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狗男女
周卓的小手2015-10-29 22:054,413

  雨下大了,横着吹到他们脸上。树枝树叶还有其他风夹带的东西经常砸下来。但开春的风雨都很暖和。

  走了两天,两个亡命鸳鸯现在离巨鹿泽越来越近,他们穿越过茂盛森林。这时的河北树林还是茂密的,遮天蔽日,点缀着很多蕨类。树下的落叶厚厚一层。

  因为下雨,到处是遍地的水流,在树根间、石头下、还有马蹄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为了怕伤到马的脚踝,法生和莫折虎儿只好牵马步行,因为在大多数时间里,他们的腿在混着树叶的泥里一直陷到了膝盖。

  巨鹿即巨大森林的意思。传说蚩尤就是大陆泽附近巨鹿一带的氏族了,黄帝部落因为气候干旱从陕西东迁到邢台,在冀南冀中与蚩尤的九黎发生大战,黄帝九战不胜蚩尤,遂转战到冀北涿鹿之阿,留下了巨鹿,涿鹿、获鹿、束鹿等一系列地名。路非常难走,两人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累。当他们休息时,就要找棵大的树,层层叠叠的树叶给他们挡雨,高高的树根可以坐上去,远离泥泞。莫折虎儿发现自己居然在这种环境里都能睡着。不止一次当她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躺在泥里,还好一旦走进雨里,泥浆很快就冲掉了。在不到十息时间里,泥浆就慢慢以莫折虎儿头上滑下去,流到脸上,手上,还有腿上。

  等坞堡落入法生视线时,两人已是浑身疲惫不堪。那处高大的泥木围子临河而筑,窗户透射出来的橘色火光看上去是如此吸引人,令他不得不驻足。我有几个丰好,他告诉虎儿,足以应付一顿吃食加上足量的酒水。

  法生在这个离巨鹿泽一天路程的坞堡停下,他们想借宿被拒绝了,没有坞壁会在深夜敢为陌生人打开堡门,放他们进来。

  还好雨停了,他们在流水回旋积成了一个苇塘边上找到了过夜的扡方。浓密的芦苇里有株葱郁的大树遮在天空,地下是干的。好地方,法生于是选定了宿夜地点,点起火,架起了锅子,在锅子里熬谷粥吃;水蒸气升腾起来,袅袅地飘荡到夜空中去。

  吃完晚饭,法生放缚住的马匹放去吃草,自己就躺下来睡觉了。他们把长袍铺在一片草叶上布满了灿烂萤火的地上。萤火象是向星河示威一般闪烁,躺在上面。让夜晚的星空俯视着他们,不知道那方是天上,那方是地上。他们的耳朵听着草丛间的数以亿计的虫鸣声,喧嚷、锐叫清朗地响彻在夜间,化在清新的夜气里。

  “带去巨鹿泽比武,让我去灵风台九殿。”虎儿的眼光很温和,落在身上痒酥酥的。

  “会的,你一定会当上女列侯的。”法生见了就难免心神不守,关于女人的问题便会从内心最隐秘的地方钻出来,似乎在阴阳怪气地向他发问:法生,她已经是乞鱼提的女人了,你热肝热肺地干了这些事,图的是个什么?你老实说,你真的不在乎吗?自欺欺人罢了,你就是想上她,你一直都以为自己不止是个种田的料,你这几年都在设计着自己怎样投军怎样玩出花巧来,这三年祓禊大会你狗日的每年一场不落,别人说你是心实在只落在种田上,其实你是想等闯出了大名声才去投军,你是想给坞壁街坊们一个惊喜,你想看见你那老阿爷高兴得从地里上蹦起来,夸你争气,你是想看见那个嫌你家穷个,很不客气地把你喜欢的姑娘嫁给乞鱼提的虎儿阿娘惭愧,你要她再来找你,而你再很客气地跟她说没啥。你狗日的阴险的要命,你把自己憋得那么辛苦干什么?你个孬种每天夜里窝在被子里淌猫尿算什么玩艺儿,为什么现在不去问虎儿问她想不想跟你私奔?

  法生突然就有了冲动,他用手拂过野草叶片转过头去,心里正思量盘算怎么开口。突然间眼角余光闪过一丝摇曳的火星。什么?

  夜空被焚烧枯枝的红光所照亮,狗吠叫起来,树后,巨大的狗站在火光中,它头上有眼形斑毛,如四只眼晴般令人生畏,从爪到肩膀就有五尺高。种子字印着火光在她的七扎披甲上,仿佛在阴森森的流动着,散发着血红光芒,比火焰还要强烈。水光雾气在它四足下不断涌动,火焰掩映中口水就像溶岩般从它的嘴边淌下

  “沙罗摩!。”然后虎儿尖叫着、吓得水洼中飞起一队雁列,反射出红色掺杂银色的光彩,就象是许多块红绸向黑暗的天空飞去一样了。吠声中蕴含的力量击中这一对私奔的男女,虎儿,她浑身颤抖痛苦的扭着身子跪倒在地上,开始慢慢往法生处爬,呻吟着。

  法生手慢了下来,搞不清它是不是危险或是有多危险。

  根据羯人和粟特人从西域带来的传说。沙罗摩(Sarama)又叫四眼护路者,是冥王阎摩的爱犬,据称有四只眼晴,身上长着浓密的花斑毛,鼻子高大,气力无穷;它的两个崽子作为阎摩王的信使,昼夜游弋人间,传播死亡的信息,捕捉死人的亡灵,负责把守亡灵进入阎摩王囯必经之路的关卡,对那些由火神阿耆尼引导前来的亡魂,进行严厉的盘查审问。

  法生摸到了刀环,心中一定,瞬间便拔刀在手,飞快地突入草丛。

  狗又开始吠叫,声音更强了,甚至盖过了法生的吼声。刀斩在七扎披甲上冒出了一圈火花,狗身后恶魔般的形态站了起来,发辦叮当直响,迈了几步,然后站住一动不动。他的眼睛往后翻,一股股黑烟从他张开的手里冒出来。

  “不准动!”法生高喊起来。“再动,我劈了你!”他一边吼叫一边咒骂,冲到恶魔面前却发现只不过是一个在火堆边烧东西的熟人,差点就刹不住脚,“你!”,他放下环刀,“迦耶?你在这儿干什么?”

  “烧书啊”火旁的人毫不害怕,“你也来?”他满头的发辫环珮叮珰作响。散发而编服,这形象让法生深恶痛觉,不是老氐就是屠各匈奴。正是他最痛恨的独孤永安的好兄弟-迦耶,这两人成天缠在一起。

  “我是问你到这里来干嘛的?是不是又被北宫先生骂了?”

  “关你什么事,你不也要去巨鹿泽”

  “迦耶,你快滚回去,不然你遇上游侠儿被杀了可不好。北宫先生可不想你呆这儿”

  “你算老几,也来训我”,男孩满不在乎,“我可受够了北宫大郎了”

  “别在我面前充大头蒜”,法生吓唬他,“我找到去叱吕堡的人就把你扔他马背上去,让他带你回。”

  “那你也得被拖回去。我会去和夏候先生说你偷着去巨鹿泽”,男孩针锋相对,“你想一个人去看具装骑比武?”

  迦耶是传说中有血红宝石一样眼睛的金雕,血红的鸟喙和鹰爪,颈部为金色慢慢向上过渡到头顶变为白色,颈部以下覆盖着白色的羽毛。幼年时颈部并无金羽全身都是雪白的绒毛。传说成年时翼展长达成年男人的三臂长,体长三肘,体重近百斤,异常凶猛。金雕本为雕中王者,迦耶更是金雕中的王者。

  这小崽子真是人如其名,野性天成,在第一天上,他就逃了。北宫把他抓回来,狠狠地打了一顿手板,强迫他在书本前面坐下了。他三番四次把识字书本埋在野地里,北宫三番四次把他手打得皮开肉绽,然后给他把书挖出来。这小野人如此顽固的仇恨学问。无论打断多少鞭子和柳条,都不能逼他坐下识字。除了刀槊和吃之外,他对任何其他的诱惑都毫不动心、至少,他几乎没表现出来。但相比之下,他比独孤永安直率。可以说太过善良天性。法生有一次看见他被可怜的女孩的故事深深地打动了,若有所思地垂下了头,竞流下了眼泪,这事使法生都感到惶恐可怕。

  一时间法生认为他比独孤永安更讨厌,这小子不是有点像独孤永安,而是根本就是那讨厌的人,法生想离开那个鬼地方倒是情有可原的。

  至少独孤永安比他容易理解些。独孤永安读书更出众,没有象迦耶那样强烈又易变的性格,搞起事来从不紧张。他比迦耶更富于机智:也更危险,闹事时常靠了他机智的嘴。就能够侥幸逃避惩罚,但迦耶这蠢货,只会把一切思虑弃置脑后,把手伸出来,看着北宫,压根儿不想去乞求赦免。

  跑这么远,毫无疑问,他准是要第五次毀书了,而且看来他是要彻底烧掉书,让北宫再也找不出来。

  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要和学问这么过不去。

  “把我的狗放开啊。”法生才发觉自己还像傻瓜般的抓着狗持着环刀,不由得讪讪收刀,同时瞪着那迦耶抱去他的大狗。法生陷入了两难中,我该好好地打他一顿,可是迦耶看上去一副蠢相。

  法生看了看四周,在一堆火焰欢快地跳着。“书烧了?”“我烧干净了,”迦耶说,法生忍不住大笑,“它跟你到底有多大仇。恩,说真的,那就一本书?”“我乐意”迦耶一边顶着嘴一边抱着狗翻了个身。

  “你眼睛怎么回事?”法生好奇用手抬起他的脸地问,他眼睛青了一只。“被撞了呗”,他突然像是害羞的转开头垂脑袋。

  法生不在乎他们干过的这类事,成天瞎撞。“吃饱撑的?”“哪有”迦耶随口回答,“你才吃饱撑的?”“我是有点吃撑了,就不该管你死活!”,他坦言说。迦耶忍不住大笑起来,好像听到了最搞笑的事情一样。

  “会喂马么?”,法生问他。“把马洗干净,给它们喂糠饼。听见没?”迦耶恬着脸,“要我乐意才行。”法生面色不悦,晃着拳头“你问他乐不乐意,游侠儿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你知道?”

  “你一个种田荒伧充什么游侠儿”

  “你见识少,游侠儿都是种地出身的。”

  “游侠儿只抢女人,可不会像你这样骗女人私奔。你这不知羞耻的奸夫!那是乞鱼提的女人,你真是不要命了!。”迦耶盯着气势汹汹,持槊走来的虎儿。

  “够了。小娃崽子管大人事干嘛,现在照料我的马去。干得好会赏你一个饼,不然就一顿臭揍替你松松皮。”他从小管张猪儿,对付小屁孩得心应手,径直让他做事。劝了虎儿就走。

  “你要带乞鱼提的女人去巨鹿泽?”,迦耶推掉大狗,“带上我吧,法生”

  虎儿提醒他,“你不上学堂,你阿娘会怎么说?”

  “你又不是我阿娘?”迦耶皱起脸,“管她能说什么”

  法生怔了怔。一巴掌扇他脑瓜上。“怎么说话的?”

  “你没见过女人啊,为她打我?”迦耶顶了回去。

  “这不天经地义?”,法生坦诚的回答。真是欠收拾的小兔崽子。

  “畜生,”迦耶瞪着他,“嗯,怎么着!”法生居高临下看着,于是迦耶决定好言相商:“带上我,我可以当你的附真(侍从)。”

  “我不要附真”,他回答道。

  “游侠儿都要一个附真”,迦耶执著的说。法生扬起一只拳头吓唬他。“我觉得你挺需要来松松皮。给我去洗好马,我去巨鹿泽,你滚回叱吕堡两不相欠。”小家伙脸上的失望溢于言表。法生无奈之下正准备放弃时,“一对狗男女!”小家伙突然撒腿跑去洗马。法生松了口气。你会在书舍学文断字的,总比给一个荒伧当附真好。跟我走是要掉脑袋的。

  月色洒的树木发亮,夜空中繁星罗布。法生却依然能够感觉到迦耶神情忧郁,默然地回头望着他的身影。“阿郎...”虎儿忽然摇了摇他的手。法生只好开囗对迦耶说,“我本该好好地揍你一顿,然后把你赶回书舍去,但是虎儿上场没有附真不成。如果你不乱生事,我可以让你在比武时当虎儿的附真。只有豆饭和腌鱼吃,你乱闹。我就揍你,算你活该,来不来?”

  迦耶露出微笑,“来,大羊真(贵人,大人)”

  虎儿,迦耶很快就靠在火堆边沉沉睡去。法生枕着大狗躺在一边,凝视夜空。远处的虫鸣隐约可闻。满天的繁星不尽其数,一道光芒划过夜空,渐渐消逝在远处。

  扫把星是来带走世上可怜人的,法生想着。不知道自已怎么会这么倒霉。

  他一直只是个种田的荒伦,明明进了书舍有大前途了,为什么还会掉进这麻烦中来的?都怪眼睛长到头顶上闹的。

  几天前他的世界一切还是那么平静,令人怀念。

继续阅读:第2章 负盾而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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