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司南之心
周卓的小手2015-10-29 22:073,664

  在阿楼那残部杀出叱吕心腹部包围的第二天,下起了鹅毛大雪,第三天也是,第四天也是。

  不久以后队伍前的地面就被白雪完全覆盖了,隐藏起来的乱石、扭曲的树根和折断的朽木让每一步都很危险。风也越来越大,刮得雪花漫天飞扬。阿楼那符伍披着破烂衣甲象一群长毛的雪怪,在齐膝深的雪堆里蹒跚前行。人呼出的气都结了冰,厚厚的须发结成了一块一块的。路上丢满车马,越来越多的辎重被落下,以便殿后的部曲能赶上他们。

  风雪交加的第五天,卢阶的辎车遇到了一个积雪覆盖的结冰的苇塘。辎车的重量使得积雪的冰层突然破裂,卢阶落入了冰冷的水中。他的扈从们在他被淹死之前将他拖了上来,但是冰水让他双唇发紫,脸色就像涂灰一样苍白。人们想尽办法也无法让他感到温暖 ,即使把他湿透的衣服切开,用干燥温暖的毛皮将他包裹起来烤火,也无法阻止他的颤抖。他剧烈的哆嗦了四个时辰,终于在晚上由于高烧陷入了昏迷。法生怕他再也没有醒来。

  第二天早上,大雪仍然纷纷扬扬地下个不停,天亮时卢阶醒了,入水中救他的那个扈从,却在寒战中高烧死去,于是,他们登上马背又出发了。

  地上雪很深,根本找不到路的影子,雪下得太大,最多只能看见前面一百步,他们只得依靠地貌细微的变化来辨别方向。事情看来毫无把握,但呼延东说,他的方向感就象司南一样精确,他能够狗一样嗅着人味找到方向,一点也不会偏差。他说,如果他稍微偏离一点,他的良心就会象作了亏心事一样责骂他。结果,所有人终于高兴起来了,便糊里糊涂地跟着他的指引走下去。

  大家摸索着向前骑行走,累得发昏,半时辰后,他们看见了一些新鲜的马蹄印,呼延东骄傲地大声叫道:“我就说了,咱就象司南一样准。阿干们!来这里,你看追上别人的马蹄印上,这样就会顺顺当当地找到方向了。加把劲,追上去和他们打招呼吧!”

  于是,他们策马而行,在深雪中以最快的速度奔跑。不久,他们的速度很显然超过了他们的先躯,因为马蹄印越来越清晰可见。他们急忙赶路,一时辰后,马蹄印好象更新鲜,更明显——但他们感到惊奇的是,他们前面那些先驱者的数量似乎在不断增加。他们很奇怪如此庞大的队伍这时怎么会在荒野出现。有人猜测这一定是从附近坞堡出来的一队甲骑,他们只能接受了这个看法,跑得更加快些,因为这时离他们不会有多远了。但前面的马蹄印在继续增加,他们只好想那是更多的甲骑不断加入地扩大为一个幢的人马了。

  屈支真树认真数了数说,他们已经增加到五百骑!接着,他勒住马,象吃了屎一样恶心地叫道:“呃~~至高的阿修罗啊,这些马蹄印原来是咱们自己踩出来的呀!鸟,咱们象追尾的疯狗一样围着这个圈子转了两个多时辰了,就在这野地里!真见鬼,这简直是蠢到羯虎了!”

  然后,这乌丸蛮子怒火万丈,高声叫骂起来,骂得呼延东狗血淋头,说从来没有见过象他这样可怕的蠢驴,最后用一句特别恶毒的话结束了谩骂,说他“司南个鸟,还不如个粪勺会识路!”。他们定是在沿着他们自己的马蹄印绕圈子。

  从那时起,呼延东的“司南之心”就丢尽脸了。他默默的忍受了辱骂,头垂的象粪勺似的硬是一声不吭。

  他们辛辛苦苦地走了这么久,又来到了河岸边,透过翻飞的雪块,困惑又满怀仇恨地望得见对岸隐隐约约而又熟悉的轮廓。他们一想到刚才的情形就吓得发抖,让鲸海都冻结的冬天已经来了,一般情況下,他们会哼着“男儿欲作健结伴不须多”和“陇头流水,流离山下”这些豪迈的小曲,直到脑子变得模模糊糊,消失在白茫茫的雪海之中。

  无疑他们会踏着他们那些诡诈的马蹄印一直转圈,直累得倒了下去。直到摔倒在深雪上把自己交给地母神,地母神又会在安眠中让四眼护路者把他们带给冥王阎摩。

  他们会亲眼看着自已活活冻死,积雪将深过人脖,北风冷得跟冰一样,冰雾飘过.将刀槊和人冻结在一起,凛风敲击时,马鬃和他们的皮肤会应声碎裂。人们再也不会听见他们的消息。

  不一会儿,拥有“司南之心”的呼延东终于将功补过,找到了涉过正冻结的河流的车辙,自岸边向南伸展出去。

  他们不再犹豫,紧跟在它后面快活地前进,在对“司南之心”彻底失望后,大伙更愿意充分信赖当地人的方向感。不过他们的马追不上那神气抖擞的车辙。走了老久久,就是看不见车马。但这没关系,他们深信那雪中深深的车辙就是他们的道标,就象他们涶弃呼延东一样。

  这时已是午后日铺之时(申时),不一会儿,黑夜就降临了——连黄昏也没来得的及过渡,就象黑屋的门突然关上了一样,这里一向是这样。雪还是那样大,前面十五步开外就看不清了;但在四周雪床反光的照射下,他们看得见光滑浑圆的丘陵,眼前那两条他们熟悉的印子就是车辙,它们正不断被大雪填满,慢慢地消失。

  这地方,树木生得都差不多,遍布在广阔的破碎的低地丘陵上;每一丛变成了一个雪堆,你无论望向何方,都是这种雪丘。四下平坦而宽敞,路旁的雪丘明显地隆起。人们忙着赶路没有想到这些。

  当法生他们猛然一阵寒噤透过全身。象一块冰落在脊背上那样令人有一种全身毛孔都打开的感觉上来时。他们突然察觉到时,那车辙的最后一丝模糊的痕迹早已被埋掉了,从那时以来,他们已经走了很长时间,摇头晃脑地游荡太久了,已经沉睡了许多时辰的血液这时突然沸腾起耒,魂飞魄散中,体内正在打瞌睡的精力突然激发出来。他们立即吓醒,振作起来——并且害怕得直发抖。他们跳下马,趴在地上,焦急地查看雪中的痕迹。当然,这毫无用处,因为离地四五步眼睛就分辨不出什么明显的不同,就是用鼻子直接杵在上面也绝对不行。

  游弈(游哨)分开向各个方向驰去,一模一样的雪丘和规则的景色使每个人都相信是他指的才是正确方向,而别人的说法都是错的。情形坏得不能再糟糕了。部众们都冻僵了,马也累了。他们决定升堆火立帐来过夜。这个决定是明智的,因为如果继续走下去,如果走错了路,暴风雪再刮上一天,他们就将死无葬身之地。

  眼看天气只是变得更坏。猛烈的风比贩奴人手里的鞭子还要残忍。法玍以为自己在河间时早已经见识了什么叫寒冷,但是跟青州从海中呼啸而来的寒风大雪根本无法相比。这样的寒冷使人发疯。

  即使是开始搭建帐篷的命令传下去,让身子温暖起来依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潮湿的帐篷巨重无比,很难搭建起来,拆下来的时候会更困难。如果帐篷顶上积了太多积雪的话很容易就会倾塌。他的部曲在破碎的河谷丘陵中艰难前行了这么多日子,干燥的木头却很难找到。每一次扎营燃起的火堆越来越少,而烧起来的火堆放出的更多的是烟而不是热气。吃的东西也只能吃冷的,甚至有时候是生的。

  连升起的火也开始萎缩变得越来越微弱,这让人非常恐慌。人们不停渇求火光弥漫身体的日子。

  法生心中不安,带着扈从前出探路,一会儿呼延东也追上来了,他说想将功补过,大家只是用幽怨的眼神看看他,便转开头默默赶路。

  几个时辰后,法生听见有什么东西的尖叫声回荡在荒野里,他们又迷路了。

  雪原要命的寒冷。冰冷的气息它会无声无息地逮住你,起先你会发抖、牙齿打颤,两腿一伸,梦见烫过的酒,温暖的营火。寒冷象火一样烫人了。但只消过了一会儿,接着它会钻进你体内,开始填满你的身体,过不了多久你就没力气抵抗。你会觉得先是浑身无力,昏昏欲睡,然后一切渐渐消逝,最后,就像是淹没在热汤里一样,安详得很。人们死去的双眼都冻的不能合上,血管在冰雪间冻住。连那些生于冰雪荒原的辽左鲜卑野人也活不过这里的暴风雪。

  大家一致同意,只有升堆火才能拯救他们。于是他们动手升火。弄不到干柴,一连串的溃败,虽然让他们丢掉了许多东西,但老天保佑,还是让他们找出了块火石,只得用刀敲石火来试一试。人们一片欢笑声,这伙人中没有哪个以前没做过这种事,没有任何人怀疑这样做不成,这是轻而易举的事——大家都做过。

  正如很久以来他们不相信凉水会硌牙的这种鬼话一样,老天总是爱让奇迹成真。

  他们挤在一起,跪在深雪中,他们的座骑也把鼻子凑在一起,低着头用厌烦的眼神俯视着他们。鹅毛般的白雪飞舞着落下,把他们变成了一组白色的雕象,他们开始了,折下积雪树上的细枝,堆在一块打扫干净的地方,他们围在一起,用肩膀护住。十息不到,一切准备就绪,然后,大家屏住呼吸,提心吊胆,使脉搏都变缓了,呼延东操起钢刃和火石,相互撞击,飞旋的断刃远远地飞出了山东青州的地界!针般大小的钢铁碎片如同一阵冰雨四散甩落。这是一次明明白白的奇迹。

  这件事令人很烦恼,但比起另一件事来,它也只能说是不值一提了——他们的马不见了!原来大家叫屈支真树抓住缰绳,但真树太过于渴望温暖,全情投入地观看那次火石升火表演。无意识中放开了缰绳,那些获得自由的牲口冒着大雪自己朝家去了。

  人们臭骂着真树,却无可奈何。想在齐脖的深雪中去追赶失马是不可能的,马蹄踏在雪地上寂然无声,这种鹅毛大雪中,就算是离它们只隔两步远,你贴着马鼻子也看不见它,找也无用,丢了也只能认了。

  他们咒骂这该死的寒冷,还有不忠的畜生。要知道人人都说马通人性,在主人陷入这样不幸的困境时,马总是不肯离开主人,抢着与那些可怜人作伴,保护主人的。

  那些说好的的卢死到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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