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孩子挤过来抓住他的手，“愿至高阿修罗护佑你”，几个穿破袍子的荒伧则喃喃地祝福他的牛皮木盾，甚至有个编发的鲜卑女孩偷偷过来在他面颊上吻了一口。他们在干啥？“这人咋了？”，他忍不住问，“我唱的好听？”
“人们敬佩守誓者！”，月质真相回答他。正当他困惑时，迦耶和粟特铸剑师来到他身边，“法生，该是时候披甲了。”
“小东西。行不行呀？” 法生伸出了援手。胸甲，护喉，顿项，裙铠，一样接一样，他们反复检查着锁扣，直把法生弄成了个铁罐头。粟特铸剑师开始在磨砺环刀，和迦耶轻声交谈。月质真相开始祈祷，然后焦急地来回走，思忖着她的谋划会坏在哪一步上。
“为我们的将来而战吧！”，月质真相抓住法生的肩头，扳过他的身子，“我会顶替我阿姊和姊夫的位子，持龙者，当我的可薄真吧”。她屈下单膝，用带子束紧腹甲。加入了为他披挂甲具的人群。这明显侵犯迦耶身为附卑真的个人职权，引得她怒目相向。
“我是为你去比武啊，小阿姊？”，法生一时间怔住了，“我会为你打倒沮渠伏都的”
月质真相拿起一个臂甲华美精致的铁护手为法生套上，红色甲叶的鬃漆上面镶有繁杂的金银花纹。护手是露指的手铠。真相一边扣紧，一边说，“我是在说将来一齐发财，打完比武后。”，月质真相为了能早日脱罪，开始描绘大饼
“不成。”迦耶一边听一边替法生扎上佩刀的十三环鞢韄(皮革)带。“法生救了虎儿还要回书舍，夏侯大书师还要收拾他了，他急就篇(早期启蒙三字经)还认不全了，你自己说对不对。”
“还有你，你是夏侯大书师第二个要收拾的。”，法生微笑着说，“回去我就和大书师说我不读了，正好也不是这块料。”迦耶正欲把两肩的披膊给法生绑好，。一时间她的动作凝滞住了，“不成！”迦耶盯着披膊上层作狰狞兽头状不肯抬头，兽头中吐露出下层金缘的红色披膊，象血舌一样。
“这事没商量。”，法生撇撇嘴，“我想北宫先生会很高兴的。他老早看我不顺眼了，巴不得我早滚蛋。”
“你在书舍说过会当夏侯大书师的及门弟子的。”，迦耶面色苍白。
“有么？”，他一把从迦耶手里接过披膊，“我当时太自以为是。把我的甲马牵过来。”
“自己去拿”，迦耶咬紧牙齿，“你被这疯姑子迷住了，你就没脑子的傻子。”
“傻子？”法生士啧啧地说，“小心抽你的嘴巴。迦耶，我们都是一边的，你还是我的附真(侍从)。你別忘了？”
“从未忘记，在书舍我看你吐血还要读书，我就仰慕你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大可薄真了。不象我这么笨，怎么也读不进去。是你，你忘了曾发誓要当夏侯大书师的及门弟子这事。”
“我去把甲马牵过来，这傻大个还是书师的及门弟子？这真不错。”月质真相微笑着为法生戴上另一只护腕，然后转身走向他的坐骑。及时抽身。迦耶轻蔑的看着她，但没有上前阻拦。
“过来编发！”迦耶目送月质真相穿过草场去牵马，喉咙却干涩的说不出一句话。此时的感觉再无言语可以形容。她手慢慢的捏成拳，“轻！轻点，小姑奶奶，这是编发！又不是拔猪草。”法生歪着头，被她扯着头发晆晆直叫！
“别乱动！”于是，男孩脸的女孩解散他的头发为他编发。
“唵！
造物主创造的斗战神（向他的求助者）赶来了，这最敏捷的鸟，这最快的飞行物。它是唯一能赶上飞箭的生物，无论那箭射得多好。”祭司登上水边高台手举神圣之火，沮渠伏都屈下单膝，跪倒在战斗祭司面前进行战前祈祷。
战斗祭司头戴英灵化身的赫瓦雷纳鸟面具，举起枝条，带领人群祈祷。上面的手展开向上作祝福状，要人们记住高尚的事物和去天堂的路径；另一只手握着一个环，那是承诺之环，提醒信徒总是保持自己的诺言；身披三层羽毛，代表“三善”，即善思、善言和善行；下垂的两条绶带，象征着人所面临的二元选择，要么行善，要么作恶，这代表了拜火教的道德二元观。双臂模仿斗战神的翅膀上披五层羽毛，意味着先知的五篇圣歌、每日的五个时辰、五种官能、以及灵魂投奔神主必须经过的五个神秘阶段；尾巴则是代表灵魂前进的方向舵。
主持仪式的祭司手里拿着草束枝条。一本十茎，状如珊瑚盘叠。代表世界树的绿枝(就是拜火教的Baresman/Barsom)，不耐烦的摇摇头，让围观的人分开，挤到两边，“沮渠氏的战士”，他庄重地将世界树的绿枝平摊于沮渠伏都右肩膀上，“以战神因达尓的名义我赐予你勇气”，世界树的绿枝继而转到左边，“以照耀天空的摩尼罗之名我赐予你正义”，再到右边，“以严帜的杀者朱杜罗之名我命令你杀死强者”回到左边，“以圣水的女神珊底罗之名我命令你保护妇孺”
围观的人全都举手以袖掩口做出哀悼的手势。所有人以手掩口是哀悼比武决斗者的特有手势。
“天刚破晓，它舒展羽毛飞翔，为避离黑暗追寻日光，为徒手者寻求武装。它在山岭峡谷上空滑翔，它掠过一座座山峰，它掠过一条条河流，它掠过林梢，聆听着鸟儿们的喧哗。斗战神就这样来了，”
黎明爬过大泽水面，世界在他四周由幽暗转为灰蓝，再变成黎明的艳红。他一双眼睛映着天光金红灼亮，冰冷而狂热。看着太阳冲出大泽，腾涌而出，在海雾中激荡。金红的的泪光溅到他的脸上。
寂静如预期中一样降临了整个牧场.几十步开外，沮渠伏都的黑色的具装骑躁动的扒着泥泞的地面，而月质真相牵来的大宛马却显得格外安分，它是匹身经百战的具装骑，知道这个时候该做什么。
粟特铸剑师在破甲锥的矛头下面挂上细长三角旗幡，用6个设在矛杆上的金属质小钉头挂住，用的是讲究的金银质地小钉挂角旗，三角旗幡最初的目的是出于战时实际需要，防止矛枪刺做过深而不易拔出。现在，角旗上己绘上了他的标志。日出般赤红的阿楼那花的纹饰。
他脸上落下刚编成的发辫，盖住了他的眼鼻和两颊，乱发和野蛮的发辫相连成狂怒的鬃毛，迦耶一个接一个缚带编发，手指滑过，法生感触到微凉的指尖。迦耶小心翼翼，但她腕上的银镯轻轻碰触，声音清澈优美。
“初行菩萨，明星出时，南无阿喽那，南无阿喽那，成就大慈悲，今者初出于阎浮提。”他披甲握盾端坐于大泽前，凝望水天交际间逐渐溢出的光辉。迦耶为他结成了发髻。
月质真相想递给他长槊，迦耶却执意要亲手将它置于法生手中。矛柄平滑、粗厚而沉重，最后几尺是锐利钢铁：在矛头缩成一个可憎的尖端，看上去锐利得可以用来刮胡子。
迦耶把长槊递给法生，“那摩 三曼多勃驮喃 铄吃罗也 莎诃(信仰诸佛的护法神因陀罗加持我 )。”迦耶在矛茎宝相花铁骨朵上，用白、红、蓝、黃、绿此五色绳线结作金刚結。她在左右两边各结成九乘結，是为护身金刚結。求结合不断之象徵，以本尊为加持。
“雨云的主人，您，归顺诸佛的护法神，护持佛法，您，统领神，魔，拥有令人恐惧的身躯，和令人渴望的面孔，..”迦耶屈下单膝，跪倒在法生面前。用随身小刀割破手掌，为法生在护心镜上用温热的血绘上帝释天的种子字。
“智慧的眼睛。食肉之主，饮血之王，愿您斩断敌人的命息，处死叛誓者。”。法生将临阵祷言随口接了下去。这女孩的护身金刚结和血绘的种子字激发了他的信心。他的手穿过五色绳结，牢牢地握住槊柄。
“斗战神就这样来了，带着提婆诸神创世的灵光，那至高阿修罗的光华”来了，月质真相系上了他甲叶层层的顿项，用忿怒的钢铁面甲封印了他的年少和天真。
于是法生披甲站起，这魁梧少年，他的剪影如初长成的猛虎，骄傲无畏！那纯红具装迎向日出时的赤红，如同闪焰织就的日冕一样闪耀。
“行了？”，月质真相疑虑地问，对面沮渠伏都已经结束了他的祷告。
“诸天神会告诉我们的。”，法生回答她。
法生招手呼唤他的具装骑过来，踩在粟特铸剑师肩上翻上座骑，他的大宛马温柔地哼哼着，具装护甲像羽毛般轻盈。重盔的面甲限制了视线，法生只能看到正前方，
迦耶为他装备好长枪，等待出场。长槊被垂直竖起，底端垫在右马镫边，全盔狭小的视域只留给他正前方的情况。看不到四周，眼前唯有泥泞的地面，茫茫白雾，大泽水光，以及骑在黑马上的沮渠伏都，他头盔上的人头项曼，胸前人骨缨络环绕装饰，奔行时，人骨敲击在胸甲上鸣磨作响。法生看见他的附真递给他一根漆黑如夜的八尺长槊。他将长槊通常被斜扛在右肩上。
沮渠伏都带着附真鱼贯而出。一身重甲映着火光，狂热的双眼闪烁着。他跨下具装马铠夜一样漆黑，黑色甲叶流动着蓝紫色莹光。当准备进攻时，长槊被垂直竖起，置于右手鞍褥特制的凹槽上。长槊上头皮头发组成的细长旗幡迎风飘动着。
持龙者们倾斜矛头下面挂上细长三角旗幡向至高阿修罗致敬.“唵，”他们说:““因那罗耶 娑婆呵(因陀罗啊证明我的誓愿 )！””法生举起长槊向的他末日:“唵，缚日罗 庾驮(我是诸尊的金刚杵,为您摧灭敌人)。”
一声声大角响起，好让人群安静。战斗祭司举着世界树的绿枝曳步上前，祈求至高阿修罗为他们的清白作出决断，祈求赐予正义。
号角骤起。
沮渠伏都放平长槊，踢马向前冲去，矛头稳稳地对准法生。
高脊宽血槽矛头。中间起高脊线伸延到边刃的部分呈凹面，四边菱形矛刃。直接收缩到矛尖，没有弧线过渡，矛头尖锐，造型凶悍，其刺杀后造成的伤口难以愈合。
这根长槊将轻易地穿过我的胸甲，就象捅破一层纸。法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