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阿得脂
周卓的小手2015-10-29 22:063,440

  过了两天法生想:“老待在这儿,外面的情形一点不知道,罗侯他们都见不着,阿姐猪儿又不知道下落,家里老人也不知道怎么着了!天天钻洞,什么事也不能干,可不把人憋死呀?”

  一天晚上,他辞别了杨老羌,先去寻他的刀槊便上路了。

  野地里,月亮照得挺明快。麦都长高了,可是草也长得挺稠。法生心疼地想:“这地可是该锄啦!”在一片树林里,他碰见崔小胆、索头朱逢。他们奉罗侯的急命接他回去,伙计们见了面,心里才算塌实多了。

  谈了几句话,索头朱逢就拉着法生的胳膊说:“法生啊,俺告诉你一件事儿,你可别难过!”法生忙问什么事。索头朱逢说:“慕容鲜卑把你阿爷抓去,老人家受了点儿罪,赵豪替邑里保他出来,没两天就去世了!”

  “俺就知道阿爷会出事,这几天,我心里跳的慌”法生听了,呆呆地坐在坟头上。索头朱逢一劝,他就哭开了:“好狠的慕容杂碎啊!那么大岁数的一个老头,也下的了手!”

  索头朱逢诜“你阿爷为了你的下落,老放不下。这回他急了个半疯子,一病就不好,俺回去看他,他老啼哭,拉着俺说,说……”朱逢说不下去了。

  法生问:“说什么呀?怎么你说半句咽半句的!”

  朱逢说:“唉!他说命太苦,头一回说亲说了个给你,闹了一回子,谁知道柳树上开花:没结果。这一回当了个官儿,眼看要过好日子了,又飞来个横祸……他老念叨着你不能有事啊,念叨着,念叨着,念叨成了心里一块病,成天就发迷糊……俺看他就是为你撑着,得到你被救活过来的实信,当夜就断气了!”

  法生怔住,浑身都散发着寒意,让崔小胆、索头朱逢他们感到寒冷刺骨,象挨着血肉难近的刀刃一样。朱逢不得不退开两步——那股刺骨的寒冷使他的双颊冰冷,使他想流泪。

  “猪狗不如啊!”法生双手抱着头,跪在大地上。他双手发抖,一下子抓住了自己的头发,拔刀刺面,雪亮的刀锋吱吱在面颊鼻梁上划过,他发狂地吼叫起来:“俺不孝啊!阿爷连临死都见不上俺一面,俺连猪狗都不如啊!”尖锐的金属与骨骼互相擦撞,发出令人心惊胆寒的声音,湿漉漉的赤红色肌肉与脉络翻卷开来,在金属辉映下散发出莹润的光泽。然后大量的鲜血从伤口中冒了出来,血泪滚滚而下,刺眼的红色在空中飞散。崔小胆见此情形,两腿发软,不由得靠在了坟旁矮树上。

  “伙伴、好伴当、你千万别想不开——”索头朱逢连忙搂住他,一把扑倒抢过了刀。

  “滚,去干你的事吧,朱逢。”法生满脸是血倒在地上含糊地说。他的声音在颤抖;背部也在不停地起伏。“别管我。”

  “不能不管啊,赵豪和呼延罗侯又干起来了,你不管,他们两边各领着一伙人翻脸成仇了,你再不回来,他们能把赵家围子的活人都逼死了。”索头朱逢连忙说道。

  “这伙酿人真真缺徳带冒烟啊,逼的老子连想死都不安生啊。”法生越哭越伤心。索头朱逢和崔小胆劝了半天,他才擦着泪,咬牙说:“也好!怎么说俺也得报仇!“白虏”(慕容鲜卑)!俺与你势不两立!非报仇不行!”。

  他打听宗伍们和兄弟猪儿的消息。小胆怕他气坏了身子,忙先说些让他宽心的事。朱逢也说碰见呼延东了,听说猪儿跟着罗侯呢。崔小胆又讲呼延东救活了,道女阿姐也逃了出来。埋在地里的甲槊,罗侯都起走了……法生听了,心里才松快点儿。

  法生又问起赵豪和呼延罗侯为什么会带人干起来,大难临头时不想着聚拢散去的属民,却象自冲其影的猛禽一样昏了头,这不是要落到影子之外再无同伴的地步吗?

  索头朱逢怒骂道:“那群畜生就是咬断羔驼脚跟的公驼,只会害尽骨肉,吃尽同伴的一伙蠢货,比捕食幼子血肉的暴鹘都不如。”

  原来,开始时大伙为了躲避鲜卑人的搋掠还能尽力合作。惊恐的赵豪帮着呼延罗侯带着部众们躲进了野林里。罗侯叫大家一定要把弓槊带在身上,还叫大伙多小心,千万不要走丢。必要时就得跟慕容鲜卑拼了。

  赵豪带着宗伍砍来树木做成了栅栏扺抗侨郡胡洛真,呼延罗侯则带领部曲与鲜卑解射人对射,一直等女人、孩子都去远了。他们才向密林深处逃去。鲜卑人紧追不舍,呼延罗侯忙带他们急忙钻进了大泽中。鲜卑人会水的不多,无奈之下包围了湖泽在四周看守着。

  等慕容鲜卑的疯狂劲儿一过去,赵豪和罗侯就集中兵力,打击小股的慕容鲜卑……具体的情形,索头朱逢可记不清,只说了个大概的意思。

  他们在苇塘里匿避了三昼夜。才逃出围捕。

  然后麻烦就来了,刚开始是食物问题,赵家围子在被冲毁前,收留了附近的流民,人口澎胀太快了,坞堡被冲毀后,虽然在各处野地里还藏了不少粮食,但坐吃山空,喂养这一张张嘴成了大麻烦。

  赵姓是坞内大族,人囗最多不想分食于外人,就想赶流民走,但几个小姓害怕唇亡齿寒,接下去就轮到自己滚蛋,坚决不同意,与流民抱成一团对抗赵姓宗伍。

  于是争执械斗开始了。

  一天,小姓宗伍的人捕得几条鱼时,赵姓的族人硬是抢了过去。回去后,小姓的人向三老告发说:“赵姓的族人仗着自己是大宗抢走了俺们的鱼。”,呼延罗侯听了直挠头说道:“都是一个围子的人,别计较了,大伙要明白,如今我们举目无亲,形单影孤,再这样下去如何向鲜卑人报仇呢?一个围子的人相互不和就会让仇人灭了?你们可不能那样呵!”

  法生点点头,心说呼延罗侯还没糊涂啊,应对的很好。怎么会让事情一塌糊涂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索头朱逢接着说小姓的几宗不服,毫不听劝。

  “昨天抢了一只鸟,今天又把鱼抢走了。这般下去明天还不把我们卖给白虏当奴隶?”他们说罢起身而去,栅门被摔得嘎嘎作响。

  当天,赵豪正站在泽边上捕鸟。他见拿着弓箭的小姓宗伍和流民的解射手一前一后包抄过来,便说:“各宗兄弟,鲜卑人欺辱我们的仇尚未报,你们为何把我当成眼中钉,肉中刺?已是举目无亲,形单影孤,为何还要这样呵? 你们不要毁了坞堡,害了自家人!”说毕,端正了坐式,任由解射手射杀。 还好,赵姓的族人追来救下了赵豪,但他臂上己被射了一箭。

  这下, 赵姓的族人不干了,非逐走小宗各姓不可,呼延罗侯和赵豪天天劝,双方根本没人听,纷纷拔刀磨箭,眼看这两天就要干上了。

  “ 尽他妈只会添乱的嗝应(恶心)酿人!”法生破口大骂。崔小胆说:罗侯压不住了,他来了西渔里邑,叫部曲队上的人都找法生,法生再不回去,赵家围子就毁了。末了他说:“赵豪和罗侯都顶不住了,咱们赶快回去了,罗侯在等着呢。”

  法生抬着血脸看着天空,发了好一阵呆。然后把两人都叫过来,教他们唱歌谣,并要他们回去教宗伍里的每一人都要会唱。两人迷惑地眨着眼,心想法生兴许悲愤过头,伤了脑子,但摄于他曾枪挑甲马的威风还是乖乖学会了唱辞。

  “ 阿得脂,阿得脂,博劳旧父是仇绥,尾长翼短不能飞,远徙种人留鲜卑,一旦缓急语阿谁!”阿得脂是氐羌和关中土语,意思是谁之过。博劳旧父是仇绥的大意是“爷爷们舅们(父亲们)之间有仇知不知”。

  整首歌的意思是谁之过啊谁之过。父辈们的仇恨你知不知道,一只鸟如果只是尾巴长得长,翅膀羽翼却被剪短,就很难飞起来。那结局就只能给人当下酒菜了。打发自己的族人到远方鲜卑的地盘,一旦出现了变故,你能依靠谁?叫谁来帮你啊!

  法生教他们学会说唱,便要去找罗侯,三个人就急急忙忙奔了西渔里邑。谁想索头朱逢糊里糊涂,又把地点记岔了。小胆也光知道罗侯在这里邑,可说不清在哪一家。他们找了半天没找着,心里挺着急。看看罗锅星在西天只剩一树高,天快明了。他们不敢在里邑里待,只好到里邑外庄稼地里,找了一片场,就在草垛旁边睡一会儿,三个人轮流放哨。

  天刚麻麻亮,慕容鲜卑来围里邑了。鲜卑人怕赵家围子伪宗伍部众发觉,都从麦子地里走,头前是本地乞万真引路。放哨的索头朱逢连跑几天累得可睡着了!

  法生迷迷糊糊听见叶子刷刷地响,心一惊,坐起来回头一瞧,不好,四五个侨郡胡洛真往这边走呢!忙叫醒崔小胆,说:“快醒醒!不知道什么人来了!”又去推索头朱逢。崔小胆忙拿着步槊站了起来,说一声:“快跑!慕容鲜卑来了!”就往前蹿。慕容鲜卑发现目标,赶忙去追他,法生、索头朱逢都没有步槊,见麦垛旁边靠着个草箔,就钻了进去。

  崔小胆看见慕容鲜卑追他,急忙回头乱刺了两步槊,竞刺死了头前的一个慕容鲜卑,乘忙乱就跑得不见影儿了。法生、索头朱逢从草箔的另一头钻出去,蹿进麦子地。没想到顶头碰上了鲜卑步槊,一下按着法生的脑瓜儿,把他卡住了。

  法生遭了那一场横祸,差点儿疯了,躺了近一个月,下不来榻。这些天又是汹酒又是死了阿爷伤心过头,手脚无力根本施展不来

  他要有步槊,也就可以把鲜卑排矛赞刺死,自己逃走,可他空着手。猛一挺,衣裳哗地扯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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