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逐渐蒸发,西渔邑的景致在法生周围显现出来,仿佛逐渐成像的幽灵。
白皮肤的慕容解卑人和来自朔漠的黑皮肤的高车野蛮斧手,满脸是伤疤的丁零解射手和不知名的侨郡胡洛真。他们骑马,冲过层层雾霰,身穿生锈的铁甲和打湿的铁冑,横刀与战斧在马鞍上叮当作响。
人们沉默不语,急促而沉重的呼息着,象是个狂野的梦境。
他们以为自己在捕捉法生,但他们错了,是他在狩猎他们。
剺面的男人已不再是孩子了,而是匹无情的捕食者,他的骨架已长的硕大而强壮。他从他们面前的长草间冲出来,展露利牙,发出一声隆隆的低吼。
他可以闻到人和马身上散发出的强烈的恐惧气息。丁零人的马人立起来,恐慌地尖啸,其他人则用各自的语言互相喊叫,但还没等他们做出反应,法生已从黑暗和雾气中猛扑而出。他披着破衣和乱发,消瘦、潮湿而沉默。
战斗短暂而血腥。黑皮肤的野蛮斧手还没拔出斧头就被法生拖下马来,拧断了头。丁零解射手在弯弓搭箭时,也被索头朱逢拔出斧手的重斧,劈下整条臂。哼了两下就死掉了。
侨郡的胡洛真想跑,但索头朱逢紧追不舍,逼他不断转弯。最后,法生从旁猛扑上去,重斧飞旋而至,剁断脚踝,法生没有任何犹豫,重斧呼啸而落,他一落地,喉咙也被同时斩断。那人奇怪而可怕的容貌,一下子就沾满了鲜血,甚至浑浊的眼球也染成了红色。鲜血四溅,人头滚出去老远。
只有满头发辩银饰的鲜卑男人举槊狂呼。他的马冲撞上来,踢了法生一个跟头,他自己则抽出环刀把法生差点砍成两半。弯曲的银色轨迹迅捷舞动,应和着发梢银饰的轻响。
法生闪身躲过刀槊,带着全身的怒气,跳到他马背上,把他头上脚下地撞下马鞍。坠落时,他用嘴紧咬住对方的脖侧,牙齿穿过皮革、毛发和柔软的血肉。落地时,索头朱逢上来一刀斫下,法生狂野地一甩头,顺势把他的上肢从肩膀上力斩处生生扯了下来。他满心狂怒,用手来来回回地晃动肢体,喷洒出温暖的血雾,散发在寒冷漆黑的清晨中。
呯,一颗磨制得滚圆完美石头不知从何处飞来,击中了他的脑袋。是乌恒人的投石手!等他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又一块石头砸中他耳朵。
法生捂着头栽在地上,另一边又冲来两个鲜卑步槊,嘴里说着:“压住压住!上!上!”两人都把步槊扔了,要捉活的。一个大个慕容鲜卑先扑上来,抱住法生就摔,嘴里嗯嗯嗯的。他两个就地十八滚,打了个瞎架。那边索头朱逢也跟一个侨郡胡洛真打起来了。
慕容鲜卑拧住法生一只耳朵,他挣扎着扭过去,常言道“力大加十会,打人如拨草”。法生伤了头,眼前一片赤红,大吼一声,用反压手掌直接拨人。转身一个耳光,把慕容鲜卑打了个旋身摔了出去,他咧了下嘴,直甩手一个指头打在铁盔上,疼得发麻。
他打得发性,也不管对方出不出拳。他抹过另一个步槊的拳脚后,直接右手反穿他右胳膊窝下,上左步于他右脚前,喀,的一声,右脚踢他左脚,“走!”同时,法生右掌反压他右胳膊窝下掳起,把他向右身后扔了出去。人甲落地激的土石乱溅。
“倒!”乌恒投石手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他多毛的肥下巴抖得厉害,衣服沾满污渍,已看不清是褐色还是灰色。看来这一路追来,可摔得够狠的!他手上的链锤,二颗拳头大的石球在链条上叮珰作响。只见他猛地一砸,速度快的只看见一片虚影,法生头上一声闷响象什么东西迸裂开来,鲜血飞溅。人应声倒下。
“叫你横。”投石手嘶哑地说。索头朱逢在嘶喊什么。“哎哟,趴下吧,”一个胡洛真上前就补敲了一刀背说,“叫你阿爷伺侯你舒服。”,旁边又有两个鲜卑步槊看法生劲头儿大,也都扑上来。法生一个打不过五六个,给他们按住了。
“法生。”索头朱逢喊道。
“让让。”投石手大笑,鲜卑步槊忙闪到一边,投石手一边举起铁球用力轮了一圈,然后砸向法生背上,发出一阵令人作呕的响声。随后是沉默,朱逢听到自己的心跳。
索头朱逢那边只一个慕容鲜卑,索头朱逢急劲儿大,把他摔在一边就跑,那慕容鲜卑爬起来就追……,这边慕容鲜卑解下法生的束腰草绳,把他绑起来。
天明了。步槊把法生拉到场上,一群慕容鲜卑围着看。那个胖壮的乌恒投石手是个步槊队主,人都叫他吐伏卢忍提。
他满意地用手攥攥法生的手腕,那手腕儿真粗真壮啊。又用手一拃一拃地量量法生的肩膀,比他自己的肩膀宽得多。他那红红的扁鼻子哼了一声,嘀里嘟噜不知说些什么。
那挨了巴掌被抽倒的是慕容鲜卑,人们都叫他什么“其连罗结”的,是个高个儿,壮得和熊一样,他噘着嘴,低着头,翻起白眼儿对法生瞅着。鲜卑步槊们看看他,又看看法生,都叽里呷啦乱笑。
吐伏卢队主会几句赵语,问法生:“你干什么的?”法生瞧见旁边有井,有菜园子,就说:“看菜的。”乞万真问:“看什么菜?”法生说:“看葵叶。”吐伏卢那大扁鼻子一缩,露出不相信的神气。他哼了一声,弯下腰去,看看法生的手心,没死肉。又蹬一蹬法生的腿肚子,倒是挺有劲儿。立时眼睛一鼓,抽了法生一耳光说:“嘿,哄你阿爷!天生的胡洛真!”就把他带到里邑北口大堤旁边去。
他们把法生绑在堤边一棵柳树上,手反绑着,上中下三道绳子捆了个紧。鲜卑步槊们有的打他耳光,有的用圆头黑靴踢他。正打得凶,那边又有一群侨郡胡洛真,拥着一个人过来,那人头上的血流了一脸。法生吃了一惊,他正是索头朱逢。索头朱逢根本没跑远,也给活捉回来了。
侨郡胡洛真把他推到法生跟前,一个乞万真手里拿着索头朱逢的黑鞢韄带,指着法生,问索头朱逢:“你认得他不?”法生忙说:“我不认得他,他怎么认得我?”乞万真照法生脸上就是一皮带:“谁他妈的问你呀!”又问索头朱逢:“说!认得不认得?”索头朱逢说:“我,我也不认得他。”慕容鲜卑把他一推,索头朱逢就一屁股坐在堤坡上了。
两个慕容鲜卑拿着两根步槊,打得索头朱逢乱叫,疼得往两边让,身子一仰,腿一跷,一棍就把一条腿打折了。索头朱逢给打急了,猛一挺,呼地往下蹿,就钻了麦子地。可是腿折了,他跑不了啦!慕容鲜卑哈哈大笑轻松上前把他拖回来。
吐伏卢忍提说:“你两个杀了我们的伴当统统都得死的!”旁边其连罗结立刻上前一步,田长槊贯穿索头朱逢的胸膛,一阵血雾从伤口中迸射而出。
朱逢发出一声痛苦的大叫,翻身倒在地上。法生闭着眼儿等槊刃也向他刺来,可是听不见步槊入肉的声响。睁眼一看,索头朱逢已经栽到堤根下了。
一群胡洛真冲上去,一阵乱桶,朱逢发出一声声惨叫,在地上不自然地不停地抽搐。不断痉挛,而且微弱的叫声也一直持续到最后一声喘息。鲜血从他的嘴里喷出,在一阵剧烈的喘息之后,那个可怜的人终于倒在血泊中不再动弹了。
法生看到活蹦乱跳的索头朱逢一眨眼的工夫,就死在慕容鲜卑步槊弹之下,心里一阵疼。想着:“反正活不了啦!”就大声问:“你们有种,你们不杀我呀?”乞万真说:“你到底是不是叱吕的部曲?”法生说:“我就是叱吕的部曲,活着,就跟你们干,死了,鸟朝天的。不像你们这些添慕容腚沟的狗才!”吐伏卢队主狞笑说:“有种,是条好汉!”回头跟乞万真说了什么话;乞万真对法生说:“哼,你倒想死,偏不叫你死哩!”
四下里的宗伍部众,都给赶到这里来了。慕容鲜卑把法生从树上解下来,说:“走!看怎么整治你!”就把他押到麦场上。男女老少都吓得战战兢兢的,偷着眼儿瞧法生。
吐伏卢队主手里攥着一把横刀,问法生:“你不怕死?”法生说:“给俺个疼快!”
“够胆肥!胆肥才够味”那吐伏卢鼓着眼睛,恨得嗯嗯嗯的,举起横刀,照法生的心窝就捅。法生扭过脸去,咬着牙说:“反正都是一死!你刺吧!”吐伏卢只哼了一声,偏不让他如意,又想着削法生的肉。
四下里乱糟糟的,男女老少给吐伏卢吓得大哭小叫。部众脸都吓黄了,噙着泪花儿。
“別杀!刀下留人!別杀!”有人大喊,法生抬眼一看见罗侯也站在人堆里面,心就跳起来了。罗侯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乞万真上前问他是不是欠收拾,罗侯忙陪笑说不是,胡洛真上前就打开了。
罗侯双手护着头连忙喊:“我是风客,别打别打!我有个话说:我的阿干跟你们是好朋友,看我阿干的面上,饶了我和这傻大个吧。”乞万真问:“你的阿干是谁?他算老几啊,说饶就饶?”
罗侯忙解开腿带,拿出一缗丰货给他们说:“各位老爷,看!我这个阿干是不是你们的老相好?”乞万真笑起来说:“这真是个相好!”吐伏卢队主眼一眯,鼻子一缩,露出一口大黄牙,笑嘻嘻地点了点头,说:“认识的认识的!识相,好!”又一挥手:“你可以滚了!!我不杀他,但也不能让他好过!”
吐伏卢队主回头吼了一句什么。立刻有个慕容鲜卑兵引来三条细狗,都气咻咻地吐着红舌头。吐伏卢呜噜叫了一声,指指法生的腿,一条狗就蹿上去,只一口就连肉带皮,血淋淋地撕下一大块。
法生挣扎着,凄惨地叫了一声,疼得他头上汗珠儿直往下滚。吐伏卢又指指法生的胳膊,那细狗猛地直立起来,两个爪子往前一扑,又咬了一口,法生就昏过去了。
罗侯百般哀求,一点用都沒有,吐伏卢正开心,说罗侯再叫唤连他一齐咬,罗侯只好爬起来就跑了。
“纥干(依靠)!纥干!”忽然,人群里一个白头发的老阿婆,跌跌撞撞地冲出来,扑在法生身上,挥着木棍不让狗上前,眼泪直流地喊:“你们别造孽啦!这是我的纥干!呀!你们要把他治死啦!”部众都哭了。几百个男女老少一齐哀求说:“他实在是个好人啊。你们饶了他吧!”
慕容鲜卑怕宗伍部众生乱,就一脚踢开老婆儿,吐伏卢这会也尽兴了,便让人把法生架起来,带走了。
后赵的货币是丰货,今天才发现之前一直写错成丰好了,这么久都没改过来。真是丢人到姥姥家了,我真是太粗疏让大家见笑了。
丰货 《十六国春秋?后赵录?石勒》:“赵王元年,(319年)夏四月,铸丰货钱”。
1、隶书,直径26毫米,重5?4克。面有外郭无内郭,背平素,俗称富钱,隶书大字。
2、篆书,直径25?3毫米,重3?6克。面背皆有内外郭,广穿光背。横读篆书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