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每个人都有秘密
周卓的小手2015-10-29 22:074,068

  这实在太不幸了;马一丢,让人觉得更加悲惨。但他们是坚强的四世纪先民,还懂得摩擦升火,这是一项现如今早己失传的技术。

  抱着最后一线希望,人们耐心地折了些树枝堆起来。每人捡两根树枝拼命地摩擦。过了半时辰,他们完全冻僵了,树枝也冻成冰棍一样。他们痛骂那些用这种愚蠢的把戏来戏弄他们的诸天神和暴风雪的阿娘。

  大家悲悲切切,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

  但人生处处有奇迹,屈支真树这个该挨千刀的罪人,竞从他那漏过了搜索的怀中的破烂中翻出了一团火绒。虽然有些浸湿结团,但和这相比,就是找到一团金球也没人鸟他了。

  人们不难想象,在这种情况下,一团火绒是多么重要——或者说是多么喜人,多么金贵,它在人们的心目中闪耀着多么神圣而灿烂的光芒。

  再次,他们怀着虔诚的希望去采集树枝;当屈支真树预备打着那团火绒时,人们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那种聚精汇神的专注就是用尽纸墨来写也描绘不完。

  一个火星充满希望地燃了一下,就熄了。第二个火星也只闪了一下就完了。第三个火星刚达到希望的边缘,就被风吹灭了。他们挤得更紧,人们把最后的希望全寄托在屈支真树嘴上,从他抖得象抽风一样的嘴,可以看出忧虑和希望变得多么疯狂和迫切。

  火星燃了,发出微弱的蓝光,接着冒出一朵火焰。每一双眼睛都印着乌丸蛮子用手捧着的那团微光发亮,真树慢慢地弯下身子,每一颗心都跟随着他,每一个人都紧张得血液凝固,呼吸停滞。

  那火苗终于挨着了树枝,火苗象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挣扎着,慢慢地引燃了一点,再挣扎一下,再引燃一点,那希望坚持了令人心碎的五息时间,然后,象垂死的人一样地喘息了一下,熄了。

  有几息时间,没有人说一句话。这是种彻底的沉寂,甚至风也不祥地沉静下来,只剩下雪片飘落的籁籁声。最后,大家开了口叹息,声音凄切,每个人都明白,心中都相信,这是他们今生的最后一晚。

  呼延东开口说道:“阿干们,就死在一块吧。让我们就无怨无恨地去吧。我晓得你们怨恨我,因为我逞能而使你们在雪地里转来转去,但我确是好心好意的,别怪我。再说我本来还想弄死真树,这头钱价奴(只值一文钱的奴隶)辱骂我,把我叫做“粪勺”。他以为我不懂乌丸土话,但他不晓得我从小学得最多最上心的,就是用来羞辱人、糟践人的话,那句“粪勺”我时刻记在心头,它伤透了我的心,但是真树丢了马,又弄熄了火,他比“粪勺”还不如,我心里好受多了,就不和他计较了,我不斫你的头做骨盏了,反正都要一块上路—”

  可怜的呼延东抱了抱真树,哽咽得再也说不出话来,凶狠的大眼蛋子中伤心的泪一涌而出,不仅他一个人,旁人也抽泣了起来。法生还以为只有他一个人这样想。当大家都平静后,他发觉人们都接受了这个事实。

  屈支真树恼羞不己地瞪着呼延东。咬牙切齿了半天,开口却泄了气,他原谅了呼延东对他的恶意。接着,他掏出军持(双耳水瓶),说他也不会再沾一滴酒了,都是这鬼西让他点不着火。

  他说,他已坐等四眼护路者来接他了,虽然多少还有些不舍,但可薄真总是服从诸天神安排的命运。如果他能多活一点时日(绝不是由于怕死,而是为了彻底地做个好人),以后再看到乞索儿(乞丐,相当于四川人骂‘讨口子’)时,他不会再放狗咬他们了,也不会用鞭子抽他们了,他会把吃的东西端出来,对什么样的客人都不会怠慢。会拿出手头现有的全部食物款待那些可怜虫。还要身体力行也劝戒别人不要这么做,

  这样他才能最后带着平静的良心,安详的离开人世。他最后还说,他的誓愿就从此时开始,并且就在阎摩王的信使面前立誓,说着,他扔掉了那瓶还有半壶酒的军持。并且一心惋惜再也没有时间来造福世人了。

  呼延东也作了触及灵魂的发言,开始设想他的叧一种活法,他扔掉那几枚磨得发亮的木卢,自从法生带他玩过两把后,只有这五枚木片能在这苦难的世间,给他带来些许安慰,使他生活好过的轻闲一些(比如把他的女奴全输给法生,这样就再没人吵他与兄弟们投卢喝酒了。)

  呼延老三说,他从此再也不耍钱了,他相信,无论为什么而投卢,只要下了注,就是腌臜畜生。更何况,骗兄弟拿姬妾做赌注,简直昰缺徳带冒烟,会下拔舌地狱的。说这些话时他一直看着法生。

  “为此,”他继续说道,“这样,我捉磨,并且越想越对,以后逮着投卢的人就得跺手。”这些轰鸣的字眼使呼延东大为激动,滔滔不绝的忏海让他的心平静下来,这屠格崽子呜咽着,在悲哀之中得到了满足。

  法生也回顾他短暂的一生,说了和伴当们的差不多的话。他觉得,自已这些话是发自内心的,是真挚的。因此深深被自已感动,真是热切极了。

  因为他们已经要见到沙摩罗了,彻底没有希望了。法生也决定戒掉了恶习,那恶习的瘾头犯了的时侯。他每每烦躁得心尖都麻酥酥的,平躺着嗓子眼发紧,心里发慌,趴卧着喘不过气来。他翻来覆去地折腾着,烦躁得恨不得把自己五脏六腑撕扯出来。

  他一定要把从呼延老三那赢来的女人还他,这事该一了百了,就这样。

  他终究会戒了这个恶习,卸下了这个每时每刻压迫他良心的重担。法生想他本来可以在世间上多做些人事,如果他还能多活几年,他应该重建赵家围子,而不是这样坠落。

  终于那止不住的眼泪又夺眶而出。他们互相抱着脖子,等待着严寒带来的昏昏欲睡,还有点暖哄哄的感觉,这是要冻死的前奏。很快,暧意就偷偷地钻进他们的全身,他们最后一次相约来生还做兄弟,一阵舒适的睡意张开臂膀,拥住了他们的渐渐模糊的感觉。这时,雪块织成一床满是折皱的毡毯,裹住了他们疲倦的身体。长夜降临了。

  法生不知道失去知觉有多久,好象有一百年。模糊的知觉一点点地增长,四肢一阵巨痛传遍全身。法生动了一下。脑袋里飘浮着这样的想法:“这就是死——这是投胎了。”

  一个炭盆一样暖烘烘的身子坐在了他后的马扎胡床上,那声音也是暖暖的,吹得他耳根儿有点儿发痒:“项郎……”

  法生睁开眼睛,一群人簇拥着他身后那笑咪9咪看着他的女孩儿。

  这拥着毛茸茸雪白狐裘的女人,象是刚刚洗完澡,她的身上散发着一种浴后的体香,那蓬松的头发松散下来,飘落在法生的脸上。法生的脸上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

  她是极好看的女子。皮白肉嫩,皓齿红唇,顾盼生娇的杏靥桃腮,一双滴溜乱转会情会意会说话的大眼睛。说不清为什么,这双眼睛让法生觉得有点儿不舒服,到底是怎么不舒服,他也说不出来。他总觉得这双眼睛闪烁着一种光芒,一种挨上去就得魂断两截的钢质的明媚。这光芒令法生一看就想逃的远远的,

  “月质真相。”他痛苦地悲鸣,这是他最不想在春梦后看见的人。但是她的笑容却让他觉得很熨帖,也是暖洋洋的,像是从炭火盆里蒸腾出来的。

  为什么每当他倒霉时,这女人总会及时在场?

  接着,旁边一个白色的东西鼓起来,传来一个痛苦的声音:“哪位祖宗行行好,给我来一脚吧!”这是屈支真树——至少这一座坐姿的雪雕,传出的是屈支真树那熟悉的声音。

  法生坐了起来,在苍白的晨曦中,离他们不到十五步远,就是热气腾腾的豪华帐落,人们都趴在木栅上,对他们指指点点,还不时大声哄笑。而且在木栅前还站着他们套着鞍子,拖着缰绳的马!很显然,它们离开他们后,就在那木棚里站了住了,它们和月质真相一齐倾听了,他们沉痛的忏侮和给自已的悼词,说不定一起还品味了半天呢。

  这是件奇怪荒唐又千真万确的屁事,他们在暴风雪中绝望到痛哭流涕,而十五步以内,就有一堆挺舒服的帐落。

  这时,又几座耸立的雪堆破裂开来,呼延东也从里面钻出来,他们几人坐在地上,一言不发地瞪着那些帐篷。他们相对无言,各自气愤地回想往事。他们的确无话可说,他们就象小丑一样在这些人面前痛哭,还他妈的搞了死前忏悔。

  人世的语言太平乏了,实在不足以描绘他们此刻的心情。

  他们那令人痛苦地荒唐可笑的情形,都落在这些人眼中了?这一切把死里逃生带来的狂喜给败坏了,几乎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的火气越来越大,真是看谁都不顺眼;对别人生气,对自己生气,对一切生气。

  他们气恨恨地拍掉身上的雪,踏着积雪向马匹走去,解下马鞍,跟着哈哈大笑的八部之主进了帐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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