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盛宴
周卓的小手2015-10-29 22:073,664

  奴隶来回奔跑,为头领们斟酒,帐中里回荡着五弦琵琶和羯鼓发出的乐声,桃皮筚篥声音悲中带哑。几个巫女表演着幻术,她们割破舌头,吞烟吐火,熏香雾气缭绕,引来人们一片喝彩声。

  但不论巫女还是喝酒的人全都没在意失魂落魄的呼延罗侯。今天他被鱼函箱他们劫持而来,法生紧追不舍,冲阵六次也没救到他,直到阿叱薄迦部来援,只好退走。

  沮渠伏都安坐于主人之位,这怪模怪样的榻座位乃是用一块坚固油亮的原木雕刻而成。主位左边坐着他那两个恶明昭著的伴当,鱼函箱被安排在他右手,无疑表明了府郡司马对大祭酒的宠爱和真挚的信任。

  “你尿撒得太多,喝的却太少了,罗侯。”沮渠伏都板着棋盘脸评论道。

  “请司马见谅。”呼延罗侯晃攸到鱼函箱身旁的空位。他倾前身子,靠在他耳畔嘶声道:“你他妈抢了我的座。”

  鱼胖子一脸无辜地望着他。“阿干,你肯定搞错了。你的座位在阿楼那吧。”他坏笑着,“哟,你找不着地啦?我还以为你不爱来么?”他穿着一身稍紧的褶袴,虽然想束紧肥肉,不过……却完美凸显他雍肿的曲线。

  “哼,脑子锈了吧,鱼胖子,”他骂骂咧咧,“胃囗太大,小心撑死。”

  鱼函箱拍拍滚圆的肚皮,“你这就不懂了,我的好阿干……只要你敢吃下多少,肚皮就敢能撑多大。”沮渠伏都的奴隶提着一大壶酒上前。“你要酪浆还是米酒,罗侯?”他也倾身过来。“还是你老到只能叼那两个巫婆的奶子呢?”

  他气红了脸。“酒,”他告诉奴隶。鱼函箱坐回去,猛敲桌案,吼着要酒。

  呼延罗侯不知自己这时是副什么模样,他只听到一瞬之间大帐里轰然暴笑,所有人都在嘲笑他,即便沮渠伏都也不自禁地笑了。食肉之主,饮血之王,为我斩断这团肥油的命息,处死这头叛誓的猪。乞鱼提和王叱奴根都笑得都快背气了。他所能想到的最佳应对便是跟着挤出几丝发狂的笑容。我们看看谁笑到最后,酿人。

  鱼函箱回应着回周传来狂笑和欢呼。“你好好想想,我是教你个乖。”奴隶端来烤好的牛羊鹅炙,他用圆啫啫的小胖手抓起猪肝,大吃起来。“假如你肯费点心去听下手下部众的心事,我怎么摆弄得了你?当了半年的宗主,如今却这么孤零零地一个人,只好怪你什么都不懂,什么人都不交心。凭什么别人要为你而战,为你而死?”

  “因为依六夷律法,他们立誓要我当他们的主人,”呼延罗侯生硬地答道。

  “按照化外之地的律法,也许没错。但在这里,凡奉道之地,皆立天师堂,道官、祭酒在治所“各领户化民”。你难道忘了吗?” 呼延罗侯板起脸孔,回头凝视面前的桌案。猛然察觉他的前襟早就溅满肉沫和豆豉汁,这才想起吆喝奴隶前来清理。我半辈子为他们卖命,为了啥?为让这胖子带头嘲笑与漠视我?这不是他的帐落。还是他真的什么人都不交心?

  呼延罗侯抓来空盘,吩咐仆役将之盛满牛羊肉。羊肠的气味让他有些不适,然而他强迫自己去专心吃喝。刚才他已经喝下了可怕份量的酒,就算吐,也要吐到鱼胖子身上。

  席间菜色乏善可陈,惟有一盘盘用羊盘肠雌斛法浸渍的串烤牛肉,羊肉,猪肝,烧烤前都浸在豆豉汁中泡制,再以米,面为配料作糁,以姜,桂皮作香料去除膻腥。其中罗侯觉得最可口的是十字裂口蒸饼。当最后残羹剩菜也被端掉时.他还在猛灌酒和酩浆。

  沮渠伏都从主位上起身。“喝完酒到我帐中集合,”他命令四下的众人。“我要说事,”他不再多说,转身离去,两名贴身扈从紧随左右。他的荒野武士们立刻跟进。呼延罗侯也站起来。

  ”我的阿干真是个急惊风。”鱼函箱举起角杯,叫人拿来更多酒。

  “我们司马在等呢。”

  ”唉,他都等上了,再多等会儿又何妨……要你怕他火大呢,就赶紧追上去添他屁股吧。再怎么说,可不能落在乞鱼提和王叱奴根后面哦,”他笑了,“可不,他们一个只会艹女人,另一个是男人也照上,只怕对你也有意思呢。”呼延罗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烦意乱。“你他妈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呵,我是心宽胖人嘛。”鱼函箱伸手,在脸上挤了一下肥肉。

  “你狗日的,”呼延罗侯决定追上去,“和我犯沖。”他歪歪斜斜地站起身子,蹒跚地迈步去找沮渠伏都。

  走往伏都的帐落时,雨开始落下。他的胃翻涌不停,过多的失意和恨事使他东倒西歪。呼延罗侯咬紧牙关,紧拽拳头,勉力向前,想像着手里攫的是鱼函箱的脖子。

  沮渠伏都裹着一身毛皮,端坐于火盆前,乞鱼提和王叱奴根分坐两旁。呼延罗侯进门时,叱奴根正谈到什么,府郡司马挥手制止他,”老叫驴把一切都谋划好了。你我只需留心听着便行。”

  ”我有些——”

  “需要你放屁时我自会开口,”沮渠伏都道。“我们刚接到那楼的飞乌传信,代伏云如剀带着尉迟乃娄和报晨鼓部’的彭三郎正在路上。愿至高阿修罗庇佑,他们一赶到我们就大举行动……首先是你,我打算派你担任选锋,呼延罗侯。你将率领两队步槊往北——”

  “我任选锋?”他涨红了脸,“我能干什么?”

  “你的任务是袭扰阿楼部,如果至高阿修罗庇佑,也许你能把法生从他们的深壕后里引出来。叱奴根会跟着你。”

  “我会撞倒那些敢站在你面前的人,象扬灰一样击溃他们。”王叱奴根应道。这感觉就像被猛扇了一巴掌。交给他的是攻击他旧日战友的工作!

  “我的大祭酒,”沮渠伏都续道,呼延罗侯回头看见鱼胖子无声地闪进来,“你率领你的鬼卒绕去崮后,记住,你的鬼卒务必精挑细选。只等时辰到来,便在崮后攀上去。行动要快,一定要在他们察觉之前替我拿下行营。”

  鱼函箱笑得活像只胖的象猪的猫。“我早想要那些生囗啦,”他笑嘻嘻地说。

  “这个可以多分些给你。”

  “乞鱼提,”府郡司马对他伴当说,“最重要的一击交给你报仇。当鱼胖子的鬼卒们攻营时,法生必定回援。这时你顺河上行一定不会有什么阻碍。渡河后,我们已能控制整个左拒,一旦再掌握了左拒,小畜生就回不了头了……若他蠢到想蛮干,老叫驴便会从南面紧逼而来,一直追到崮上,那时这小鬼可就真成了狭穴中的鼠兔喽。”

  呼延罗侯再也无法保持沉默,“只对付阿楼那部?司马,你可曾想过陈卢和若周诸宗的宗主——”

  沮渠伏都不等他说完:“宗主老爷们都是些胆小鬼、糟老头和啥也不懂的蛮子。你们呼延部一投过来,今日诸宗一个接一个,也忙派心腹与我们商议受降之事了,他们没人肯等着受死。阿楼那或许能坚守个一天半天,但那又怎样?我们将把他们的部众全抓来当奴隶,不从的就剥了他们的皮。”罗侯心跳的如擂鼓一般。

  治头大祭酒高举双手:“从者为种民,不从者沉没,沉没成混齑,凶恶皆荡尽。!”

  “唵,因那罗耶 娑婆呵(因陀罗啊证明我的誓愿 )。”回答他的却是对另一个风牛不相及的神魔的咒语,沮渠伏都和他的伴当齐声回应,呼延罗侯别无选择,也只得跟着念叨了些什么。然后大家便离开了。

  外面的雨雪越下越大。地面在脚底不停翻腾摇晃。呼延罗侯在帐前停下,呆望着前方的黑暗。那惊涛拍石般的巨响萦绕于耳,是谁在雪夜里大声歌唱。

  从阿楼那营地传来了巨大的声浪。“阿干西,我心悲,阿干欲归马不归,为我谓马,何太苦我阿干为!阿干西,阿干身苦寒,辞我大棘住白兰,我见落日,不见阿干,嗟嗟人生能有几阿干?”这是慕容鲜卑的阿干歌,其词曲充满着忧伤、沉痛和如泣如诉的哭腔,这是许多年后大西北的广为流传的“花儿”的原始模样。

  是阿楼那在呼唤他。

  罗侯知道这首歌的故亊。当年,慕容廆驱赶他兄弟时,怒骂他说;已经把财产分给了你,你为何不远离此地,而让马争斗呢?兄长吐谷浑说,马食草饮水,在春气萌动的时候,脾气暴躁,打架是很正常的,何必因马争斗而迁怒于人?慕容廆大怒说,分开还不容易,你滚到千里之外去吧!吐谷浑悲伤地说,兄弟分开容易,以后见面就难了。言罢,吐谷浑率部众,西迁而去。

  从此慕容氏兄弟相残的诅咒开始了,疯狂纠缠了慕容氏的英雄们上百年,无数惊艳绝世的豪杰们都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慕容廆很快就后悔不迭了。兄弟阋墙,本来是家常便饭的一件小事,为什么会严重到让哥哥远走他乡?以后部族的人谁还能信任于我?谁还能像兄弟一样同披战袍,驰骋疆场?他马上让长史楼冯,率两千兵骑追回吐谷浑。

  楼冯呼啸而来追上吐谷浑报说,大王后悔了,请你速速回国,不可远离。吐谷浑却说,今天,你们若能驱马东行,我便回返,若马不还,我便相随而去。楼冯让两千骑兵护拥着吐谷浑的战马东归,只走了三百余步,马便返转,悲鸣西行,如此反复十余次。楼冯见状,下马跪地对吐谷浑说,此乃天意,非人力所能为呀。

  “阿干欲归马不归,……我见落日,不见阿干,嗟嗟人生能有几阿干?”慕容廆在兄长走后,朝思暮想,无限悲伤,后来亲自创作阿干歌,时常击节歌唱。

  兄弟分开容易,以后见面就难了。罗侯记得讲故事时慕容氏白虏映着火光的那一双双悲伤眼晴,他品尝着嘴边脸上淌落的盐苦的味道。那歌声如一阵突来的狂风让他失去平衡,跪倒在扡上。

  此乃天意,非人力所能为呀。

  鱼函箱扶起他,“你喝太多啦,阿干。”

  呼延罗侯靠在他肩膀,任他领着自己一步又一步走回渗水的帐落。“我救过你,”他控诉般地喊。

  鱼函箱笑了,“这很公道么。你晓得,这回我也救了你。”

继续阅读:第126章 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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