡。不过,真的没毒吗?

  “生食银杏或过量食用便会引起,轻则腹泻呼吸困难,重则中毒身亡。”房毅川的声音也冷了起来,似乎在恼火那下毒之人。

  “可我不记得有吃过那么多啊?为何我会还会失明?”烧鸡虽美味,但半夏向来不怎么喜欢肉食,两次的量也只有很少的一部分。白果仁不溶于水,即使研磨成粉,和菊花混在一起味道会很涩吧,而那杯茶也只有很淡的涩味。

  冷声并没再响起,似乎那一声只是半夏的幻觉。

  有人上前拭去半夏额上因施针而满布的汗水,房毅川在一旁温声解释道:“银杏提取物和阿司匹林长期混合服用,可出现自发性眼内前房积血以致失明,我检查了丫头吐的秽物,确实是大量白果再加上过量的阿司匹林,导致了失明。”

  白果烧鸡么……还有那带着微微涩意的菊花茶、阿司匹林,应该都是欢姐蓄谋已久下的。她攒动龙天睿让她尝尝白果烧鸡,而半夏则因即将到来的自由和不喜吃肉没有吃下多少,所以才有第二天欢姐强行灌她茶水的举动,是怕她中的毒不致死吧。

  一环套一环,步步紧逼,是真的要置她于死地啊!

  而欢姐背后的人,应该就是一直讨厌她的竹辛夫人吧。

  她害龙天睿瘸了一条腿,她还他一双眼睛,姑且算是扯平了吧。

  ——心思良善的半夏压根忘记了,竹辛夫人的原意是置她于死地,而不仅仅是一双眼啊!

  若照这么说来,一向不幸运的她这一次又惨烈的遭人下毒了?

  半夏不由扶额细想,她最近是与哪路神仙犯冲,才让她如此多灾多难,或者她该去拜拜佛或是到教堂做下祷告,她没有百毒不侵,遇事逢凶化吉的主角命运啊!

  不过白果又怎么会去除涩味的呢?是现代工艺制成,还是只属于欢姐的独门密毒,那下次见面,要不要告诉给龙天睿,让他小心欢姐,小心此类阴损的毒物,别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死呢。

  就在半夏满心猜疑时,忽然被一双温暖的大手轻轻拍了拍脸蛋儿,想是给房毅川发现了她正胡乱琢磨,表情和肢ti默契配合,影响了施针,于是给予警告。半夏只好讨好地冲着他的方向笑笑,静待片刻,施针结束,她摸索着抓住他已替她扎完针的手,听他继续说道:“充当辅料的白果只是幌子,烧鸡腹内的银杏提取物的量很大,才导致丫头的双眼暂时失明。还有,银杏叶不能与茶叶和菊花一同泡茶喝的。银杏内含有大量的银杏酸,银杏酸是含有毒性的,一般买来的叶子未经过深加工和提取,里面的银杏酸含量高达3000-4000ppm,特别银杏酸是水溶性的,一泡水不但没有吃到里面的银杏黄铜和银杏内脂等有效物质,反而效果是相反的,喝了全是毒的水,若再救得晚一步,只怕命将不保。”

  怎么听起来这不像是解释给她听的呢?毕竟作为当事人的半夏,应该很容易就能得出下毒之人,但她即使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这些话,房爷爷是说给其他人听的吧。是那个冷声男?把她从龙天睿那里“劫”来的幕后人?

  “看来丫头已经知道了是谁下的毒了吧?”房毅川胸有成竹,他仿佛看戏般还建议道,“既然知道了是哪个不要命的东西做下此事,那我们就先将他那双手给废了,怎么样?”

  “呃……还是不要了吧,手废了岂不是以后什么都做不了了,”眼前还是黑乎乎一片,屋里即使有其他人也看不到,而房爷爷明显又没有介绍的打算。怎么都是神神秘秘的啊,真面目那么难以示人吗!腹诽完毕,半夏接着道,“是龙天睿那里的一个佣人下的毒,但龙天睿毫不知情。”

  既然龙天睿将她交给了这个幕后人物,他至少不会伤害自己吧。听房爷爷的意思,有要他为自己报仇的打算,对龙天睿有着莫名自信的半夏,直觉这件事并不是龙天睿的意思,也就自然不希wang,他和龙天睿有什么不睦出现。而且,她被带到这里,应该以后也见不到欢姐了吧,即使知道了下毒者又能如何。

  那两个都是看到欢姐给她喂药的,应该还有说服力的。

  房子里一阵沉默,没有回答,不知道她的意思已经传达清楚了没。要死要活倒是给个话啊!

  “咳,”房毅川轻咳一声,没对她刻意的偏袒而有什么疑问,接着他不慌不忙地起身,向半夏道:“你先这样坐上一会儿,莫要乱动,我去配副药来,很快便回来。”

  半夏“嗯”了一声,想像着自己被扎了满头金针的样子不由心中发寒,老老实实地坐在被窝儿里一动也不敢动。

  唉……算了!

  “你到底是谁,为何这么久也不说话呢?”

  “唔,你不说话也没关系。谢谢你,将我带出来。”

  静默了片刻,还是没有人出声,半夏无奈转过头,决定无视她。

  第三十章穆青寒

  不知道是不是昏迷时把觉都睡完了,半夏现在是一点睡意也无。再加上,旁边还有一个散发着隐隐冷气的人,被人死死盯着,没有人能睡着吧。

  还好,活泼的小荷回来照看半夏。虽然好像是介于某人在,不像先前那般多言,但好过一个人睁大眼发呆强多了。

  中途,有人把屋里那块人造冰块请走了。半夏和小荷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房爷爷很有名吗?”看房毅川高超的医术,只凭号脉和闻呕吐物就能知晓所中毒物,而且针灸时根本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再加上小荷她们恭敬的态度,他应该不是一般人吧。

  “当然……了。”似是想起了半夏还是需要静养的病号,小荷不自觉的高亢声音低下去,继续给半夏解惑了,“他来自闻名世界的中医世家,首都医学院就是房家开的,世界上最有名的医生大多出自房家。房家拥有独立的医学实验室,据说即使是癌症,房家都能延长病人比同类病人多出几年的生命。”

  “哦……”这么有名的医家又怎么会来为她这个平凡的小市民呢?

  仿佛看出了半夏的疑惑,小荷很快答道,“本来房老已经退休不再给任何人看病,更不要说出诊了,不过,我们婪苑这么厉害,房老怎么会不买婪苑的面子,尤其还是穆少亲自去请的。而且听说,房老年轻时经常会捣鼓点独门奇药之类的,所以,马小姐不用担心,你的眼睛一定可以好起来的。不过,穆少为什么不请房老给小姐看病呢?”后一句的声音很低,似乎是突然想到的疑问,不是特意说给半夏听的。

  “呃……”对于小荷对自己主人满胀的骄傲,没有听到后半句的半夏有点无语,不知道她那膨胀的信心是来自自家穆少还是房老。

  婪苑应该就是此地吧,势力很大的样子,半夏不清楚。穆少,穆,怎么好像在那里听过呢?

  房爷爷捣鼓独门秘药?不会是那种吊着口大锅不断地往里添加着各种草药试剂的吧?听房爷爷的声音,他应是那种十分儒雅的老先生,年轻时也会是俊逸非凡的吧,一想到反差极大的样子,半夏就忍不住会联想到灰太狼身上去,于是有些笑不可支,才要说话,却听得房门忽被推开,一道爽朗的声音夹着寒风嗖嗖卷入,笑骂道:“若有独门奇药,也是先治小丫头那话多的毛病。”

  啧,被房爷爷听到了呢!半夏连忙低下头收拾脸上笑意,顺便为小荷哀悼,听得小荷干笑着道:“房老真坏,走路都不出声音的……”

  看来房爷爷真是个慈爱祥和的医者,在她没醒来之前就已经和单纯可爱的小荷打成一片了。

  房毅川呵呵一笑,也不理她,半夏听见一阵衣料响,想是小荷起身让房毅川坐在了床边,紧接着三根暖和的手指搭上了她的脉门,沉默了片刻,温声对她问道:“眼睛可感觉不舒服么?”

  方才只顾着同小荷说话,痛不痛的还真没有怎么注意,现在被他这么一问方才觉出眼睛鼓鼓地涨痛,就好像两粒眼珠子已经不愿再住在她的眶子里,迫不及待地想要跳出来离家出走一般。于是半夏诚实地点点头,眨了眨眼睛以安抚这两颗不安份的眼珠儿。

  房毅川顿了一顿,道:“这是用了针灸的缘故,爷爷现在给你拔针,稍后会更疼一些,你若忍不了,爷爷便让人熬些宁神助眠的药,吃了睡过去便不觉疼了,好可好?”

  觉察出他话中的关心,半夏摇头笑道:“无妨,房爷爷,拔针罢,我忍得住。”

  房毅川便不再多说,至脸盆架边洗了手,重新坐到床边,轻轻地替半夏拔去扎在头部穴位上的金针。拔针并不疼,估摸着会有后劲儿,半夏抬手想揉揉被针扎得有点涨痛的太阳穴,却被房毅川一把握住腕子制止,低声道:“疼也不许揉,忍着。”

  呜,一定是针上用了药,不能揉的,可这微微涨痛的感觉还真是让人忍不得哭不得,活受罪。

  老老实实放下手,没话找话地问向房毅川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道:“房爷爷和婪苑的关系很好吗?”

  “嗯,我和穆少的爷爷是至交。”静默片刻,房毅川低声地道,衣袂声响,想是他站起了身,又叮嘱道:“切记不可揉针孔处!”

  半夏点点头,听得他唤小荷来替她在身后垫了个枕头,以便能够靠着床头坐,而后阿紫端了碗汤药进房,本要喂半夏服用,被她拒绝,摸索着接过碗执过勺,小心翼翼地自己舀着喝了。眼睛虽然看不见,还不至于找不到自己的嘴,偶尔半夏也是个倔得可笑之人,愈是被束缚便愈想试着抗争一下。

  喝罢药,单纯小荷先退下,沉稳些的阿紫却留了下来,房内便只剩了半夏同房毅川、小紫三个。

  房毅川扫了眼隐在屋角暗影里的阿紫,没有言语。他很清楚穆青寒的疑心有多重。

  开过药方,他wang向半夏的眼光异常柔和,似乎阿紫像她掩饰一样真的不存在。

  感觉自己的眼睛和针孔处越来越涨疼难当,以为只剩下两人的半夏连忙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分散注意力,道:“爷爷,穆少,叫穆什么呢?”

  房毅川的声音在窗边响起,一个字一个字道:“他叫,穆,青,寒。”声音低沉,与之前温和的嗓音迥然不同,似乎那是个十分复杂的字眼。

  “爷爷?”半夏很是诧异那话里的嫌恶与无奈,她偏着头思索,突然想起,龙天睿提过“穆青寒”这个名字,好像就是因为误以为他和自己有关系,龙天睿才绑了她为人质的。她问道:“穆青寒是谁?”

  半夏最想问的是,他与我有关系吗?

  “他是婪苑山庄现在的主人……”

  这段传奇般的经历引来了半夏由衷的佩服:“他可真了不起!”

  慕容瑶林是个很奇特的女孩子。她爱好打架,哪里有热闹就爱往哪里凑,自视甚高,看不起那些一点小挫折就掉金豆的柔弱同龄女孩,最崇拜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替父从军当上将军的花木兰那样的女英雄,另一个就是早年叱咤Z市的李婉,她认为花木兰虽是古代人物,她的这种替父从军的大义也是被时代逼出来的,但时势造英雄,若花木兰本身没有作英雄的硬件和软件设施,也是很难青史留名的——这点半夏也十分认同,但从一个除了打架一概不上心的人口里说出来,她还是惊呆了。而李婉则是慕容瑶林彻彻底底的偶像,毕竟花木兰是已经与她相距了不止千年的传说中的古人,李婉近在眼前。

  犹如听传说般,尤其是她之前根本没听说过穆青寒这个名字,就像从不关注娱乐新闻的家庭主妇,就是天王巨星站在她面前,也是和街头的陌生路人一样的。

  要是见到这个人,还可以从中找到些什么,也可能是有某种联系但不知晓对方名字也是有可能的,但恰恰是她现在看不见。

  虽说半夏很想知道这些日子发生事件的缘由,就她目前的境况,也只能顺其自然。

  这真像某种命运——之前处心积虑地不见,现在见到了却无法认出。

  房毅川深深看了半夏一眼。他清楚地看到她眼底的真诚,她真的不认识穆青寒。他疑惑了,那小子大费周章地将丫头劫来,又把自己请来医治,怎么看都不像是毫无关系的样子。

  难道,丫头认识的是之前未进穆家时的李附?

  “丫头,你知道穆青寒的本名吗?”

  “本名?”半夏摇摇头,疑惑道,“穆青寒不是他的名字吗?”

  “不,穆青寒是婪苑原来的主人穆浩收养他为义子后改的名,他原来叫……”

  当爱已成殇

  龙天睿和那个中年男人一起离开了房间。

  半夏一个人蜷缩在沙发里,沙发很软很舒服,身ti放松下来,瞌睡马上就抑制不住地跑出来。现在她对龙天睿很信任,莫名其妙的,或许是那晚他轻柔和缓地承诺放她自由让她很放心吧。

  穆青寒,对这个名字,半夏很陌生。看得出来,龙天睿和他似乎有很深的渊源,她这次被绑也是龙天睿以为她认识穆青寒才造成的,

  外面很长时间都没有动静,应该是龙天睿在和那个穆青寒在交涉吧,反正现在应该没人会来这里,半夏就想,先睡一下吧,这些天以来的紧张情绪让她实在是太累了……

  这些天,半夏总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梦到过去凌乱的人和事,醒来又总是记不起梦里的场景,却又沉重得令她一整天有些晕呼呼的,而半夏一直以为是她太过于恐惧和紧张造成。

  又是那些模糊的画面,半夏知道她在做梦。她似乎在旁边,又似乎在梦里,她义无反顾地向前走,虽然直觉不想向那个方向去,但是她的脚步停不下来,梦里的“她”高兴地往前走,仿佛前面有什么对她来说及其重要的东西。她一直走,心脏的跳动声越来越响,几乎要跳出她的胸腔。近了,近了,半夏睁大了双眼,想要看清,那个模糊的身影转过身来,一道冰冷而凌厉的目光向她刺过来,她只觉得全身冰冷,想要逃开。

  然后半夏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她极力睁开眼睛,只觉得眼前一个巨大的黑影,她习惯性地睡醒揉眼睛,视线模糊,她只有尽力睁大眼睛:“不好意思。”半夏赶紧说,会不会是龙天睿来找她了?

  “马小姐。”原来是欢姐。

  “欢姐,我眼睛不知怎么了,看不清东西。”半夏以为是刚睡醒,揉过眼睛后还是模糊一片,不由惊慌地询问站在她面前的欢姐。

  “没事的,吃了这丸药就会好的。”欢姐诱骗着半夏。

  “药丸?为什么要吃药?我的眼睛为什么会看不清?”半夏发出疑问,她的眼睛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虽有轻微的近视也不致于这样啊。

  “是少爷吩咐的,你的眼睛中了毒,只有吃药才能好。”

  “中毒?怎么会中毒?”她在被绑来之前,是没有任何问题的,难道是竹辛夫人?

  “叫你吃就乖乖地吃,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欢姐的声音有些不耐烦,看搬出龙天睿半夏还不相信,就要往她嘴里塞一颗药丸。但越是如此半夏越是怀疑,就越是竭力挣扎,咬紧牙关就是不吃那粒药。

  欢姐见半夏不肯张嘴,就用腰间从不离身的皮鞭将她的手紧紧捆住,都掐到半夏肉里了。

 “你们不是天水岛的人,到底是什么人?竟敢在龙家的地界撒野”欢姐松开半夏,厉声呵问开门的两个女人。差一步就成功了,给半夏下的药就剩最后这一丸就可以让她永远看不见了,少爷正忙于对付穆青寒,那个穆青寒不是好应付的,暂时不会来顾忌这个女人了。少爷那么优秀卓绝的人怎么能被这个恶劣的与几个男人牵扯不清的女人在一起!

  她们并没有理会,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抽出一把匕首。欢姐放开制住半夏脸的手,由于她的武器皮鞭还牢牢地捆着半夏的双手,就赤手空拳与她们打起来。她的身手不错,开始还略占上风,但没有趁手的皮鞭,很快就被女人打得从窗子里逃了出去,临走还狠狠瞪了半夏一眼。

  “你……你们是谁?”并没有看清房间内打斗的半夏,只听到欢姐忿恨的一句“我不会放过你的!”,就再没了她的声音。

 女人抱着半夏走出房间,走上甲板。

  半夏没有看到眼前壮观的场面。

  龙天睿的游艇被十来条满是火力的游艇包围着,而不远处则是一条很威风的大型游艇。一个很有威严冷气十足的男人正站在甲板上,看到女人抱着半夏出来,眼里的阴霾化解了不少,他对要靠人搀扶的龙天睿微点了下头:多谢。龙天睿也对他示意一下:这次是我不愿以女人为要挟,下次就是我们男人的真正战争了。

  半夏只感受到四周一片寂静。

  “你们要把我带到哪儿?龙天睿呢?”半夏恐慌与突然的眼盲,此刻龙天睿是她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龙天睿愣了愣,随即便更大声地笑开了!

  那女人抱着半夏走到甲板边,另一个人已招呼一条小快艇过来。

  半夏摸索着跟着她,一边走一边向她道谢:“谢谢你们了,只要在Z市放下我就行了。”她还以为她们只是顺道救下她的,说着半夏继续往前走,却发现女人没有跟上来,她转过身发现女人还在原地发呆,“小姐?”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在模糊中只看到一双锐利而冰冷的眼睛,似乎带着探究看着她,但似乎在她转眼的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只剩一个背影,那一眼似乎只是半夏的错觉。

  另一个女人向男人做了报告,提到有人要对半夏不利时,他几不可察皱了皱英挺的眉,嗓音冰冷彻骨:“她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刚才他注意到半夏睁着迷蒙的双眼没有认出他。

  “我们进去的时候,那个女人正在逼马小姐吃一种药丸,应该是那药丸起的作用。”女人恭敬地回道,她是男人的亲信之一,很多事也都了解一些,猜测道:“这似乎并不是出自龙天睿的意思,那个女人好像只对马小姐十分怨恨,对龙天睿倒敬重得很。”

  “嗯。”男人正是穆青寒,此刻他的神情倦怠,好像已经几天没休息了,“阿蓝,你和阿紫照顾好,到Z市后将她带入穆宅,请最好的医生来治她的眼疾,无论如何都要治好。”

  “老板,您已经四天没合眼了,还是先休息一下吧?”阿蓝看着穆青寒憔悴的样子,不由劝道。

  “杜宁那里出了一些麻烦,我还得先赶过去处理,这里就交给你们了。”穆青寒按按酸痛的眉心,喃喃道:“她看不清也好,我真不知该以何种面目见她。”

  半夏被绑架的那晚,穆青寒本来的计划是,在“霓虹”酒吧制造一场混乱,再让等候在更衣室的小方——被龙天睿后来打死的那个——装作在混乱把半夏带到酒吧二楼的包间,制造她与穆青寒一场意外的再遇。但没想到,半夏意外被掳走,连小方也被打死,穆青寒在四处找人的同时,穆涛也被人救走,杜宁那边也失去了一个监视的内线,一连串的事故,不得不让穆青寒重新考虑近期与半夏相认的可能性。

  当年穆青寒一身贫寒无意中救了“婪苑”老大的穆浩,被他收为义子,从未想过争夺“婪苑”老大的位置,尤其是遇到纯白如鹅卵石的半夏之后,他决心与黑暗势力一刀两断,好好和半夏共度安静平和的生活。

  但是穆涛的归来打乱了这一切,令穆青寒不得不暂时放开半夏的手,甚至连再见都没有跟半夏说过就离开了她。

  穆涛只要存在一天,穆青寒就永没有安宁的日子,他和半夏也永不可能在一起。所以他下狠手逼走了穆涛,并掌控Z市的黑暗势力。没有人能够知道,在无数个难眠的夜晚,每次被噩梦缠绕的穆青寒都是怀念着爽利清朗的半夏才缓过来的。但是,就在他终于抓到穆涛,可以有机会和半夏相认的时候,半夏却喜欢上了别人,那个人还是穆青寒的亲哥哥。

  没错,穆青寒就是十六岁时离家出走的李附,李乌找了十年的亲弟弟。

  第二十三章

  在Z市这座北方城市里,寒冷已经过早到来,还没到十月份,就已经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气候如此反常,仿佛昭示人间各自凄楚的命运。

  清晨,雪后的阳光温和地照耀着整个“婪苑山庄”。

  穆浩虽是个大老粗,但在居所上海是很用心的。传闻穆涛十分钟爱出身苏州的妻子,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建造了婪苑山庄,山庄集合了穆涛与他早逝的妻子两人的特征,既有穆涛向往的古代江湖上的园林建筑,霸气、威严,却又不失江南水乡的婉约,令人赏心悦目。

  屋顶及树上的白雪渐渐融化,阳光越过云霞绽放出温暖的光晖,退却冰冷,一丝春意徐徐上升。

  与一片竹林相接的阁楼里,几缕温和的光透过红木的白色窗纸透进屋内。

  红木花纹矮柜放置暖炉里的檀木已经燃尽,缕缕白烟升起,绽出阵阵令人怡心的香气,而银盆里黑炭已经被烧得灰白,屋内暖暖如春。

  白嫩清丽的脸上挂着朦胧的忧伤,微微睁开眼睛,即使看不到,她也可以感觉得到,天已经亮了。

  习惯晚起的半夏到了这里,竟能每天早早醒来,无论前一天是多晚睡觉,她都会在第二天天一亮就醒,比她之前的闹钟都灵验。抛开一切不安定的因素,这里幽静恬适的环境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半夏幽寂一笑,摸索着旁边的外衣套上掀开轻纱下床。缓缓靠近窗台,推窗后扑进自己鼻腔的每一股清新的清竹叶味让她感到怡神。

  温和的阳光照在她秀气的脸蛋上越显娇嫩,抬头深呼吸,自己居然在这个陌生的地方生活了一个月,真是不可思议。

  来到这里已经三天后,半夏才慢慢接受自己逐渐变成瞎子的事实。

  那日被女人接入快艇,半夏就陷入了沉睡。

  再次醒来,睁开眼睛,眼前除了黑,还是黑,半夏活了二十多年,还没看到过如此纯粹的黑,如化不开的墨一般在眼前搁着,没有丝毫的光明。本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身边一声灵巧的少女音惊喜地叫道:“紫姐姐,马小姐醒啦!”她一头雾水,分明是在做梦,眼前一点影像都没有,哪里醒了。

  “马小姐,你终于醒了,你都昏睡七天了,把我们快吓死了。马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向老板交待呀?”耳边的声音如此真实,是那个抱她离开的女人,没想到她也是这样活泼的个性,在快艇上时,可是一声不吭的。

  半夏把双手放在眼前,由远到近,一直到手指接触到眼皮,还是没有看到丝毫。天呀,她竟然真的什么都看不到了!

  “为什么我看不见东西?为什么?”半夏惊慌失措地问道,黑暗让她恐惧,陌生的环境更让她无措,“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马小姐,这里是婪苑山庄,”又一道女声,是击退欢姐的另一个女人,她明显比之前的两个女人镇定沉稳的多,“你被下毒,导致眼睛暂时失明。请您放心在这里住下,我们会给予最好的治疗,一定让你重见光明。”

  “不不……我要回家,我看不见是我的事,与你们无关……”半夏挣扎着想要离开,却被那个之前的两个人拦住了,灵巧少女扶住她,“马小姐,你不能离开,到了婪苑,没有穆少的命令是不能离开的。”

  “为什么?你们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

  “阿紫,小荷,你们先出去,我来和马小姐谈。”沉稳女子握住半夏的肩膀,力道足以让虚弱的半夏不能动弹,她的语调轻缓,却透出不容抵抗,“马小姐,我们也是为你好,你的眼睛现在失明,只有婪苑山庄是最适合你修养的地方,你要是旨意要离开,从婪苑山庄出去也不是很困难,只要你留下你的舌头就好。”

  “到底为什么?我与你们有什么冤仇?”为什么才出一个牢笼又被拘禁了,龙天睿,你就是这样答应放我的吗?!

  “我们怎么会和马小姐有仇呢?您是我们婪苑的贵客,我们只是邀请你做几天客而已。”说完沉稳女人就离开了,留下阿紫和小荷照顾半夏。

  美其名曰是照顾,到还不如说是监视,因为她们总有一个人无时无刻地跟着半夏。阁楼外有一个园子,由于看不见,半夏只能在这个园子里走动走动,阿紫警告过她,出了这个园子,她们就不能保障她的安全了。

  这里到底是哪里,半夏都不清楚,关于外界的一切她们都对她讳莫如深,只在一次偶然情况下,从心直口快的小荷嘴里了解到她已经在Z市,至于在什么方位就不得而知,而这一件小事被阿蓝——就是那个威胁她的沉稳女人——发现后,竟然让小荷去自罚在园子里跪了一整天,从那以后,半夏再也不敢随意发问了。

  半夏无奈,只好乖乖地又坐在那个四面临水的亭子,风景虽好,她却看不到。

  当瞎子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当一个失去自由的瞎子滋味更不好受。

  小荷就在半夏身边不远站着。自从醒来以后,她就发现,眼睛虽然看不到了,但是耳朵却灵了许多,小荷和阿紫的脚步声她不用分辩就知道是谁。她能感觉到小荷站在她身边敛气疑神的,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生怕她一不小心再有闪失。能感觉到,天气变得忽冷忽热,刚下过雪,空气却有着一丝丝的花香,甜腻又浓烈的花香加着一丝残败的味道。

  前三天半夏一直在叫,在哭,在闹。

  第四天,叫不出声音来了,安静下来,静静坐着,整个阁楼里静得让人害怕。

  第五天,乖乖地喝小荷熬好的药汤,躺了一日。

  第六日,因余毒未清又被半夏拆腾了这几日,再次病倒。

  小荷与阿紫尽心照顾半夏,熬药、喂饭,衣不解带,小荷一夜一夜陪在她床前,让半夏生不出一丝怨恨。

  但半夏开始变得沉默,寂寞而孤独,她被困在这个小园子里,比在竹辛夫人的威利恐惧中更为忧虑,即使被照顾得很好,每天都有医生来给她的眼睛做检查,但没有人理解她,也没有人敢理解她。

  白天和黑夜对半夏来说是一样的,无论何时,她眼前永远都是无尽的黑暗,唯一的分别就是白天能听到各种声音,人的声音居多;夜里也能听到各种声音,各种虫类的声音居多。

  这天夜里,小荷帮助她睡下,自己退了下去。屋子里重新安静起来,窗外的风一丝一丝的吹着,能感觉到风很小很热。

  睡天半夜,忽然醒来,看着眼前无尽的黑暗,不由披着衣服摸摸索索的往外走。半夏从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变成一个走路离开别人都不行的瞎子,心里的压抑不是一时半会能调整得过的。

  夜里的园子很静,半夏扶着曲廊向前走,她知道这样一直走就能走到那个水中的亭子上,在那儿能吹吹风,听听水流,想想往事。人还未老,她已经开始回忆,原因很简单,她成了个瞎子。

  “别动。”耳边有声音,一丝冰凉搁到半夏的脖子上,夜里容易发生故事,果然屡试不爽,第一次就出事了。

  “别喊,带我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那个声音说,这是她来到这个山庄上听到的第一个男声,冷峻里透着高傲。

  “你看那里安全,自己躲进去就可以了。”半夏说。

  “你若要说出去,想一下这么漂亮的脸上划上一刀恐怕就不太好看了。”那人的声音恶狠狠的。

  “我是个瞎子。”半夏轻轻地说。

  “怎么?”那人显然不相信,伸出手在半夏面前晃来晃去,她能感觉到,那手上的热气在她的面前移动。是的,自从她看不见以后,感觉就灵敏得多。

  “果然是个瞎子。”他说。

  园子外有纷乱的嘈杂声,说话声,吵吵闹闹的声音越来越近。

  “你如果会游水,可以躲到亭子下面,如果你能闭气一柱香,这些人估计就走了。”半夏听得出这个人年龄不大,还听得出他气息不匀,想必是跑了很长时间或者是受了伤。

  有人进来了,似乎有许多人,阿紫已经被惊醒,跑去开门。

  “阿紫,马小姐还好吧?有人闯入了山庄,是为她而来的。”男人压低的声音。

  “邢管家,今晚是小荷在陪着马小姐,我现在就去看看。”阿紫又跑回阁楼,不一会儿发出惊呼声:“马小姐不见了!”

  一群吵少嚷嚷的声音走进院中,开始搜寻半夏,园子里一时亮如白昼。

  确定身边那人已经离开了,半夏扶着曲廊往回走。

  “前边是谁?”刚才与阿紫说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马小姐,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在园子里?”阿蓝也过来了,说着她上前扶住半夏正在摸索着的手,向男人解释道:“这就是马小姐。”

  “我晚上睡不踏实,怕扰了别人休息,自己来园子里坐会儿。”话说得四平八稳,这是实情。

  半夏觉得人群里有一道锐利而冰冷的眼神注视着她,强烈到即使看不见也能感受得到。

  “马小姐,你眼睛不方便,出来也不叫小荷那丫头陪着。”阿蓝微微责备道,又转向才赶过来的小荷,“你这死丫头怎么睡得这么死,马小姐出来你都不知道!”看样子阿蓝与邢管家很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然也发挥得如此自如。

  “我……”小荷委委屈屈的声音响起来,想必也被人带到后院了。

  “马小姐,打扰您休息了,你在这园子里可曾看到有外人进来?”男人问半夏。

  “我看不见东西。”半夏平静回答。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阴差阳错

  “老邢。”

  “对不起,马小姐。”邢志斌马上态度恭敬,但语气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愤气在里面,他掩饰得很好,但对除了眼睛外其他感官变得敏捷许多的半夏却听了出来。

  邢志斌是一直跟随穆浩的得力手下,为人老辣,虽然在江湖上混的人野心都不小,但他倒是平日里沉默寡言,做了份内的事就不去管其他,这种淡泊的性格使得是穆浩一向对他都多有赞赏,而穆浩出事穆青寒上位之后,原有人会以为他将和林傲争夺老大的位子,可他却只是听从吩咐待在婪苑山庄做了管家,扬言要守护穆浩的家和他的女儿穆欢颜。

  这次穆青寒带回一个女子,并派人日夜看护,还邀请了全国最著名的眼科医生,这件事是瞒着邢志斌的,女子身边的人都是完全忠于穆青寒的,他无法得知她的身份和来历。今晚庄里潜入了人,来人身手不凡,却似乎并不想伤人,只是被打晕的小张说此人的目的就是她,穆青寒事出之后首先就来找她,说明她的重要性。面前的女子虽面容苍白,双眼空洞无神,全身朴素无华,但有掩不住的一种韧性优雅,面对众人竟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

  鲜少与女子周旋的穆青寒,对这个女人关注得过了份,将她藏在山庄里,难道是要“金屋藏娇”?不,他绝不允许有任何威胁到小姐的事情发生,就是她的丈夫穆青寒也不行。

  若是一切真如他猜想,就让他这个糟老头子为善良单纯的小姐讨回公道吧。

  在黑夜的掩饰下,谁都没注意到邢志斌的脸色突然之间变得有多么可怕,眼仁里闪烁着怀恨的神情。

  “没关系。”半夏皱了皱眉,没再理会。她总觉得那个管家,对她有一种深刻的敌意。她侧耳倾听着那道男声,等到人群都散去却没人再出声。

  小荷扶着半夏的手走回房间,有点不忍心说道:“马小姐以后若是要出去,叫上小荷,如果再出什么事可怎么办呢?您眼睛又不方便。”刚才穆少的眼神好可怕,盯着她就想要吃了她似的,还不知道会怎样处罚她呢。

  “你们不用再提醒了,我知道我是瞎子。”半夏怒从心中起,至于嘛,一遍一遍的提醒她。

  小荷愣了愣,半夏从未对她用,委屈地抽抽鼻子,屏神凝气地下去了。

  “马小姐,你别生气。”阿紫的声音又响起来,“小荷这丫头不会说话,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医生不是正在想办法吗?老板请的是全国最好的医生,一定会治好你的眼睛的。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半夏不吱声,装作睡着了。果然没一会儿,阿紫从门外离开了,听着她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半夏猛然睁开眼,她这几天总是这样习惯性地睁开眼,但是无论是睁着还是闭着,眼睛永远都只有黑暗。

  有人轻轻扣打窗子。半夏摸索着下床,隔着窗户问道:“可是来谢恩的?”

  “正是,不知在下能否方便进去?”颇具侠士风范的回答,是喜欢武侠的江城筑的风格。

  “请进。”半夏拉开窗子,那人真听她的潜入亭底了。

  江城筑盯着半夏看了会儿,她的脸上很平静,第二次听她的话进了浴室。他将自己的衣服用吹风机吹干,很快出来。

  “你想怎么报答我?”半夏问。

  “小姐有何事需要我帮忙尽管说。”江城筑大方地说,对面眼神迷蒙的女子引起了他的兴趣。

  “我说,你就能办到吗?”半夏问。

  “普天之下在下办不到的事情还不是很多,若小姐说出来,在下定尽全力。”江城筑冷冷的声音里有一丝不屑,原来不过是个和那些攀龙附凤的女人一样。

  “我现在最大的愿意就是能够治好眼睛,然后离开这里。”半夏顿了一顿接着说,她不能相信眼前的陌生人:“但是我不会强人所难,其余的事情,我也不感兴趣。”

  “你是被掳来的吗?知道山庄里有一位叫马宇果的人吗?”江城筑捕捉到她话里的疑点,刚从美国受训回来,就接到好友电话,让他帮忙找一个女人,她会是周明奇拜托他来找寻的女子吗?不过没听阿奇说她是瞎子啊。

  “马小姐?”半夏心里一惊,疑惑地问道,“你今晚就是为了她而来的?”

  “是的,我受人之托来救一名女子。”男人坦然回答。

  “是受谁之托?”难道是李乌?半夏掩住狂喜,龙天睿将她陷入目前这种境地,她已不能完全相信人了,何况是陌生人。

  “他姓周,”江城筑回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哦,”半夏难掩心里的失wang,不是乌头,其他任何人,她不能保证不像现在被莫名其妙地困住。她尽量自然地说着谎言:“我当然不是被掳来的,你没看到我受到很好的照顾吗?有这么对待囚徒的吗?”

  “确实没见过,”

  “那小姐想要在下办什么事?”他问。

  “很简单呀,你叫什么名字?”不是李乌派来救她,随便聊一聊也无妨。

  “在下江城筑。”他还是如古代江湖人般答道。

  “我叫马水玉,如果你不嫌弃我是个瞎子,可以交个朋友。”半夏说,用的是她的网络名字,她偏爱半夏,水玉是半夏的另一个别称。

  “在下是小姐所救,自然不会嫌弃姑娘是目盲之人,何况小姐冰雪聪明,虽然眼睛看不到,心里却也是个明白人。”

  “你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小姐,这会让我产生不好的联想,叫我水玉就行了,”半夏嘴角抽了抽,眼前的人声音清冽纯挚,应该不是坏人,她是声音控,对嗓音好的人生不出厌恶。

  “好。”不拘小节的女子,江城筑很欣赏,“不知水玉想要我办何事?”

  “你已经办到了。”半夏嘴角有了笑意。

  “何事?”江城筑显然有些不相信。

  “我刚才问了你的名字,就是让你办的事呀。如今你已经不欠我什么人情了,如果做了朋友,以后有时间能来看看我,陪我说会儿子话,我就高兴得不得了。”半夏说。

  “水玉真是个豁达的人。”江城筑称赞道。

  这种话半夏也爱听,天下恐怕没有人不爱赞美的话了,她也是一样,心里美滋滋的,一扫近日来的烦闷。

  “我认识一个名医,若水玉信得过,倒可以替你看一看。”

  “如此有劳了。”半夏淡淡笑道,连日来请的医生也挺好的,她可以感受得到,却没有一个给她肯定答复,或许是已经治不好了。

  而半夏不知道的是,之所以没人肯定过,是因为穆青寒下的命令。

  “你晚上不睡觉么,这么半夜三更的闯入山庄找人,那人很重要吗?”半夏迂回地问,她还是很好奇是谁在找她。

  “水玉说得对,我这种人晚上是不睡觉的。”江城筑舒服地靠在沙发里,故意忽略了后一个问题。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大大咧咧的连要找的人的照片都忘了。

  “看样子你也不是要找人,半夜三更乱跑的能是好人吗!。”半夏开玩笑地说。

  “对,你猜得很对,我确实不是好人,不过,你怎么猜出来的。”

  “首先呢,从窗子里进屋的人必定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特别是夜里跳人家女孩窗子的人更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其次,你还被人追到走投无路,看样子必定是犯了大事,若只是找人,大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山庄询问,也不会如此费力地追查。所以你必定是个大盗,江洋大盗。”半夏总结道。

  “分析得很对,我确实是个江洋大盗。”江城筑说话语气平淡,说这件事仿佛是在说中午吃了什么饭一样自然。

  “我还知道,你出身一定十分显贵。”半夏又说。

  “这个你又是如何得知?”江城筑疑惑道。

  “你说话的语气,一般出身好的都有种掩不住的傲气。”半夏叹了一口气说。

  “水玉也一样,处乱不惊,想必也不是普通人家。”他说。

  “错,你猜错了,我可是真正的普通人家,出身市井,混迹酒吧。”半夏坦然说。

  显然江城筑没有料到半夏会是这样的身份,有些吃惊,但是很快就又恢复常态,没有问她怎么是现在这副模样,人都有隐私。

  “那你也是市井里的豪杰。”他由衷称赞,这句话半夏听得出来是发自内心的。

  “既然你知道我是个江洋大盗,还敢帮我?”

  “既然你知道我是在酒吧里混的,还敢和我交朋友?”半夏反问。

  两人不由同时大笑,半夏连忙捂住嘴,轻声说:“小声点儿,小荷那丫头就在隔壁。”

  “你那丫头早就睡得不知所以了。我既然要与你相见,怎么会不防着闲人。”江城筑淡淡说。

  “这样太好啦,还是你想得周到,我刚才还怕又吵醒了她们,又来说个没完没了。”半夏高兴地说。

  “既然不喜欢让她们来管,就让她们睡觉吧。”语气里有些亲近。

  正在这时,门外却传来敲门声:

  “马小姐,你还没睡吧?我听到屋里有声音,请你跟我来,我们老板要见你。”是随着众人早早离开的阿蓝。

  屋里的半夏和江城筑一时都愣住了。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爱已成殇

  半夏很快恢复镇定,将江城筑藏在窗台的宽大落地窗帘,整理好自己,跟着阿紫朝前走。

  “你没有什么要问的吗?”阿紫破天荒地主动询问,她惊讶于半夏的宠辱不惊。老板是谁,要带她做什么,难道她一点好奇都没有?

  “问什么?我有拒绝的权利吗?”半夏手扶着阿紫的肩,感到手下的身ti顿了下,不由嘲讽道:“怎么,我有说错吗?囚徒还有说不的权利?”

  囚徒?马小姐今晚犀利许多,还是别惹她了,免得老板责罚,阿紫不再发言。

  一路上,半夏能够想象她们经过的每一个景致和每一个弯道。穿过阁楼弯弯曲曲的回廊,又走了许久,半夏才被带到了“老板”的书房。她一进去,书房里的保镖和阿紫即刻退了出去,偌大的书房只剩下了忐忑不宁的半夏和表情冷凝目光复杂的穆青寒。

  半夏闻到一股浓厚的墨香,虽然看不到格局,却也能感觉那种温雅的气势。没想到还是个爱读书的人,只是不知是充门面呢还是真材实料,对那个拘禁她连个理由的人她当然希wang是前者,但她很快就打破了这种想法。

  半夏直挺挺的站着,若大的桃木书桌间隔着他们。灯光在穆青寒的身上,脸上撒下很多阴影,使他看起来明显有模糊。

  “马小姐。请坐。”一个男人冷冷的声音。

  “你……你是……”半夏一震,跌坐在身后备好的椅子里,话都变了调。对面的声音分明是刚才园子里喝止邢管家的,当时隔得远,只觉得熟悉,如今……

  “我是婪苑山庄的主人,穆青寒。”男人的声音依旧很冷,坐在他的位置上,高高在上,无人能及。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附……附……”五年前半夏都是先入为主地叫他附子,因为他介绍说他叫附,并没有说其他的,她从来对事情都有些马虎。想起他,半夏的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脑中竟想不起他的样子来。

  “附什么?”男人的声音更冷了,半夏无端地打了个哆嗦,怎么可能是那个一直温言对她的人?她恢复冷静:“抱歉,我听错人了,”顿了顿,接着说,“你的声音很像我的一个熟人?”

  “熟人?熟到那种程度?”男人明显不悦,说着戏弄的话,“朋友?家人?或者是,情人?”

  “这与你无关吧?穆先生。”半夏也很生气。

  “无关?呵呵,”男人冷笑了声,“你不是听到我的声音才想到一个人的吗,怎么,不想知道‘附子’的消息了?”刻意加重了“附子”二字,果然见面前的女子仓皇起来,扶着椅子把手的都有些颤抖。一丝不忍浮上来,但想起早上得到的消息和今晚的事,不由愤怒占了主导。

  “你……你知道附子的消息,他在哪儿!”五年前不辞而别,音讯全无,让她怀疑他们之间的一切是不是她做的一个美梦。

  “你还记得五年前的旧人吗?”穆青寒的姿态悠闲,看着半夏的眼睛却黑得深不可测,他背靠宽大老板椅周身散发出凌人的危险的气息,“你招惹的人可不少呢?让我数数啊,盛世集团总裁李乌,天水岛龙家家主龙天睿,还有今晚江氏三少江城筑,有这些人,你还会记得那个一无所有的附子吗?”

  李乌,他的亲哥哥,今早发了婚讯,说跟一贫民女子马宇果订婚,因为考虑到她的安全没贴出半夏的照片,报纸上李乌说:“她是我决定共渡一生的人,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到她。”看来半夏近期的失踪真的让李乌急疯了,才想到用李家未婚妻的身份去震慑。龙天睿得知他没有放半夏回去已发出多次警告了,江城筑刚从美国回来,对朋友十分热心但身手确实很好,从龙天睿派出的人都没能闯进山庄,他却轻而易举地进来就可见一斑。

  龙天睿和江城筑都不足为虑,但为何,为何一定要是害他不得已离家出走的哥哥。

  半夏,你真的已经忘了当年的一切吗?不,除了他,她不能嫁给任何人,为了她,他已经罪孽深重,她只能属于他!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呆在这里,没有我的命令不准离开。”

  “穆先生,我是个很平凡的人,我没有任何野心,只想……”半夏姿态卑微,目光里盛满求恳,“我只想好好的活着。”因为哥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

“那你更应该好好呆在这里,”

  父母虽对她不够好,她却不能让人伤害他们,半夏的表情越发的卑微:“我爸妈与这件事毫无关系,”半夏的声音哽咽,“我……费先生……求您……”

  “马小姐,如果你不听话,我不会像今晚这么仁慈,江城筑我可以放了他,但是现在若还有今晚的事,我可不敢保证会做出些什么!”穆青寒的语气近乎和蔼,但骨子里就象毒蛇般冰凉。

  心酸,落寂,痛苦,压抑不住的愤怒,都无法叙述半夏此时的心情。

  为什么都要这样对她?她都抛开尊严乞求他了?为什么还要逼她至此?

  半夏看不到他的眼睛,但她知道自己已经逃不掉了。二十五年来她从未试过祈祷,而这一回再次证明了上帝不站在她这一边。

  对面的男人衣冠楚楚的坐着,仿佛刚才说的话不过是邀请半夏吃一顿饭,也许这对于他来说不过就是如此。“啪“,半夏听到精致的打火机发出悦耳的声音。

  “答案。”他淡淡的,火机的火一下子熄灭了。只要她的一个保证。

  半夏灿然一笑,她知道无论怎样回答对他来说都无足轻重,控制权在他手里,过程可以长一点或短一点,可以暴力也可以心甘情愿。

  “好,我会呆在这里。”逃不掉的时候,半夏通常会很痛快的认输,无谓浪费大家的时间。

  穆青寒的眼神一闪:“很好。阿紫,送马小姐回翠微阁。”

  Z市黑暗界的老大,半夏总算见识到了。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现实与梦境

  半夏是从昨晚男人的口中知道她现在住的地方叫翠微阁。也是从那晚开始,半夏不再说一句话,她失去了歌者绝美的嗓音。

  第二天,太阳照样升起,它不管半夏能不能看得到,依然那么灿烂和耀眼。

  “马小姐,洗梳吧。”小荷又站在门外,想必也是为昨天的事情有些内疚,话音放得低低的。

  “小荷,对不起。昨天晚上我不该向你发火。”半夏摩挲到纸笔,在纸上写道,把纸递给她,向小荷赔罪。

  “马小姐,你……”小荷疑惑地拿起纸,看到内容,有些吃惊,连忙说:““马小姐,您可别这么说,小荷担当不起。”

  “没事了,小荷帮我打点水吧。”半夏依旧在纸上写道,小荷不是个记仇的人,听话音已经高兴起来了。

  “马小姐,你怎么不说话?!”小荷终于发现不对,叫道。

  医生被请到翠微阁,这次不是眼科而是喉科的,之后又有精神科的进来。他们尝试让她发出声音,但都最终失败,医生也查不出原因,经过数十次的诊断,医生们一致认为是心理因素引发的发音自闭,可能是受到太大的刺激,于是她选择了“不说”。

  按神经学科的学说:人在面对自己不想承受或者无法承受的事情时,她的神经会自动关闭,之前半夏杀人以后龙天睿用催眠帮助她忘掉这些,也是她的神经自动逃避,而现在,她是在清醒地做一场抗争。

  有时候呆傻也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而半夏却不能,当她做了这种选择后,面对着发生的事情,她的神经敏锐地感受到一切,它甚至可以毫不停息的连续工作,甚至连以往必须需要的休息也可以完全摈弃。人来来去去,半夏配合那些医生给她做各种各样发声的测试,想象着身边人努力要她发音的焦急样子,她听得见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她甚至连穆青寒用何种眼神看她她都能感觉,但她就是不再发出一个音节。

  “她今天要是还不醒你们也可以去睡了,”穆青寒的声音飕飕地刮着冷风。

  之前她瞎,如今又成了哑巴。

  她沉默得如一个木偶,无言无语,寂寞而孤独。

  人人都知道她是在用沉默做抗争,却没人能取或敢去理解她。

  江城筑再也没有来过,穆青寒放他走了,但再想进来就不会像上次那么容易了。

  穆青寒暂时拿她没办法,半夏就每天在亭子里赏赏花,早早睡觉,在梦里和她的乌头相会,里面尽是甜蜜。

  “你累吗?”李乌偏头看看半夏。

  “不累。”

  “也挺晚了,要不就去清波湖转转?”

  “好啊。”清波湖是个水库,景色不错,居住在Z市的半夏去过几次,离他们所在地不远。其实去哪半夏都无所谓,只要李乌在,再好的景色都退居二线了,但当然她不会这么说。

  晚上的清波湖水库静谧而清凉,沿途偶尔碰到晚上来散步的人,李乌将车子停在大坝上:“下去走走吧。”

  两人慢慢在堤坝上走,迎面过来一对情侣,低笑着不知说些什么。半夏不由痴笑,像他们这样的情人晚上长堤漫步,还真不少见。

  “想什么呢?”李乌笑着看她。

  “前面,”半夏忙道,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你看那两个老人家,那么晚还在放风筝。”

  “是啊,真有闲情。小时候我也爱放风筝,那时都是自己做的。”李乌问:“你做过风筝吗?”

  “没有,买过来玩,但哥哥不能玩,没玩一会就被妈妈没收了,还骂我是故意气我哥哥。”半夏想起小时候受到的不平,自己只觉得心里难过。

  “你妈妈对你哥哥太着急才会没有顾及到你的。”

  “我也一直这样劝我自己的。”半夏睨他一眼:“她小时候还怀疑过,我不是爸妈的亲生孩子,你知道我爸妈和哥哥都有什么反应吗?”

  “什么反应?”李乌灿若星辰的漆黑眼睛看过来,带着好奇。

  “呃,我妈只是看了我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你要不是我们马家的孩子,我早把你这个惹祸精丢出去了。’爸爸则是一声不吭地进了厨房做饭没理我,”半夏轻轻地说,爸妈对她的态度她还是会很痛心:“哥哥用他那双瘦而苍白的手摸着我的头,说‘果果,你要不是我的妹妹,我会很伤心的。你永远都是我最疼爱的小果果。’从那以后,我就再也问过他们这个问题。”

  “我一直都在这里,我会比你哥哥更疼你。”李乌温柔地抚抚半夏的头,给她安慰。

  “嗯,我知道。”半夏吸吸鼻子,重新笑开:“乌头,一直与姑姑桐桐一起住吗?”

  “不是,因为有一些不好的回忆,她们搬进王府后,我才住回去,以前就在这附近。”李乌指指山下那片灯火闪烁的住宅区:“经常早上来这里晨跑,那时还没有这么高的护栏,可以下去捞鱼。”

  “咦,下面现在就有人。”

  “可能是前面的铁丝网被绞开了,听说那一侧山边有泉眼,经常有人从这里穿过去接泉水泡茶。要去看看吗?”李乌问她。

  “好啊。”半夏高兴地说。

  在山边转着找了一会,铁丝网上果然被剪开个不显眼的洞,只够一人穿过。半夏刚想过去,李乌拉住她:“等等,我先过去。”说着弯下腰慢慢穿过去,回头喊半夏:“来吧。”

  半夏睨着他只是笑,李乌道:“怎么啦,笑什么?”

  “觉得你穿着西服钻洞很滑稽。”半夏笑意越发克制不住,这一刻突然觉得好幸福。

  “快过来吧你。”李乌自己也觉得好笑,从来没干过这种自毁形象的事。

  半夏笑出声:“你爱吃糖?”

  李乌也笑:“当然不是,今天出来经过接待室,那些小姑娘在吃,被我看到不好意思,问我要不要,”李乌看她一眼:“想着你不知道爱不爱吃,就带了一块。要吃吗?”

  “要。”原来他一直惦记着她,半夏心里一阵酸软,被呵护的幸福如此美好。

  “很好吃?”李乌低头看她,深不见底的黑眸带着促狭的笑意,半边面孔罩在阴影里,魅惑人心的英俊。

  “嗯……”半夏红了脸,还好晚上黑,应该分不出颜色,其实她根本不记得巧克力的味道,只有李乌略带清淡烟气的指尖划过唇角的触感分外清晰。

  旁边不远处两个人,站起来看似要走,女孩弯腰拾起块石子,咯咯笑着往湖心掷去,男孩在后面揽住她的腰,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女孩复又咯咯笑起来,白色的裙裾在夜风里张扬,盛开如蔷薇花瓣,遮住了身后的男孩,两人半是拖拽,半是依偎,笑闹着靠近堤坝。相爱中的人,挥洒不尽的肆意的甜蜜。

  “我们也走吧,回去早点休息,不要每天熬夜。”半夏兀自出神,李乌看看时间,将近11点了。

  “好。”李乌的关心让她倍感温暖,半夏站起来,时间过得很快,只教人不舍。

  李乌微笑:“你要不要也丢块石头,跟湖里的鱼道别?”

  半夏瞟他一眼,嗔道:“我哪有这么幼稚。”说完复又莞尔:“说起来,以前没什么东西玩,常跟邻居小孩拿着瓦片在水塘里打水飘。”半夏说得高兴,拉着李乌的袖口晃:“你玩过吗?我的瓦片每次都飘得最远。”

  “我没玩过,这里见不到瓦片。”李乌看向旁边的女子,难得的纯粹的快乐,眉眼都悄悄弯起来,展颜一笑,露出一口细碎齐整的白牙。

  半夏低头蹙眉一笑:“也是。”

  前面有个土坡,李乌跨上去,回身用另一只手托住半夏上臂,轻轻一带,拉她上来,半夏忽感羞涩,嗫嚅道:“不用这么小心,我可以自己来的。”

  李乌但笑不语,依然如故。半夏微垂了头,攥紧握着他的宽大的手,笑意掩不住从嘴角泄露,其实,她很喜欢他的依然故我。

 “马小姐,快起来,我们小姐来看你了!”

  你们小姐?又是谁?

  第二十七章

  其实这几天,半夏的眼睛已经能模糊看见一些东西了,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她决心在未离开前装瞎作哑下去。她还要了副太阳眼镜天天戴着,一整天沉默着,这样的她,让人难以接近,渐渐地存在感也消失了。却没想到,还是引来了人。

  “马小姐,要不要将太阳眼镜摘掉?”小荷轻声地问,刚才邢管家通报说小姐要见马小姐,她就慌忙来叫醒她,没想到她洗完脸就又戴上眼镜,还慢条斯理地喝粥。

  半夏无声地微微摇头。眼镜是个很好的屏障,她对穆青寒的妻子不了解,谁知道她是不是来无理取闹的。真不知道她这副鬼样子有什么好见的。被打断与李乌的相处,半夏很不高兴,她最近只有想起他时才会开心点,在纸上写道:“你把你们小姐请到亭子里吧。再准备纸和笔。”明明是穆青寒的妻子却一直叫小姐,半夏也懒得问为什么。

  “可是……”邢管家说让你去小姐那儿,而且小姐ti弱,天这么冷,小姐怎么受得住啊。

  半夏根本没理会她,放下碗就摸素着wang亭子的方向去了。这条路她走过无数遍了,不用人带就可以找到。

  有人进入亭子的时候,半夏正闻着那残败的花朵,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有些伤怀,随着轻重不一的脚步声,然后就有一股清淡的药味迎入鼻子,是长久喂在药罐里的人特有的味道。哥哥常年卧病在床,半夏对这味道很熟悉也很怀念,不由对来人亲近了许多。

  “穆夫人?”对面的人长久不说话,半夏可以感受到她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炽烈又忧伤。她不习惯被人当动物般观赏,提起笔匆匆写完,举起来。

  “放肆,这是我们穆小姐!”是那晚对她不善的邢志斌,他只承认是小姐,穆青寒也配姓穆!又对疑惑地指着半夏字的穆欢颜说道:“小姐,她不会说话了。”

  “邢叔叔,”穆欢颜的视线终于移开,“我丈夫是爸爸的义子,我叫穆欢颜。半夏姐姐,你不记得我了?”

  “你是在医院里的?”熟悉的柔弱嗓音,让半夏想起在医院里结识的那个病弱却美若仙女的女孩。

  “是我。”

  “你怎么会……”怎么会是穆青寒那个恶魔般的人的妻子?

  “邢叔叔,你们先出去吧,我和半夏姐姐是好朋友,我们想聊聊女孩间的话。”穆欢颜柔声说道,邢志斌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半夏又瞎又哑,在婪苑山庄,量她也不敢做出什么危害小姐的事。

  “半夏姐姐,你这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穆欢颜坐到半夏身边,挽着她的胳膊,语气轻柔疑惑。她只是听邢志斌说,穆青寒关了一个女人,她猜到是半夏,却没想到她的处境若此。

  “颜颜,可以这么叫你吧?”面对那个纯洁无害的女孩,她无法假装下去。

  “可以,你……原来你会说话啊?”穆欢颜很惊讶,她快被弄糊涂了。

  “你小点声,我是骗他们的。”半夏坦言,取下眼镜:“我不仅会说话,现在还能看到一些了,就是有些模糊,看不太清。”

  “哦,那你为什么要骗他们?”

  “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是穆青寒的妻子?是他逼你的吗?”穆青寒那个混蛋,连欢颜这么好的女孩都舍得逼迫,实在太可恶。半夏说道这,咬牙切齿的,又恢复了爽朗的样子。

  “他没有逼我,”爸爸却是逼他娶了我,穆欢颜秀气的眉皱得紧紧的,看到半夏为她鸣不平,很疑惑,“半夏姐姐,你很恨寒吗?为什么?”寒不是保护了她很久吗?她不也是很爱寒的吗?穆欢颜偷偷看过寒珍藏的那张他们两个人的合照,照片上的她很甜蜜啊。

  “没有逼你就好,不过这种坏蛋你还是早些离开他的好,”半夏义愤填膺,不停咒骂穆青寒,恨不得将他撕碎吃进肚里,“他把我困在这个小园子里,我都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还用我父母威胁我,不让我离开。”

  “那我帮你逃出去,好不好?”穆欢颜看着半夏的还有些迷茫的眼睛若有所思,既然你看不到寒,寒夜不认你,我就如你的愿,离开这里,离开寒。

  “真的吗?太好了!”半夏高兴得差点蹦起来,但朦胧见瞥见亭子外的一群人,就止住了喜悦,端坐着,拉近与穆欢颜的距离,问她:“你有什么好计策吗?”

  “这几天可能不行,寒他天天在庄里,三天后,他要去参加婪苑庆典,那时我们……”两个女子各怀心思朝着同一个目标策划着。

  “这几天,我会天天来找你,放松他们的警惕,然后我们再按计划行动,好吗?”穆欢颜继承了穆浩的聪明,只不过所有人都被她单纯羸弱的外表欺骗了。她指定的计划,简直天衣无缝。

  “欢颜,你可真聪明,又这么漂亮,谁娶了你啊,一定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半夏由衷地赞美,全然忘了穆欢颜已婚的事实。也没有看到她脸上失落哀伤的表情。

  “嗯。”可寒从不这么认为,他一直都记恨着穆家,对我不过是出于爸爸的命令,我都知道的,可还是放不下。半夏姐姐确实让人很喜欢,干净明朗,让人想恨都恨不起来。可是,我那么爱你,哥哥一直没有音讯,这个世界上你就是我的一切啊!

  穆欢颜强撑着,洁白无瑕的脸上惨白一片,她觉得胸口发闷,快要不能呼吸:“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我身ti有些不舒服,我就先回去了,下午再过来找你。”说着已蹒跚着走出亭子,亭外人见状赶忙去扶她,临走时,邢志斌狠狠瞪了半夏一眼,不过半夏看不到,就是看到了也不会当一回事。

  “哦,你多注意身ti……”半夏听到走进亭子的脚步声,连忙住嘴,又戴回眼镜,恢复一脸沉默,心里其实早已笑开了花:终于可以离开了,不用只是在梦里见到乌头了。

  于是,每天两个女人就这样泡在一起。早已手痒的半夏会帮穆欢颜调些清爽可口不会有刺激的鸡尾酒让她喝,穆欢颜也会带着半夏在庄子里慢慢行走,远远甩开众人,在一片清幽如桃花源的景色里游玩。

  这天,半夏正调制一种名叫“欢颜”的鸡尾酒,是专门为穆欢颜而作的。在亭子里,由于众人都在四周,半夏就让穆欢颜自己按她讲的分量往酒杯中添材料。

  “再加一小勺蛋清,五毫升的牛奶,慢慢往里加,稳一点,才有层次感。颜颜,现在看上去是不是有好几层啊?”

  “对啊,好漂亮!半夏姐姐,你可真聪明!”穆欢颜

  “呵呵,承蒙夸奖。我就不谦虚地接受了。这本来就是为你而调的,”这可是我最大的爱好,若没有一点绝活还得了。半夏的脸上挂满自豪,整个人一时十分耀眼:“颜颜,再在杯沿贴上一片柠檬,你就享用你的‘欢颜’了。”

  穆欢颜呆了,此时的半夏似乎有一种力量,沐浴在阳光中的笑颜灿如夏花般,在发着光,竟令人不敢直视。穆欢颜突然间明白,为什么寒会一直放不下她。但,在这三个月里,请允许我自私一次。

  对不起,半夏姐姐。

  “颜颜,你怎么在这儿?”是穆青寒冷冷的声音,他皱紧眉头,刚才他听到了半夏在说话,竟然敢骗他。

  “啊……寒,”穆欢颜没想到他会来,有些惊慌地低下头,像做错事的孩子,“我来陪半夏姐姐聊天。”

  “你们两个认识?”半夏姐姐?颜颜什么时候和半夏这么熟了?

  “嗯,之前在医院里我们见过。”两人都有默契地不提半夏被困的事,半夏也佯装自在地当个摆设。

  “颜颜,你身子不好,怎么能喝酒呢?”“是谁这么大的胆子让你喝酒,还让你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寒,是……”穆青寒给穆欢颜倒了一杯温茶,递到她手里,止住了她的话:“颜颜,你身子弱,一会儿就回去休息吧。”语气不容置疑。

  “好。”

  穆欢颜恋恋不舍地走了。亭子里就只剩下半夏和冷冰似的男人。

  “你能说话。”是肯定句。

  半夏决定顽抗到底,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不要考验我的底线。”“你承担不起那后果。”

  片刻后,穆青寒恢复了冷静,他的手指轻轻拂开半夏脸旁的发,温柔如耳语,却说着异常残忍的话:“马小姐,既然这么闲,就每天为我调配一杯酒。相信为了xxx号里的两位老人,马小姐不会拒绝的,是吧?”

  “你……你卑鄙!”面前的男人轮廓分明,熟悉的脸映在她眼前,盛怒中的半夏却丝毫未觉察出。

  第二十八章

  那天迫于穆青寒的威逼,半夏还是调制了一杯鸡尾酒给他,只不过好喝与否就由她这个调酒师决定了。半夏给那杯酒取名为“恶魔之钟”,顾名思义,就是预示穆青寒这个恶魔的丧钟,她在里面加了黄连、柠檬、辣椒水、蜂蜜,酸甜苦辣样样俱全,颜色层次感倒是很漂亮,但那味道可以想象得到。帮还是“眼盲”的半夏添制这杯酒的阿紫知道那杯“恶魔之钟”是给老板喝的,很是惊恐,对半夏总是离得远远的,生怕她会配制一杯更为恐怖的酒让她喝,连带着小荷也小心翼翼的,晚上竟选了间离半夏最远的房间睡觉,让半夏有事情就打她的电话呼叫她。令半夏无奈极了。

  “我有那么恐怖吗?再恐怖也没有你们老板恶劣啊!”这种捉弄手段已经是她的极限了,没成想,还没见到敌人怎么样,就将身边的人吓坏了。这段时间小荷和阿紫尽心地照顾半夏,她已经将她们当成好朋友了。

  傍晚的时候,穆欢颜来过,让她准备一下,明天穆青寒会离开山庄,就在明天实施她们的逃亡计划。这对已逐渐看清的半夏无疑是最好的消息了,也让她暂时忘掉了

  晚上,半夏还是睁大双眼,模糊地看着天花板上繁复的古木镂空壁画,一边想着,这座翠微阁与李家王府里的某些事物还是蛮像的,一边想象着明天见到李乌该有的反应,一定是喜极而泣的吧,或者是好好教训他一顿,竟然这么久了还没救她出去,不如不理他几天好了,给他一个惩罚,也让他尝尝“恶魔之钟”的滋味?不过对李乌,该改个名字,就叫“惩罚”吧……

  正在半夏想的出神的时候,她的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个全身黑色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在夜幕的笼罩下,他盯着半夏看了良久,直到半夏无意识地低喃到“李乌,乌头,我好想你……”。:“你永远都别想要逃走!”

  就过了这两天,李乌竟然宣布了他和半夏的婚期,而且就在下个月。李乌想要的,他绝不会让他如愿,不仅仅是半夏是他一直保护钟爱的女人,更因为小时候深藏已久的怨恨。

  他倒要看看,没有新娘,李氏家族的哥哥,盛世集团总裁李乌的这个婚该怎么结!

  “呃……呜……”呼吸一下子被扼住,半夏痛苦地伸手捶打想要拨开脖子上的压力,最后终于奋力挣开,但一只手还在她脖子上,指端微凉,让她被幸福的想象浸透得舒展的皮肤顿感战栗。黑暗里只能模糊看见一双黑得如魔鬼的眼睛,幽暗而专注,看不清是在凝视什么,仿佛是在端详什么陌生人。半夏却认得出这个人的气息是属于穆青寒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任谁在美好的向往中被掐住脖子惊醒都不会有好态度,更何况这人还是自己最大的敌人。

  “你干什么?三更半夜不睡觉想杀人啊!”

  “别离开,别离开这里。”

  还是一样微微上扬的冰冷声线,但却似乎缺少一点点敌意的对抗,他似乎只是在回答问题而已——这一次没有再逃避、挑衅或者作其他什么更恶劣的事情,就像是一种让步——他有什么阴谋?半夏思忖着,难道是那杯“恶魔之钟”让他变傻了?不至于吧。

  “喂,你到底想……”半夏要说的话被穆青寒堵在嘴里,他狠狠地吻住半夏,他的大手抓住她两只不停挣扎的胳膊,将它们禁锢在她的身后,半边身子压过来,把她紧紧按在床头。

  他的双唇,半夏觉得得比寒冬腊月的雪还要冰。

  他用力想撬开半夏的牙关,半夏狠命向下一咬。只听他轻哼一声,报复性地用力咬了一下半半夏的嘴唇,一阵浓浓地血腥味迅速弥漫在半夏的口腔。

  大概是最近的日子太好了,或者是作为女子原本力气就不如他,半夏被他压制得死死的,半夏觉得......她觉得恶心得想吐。

  泪水不可抑制地流下来,从莫名其妙被绑以来,遭遇围堵截杀、她都没有哭过,那几个船盟的人渣和龙天睿都曾试图侵犯过她,但她从没想过要哭,但是现在面对魔鬼一样的穆青寒,不知为什么,流泪的欲wang竟是那么强烈,似乎是一直以来守护的珍宝被玷污了一般难受,尤其是那吻还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很奇怪,也很痛心。

  五年前,在与半夏在一起半年多时间里,他从未见过她哭,即使是被亲生母亲恶意辱骂都不曾有过泪水这种咸涩的东西,现在他的一个吻,她竟然……哭了。穆青寒真想大笑出声,他的眼里透出悲哀。五年来倾心爱护的人竟对他像仇敌一般,难道是因为她没认出来他就是当年的附子?

  “告诉她吧,你就是她”一个细小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穆涛被人救走,还没查出来是哪方的势力,你从美国抓回他并几乎没人知道,何况还是从你严密监视的控制下救下他,可见那方力量不容小觑,而且穆浩的遗嘱还摆在那儿,婪苑里有不少人还忠于穆家,你不能轻举妄动!”另一个声音娓娓分析道。

  “难道你眼睁睁看着半夏误会你?说出真相吧!”细小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那样你会把她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的!别忘了,穆涛是个怎样的魔鬼!你都没有把握,拿什么给她安全和幸福!”

  “别说了!”穆青寒嘶吼一声,握紧双拳,逼近半夏,眼里变幻莫测:“半夏永远都是我的,当我为她坠入地狱的时候,她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不管以后告诉她真相后,她是恨还是爱,我都不会放开她的。现在最主要的是抓住穆涛那个混蛋!”

  “滚开。”半夏嘶哑着道。她不知道穆青寒是怎么回事,但很敏锐地感觉到这混蛋的异样。不到八小时她就可以逃出去了,她不想这段时间之内出现任何无法控制的局面,而此刻,火药味已经隐隐的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不行,这里太危险了,决不能再呆了,谁知道穆青寒那个恶魔下一次会做出什么,她明天一定要逃出去。

  “还有,今天的那杯酒我可以不追究,但我不希wang,此种把戏还会出现!你应该了解到那后果了!”

  说着恶毒令人难堪的话,可是,穆青寒却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钝钝的疼痛,总有一个办法止痛吧。

  仿佛回到从前,不可回的从前,半夏抚弄他的头发,温润的唇印在他的额角。

  次日,阳光极好,穆青寒去参加婪苑半年一度的庆典,半夏和穆欢颜也展开了他的逃亡计划,只是能否成功,就要看这两个小女人的造化了。

  一早就来找半夏的穆欢颜看到她红肿不已的唇,苍白的脸上更显透明,没有问她,只是不断偷偷瞄着,倒是做贼心虚的半夏忍不住向她解释:“昨天洗澡时不小心摔倒了,磕伤了,呵呵,我有时候就是这么笨。”

  “哦。”穆欢颜没再盯着她的唇瞧,唤来小荷取出药膏给半夏涂上,清凉的触感温暖了半夏的心。更让她加深了对暴戾无常的穆青寒的怨恨:有这么好的老婆竟然不珍惜,昨晚还想侵犯她,诅咒他下地狱!

  明显的谎言,已不是小女孩的穆欢颜当然看得出是吻痕。昨晚寒没回他们的卧室,今早一脸醉醺醺地换了套衣服就走了,她不能不怀疑。她不能让半夏再呆在这里,否则就是剩下的三个月,她都不能安心。

  “半夏姐姐,我已经让邢叔叔把门口的守卫都调走了,我们这就离开。”邢志斌在山庄还是有威严的,由穆欢颜带着半夏,相信没人敢阻拦,他们等待的只是穆青寒不在山庄的时机。

  可是,正当他们要踏出翠微阁的时候,还是被拦住了。

  “小姐,抱歉,老板吩咐,他不在的时候,让马小姐呆在翠微阁。”是从不离穆青寒一丈之内的阿飞平板无波的声音。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险中脱困(三)

  两个女人都没想到会被拦住。半夏的心一下子凝固起来,昨晚穆青寒带给她的压力此刻像一张网般将她缠绕起来。穆欢颜则惊讶于自己最爱的人竟把阿飞留下来,只为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半夏。邢叔叔曾说过整个婪苑没有比阿飞更好的身手,他曾经赤手空拳从五十人帮的手里救回了寒,要说寒如今能打下黑暗里的这片势力,阿飞绝对占三分之一的功劳。他是寒救回来的,只听从他一个人的命令,身份来历都是一片空白,就和寒当初来婪苑时一样。阿飞的阻拦,更坚定了穆欢颜放走半夏的决心。

  寒,这是你逼的,你不应该让我看到你对她比你自己的生命还要重视。

  “阿飞,你怎么不去保护寒?要是他有危险怎么办?”穆欢颜呵斥道,试图转移阿飞的注意力。

  “这是老板的吩咐,请小姐见谅。马小姐,请回翠微阁。”毫不为她的言语所动的阿飞,甚至站立的姿势都没有变过。

  “放肆,竟敢对小姐这么说话!”邢志斌早已看不顺眼阿飞除了穆青寒谁也不认的态度,早想给他一些教训,示意身边的几个打手:“你们去,把这个无力的家伙拿下。”

  打手里有清楚阿飞的身手的就十分犹豫,但耐不住邢志斌的威逼,他们知道这座山庄还是姓穆的,正准备围堵身形丝毫未动的阿飞,却传来了一声冷笑,令他们不由自主地瘫软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穆青寒迈着悠闲自若的步子走到了翠微阁众人对峙的地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却让人不寒而栗,“难道婪苑外患还没解决,就又要发生内讧?!”

  内部不团结者和叛徒可是婪苑最重的处罚,一时间那些打手纷纷放下武器,朝着穆青寒大呼“穆少,饶命!”。

  半夏听到穆青寒出现,脸都吓白了,知道今天她是走不了了。但穆欢颜却拉住了她,给了她力量。

  “寒,你不是去参加庆典了吗?”婪苑的庆典是一年一度的大事,他绝不可能为了半夏而放弃的,不,她不信!

  “本来只是回来取样东西,却看到如此热闹的场景。”从来都是对妻子算是和声细语的穆青寒语气变得冷酷起来,尽管是责备的但这回答却还是令穆欢颜感到了一丝放松,不是为她就好,否则她真不知该怎样支撑下去。

  “寒,我只是想请半夏姐姐出去走走。”一面和穆青寒说着话,一面在背后偷偷递给半夏一把匕首轻声耳语道:“半夏姐姐,你一会儿挟持我,带着我一起逃出去。”

  “不行,穆青寒一定可以猜出是你故意这么做的!”

  “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以后寒会更加戒备的,没事儿,寒一定会估计到我的,不用担心。”仿佛是说服自己似的,穆欢颜坚持把匕首塞到了半夏手里。

  “颜颜,你身子弱,还是留在庄里修养吧。外面最近不太安全,等过段日子我陪你去趟丽江,你不是最想去看看那里的山水吗?”穆青寒仍是傲然地站着,但面对穆欢颜的语气已经软了下来,他知道他亏欠了她太多,感情上给不了的,只能在其他方面补上。

  “半夏姐姐,快点,再迟就真的来不及了。”听到那些话,既酸又甜。你可知,我要的不是丽江的迤逦山水而是有你在身旁啊。她催促半夏动手,就让我自私一次,为了我最后的三个月。

  “穆青寒,你听着,穆欢颜在我手里,你最好现在放我离开,否则……”半夏把匕首抵在穆欢颜白皙的脖子上,冷冷地盯着着穆青寒。

  “半夏,你以为你可以威胁我?”穆青寒有一瞬间的惊讶,但他很快想明白般似乎胜券在握毫不在意。他懒懒的伸手,“马上放开颜颜,我可以不追究。”

  看他竟好像拿这当一场玩笑,半夏还有些怔愣,穆欢颜将脖子往刀刃上送上少许,立时雪白的脖颈上血珠涌出,触目惊心。

  “半夏,你就是如此对待你的朋友的吗?”穆青寒语气骤然转冷,

  “朋友?笑话,有谁会把劫持犯当朋友的吗?”半夏明白过来穆欢颜的用心,故意把话说的凶狠一点,她不想让颜颜受伤害。“穆欢颜,不妨对你们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把她当朋友,要不是她是婪苑山庄的大小姐,谁会愿意理你这个动不动就生病的千金大小姐啊,我不过是利用她想离开这里罢了。”

  “半夏,你以为你走得出去,以你现在的身ti?”眼近乎全盲,想从我的手里逃脱,笑话!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恐怕你走不了!”

  三人都说着违心的话,明知是谎言却乐此不疲,或许这就是一切误会与错过最终的原因吧。

  “走得出去也要走,走不出去更要走。”半夏转身就带着穆欢颜向外走,但没注意到脚下,差点滑倒,还是穆欢颜在背后支撑了她。

  “你看身ti都这样了,不好好……”他的话断在喉咙,半夏手里的匕首再次刺伤了穆欢颜,她稳住愧疚,瞪向穆青寒的眼里憎恨更深:“何必呢,”半夏模仿他的语气,“真要逼虎跳墙?——让他们都退下去!”

  穆欢颜脖子上的伤不容他反对,而早已焦急的邢志斌已经下令人撤了出去。

  她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在事情还没有完全失控。穆青寒倒很合作,佣人们从未见过这种阵势,全都目瞪口呆的僵在原地。

  “把车开过来,”半夏指挥司机,司机犹豫的看穆青寒,不敢不动也不敢妄动。

  “去吧,马小姐要用车还不开来。”淡淡的嘲讽,他倒要看看她如何逃出去。

  车停在身旁,司机颤抖抖地递过钥匙,半夏和穆欢颜一起坐进车里,发动。

  “你们透透气就回来吧,”穆青寒看看表,像对待出外游玩的朋友,“1个小时好了,要不颜颜的身ti可受不住。”他隔着玻璃窗居高临下的叮嘱她们。

  半夏一脚油门踏到底车子轰一声从他身边冲过,如果可以半夏真想从他身ti上冲过,她知道他的意思,猫抓耗子的游戏现在开始。

  他只给她们一个小时的时间,她能把车开到那里?婪苑山庄的车本身就相当扎眼,他只需一个电话她们就会被拦截,何况半夏根本开不出这个区域。穆青寒只是想让她们在这半山上兜兜风而已。但他似乎低估了妻子穆欢颜的能力。

  风徐徐吹来,现在已经是阳光高照了,按照穆欢颜的指示半夏把车停在了悬崖边上。下面是陡峭的绝壁,别说没有攀缘工具,就是有也是九死一生,悬崖边有一条很隐蔽的小道,穆欢颜告诉半夏,她小时候和父亲穆浩去探过,它直通山外,不过她没把握穆青寒是不是也知道这条小径,他只需要在路口放一人,半夏她们连躲避的屏障都没有。

  半夏拉开车子的手刹,将车子驶向小道,道路狭窄,车子急剧的倾斜。她打开车门,和穆欢颜一起滚落下来,车子失去控制,直落悬崖,砰,只听得见巨大的撞击声,惊起成群的山雀扑腾鸣叫。

  几分钟内她们听见细碎的脚步声,相信穆青寒会立即赶到。只是不知道他看到自己的爱车坠入悬崖,面目全非时会不会眉头紧锁。据穆欢颜说这辆车是他一个很重要的人相送,别说车价多夸张,就是这份意义也能怒他一下吧。

  她们从另一条岔路潜回穆欢颜常去的一间温房,穆青寒一定不会相她们出了事故,可是只怕他也不敢完全确定,一个人还好说,带着一个被以真心相待却被骗的绑的票,若是路上穆欢颜神经受到极大的刺激发生争执车子失去控制驾车坠崖也无不可能,何况旁边有一条不易被人发现的小道,说不定半夏是为了下山不惜挺而走险而坠落的,无论怎样他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在悬崖附近,而要勘探悬崖必须要调吊车过来,车多人多就必定混乱。而她们则在温房里补眠,然后听到周遭闹哄哄的喧嚣声渐渐远去,穆青寒应该在搜山了,看来有时占地广阔也并不全然是好!半夏换上园丁的衣服,拿上穆欢颜之前给她准备好的迷迭香粉,告别穆欢颜,独自下山。

  半夏的视力已经恢复到相当于300度近视的程度了,穆欢颜给她备了一副眼镜,就和之前的视力差不多了。

  有两辆车停放在路口当中,烟蒂的亮光一闪一闪,穆青寒当然会派人守在这里,这是半夏出去的必经之路,幸好这是山林,光线被树林掩盖,她尽可能的接近他们,在风口处将迷迭香粉挥撒出去,它随风而散发出一种极淡极特殊的香味,它会在1分钟内让吸入的人眩晕昏迷,尤其对吸烟的人挥发得更快!因为他们会在吸烟的同时把它也直接吸入肺部,几分种后半夏轻轻的绕到了车后,没有任何反应,车门虚掩着,一拉即开。

  半夏坐上驾驶室,将车驶离。她在半路弃车,连夜搭车到了Z市,路途中她不停的换车不敢睡觉不敢停留,她害怕自己稍有松懈,穆青寒就会在下一刻出现在她面前。

  最后半夏终于一身狼狈衣裳褴褛的站在Z市最豪华的酒店,众人侧目是免不了的,不过盛世锦华酒店的服务历来都是最有水准的,他们很有礼貌的倒了一杯茶水给她。

  颜颜应该早已被找到了。半夏心想。

  “小姐是要入住吗?”

  “我找李乌,”半夏取出一个平安符。

  “请稍候。”服务生只看了一眼就匆匆向楼上走去。

  “半夏,”一个低沉悦耳却带着焦急惊喜的声音呼唤着她的名字,半夏终于松了一口气。

  第三十章

  半夏扑倒在李乌的怀里,紧紧拥抱住久别的爱人,泣不成声。紧绷的神经全身松懈,睡意袭来。“乌头,我想睡觉了”半夏疲倦的闭上双眼。一双厚厚的大掌扶住了她,“好好睡一觉,天大的事情都有我在你身旁。”安心的黑暗席卷她的意识。

  足足睡了16个小时,醒来时半夏发觉她躺在李家她住过的那间屋子,阳光透过洁净明亮的宽大窗子照进来,细碎璀璨的光影中,一室温暖。古木雕花桌上一个精巧的火炉上煨着食物,半夏打开来,顿时香气四溢,是养脾温胃的羊肉糯枣粥。由于半夏日夜颠倒的生活作息,她有慢性胃病,遇到紧张时候常会发作,李乌竟注意到了,这份贴心让半夏心里溢满了无言的幸福感。

  房子是与翠微阁如出一辙的阁楼建筑,却有着与那段经历完全相反的心境,没有惶恐不可终日,没有惧怕的突如其来的威胁,半夏的心只有宁静的愉悦。

  门外曲折蜿蜒的廊桥上,半夏款款地走着。她决定在这片舒适的园林里探险,放任全部身心欢畅地游离。

  她一路走过芙蓉榭,雪香阁,春睡坞,霖轩,和邈思亭,都没看见人影,便朝荷塘走。空气中的清溢香气渐渐重起来,想是在她走的这几周里,荷塘里已是一片繁花如锦了。

  穿过低矮粉墙上的垂花拱门,荷塘便在眼前了。果然是粉红,嫩白,碧绿地满眼。塘中的千瓣,大紫,重台,和洒锦各色荷花已开得层层叠叠。风过处,茎叶微动,媚态横生。风止处,亭亭玉立,端庄清皓。

  青年高贵优雅,一身合ti的深色西服完美地勾勒出他的身材,坚毅的轮廓显示出决断的气质与霸气。此刻他只是闲闲地站立在石桥上,仰着线条优美的脖颈,几缕纤细的碎发映着水色,透出淡淡的暗金的光。

  当半夏的目光落在她阳光都遮不住的耀眼身ti上时,一颗心顿时落到了实处。她这才明白她的探险追根究底是为了什么。

  半夏紧紧看着这身影,心跳无由地加快,脚上却像灌了铅,再挪不动半步。

  那身影轻轻一动,慢慢转过来。

  半夏看到一双漆黑亮如辰星般的眼睛,起先有些恍惚地看向她,当触到她的视线时,立即漾开灿烂如火的浅笑,头颅缓缓地扬起,带着比她背后的荷塘更摄人心魄的波光,盈盈地注视着半夏。那姿态仿佛已在那儿等待了许久。

  李乌,你在等我吗?

  半夏的心像是被猛地一砸,失去了形状,也不知道该如何再跳动。

  “半夏!过来。”一个悦耳低沉的含笑声音惊醒了半夏,是对面的青年。

  闭上眼睛,半夏心里涌上惊讶狂喜,脸上晕上层层绯红。而下一秒,惊涛前尘,铭心过往,只化作波澜不兴,静水流深。她睁开眼,微笑,奔向对面浅笑晏晏的李乌。

  “臭乌头,你怎么不陪在我身边,醒来看不见你好害怕!”半夏羞涩地指责着青年。

  “那你可要快些嫁给我了,那样你每天睡醒时我都会在你身边。”

  “你……你……”这无疑是一种求婚的暗示,半夏看着李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圆形的锦盒,用那双宝光流转的眼睛再次看向她,似带着魔力,右脚轻轻抬起,用脚尖在地上优雅地划出一个半弧,停在左脚跟后方,向半夏略略屈膝,做得典雅高贵。然后用沉厚优雅的嗓音音说出一句郑重的承诺:“半夏,这个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愿意永远和我相伴,成为我的新娘吗?”说着打开了锦盒,那里静卧着一对纯白色美钻的戒指,每粒红钻超过六克拉,戒圈灵动、曲线优雅,充满独特的时尚感,那是世界五大珠宝商之一Bulgari于千禧年之际特别推出的“Corona”铂金单钻订婚戒指。

  Bulgari,1884年创立于罗马,起源于希腊的爱彼罗斯区,家族建立者SotirioBulgari以珍贵的银制雕刻饰品起家,如今,Bulgari以使用彩色珍稀宝石闻名,其大胆的设计和独特的风格一直备受皇室贵族青睐。

  这一对耳饰又被称为星之恋,当年,在世界著名的索斯比拍卖行以25万美元的价格由一位神秘之人拍得。

  没有女人可以拒绝钻石,正如《红磨坊》萨汀所唱:钻石,女人最好的朋友。

  半夏颤抖地接下钻戒,却不是因为它的无价奢侈,而是由于身边给她安全感的青年。没有提及这似乎过于急切的求婚,只轻轻埋首于青年宽厚的胸膛,言之确确地道出一生的归宿:

  “我愿意。”

  “半夏,这一生我一定会好好对你。”半夏听着耳边如雷的心跳声,喜悦的泪水如泉水般涌出。

  晚餐丰盛而精致,全是从小照顾李乌的厨娘菊婶和李婉做的李乌和半夏最爱的菜品,特意为半夏归来而准备。他们围桌而坐,把酒言欢。讲过往的快乐,谈现下的趣事。菊婶的丈夫华管家则穿着整洁的制服和白手套站在一旁,细心地为他们盛饭添汤。

  “半夏姐,你什么时候成为我的嫂子啊?”聂芷桐盯着半夏手上的钻戒,故意调侃地问道。

  “丫头,不许欺负半夏!”

  “臭丫头,讲上瘾了是吧!”李乌气定神闲地接着道,“你上次要我办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了呢?”

  “好表哥,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这两个人,男的俊,女的俏,真是天生的一对金童玉女,我月老就在此为他们在三生石刻下他们的名字,以后就永生永世相亲相爱吧!”

  众人被她的小老头样儿逗得开怀大笑。

  李乌终于克制不住笑意,连连点头,拍拍聂芷桐的肩:“桐桐,你不去做笑星着是屈才了!”

  “哼,才这么觉得啊!我从出生那会儿就意识到了,你太孤陋寡闻了!”得到保证的聂芷桐心满意足,还不忘夸夸自己,又惹得众人语笑连连。

  饭后,一家人在庭院里赏月,开了瓶红酒,众人都喝得很尽兴。聂芷桐早早地就醉倒了,被扶回了房间,半夏也有些醉了,行动有些不听使唤。

  “姑姑,这几天,我想和半夏出去散散心。”李乌环抱着东倒西歪的半夏对李婉说道。

  “哦,也好。”李婉沉思凝wang着两人,“你决定好了吗?”

  “是的,半夏是我一辈子都将珍爱的人,就像爸爸对妈妈那样。”毫不犹豫的回答。

  “你想好和婪苑对抗了?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黑暗我也不是白混的!”颇有威严的语气,还是不由担忧:“要想清楚,你面对的是Z市整个黑暗势力。”

  “嗯,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但是这次婪苑对半夏的伤害我不能不管,半夏的眼睛还是有些模糊,我已经去请美国最著名的克莱尔博士了。姑姑,您放心,这么多年来,我所积聚的力量不仅仅是盛世集团,足够与婪苑相抗衡。其实也不单单为了半夏,最近集团与婪苑也有些生意瓜葛,他们似乎处处与我们为难,凡是盛世参与的项目,婪苑都要插上一脚,而且集团内部还发现有他们的内线。”

  “嗯,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就好。”李婉叹息了一声,没再继续婪苑的话题,李乌从来都没让她过多地担心:“你们准备去什么地方?”

  “还没想好,我回去和半夏商量一下,明早就走。”

  “这么急?”

  “嗯。想让半夏放松放松,她太紧张了。”他陪在睡梦里的半夏身边,听到她无数声惊恐的呼喊。

  “不要离家太远了,最近,不太安全。”迷醉的半夏觉得黑夜里的李婉似乎看了她一眼,但努力抬起头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我会注意的。”

  “希wang,你们以后都不会后悔此刻的决定。”寂静的夜色里,传来李婉深深的耳语般的细语。

  第二天,李乌和半夏、周明奇乘私人飞机降落在成都双流机场。从那里,李乌开车和半夏一起,北上前往离机场六十公里的一个叫牧马河的地方,在那里李乌有个秘密基地。

  半夏没有问他为何盛世会在这样荒凉的地方有业务,又有着什么业务。她大多时沉默着,但却听得专心,不时wangwang车窗外田坎里的农人和耕牛,若有所思。

  因为道路崎岖,六十公里的路开了将近两个小时,等到达目的地,已是将近下午四点。

  这是一个在牧马河边上的巨大河滩,三个锥形的小山丘,排成了一个近似的等边三角形。

  半夏想是从未见过这样浩大规模的工程和艰苦的环境,站在李乌身旁,目瞪口呆。

  而李乌则和周明奇一起走近一位老者,他双膝跪在地上,正在教身边的一位工作人员操作一台仪器。李乌上前和老者握手,老者似乎很激动地对李乌说着什么。

  半夏知道现在是李乌工作的时候,就跟李乌打了一声招呼,转身离开。

  良久,眼睛闪亮的李乌找到在河边看风景的半夏。给了她一个有力的拥抱:“半夏,我们的研制成果成功了,现在是实验阶段,很快就会投入生产,这些都是你给予我的幸运。”

  “关我什么事儿?”半夏羞涩地笑笑,李乌很少有这样失控的时候。

  “你就是我的幸运符!”

  他们一面攀谈一面走回营地吃晚饭。

  在那里李乌停留了一天时间处理工作上的事,然后将周明奇留下,第三天清晨和半夏去了几里外的一个叫桃花驿的小镇游玩。

  小镇的得名是因为一条叫桃花溪的小河从镇中央缓缓淌过。河两边是青幽的石板路和青石栏杆。顺着长条石砌成的台阶拾级而下,便可走到河面。石板路旁是清一色的茅屋。有居家院落,也有零星店铺。民风纯良,古意尚存。

  一家刚开门的小饭铺里,他们就坐在一张老旧斑驳但却擦得干净发亮的四方桌前,等着今晨的第一笼白米糕出笼。

  店主是老两口。老板黑瘦矮小,正在灶前忙碌。老板娘白白胖胖,笑容可掬,活像她此刻手里端着的蒸得破口的白米糕。他们是店里此时唯一的食客,她便帮他们摆好碗筷,上了米糕,又端上四碗醪糟蛋,一边用不算难懂的四川话和他们拉家常:“你们是远道来的客,是不?醪糟蛋算是我请你们吃的。”

  李乌和半夏连忙推辞。她却坚决地一摆手,一面笑呵呵地看着半夏:“远来是贵客喽!。”

  他们只有接受。

  她却坚决地一摆手,一面笑呵呵地看着女孩:“远来是贵客。再说你家小妹儿长得好让人喜欢。我活了这把年纪,硬是没见过比她更好看的小姑娘。我那孙女要是有她一半好看,我睡着都要笑醒啰!”

  男人一听,满脸的骄傲开怀,又向她道谢。女孩瞪着迷茫的大眼睛,显然听不懂四川话,便只是礼貌乖巧地朝她微笑。老板娘更加高兴,又赞了女孩几句,才恋恋不舍地去招呼陆续进来的其他客人。

  米糕香糯甜软,入口即化。“刚才那位太太和你们说什么?”

  男人对她挤挤眼睛说:“那位太太说你长得好看,要你嫁给她孙子当媳妇。你吃了她做的米糕,就算是同意了。”

  女人一把搂过她,连忙安慰:“冉冉,你爸爸在逗你呐。那位太太只说喜欢你,没要你当孙媳妇。再说谁要,妈妈都不给。”然后又朝男人瞪眼:“有你这样的爸爸吗?把孩子吓成这样!”

  男人连忙揽过女孩跟她道歉:“对不起宝宝,爸爸玩笑开大了。吓着你了。”

  半夏吃得很慢,自从离家生活开始,她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这样闲适地吃一份早餐了。

  付了饭钱,那三口之家跨出小店。老板娘站在店门口和他们道别,一面还有些依依不舍地看着女孩。

  女孩涨红着小脸,躲闪在女人身后,跨出店门。走了几步,她忽然回头,有些怯怯地走到老板娘面前,解下腕上一根嵌碎钻的细链,塞到她手里说:“这个送给您孙子的太太,她一定比我好看。”说完,飞似地跑了,留下老板娘站在店前瞠目结舌。

  半夏看到也一时愣住了,觉得那女孩真是可爱至极。

  李乌只含笑看着她没有言语。

  他们在小镇里漫步闲聊,品味着远离都市浮嚣的简单质朴生活。半夏像个孩子,更是对什么都好奇,不时地问东问西。

  李乌坐在河岸边的青石条凳上休息。在他近旁,一位妇人在自家的门槛边摆放了一只大竹匾,里面盛满了供出售的栀子花和黄桷兰。半夏正站在竹匾前,意兴盎然地挑拣着花朵。

  明净的阳光里,半夏正倚在妇人身边,将一朵栀子花别在她的衣襟上。这图景就像一幅明丽温静的水粉画。

  李乌的目光久久落在半夏身上。他看着眼前明朗的女子,满足,愧疚,坚定。在心里暗暗起誓,守候她的幸福就是他此生最大的事,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乌头。”半夏捧着一束栀子花,喜孜孜地走过来偎进李乌怀里。一双美丽的褐眸闪烁着熠熠的欢乐光华,看向他。

  李乌本想回她一笑,但她的眼睛却像两口深井,他掉了进去,再也无法思想和反应。李乌最后在她额上重重一吻,然后拉住她的手离开。

  午饭后,李乌陪着半夏逛镇上的集市,看农人的劳作,采田间的野花。

  他们在河里撑竹筏。Z市临海,半夏却很少接触水,李乌把着半夏的手教她,不一会儿便划得似模似样。所过之处,无论看见水边洗衣洗菜的妇人,站在船舷上等着主人下令叼鱼的鸬鹚,还是河里洗澡吐泡的水牛,她都高兴地“啊”一声,指着他们对李乌哈哈直笑。

  竹筏缓缓漂过镇上一间小学,正遇到课间。从大开的校门里,可以看见一群衣着朴实却快乐单纯的学童,叽喳笑闹着,游戏追打,或分食着各自家中带来的吃食,有寻孩子放学的家长载着孩子从他们身边经过。半夏突然停了说话和手里撑筏的动作,看着载着孩子满头大汗却依然笑得欢畅的父亲。

  李乌站在她身后,看不到她的脸,却知道她脸上此刻会有怎样的专注和向往。这是她小时候无法拥有的经历和快乐,尤其是父母的深切关怀,就像她羡慕那个备受父母宠爱的漂亮小女孩一样。

  上岸时,李乌要帮船家拴竹筏,还要付租金,就让半夏先站到岸上去等她。一切打理妥帖后,一回头却不见了她。正在着急,只听见她的一声尖叫,他忙循声看去,她手里捧着个东西,朝她飞跑过来,身后追着一只大白鹅。

  李乌抑制不住笑意,朗声大笑道:“半夏,你这是干嘛呢?它又啄不到你。”

  半夏缩在李乌背后偷溜了一眼大白鹅,又赶紧把脸藏了起来,哆哆嗦嗦地说:“我……我怕鹅。小时候它啄伤过我的眼睛。”

  “那你怎么还招惹它?你得把小鹅还给它。”李乌忍住笑意对她说。

  半夏瘪瘪嘴,不甘心地说:“但是小鹅很可爱啊,我就想抱抱它,结果大鹅就追我。我能带小鹅回家吗?”

  半夏可爱的模样让李乌不忍,但还是劝道:“那大鹅也要跟我们回家啦。半夏,还是还它吧。想想看,你愿意离开你妈妈吗?”

  半夏眼神一暗,明白李乌说得对,无论怎样,孩子都是想与父母在一起的。恋恋不舍地看小鹅一眼,不情愿地撅着嘴说:“好吧。”

  还了小鹅,他们继续走了一会儿,半夏说口渴,李乌便带她去了路边一家茶铺。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玉观音

  茶铺里客人不少,打牌,下棋,谈天,打瞌睡,各得其乐。

  李乌和半夏找张桌子坐下来,要了两碗清茶和一碟盐水煮花生。众人好奇的目光纷纷投过来,李乌对他们一笑,算是作答。

  “那个小姐在看你。”半夏小声说。

  “没有,她是在看你,因为你比她好看。”

  “油腔滑调,”半夏的小脸发光,没有了被大鹅追时的狼狈,说着批评的话,却大话道:“不过,我接受。”

  李乌但笑不语。

  台上有乐声传来,弹的是一曲钗头凤。李乌来自苏州的母亲是此中高手,听多了她弹的琵琶,他的耳朵也变得刁起来。这个女子的功法一般,但却弹得情真意切,倒也入耳。转头一看半夏,她竟已听得泪光闪闪,盯着台上一动不动。

  李乌有些惊讶于她的悟性,曲子弹了一半不到,她竟已能听出其中的悱恻伤情,又想起半夏悲悯的天性,小时候的经历和绝美的歌声,有所顿悟,没有ti会过这种情绪的人怎么会唱出那样的歌声。

  他不想打断半夏听琴,便静静坐在她身旁,只等曲终了,递给她一张面纸。

  她有些恍惚地接过来,也忘了擦泪,挂着一脸泪痕,迷蒙地看着李乌,半晌说:“乌头,我们以后都不分离,好不好?”

  李乌拿过她手里的面纸,替她擦净了泪水,轻声说:“嗯,我们不会像陆游和他的妻子一样的,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为什么陆游要离开他深爱的妻子呢?为什么他不能像李隆基一样连自己的儿媳都可以不轻易放弃呢?”

  “这是什么烂比喻?”李乌哭笑不得了,面对瞪着眼睛执着的半夏,只得答道:“我只能说,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李隆基有那样的勇气。他勇敢,坚持,所以找到了自己的幸福,那就是四大美人之一。而陆游就没有。不过造成李隆基能够如愿还有一个重要的理由,就是他是皇帝,有不可忽视的独裁能力。”

  “哦,我都忘了,你也是李氏子孙,如果在古代,你会不会像李隆基一样,连自己的儿媳都敢抢?”

  “……”李乌垂下眼帘,若有所思,复又抬起,双目盈盈地看着半夏:“每一个人都应该勇敢才能得到幸福。就是不在古代,我也会拼尽全力争取我最爱的人,无论对手是谁!”

 此时,陷入甜蜜的两人永远不会想到,首先打破这份誓言的会是当初最坚定的人。

  出了茶铺,他们一路沿河闲逛。河道突然一拐,一座寺庙出现在眼前。半夏大感兴趣,拉着李乌跨进门。

  寺庙很小,只有一重殿,朱漆的院墙已有些斑驳,庙门上悬着一块老旧的牌匾“普渡寺”。

  寺内除了他们就只有一个在一棵挂满红布条的千年银杏树下拄着扫帚打瞌睡的老和尚。殿里只供着一尊佛像——观世音。一对蜡烛点在案几上,安静地燃烧着。看得出香火并不旺,但却收拾得很干净齐整。

  半夏和李乌都不信佛,却对信仰很感兴趣,她总认为有信仰是一件很幸运的事,至少遇到难处时会有一层精神力量支撑自己。她告诉李乌说想是她没有慧根,才一直没得到信服的拯救。李乌则不赞同,似乎和她较着劲。

  由于是写网络文章的,半夏接触过一些关于信笺的传说,就想尝试一下,自己的命运会不会应验在那神秘的一根竹签上。

  李乌环顾殿内,并没有签筒。眼见树下的老和尚醒了,便走过去想问一问。

  和尚大约六十年纪,长得面胖身圆,没有仙风道骨,却也眉目慈和。他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旧僧衣,正在揉眼睛。

  李乌走上前,对他颔了颔首:“师傅,您好。请问寺里有签筒吗?”

  他愣了一会儿神,才从小睡里清醒过来,回答李乌:“签筒么?原本是有的。前两天却不知被那家的小娃儿偷拿了去耍。这寺里就我一个人,看不过来哟。”

  李乌只好谢了他,再告诉给对院落里围着那株千年杏树的半夏,她一下子失wang地撅起了嘴,就到处找红布条了。

  老和尚看到了四处寻找的半夏,定睛打量了她一会儿,便笑着开了腔:“是这位女施主想抽签吧。签今日是抽不成了。让老和尚给她算一卦可好?”

  “那就麻烦老师傅了。”李乌淡淡地说。算卦?东方朔就是以每日三卦,且卦卦皆准才闻名天下的。就是不知道这位是不是也像东方朔那样了。

  这位法号“智洪”的和尚问了半夏的出生年月日,掐着手指算起来,又细细打量了半夏一会儿,开口道:“女施主本是极金贵的命。要放在古代,该是个娘娘,荣华不尽,富贵无边。只是,她小时候遭劫,脱离了富贵命。若是就此凡胎俗骨地过一生便可平安,只是,”智洪和尚突然看了李乌一眼,微微摇了摇头,“若遇到有缘人,她这一世,则会厄劫颇多,非得另一有缘人相渡,才可一世平安,夫妻恩爱,还会有两子一女。但若不能……”

  李乌从不信看相算命,但此时一颗心却往下沉。

  半夏似乎预感到两人是在谈论她,好奇地问:“怎么了?”

  李乌找了个借口支开她:“没什么,半夏,你去寺外的台阶那儿看看,我好像刚才看到那儿有红布。”她便依言走过去。李乌趁机转身问智洪:“请问智洪师傅,她的劫数源于何处,生于何时,如何破除?”

  宽林抓抓头:“这个么,老和尚就算不出来啦。再说天命也不可说破,看造化吧。阿弥陀佛。”他双手合十,算是结束了交谈。

  李乌站在那里,脑子里空白一片。

  “乌头,”半夏清脆的声音让李乌回过神来。她喜滋滋地蹦过来:“我找到红布了,而且树下那边还有好多好玩的东西!”原来树下小摊上摆满了供出售的香烛。

  李乌想了想,便向智洪买了他摊上所有的香烛,到殿里点燃了,满满地插在所有的香炉里面,余下的便放在佛像案前。

  半夏执着地不去跪拜她不信的观音,便站在一旁,好奇地看着李乌。

  原本有些昏暗的佛堂,被旺盛的烛光映得通亮。李乌静静地站在观音像前,注视着她那张平和淡静,哀喜不辩的脸。空气里满是香烛燃烧的气味。四周很静,只有蜡烛偶尔爆出一朵烛花,发出一声细微的“啪”的声响。

  “我愿不惜一切,要护半夏一世平安周全。”

  李乌跪了许久,忽听身旁息索作响。侧目一看,两手交握着,虔诚地放在颌下,眼看着佛像,嘴里轻轻地念:“亲爱的菩萨,我虽然不是您虔诚的信徒。但是如果乌头信奉您的话。我也愿意相信您能够保佑我们。请您保佑我的妈妈爸爸,健康幸福。也请您保佑乌头,永远快乐,不要忧伤。”

  李乌感念得无言,只静静地看着她。她也微笑着回wang着他,烛光映衬中的脸,空灵,梦幻,美得不似凡尘中可见。

  “半夏,这沧海万里,谁会是渡你的人?”

  在这个远离尘嚣的佛堂里,我和她跪在老旧的观音像前。烛光他们的身影投在粉壁上,一短,一长。

  后来,半夏对红布条许愿,忙着将它扔上象征坚韧与沉着的银杏树,还拒绝了李乌的帮忙,说许愿的人扔上去的才诚心。李乌拿刚刚还死不相信现在就诚心的她没办法,就由她去。

  智洪则拦住李乌,小心地从衣袋里摸出一件东西,放在他手掌心里。那是一个拇指大小的翡翠玉观音,用一条红丝绳系了,像是一个颈饰。

  “贫僧与你们也算有缘,”智洪似叹息般,说:“这玉观音是贫僧在寒山寺的时候,在寒拾亭遇到了寺里的主持静云大师,我们一起探讨佛法之后,他开光的一个玉佛。老僧数十年没给人算过卦了,算出的又不是什么好卦,就把这个送女施主吧,可以保佑她平安如意。”

  “这太贵重了!”李乌一脸的惊喜,据说这位高僧一年只开光一件东西。

  “老僧帮不了施主什么。”智洪说完摇摇头,转身离开。李乌去给报销戴上得之不易的玉观音,没有听到,智洪轻言道:“冤孽啊!”

  第三十三章

  不知是不是受智洪和尚的卦语所影响,离开普渡寺后,李乌的心里总是不能平静。

  好像是即将要发生什么似的,心里慌慌的,之后的旅程都受其影响,就是半夏灿烂的欢颜也抑制不住的慌乱心境。

  毫不知所措的状态,是种完全挣脱了李乌掌控的感觉。这对习惯于操控全局的男人来说,是难以容忍的。在再三确认盛世和秘密基地毫无破绽之后,这种状态还是无法消除,心里疯长的乱草却有愈加旺盛的趋势。

  李乌不由困顿,稍微急躁起来。

  按照之前的行程,他们游览了与桃花驿环境十分接近却又各具特色的小镇。赏桃花,尝本地特色吃食,驾车穿越绵长的卓山——将牧马河一分为二的一座以风景秀丽著称的青山,夜宿卓山顶观波光粼粼之上的初日,下河与群鱼嬉戏……这几天,可谓是半夏最快乐最无忧的时光,嗯……如果剔除了李乌不时片刻的恍惚,这次旅行就更完美了。

  这晚,他们宿在一家极具水乡特色的客店“暖意”,半夏wang着对面男人愈加掩饰不住的疲意,忍不住动作轻柔地伸手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皓洁的柔婉小手轻缓温暖,神奇地瞬间软化了男人难以平静的心。在李乌二十七年的生命里,从未有女子如此对待。在祖父母身边长大,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成为有教养的儒雅之人,所被辖定的范围就是上流社会,很少有与人亲近的时刻。在他的成长记忆里,甚至很少记得什么人。记得年少时曾有一个厨娘的儿子,长相清秀,大大的眼睛,苹果样的脸庞像女孩子——第一面见面时,李乌就将他误认为女孩了,很是羞怯,喜欢跟在他们两兄弟身后,接触多熟悉了三个小伙伴去爬杏春园里的百年杏树,到芙蓉榭里捉夏日里鸣叫不止的蝉,偷偷采摘荷塘里的莲子……不过后来因李附落水,被祖父发现,然后厨娘母子就消失了,那年,李乌八岁。从那之后,李乌总刻意与任何人保持一定距离,最为亲密的弟弟失踪后他就更加排斥外人的接近,尤其是那些环绕在他身边的所谓名家闺秀。

  女人,他不缺,只是,厌恶接近,不愿费心而已。

  而现在,面前这个仅有清秀之姿的女子,以一种母性的姿态的无声安慰着自己,秀丽的眉因担忧而不自觉轻微隆起,这一刻的样子,多么像那个小伙伴啊,那个在两兄弟背不出书受罚时小心翼翼端来厨娘精心熬制的药粥的孩子,就总是带着一种稚嫩却忧心的样子,wang着自己和弟弟啊!

  李乌甚至怔楞了片刻,继而宽慰地笑了,身子往前探去,伸出猿臂紧紧抱住女人。

  他很清楚,怀里的人,是他今后无论如何不会放过的幸福!

  他感到很抱歉,本来好好的旅行,却在无形中被自己破坏了。是他的自控力下降以致情绪都表现在脸上了,还是半夏太观察细微了。但愿不是后者。“对不起,我们再好好玩几天再回去!”

  避开了自己烦心的理由。总不能告诉她,他是因为心里无由的恐慌而烦恼吧。

  半夏没有深究。既然他不愿告诉自己,必定有他的打算。

  她相信,这个男人。

  是哥哥!

 半夜从梦里惊醒后,一直到天亮也顶着一副熊猫眼的半夏来敲门,李乌都没再合过眼。因为,他忆起,这个梦和十数年前的往事有所关联以及它们之后所带来的惨痛回忆。

  十年前,李附失踪的前一天晚上,他就做了个和这个完全一样的梦,并且也是,醒来之后,关于梦境里的一切,记忆犹新。而之前的无数个夜里,他从来都是梦过即忘,无论前晚经历了怎样的梦靥,第二天太阳一出来,他的记忆里就只有早晨清新的空气与花香了。

  那时,他还未意识到他做的梦与弟弟的突然离开有任何联系,只以为是次普通的噩梦罢了。

  第二次,是在一生济世救人却在晚年因一件药物施错而晚节不保以致于郁卒中风的爷爷——老康平王——卧床三个月后,他做了这个梦的第二天,照常去照护老康平王时,却发现他最敬爱的祖父已经离世了!

  那几乎是他十几年的生命里最痛苦的时刻了。

  由于从小父母不在身边,李乌两兄弟完全在是爷爷的管护下成长起来的。怀有仁心医德的爷爷是李乌最敬重的长辈,虽对他们严厉苛求,但除课业外从来慈祥相待的老人可以说代替父母给了他们无限的亲情暖意。所以,当老人突然离去,即使是后来父母闻信归来奔丧,他依然没从悲伤里缓过神来,对待一切事物淡了心思,虽不怎么亲近爷爷在世时认的那些亲戚,也从未亏待过他们,这也是,最初,李乌能轻易放过趋炎附势的刘新福。

  只是,无论怎样难过,怀念,他最敬重的那个老人,还是不可挽回地走了。

  梦境似乎是个预言,每次出现,他都要失去一个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弟弟李附的失踪,祖父的离世......李乌不知道这次的梦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甚至都不敢去想这个后果!

  此刻,半夏于李乌而言,她不仅仅是只认识几个月但之间遭遇不断破折的女子,不是萍水相逢,不是露水的一段情,他很清楚,她已在他心里烙下了个不可磨灭的印记,他,李乌,放不下她了!

  而今,半夏被绑架,盛世里暗处狡猾阴狠的黑手,虎视眈眈的黑暗势力婪苑山庄,还有神秘的龙家,在敌手环绕的境地里,李乌在感到恰逢敌手的那种兴奋激动时,还不得不为他的亲人着想,凭借李婉早年在江湖上的地位,表妹身边也有目前还在黑暗里占一席之地的狠角色慕峰,他倒不怕姑母和表妹有什么意外,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善良纯真如皓月的半夏。

  但又不能只因前途有泥土就驻足不前,因噎废食啊!

  既然他是带着半夏出来玩的,他只能尽力掩饰,希wang这次旅行能给她一个美好的回忆。但人的情绪又岂是那么容易控制的,况且又是在从小习惯察言观色的半夏面前,能不被看穿倒是很难了。

  两人经历了各自难以解脱的幻梦,第二天,都没有了继续游览下去的兴致,恰在这时,李乌接到了周明奇的电话:盛世有麻烦了。

  于是,两人迅速启程,到牧马河与周明奇汇合后,返往Z市。

  Z市,将有惊涛骇浪在等着他们。

  临达到Z市时,李乌将那枚一直握于手心的玉观音交给了半夏,并向她坦言他发在报纸上的两人的婚约。半夏倒是没有多大反应,她只是拿着玉观音,注视着前方目不转睛的英挺男子静静地问道:“这,算是订婚信物吗?”

  掌中的玉观音带着李乌身上特有的醇厚甘洁的ti香,温润而慈悲地注视着半夏,令她不由晃神,眼眶些微酸涩。

  她的一生至此,经历了哥哥的死,父母的不亲近,初恋的破灭,然后独自一人跌跌撞撞地沉浮在这繁复的世界上。她曾不只一次地走到哥哥的墓前,向他讲述自己心里的苦楚,因为她知道只有哥哥能完全包容自己。那种倾诉,缓慢,痛苦。但那种噬心的哀伤缓和后,她又会继续工作和生活。她有自己坚持的理想,有为数不多但真切的朋友的挂怀,如今,还有李乌对她的……珍惜。

  她已感到很是满足了。

  人生之于半夏,起落沉浮,辗转离合,她都尽量以平常心,做力所能及之事,已无少年时的易感冲动和大喜大悲。

  但此刻,她心中却有突如其来的空落和渴wang,仿佛被她压抑了太久,此时忽然喷了出来,溢了她满心满怀。半夏这才发现,原来她这些年来的洒脱欢笑和平稳淡然都是表象。她内心居然仍有如此强烈的渴wang。

  她在渴wang什么?她要用什么来填满她那空了一半的心?

  面前一向英挺自信的男子看着她微笑。真挚,满足,带着一丝惴惴不安的期待。

  半夏再管不住自己,不顾周明奇就在身边,一头扎进李乌怀里,强压着喉间涌上的涩意,说不出一个字。

  “你一直带着好吗?智洪大师说它会带给你福气和祥和,让你避开灾难。”李乌轻抚着怀里的女子,一脸认真和虔诚,“它也算了我们的订婚信物,只要你不嫌弃它没有钻石那样奢华。”

  良久,男人听到女子有些发哑的声音说:“好。”

  李乌,你的平安才是我愿不惜一切要去维护的东西。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但是,我该怎样做才护得了你,守得住你?

  这块玉观音,我会戴着它一生。

  身边一向严肃的周明奇脸上也浮现出一抹微笑。他也真心为这对金童玉女祝福。

  车窗外的天蔚蓝如碧洗过般,飘过点点轻纱样的云朵。

  此时,谁都没有注意到,躲在四川连绵群山里的某处天空,悄悄被暗黑的云团包围,一场雷鸣倾雨即将降临。

  日月之争

  第三十四章

  李乌一行三人在夜幕时分赶回了Z市。路上,两个男人研究了目下的状况。

  “你说,杜宁失踪了?什么时候的事?不是派人看着他了?”李乌难掩惊讶,连续三个问题抛出,询问最得力的部下。

  周明奇wang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半夏,得到老板“没关系”的示意后,为防打扰到女人休息,小声解释道:“是昨天下午的事。昨天一整天我们派出的小刘都跟着杜宁,看着他进了家门,但一直到今早都没出来。上午有企划部的内部总结会议,以往他从未缺席过,小刘觉察有异,溜进他家才发现,杜宁已经不在了,屋里保险箱和贵重的物品都不在。老板,杜宁这个时候消失……”

  李乌无谓地挥挥手,坚毅的脸上难掩兴味:“我还以为,是他晓得我们已经怀疑他了,所以才迟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呵,没想到,他们还是有行动了。哼,不怕他不动,只有他一动,我们就有办法揪出他身后的那条大鱼!”

  周明奇提出疑问:“可是我们现在失去了他的踪影,要是他改换一番新面目……”他不由担心,“我是说,毕竟他是那边唯一的线索,要在这茫茫人海找出一个人可不容易啊!”

  李乌拧眉,不赞同地说道:“阿奇,不用担心这个,杜宁这个人虽聪明,但太有野心,有野心之人不会轻易就放弃的,这样的人也易受控制。况且,医院里不是还有一位能够指控他的人在吗?杜宁做事谨慎精明,不会留下这一个隐患就会离开的。”李乌手指轻敲膝盖骨,“而且,我有预感,他这枚棋子不会这么轻易失去利用价值的,下棋之人以后还会有大动作。”

  想通了这些,沉稳的周明奇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言道:“还是老板考虑得仔细。”

 “老板,这个时候举办‘荣华夜’这样的盛会,会不会有什么蹊跷?而且‘荣华令’上言明不准携带任何武器,也不准带保镖,却要求带女伴。老板,明晚,您要去参加吗?”

  “荣华令”一出,受邀之人必须参加,否则将要受到国内所有黑暗的阻击,这算是黑暗势力里的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曾经S市有一狂傲帮派没有理会这个规定,盛会举办的三天后,这个帮派就彻底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了。

  李乌笑了:“阿奇啊,我怎么觉得最近你好像变得缩手缩脚了?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不会是有了女朋友后,得了‘妻管严’了吧?”听手下说周明奇最近常常往花店跑,还关注起女生的爱好什么的,这可是相识十年来,李乌第一次见到周明奇对女生积极的时候。好友加部下三十岁的人,能有一段好姻缘,他很高兴。

  周明奇闻言老脸竟红了,低下头,再抬起来,刚毅的脸上又多了一抹无奈和沮丧:“老板,八字还没一撇呢!”他不愿多谈自己,建议道:“你还是不要去了,盛世并不属于黑暗事业,这个‘荣华夜’不参加也罢!王青一帮人消失的传言不可相信……”

  看的出来,周明奇遇到阻力了,李乌不由回头wang了一眼熟睡中的半夏,温柔地颔首。

  没有继续打趣得力部下,明白他在替自己担心,李乌拍拍他的肩,严肃道:“阿奇,这不是相不相信传言的问题。为何不参加?穆氏不是宣称,这次包括Z市在内的周边几个大佬都会到场吗?他既然邀请了我们,那我们就光明正大地去他的巢穴一探虚实好了!我也该与穆青寒会一会了!”李乌嘲讽一笑,剑眉轻挑:“或许,能得到‘荣华令’还是盛世的一项殊荣呢!”

  周明奇自然明白老板的魄力与能力,但英雄难过美人关啊,上次老板为了寻找半夏不顾劝阻动用牧马河秘密势力的事他可没忘,不由提醒道:“老板,今年的‘荣华夜’是在婪苑山庄举办的,‘荣华令’里要求只准带女伴参加,那马小姐她?”

  提到“婪苑山庄”,李乌一向冷峻的脸上更添一抹阴狠之色,脸色难看至极,他咬牙道:“我倒要看看,有谁还能从我手里再将人劫走!”

  周明奇不再言语,他很清楚,老板对上次半夏被劫走,而他却不能第一时刻将之救回怀有深深的自责与恨意。而一旦被老板惦记上的事情,很难想象后果会朝哪个方向发展。三年前老板杀伐决断地收购泰康建筑事务所,只因对方有意提高价码,就被老板最后整治得以低于原计划80%的价格购得,害得对方哭爹喊娘都来不及。他对这件事可是记忆犹新。那次收购之前老板也是这样一种神色——哦不,确切地说,远没有现在这么难看。

  周明奇不只一次感慨,幸好自己是他的部下,而不是其敌人。

  哎,这次的“荣华夜”势在必行,半夏的安全又要确保万无一失,他肩上的担子并不轻松。算了,还是抓紧时间部署一下明晚的安全防护吧。

  一辆黑色的福特汽车隐匿在夜幕的掩护下——

  又一波被打退的人回到福特车后,眼神畏惧地wang着对面半山腰上被群人围攻却毫不见劣势的两男人。

  “老板?”

  冷眼旁观外面的情形,比起外面那几个人乱了方寸的焦虑,副驾驶座上的男人要镇定得多,被他称为“老板”的男人,在黑暗中看不到脸,只是从后车厢里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

  “唉,我难道养了一群废物?几十个人连两个人都制服不了?”

  话语虽含微弱的叹息,却令车外退回的全身狼藉的众人不由惊出一阵冷汗。

  “老板,周明奇曾经是世界级的拳王,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身手可不是一般人能进得了身的。何况,盛世老总李乌又从小接受中国最传统的国术修炼,虽然说,没人见过他的身手,但现在的事实已经说明了一切。”

  谁能想到,外边沉稳谦和的周明奇还有这样的一层身份,而且,历世上百年的李氏传统医家,子孙都是从小接受非一般训练教育出来的。

  “阿飞,李家给了多少钱,让你这么替他们说话?!”

  尽管声音充满了磁性,冷冽,清扬,十分悦耳,男人却用没有恶意的冷嘲来表达自己的不悦。

  ——他自己的亲哥哥,从小一起接受的训练,他能不知道他的身手?

  问题在于,他不甘心,他迫切地想夺回半夏,他等不到计划中的万事俱备,他连一秒钟都等不了!

  穆青寒能深深地感觉到半夏在离自己远去,那个曾经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无论你是什么人,我都一样爱你”的女孩正在爱上别人,而那个别人,还是迫使他离开从小依赖的家的罪魁祸首,他最恨的人!

  于是他一接到李乌匆匆从四川赶回的消息就立刻安排人在此地埋伏。舟车劳顿,再加上接应的人还没到,现在是他们力量最薄弱的时候,若是现在都无法成功,以后,以后只怕更没什么机会出手!

  穆青寒知道是自己急切了些,已经打草惊蛇。而且为了“荣华夜”,后面还有一大堆的事等着他去安排,等着他去筹划。但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管不住常年隐忍坚韧的意志。十六岁离开李家后,流浪的日子里,一天天颓废毫无斗志的生活,正是由于半夏的出现,他的生命才有了一丝光彩,他才有了生存的寄托。所以,无论他曾遭受过什么样的折磨,为此付出过什么样的代价,他都不后悔,只要半夏能在他身边。

  可是,现在变了,半夏已经离他渐行渐远了。

  他不甘心,半夏现在就在两个人身后的车上,而他却只能看着,咫尺之距,就得放弃,他怎能甘心!

  “阿飞,要是你去,你有把握吗?”冷冽的语气,似酷寒冬季里的一阵凄厉的风。

  “一半吧。他们两个面对车轮战术却毫不见疲色,很奇怪,会很麻烦。不过,老板要我去,我就去。只是,你确定吗?”阿飞如鹰的双眸在漆黑的夜里紧盯着打斗的双方,身形却丝毫未动,似雕塑般等着老板的决定。

  李家子孙从小修炼的是传自李氏祖上的李一经。李一经包括拳、剑、气功等诸项,须得从小练习,只要其一到达一定程度,就可达到四两拨千斤之效,制敌时只会愈战愈强。这是小时候祖父李安淮教给两兄弟的。

  没想到,李乌的李一经已经练到了如此程度。

  如此,即使阿飞拼上全力,暂时赢过了周明奇,李乌那关还是过不了。

  也许还由此折损了阿飞,他跟了自己这么些年,帮过自己实在太过,决不可使他落得这样的下场。而且,天晓得就是夺回了半夏,那个倔强的女人会如何看待这样作为的自己,还有“荣华夜”,国内各方势力本就对他这个初生的牛犊不怎么认可,穆家的一切也亟待解决,穆欢颜,穆涛,婪苑……都要怎么处理?

  等等……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至少——

  男人刻意把车窗的玻璃降下来一寸左右,火光的映射下让他的一双狭长的鹰眸在乎明乎暗中隐约可见,而这双眼眸中所迸发出的冰冷视线,却落在不远处那个不断反击中不时注意车内动静的青年身上。

  “恩,我的好哥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了。看在我们一起生活十几年的份上,我就再给你几天时间,不过,相信盛世内部的事就够你忙一阵的了,至于半夏……李乌,注定是你的,就一定不会跑掉,注定不属于你的,你就是得到人家的心,她也永远不会是你的!那群人也不是好惹的!你逃不掉的。”

  他口中的“那群人”自然指的是冷眼旁观故意透露李乌三人行踪给他,从而导致了这场“袭击”的那几个黑衣人背后的操纵者,只是不屑一顾的语调看得出,他完全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

  “老板,您的意思是——”阿飞微微沉思,揣测着他的心思,“盛世有内鬼?龙家的人也会参与进来?”

  黑暗中,男人轻轻勾起嘴角,可夜视的阿飞清楚地看到——

  “谁知道呢,会不会……我们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要怎么试?”

  “从现在开始,帮我看着半夏,保证她的安全,‘荣华夜’时盛世和龙家一定都会有所行动,我没猜错的话……半夏清楚一些事后绝对会想要逃跑!你的任务就是帮半夏安全逃脱,但是不可以让他发现她的存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开杀戒!”

  “是!”

  放长线,钓大鱼!

  “还有,让他们回来吧,一群废物留着也没用,丢去好好‘招待’下我们的穆涛‘少爷’吧!”

  李乌,你虽然“暂时”得到了半夏的心,但是,你们是没有缘分的,上天注定你们这辈子没有姻缘的羁绊——即使你根本什么也没有做错过,即使半夏什么也不知道,可惜谁让应该承担责任的人逃避了,作为他们唯一的依托,这种可悲的命运便将无法逆转的落在你的身上——

  李乌,李家继承人,这是你们李家欠我的!

  第三十五章

  李家大宅——原康平王府——尽管大门口王府的牌匾早已取下,但是,在z市人的心目中,仍是不折不扣的皇族尊贵的存在,这也是独有李家居住在琦岚山的缘由之一。

  琦岚山以其漫山的珙桐树而闻名于世。一到初夏时节,就会人们三五成群地进入琦岚山观赏这遍野奇特的鸽子树——珙桐,若是找到最佳位置,就可满眼wang到成群结队的白鸽栖息在一片翠绿中,令人不由放松身心于这自然的祥和之气中,心旷神怡起来。

  而这个最佳位置,则是李宅的观景台。只是却是有极少人能有幸进入此地,更妄论说是入千年古宅的尊贵王府一观了。

  今日,李宅便是迎来了三个世外之人,这三人却均不是为绝美致景而来的。

  李乌抱着“浑身”是血的半夏急匆匆地赶回李宅时,李婉正与未来的女婿相谈甚“欢”。

  此时,李宅古朴的会客厅里,一身黑色优雅休闲服的李婉,肃穆地盯着坐于她下首的青年,眼神锐利,依稀可见昔日的“街头女霸王”之威。青年约摸二十来岁,身材高挑,剑眉星目,一道伤疤从左眉尾直到下颌,虽然身材没有那么健硕,但混身精气内敛,令人wang而生畏,但并不故作严肃,微黑的脸棱角分明,生就一双温和的明眸,戴着一幅金丝眼镜,有点儿像电影明星刘德华在无间道里的造型,一身合ti的名牌西装,显得英俊、干练、潇洒,让人一瞬间对其产生好感。此刻,青年正平静迎向长辈的注视,嘴角含笑,神态安详,伤疤毫不遮住其内敛温朗的卓然气质。而青年对面的女子,俏皮明朗,精灵般的眼珠不断转向青年和上位的母亲,正是李乌的表妹聂芷桐。

  “你说要求娶我的女儿,”李婉优雅地拿起青花瓷茶杯,杯盖轻触漂浮的茶叶,斜眯着一脸沉静的青年,心里赞了声“好”,却轻笑道,“据我所知,你目前刚脱离黑暗势力,一无所有吧?你有什么能力让我的女儿幸福?难道要我女儿跟着你一起睡大街?我李家的儿女还没狼狈到这个地步吧?!”

  李婉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微微一惊,继而蹙眉。难道桐桐已对这慕峰用情如此之深,所以才受其影响?要是,这慕姓小子真心便罢了,若是他敢有一丝欺瞒,定饶他不得!

  “伯母,我虽出身不好,自小是个孤儿,混迹江湖,但并不代表以后的发展。伯母不是也是来自黑暗?那里的水有多深,想必伯母比我更清楚。”慕峰沉稳应对,迎视着李婉,得到她的无言颔首,微敛头,眼镜后折射出一抹幽光,快得令人难以捕捉,他诚恳地接着道,“我之所以远离曾经黑暗的一切,是因为我遇到了桐桐,”对着娇俏女子温柔一笑,青年陷入过往的回忆里:“我遇到她时正被几个叛徒追杀,满身是血的我躺在冰冷肮脏的垃圾堆旁,不敢呼救,路过的一个个人都掩起口鼻,只有桐桐停下来,将已经昏迷的我带到医院并且一直照顾到我脱离危险。那天早上,本以为早已死去的我醒来第一眼见到桐桐的时候,还以为见到了天使,”停顿了一下,温朗一笑,神情竟有丝难掩的羞涩,他接下去,“那时候,我就在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善良可爱的女子,她一定是上天派来渡化我的仙子。我没奢wang过,仙子能够喜欢上我,所以在桐桐告诉我她爱上我时残忍地拒绝她害她伤心,您知道,这个江湖的残忍和无情,我不能让我的仙子受到一丝黑暗的威胁。”李婉想起了她不得不替夫入黑的无奈,对面前的青年不由放软语调:“那为什么后来又退出了?”

  “还是因为桐桐,”慕峰硬朗的脸上闪过一丝厉色,“一天,桐桐被我的对手绑架了,他们要求拿我的一只手去换,”伸出带刀疤的右手,他温柔地轻抚,如对待婴儿般,似愤恨似无畏。“但是,当我要去交换时,桐桐却一个人逃回来了,我想,也许她真是仙子,专为我而下凡的仙子,连上天都不愿伤害她。”

  慕峰坚定地对着李婉道:“我相信,只有在阳光下自由畅快地生活,才是桐桐真正想要的生活。所以,我脱离黑暗,尽管付出一只手的代价也在所不惜。伯母,请相信,我是真心想要给桐桐幸福的,请您将她嫁给我!我会用我的生命去疼惜和爱护桐桐!”语气如宣誓一样郑重,令人不由对其所言深信不疑。

  李婉却沉默了,半晌都不说话。

  她相信青年所说的是真的,也越来越喜欢这个沉稳干练的青年。但是,她曾受过婚姻之苦,黑暗势力的复杂与残酷也经历过,对于女儿的幸福,她更要谨慎。

  李婉的无言可急坏了本就没多大把握的聂芷桐。她大步走到慕峰身侧,挽起他的手臂,宣称道:“妈妈,慕峰的右手打出的枪无人能及,但他却为了我甘愿毁掉这只手,难道还不够证明,峰他爱我吗?你为什么还不答应!?”见母亲的神色闻言瞬间冷峻下来,她口不择言道:“哼,要是你还不答应,我明天就和峰一起私奔!”

  慕峰却捕捉到李婉脸上的一丝宠溺和妥协,知她已对自己放下成见,眼镜后眼睛微眯,他很快紧紧抓住急躁地朝李婉大叫“妈妈,你怎么这样!”的聂芷桐,安抚住她后,转过头诚恳地对李婉说道:“伯母,我现在没有办法给予桐桐富裕的生活,我的公司也才刚刚步上正轨,但是,我相信,只要我和桐桐在一起,通过我的努力,我一定能让桐桐不受一点委屈。”

  李婉wang着自信满满的慕峰,一时有些恍惚。她依稀看见曾经一贫如洗的丈夫就是这样坚定地给予自己美好的未来蓝图,那张英挺誓不回头的表情让她无数次在艰辛的日子里得到无尽的力量。

  不知是不是命运在捉弄,母女俩的境遇这样相似。

  此前,李婉曾调查过慕峰,知他所说的句句属实。他这个人沉稳内敛,极有能力,几年功夫就做了婪苑的三把手,不过因为跟的是救过他一命的穆家长子穆涛,算是误了这个人才,后来穆涛失踪穆青寒上位后处处受排挤,遇到桐桐后毅然决然离开婪苑,不惜毁掉右手。他又重义气,有担当,在婪苑里口碑还不错,这次离开那里,手下跟着几个弟兄,开了个装修装饰公司,才刚起步,不过倒搞得有声有色。

  罢了,孩子们要怎样就随他们去吧,感情还是要他们自己去ti验,任何人都不能替代。当年丈夫带给自己也不尽是悔恨啊,最重要的是他留下这个懂事惹人心怀开朗的女儿啊!

  儿孙自有儿孙福吧!李婉想通这些,感到心头释然了。

  李婉凝视着慕峰的眼睛,过了很久,她终于展露出笑容:“我相信你,你们……”,李婉正要再嘱咐下这个即将带走自己宝贝女儿的青年,却被急慌慌进来的侄儿李乌打断,见其狼狈情形,惊道:“乌儿,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姑姑,”李乌抱着半夏,未免做长辈担心,简单地解释说,“我们在山脚下遇袭了,我们都没事儿,半夏身上的血是那群人的,我已经叫了江心哲来!”说完未再顾忌其他人,抱着半夏回了房间。

  江家一直以来都是李家的家庭医生,江心哲的父亲江仪宇更是李安淮的亲传弟子,近几年参与世界医学的新药研究,就将李家交给了儿子去医护。

  这一次受袭,是李乌和周明奇大意了。喜欢安静的李婉对喧闹深恶痛绝,整座李家大宅除了必要的家仆外,概不接受外客。李家老太爷一生医人无数,颇受人敬仰,又慑于李婉的余威,倒是不曾在王族后裔的李家有过什么暴力事件。由于处于李宅的山脚下,忙于处理盛世这些天积攒的事物和布置明晚的赴宴事宜,李乌和周明奇也放松了警戒,下了直升机,过早遣退了前来接送的保镖,却突遭埋伏。

  “会是什么人呢?”众人都在心里发问,就是一向不关注暗黑事件的聂芷桐因为事关表哥而双手托腮安静地坐着。

  而从李乌三人进来之时,慕峰就迅速低下头,温顺的模样就如李家的佣人,引不起人注意。众人处于思索状态,倒并没有觉察到他的样子,直到李乌离开,神色阴暗的他才恢复如初,却在听闻周明奇以动作演示那群人搏斗时的动作招式时,眉头几不可闻地皱了下,左手不由覆上受伤的右手,眼里暗光一闪,嘴角一抹奇异的笑,不过,很快又敛去。

  

 

继续阅读:第16章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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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宠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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