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受伤的人
周卓的小手2015-10-29 22:063,858

  法生这边的营地却是另一番景象,治病的巫技们从他帐中出来都说,他们行主从掘鲤淀抬回营地已经这么多天了,依然时而清醒,时而沉睡。行营老少,人人都感到心焦急发愁。

  在这回大胜以后,人们把他当做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如今他突然重伤不醒,这危局靠谁主持?行营内兵不成兵,将不成将,如何守得主?部曲们都认为慕容鲜卑和别家坞堡的游侠儿必来攻寨,大祸即将临头。

  男人们都上了外壕,协助部曲守寨。女人们留在帐落中,不敢睡觉,惶惶不安地等候消息,只要寨外什么地方有狗叫,大家都屏息静听,把心提到半空。有些半大孩子和老头子,还有胆大强壮的女人,把石头和棍棒运到傅堞(土墙)上,准备着那不知形貌的敌人来进攻。几乎家家都在神前供了香米,许了大愿,祈祷老天保佑各处敌人不要乘危来攻寨,也祈祷法生赶快病好。

  自从法生被抬回老营,呼延东怕各宗十之九会动手,所以在每日夕食(即申时,又名日铺:15时至17时)时就下令将行营悬门放下,关闭大栅,只许人进来,没有他的号令任何人不许出去,以免走漏消息。呼延罗侯那里,他派了一个妥当人前去传话,只要各宗人马有一点风吹草动,火速禀报。

  他又叫屈支若周把游骑扎在行营外边的小树林中,以备随时调遣,同时把行营警戒和暗中监视赵氏部曲的事,统统交付给他。他还怕若周性子太野,不够沉着,特意亲自去游骑埋伏的树林中对屈支若周嘱咐一番。

  他从营外转回时,呼延罗侯派回的人已经奔回,并且有陈谷子的一个心腹宗伍跟来。

  陈谷子派他的宗弟是来看看行主的病情是否好转;如法生神志清楚,就问问是否仍按原计而行,另外还有什么吩咐。呼延东立刻带着陈谷子派他的宗弟入营,匆匆地望老帐而来。

  为着让法生清静,张猪儿自己披甲持槊守候在榻旁,另外法生的扈从头目,屈支若周的胞弟真树,横槊仗刀坐在帐前帘外,其余的扈从都守候在帐外四周。张猪儿正看着的他阿兄发笑,忽见法生睁开双眼,眼光依然像平日一样清明有神,转着眼珠狠瞅他。张猪儿赶快止住笑,向病榻前走近一步,小声问道:“阿兄,要喝水么……要吃豆麦么?”

  法生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他刚睡了个又香又甜的大觉,刚刚醒来,仍有迷糊,不觉打个哈欠,伸个懒腰,然后骂道:“叫你别笑,就别笑。皮又痒了。呼延老三在哪里?”

  张猪儿俯下身子悄声说:“和屈支大蛮子去营外布置去了。罗侯阿干派人回来了。” 法生忙叫放人进来,呼延东带着陈谷子的宗弟正在这时走过来,听见里边传呼找他。赶快向帐内走去。

  陈谷子的宗弟进来禀报说:张柏和赵豪的儿子赵澈已经通知各宗,要在今夜三更袭劫行营。张柏和赵澈集合的各宗部曲将由赵澈亲自率领,一更出动,二更攻营。他们商定由陈谷子在前带路,假称捉到鲜卑夜袭,赶来行营助战,等赚开悬门,大队步槊便跟在后面蜂拥而入。陈谷子的宗弟还说,本来各宗还在犹豫,赵澈从行营内的细作得到消息,法生还是不省人事,赵澈认为是天助于他,今夜袭占营必成。已命各宗在日沉(黄昏,酉时)前杀猪宰羊,准备酒肉,对每个部曲都有酒肉犒劳,还怕我阿兄的心不稳,又多许了三百两银子。

  “混帐东西。”只听小胡床腿喀嚓一声,呼延东一脚把胡床蹬出去老远,张猪儿把大腿用力一拍,一边绾袖袒臂 ,一边高兴地大声说:“好哇,果不出阿兄所料!这群老东西憋不住了。”

  法生问陈谷子的宗弟道:“你从那边来,有人知道么?”

  “有。赵樊就在邮亭那里,我阿兄故意当着他的面命我来探探行主的情形。”

  “好。你火速回去,对陈谷子说,仍是按计行事,务将他们引到行营寨外,不可有误。在众人面前,你只说俺还是昏迷不醒,病势沉重,巫师方技正在做法,不很见效。倘若有谁问你营中情形,你就说屈支若周把他的部众和营内骑队,都拉出去要去投沮渠伏都了,营中只剩老弱,十分空虚。还有,你悄悄对陈谷子几个说:凡是咱们的弟兄都要暗藏红巾一方,夜战时立即取出,缠在头上,以便识别。你走吧,手脚快点,不要误了大事!”

  陈谷子的宗弟答应一声“诺”!转身就走。

  “崔小胆呢?”法生问。

  “正等你死信了。”

  “拎他过来,眼下用不上他了!不能再让他向外边传话了。”

  不等张猪儿说话,屈支真树已带着几个扈从去拎崔小胆了。崔小胆不知何事吓了一跳,慌忙被押入帐中。

  自从法生回到营帐之后,他还没有得到机会见过法生,由于呼延东封营他也不能随便走动,同外边的联系完全掐断了。看见全营上下十分忙碌,夕食后就不准进出老营,崔小胆猜出来法生真不行了。但是他只能心中干着急,没法将消息传送出去给赵澈。他自己肚里有鬼,看见张猪儿等对法生看守很严,也不敢去探视,深怕事情败露,反而赔了老命。越想心中越毛,却无法脱身。

  这几日他心中七上八下。只是等候法生的死讯。此刻他进入帐中,却看见法生神志清醒,既不像重伤,也不像垂死,只见法生目光炯炯地看他一眼,吓得他大叫一声,心头狂跳,不敢做声,不自觉地跪了下来。

  法生忽然坐起,冷冷地说:“崔小胆,你在等老子死,好去报与赵氏。”

  崔小胆脸色灰白,两腿发软,勉强赔笑说:“行主是天神金刚下界,怎么会死。既然行主的身子好起来,我就不必天天求神拜佛了。”

  “你天天求神拜佛是咒老子死,上次你把老子卖给白虏,害死了索头朱逢,这次又要把俺卖给赵氏,老子他妈上辈子欠你的吗?” 法生起初脸带冷笑,冷眼看崔小胆装模作样;到了这时,他再也忍耐不住,忽地跳起,一把抓住崔小胆的脑后发髻,说声:“你非弄死老子不可?去你妈的!”把他一把甩出去,跌了一丈多远。只听“哎哟”一声,跌得崔小胆撞出大帐口鼻流血,半天缓不过一口气来,也不能说话。法生从手上抛开扯下的头皮毛毛,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然后向张猪儿看一眼,说:“把这个养不熟的东西拉出去收拾了!”

  崔小胆刚要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一听说要杀他,就连忙磕头如捣蒜,哀求饶命。张猪儿去拉他,他只顾伏地磕头,不肯起来。张猪儿平日就非常讨厌他低三下四,几日来知道他是赵氏的卧底,之前又向慕容鲜卑出卖过法生,更害死索头朱逢。早恨得咬牙切齿了,所以也不管他怕死求饶,装孬耍赖,左手抓着他的发髻用力一提喝道:“起来!好生跟我出去,惹得你阿爷性起,俺先挖你的眼睛,再一刀刀割掉你的鼻子、耳朵,再挖出你的心肝,叫你死得很不痛快。想死的舒坦就乖乖跟我出去!”

  这时,屈支真树和几个扈从都拥到周围,争着要杀崔小胆,都说要把他乱刀剐了。崔小胆见这一关逃不过去,浑身打战,两腿瘫软,艰难地站起来,向周围哭着说:“我认命,我认命。求各位阿兄给我一刀疼快,不要乱刀剁,给留个全尸!”

  张猪儿推着他说:“哭个鸟,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快些了事!”

  大个子屈支真树把张猪儿推一下,说:“猪儿,让我去收拾他,别把你累着。”

  张猪儿望他一眼,用鼻子哼了一声,说:“别小看胖人!千军万马中杀过来俺都不累,做这点活儿俺手脖子也不会累着。”一手仗刀一手推着崔小胆向外走。

  法生用一只脚踏出帐外,望着营中说:“快派人找屈支若周过来!”

  “诺,去人找若周过来!”顿时无数个声音同时回应。一片压仰的欢呼声传出。因为大伙明白了行主的病是假装的,登时行营部曲的人心振奋起来。

  等屈支若周走进了老营大门时,看见张猪儿提着崔小胆的人头回来,不禁大为奇怪,但听见法生里边传呼找他。他没有工夫向张猪儿问什么话,便赶忙向帐里走去。

  法生正要同若周说话,忽见张猪儿站在门外,便问道:“收拾了?”

  “收拾了。还有什么人要杀?”

  “你先吃点去,有活儿会叫你。赵家部曲有动静?”猪儿放下头颅走了。

  “正吃喝了。”

  “嘿,真当老子死了!你……” 法生忽然瞥见崔小胆的鞋掉在地上,他的头被猪儿放在帐前,还是生前那副胆战心惊的模样。法生厌恶地把双眉一耸,先把鞋抛出帐外,跟着抓起崔小胆的头颅猛摔在地上,用脚狠踏几下,直到踩的碎裂变形才一脚踢开。

  “你布置好了?”法生回头望着呼延东问。

  呼延东把自己的布置对法生说了。他因为自作主张让屈支若周把人马撤去老营寨外,深怕会受到法生责备,一边回禀一边心中七上八下。但是出他的意料之外,法生用一只手在他的肩上一拍,高兴地说:“行,呼延老三,长本事了,布置得不错。我就知道你满肚子诡诈,所以趁机好睡一觉。哎,若周,我到底是伤很了,受不了劳累,回到行营就感到浑身困乏,头昏脑胀,真要不睡这一大觉,实在支持不住。好啦,让各宗的王八羔子今夜来袭取行营吧。”他感到还有余困,把两条粗胳膊伸了伸,从关节处发出喀喀吧吧的响声。随即拿起土碗,咕咚喝了一口轻轻骂道:“妈的,要不是行这苦肉计,这帮东西还真不肯上当哩。”

  屈支若周笑着说:“行主这一计,可把我吓坏了。”

  法生好像没听见,一口气把大碗水喝干,随即把空碗往桌案上一拍,没想到用力过重,只听铿然一声,竟把土碗拍得粉碎。他用手背揩揩嘴,对呼延东说:“你快派人到罗候那里传令:人定(亥时,21时至23时)以前,带步槊悄悄绕到赵家营后,泽中埋伏,只等各宗的部曲过尽,就赶快占据隔栈(木横墙),用虎落把道路塞断。要防备张氏增援,也防备赵澈这班杂种们逃出隔栈。再派一个人飞马向邓橐传令:立刻抽出五十具装骑,头缠红巾,务必在中夜(十二时辰的第一个时辰。23时至01时)以前赶到,埋伏在裾门附近。等各宗大股逃到隔栈,方许出来冲杀。从奴棚调来的胡洛真们现在哪里?”

  “现在冯垣处候令。”

  “好,你快去派人往邓橐那里传令去吧,胡洛真由我亲自压阵。”法生说完,然后大声呼喊:“快点拿麦饭来!”

继续阅读:第94章 万事俱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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