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启明随着韩笑天又步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已经来到了一处闹市。
叫卖的,唱曲的,打把式的,侃大山的,形形色色,大宇宙里的小宇宙一般。
三年清净修为的欧阳启明,忽然置身于这样热闹的场所,再长出三只眼睛来,也都觉得不够用了。
韩笑天自然无心看任何的热闹,拉着欧阳启明的一只手腕,轻车熟路,转弯抹角的,竟来到了一场设赌的局子面前。
欧阳启明看了看热火朝天的赌局,终于知道,韩笑天所谓的赚钱,原来竟是赌。
韩笑天大踏着步就往赌局走,欧阳启明赶忙伸手拽住了韩笑天的胳膊,往后退了几步,又把嘴凑到了韩笑天的耳朵边,压低着声音问:“韩师兄,你怎么还有这样的嗜好?”
“这有什么?”韩笑天不以为然地说,“你没有看见,这一大帮的人都玩着呢!怎么,偏我玩不得吗?”
欧阳启明摇了摇头,又苦着脸说:“这如果让师父给知道了……”
“师父?师父在哪呢?”韩笑天说着,故意地往四下里张望了张望,然后,又对欧阳启明说,“师父师父的,师父在哪里呢?”
欧阳启明又认真地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早早晚晚,有败露的那一天。真到了那个时候,师父责罚起来……”
“我说欧阳启明,”韩笑天再一次打断了欧阳启明的话,“真照你说的,我韩笑天也不是头一回到这里来了。既然,早晚要被师父知道,多玩一回,少玩一回,又有什么区别?你如果有什么顾虑,你站到一边儿去,只当着根本就不知道这一码子事儿。真有我败露的那一天,也没有你欧阳启明半点儿的关系。你就等我把钱赢到了手,就走。”
“你怎么就肯定自己会赢?”欧阳启明紧紧地盯着韩笑天的脸,又问。
韩笑天骂了欧阳启明一声“乌鸦嘴”,用力地挣开欧阳启明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直接,就钻进了一帮赌徒当中。
“大!大!大!”
“小!小!小!”
“押!押!押!”
“还有押的没有?还有押的没有?没有,开喽!”
一面是欢呼雀跃,兴高采烈,一面是唉声叹气,捶胸顿足……
欧阳启明看着被一个个赌徒挤得七扭八歪的韩笑天的后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本想自己去看看别的热闹,又怕韩笑天找不着自己,就在不远的地方,蹲了下来。
又是一阵单调而又激烈的叫嚷声后,欧阳启明清晰地听到了韩笑天那与众不同的狂笑。
欧阳启明“哼”了一声,心里面说:“有你笑不出来的时候!”
又一局走马灯似的结束,韩笑天的笑声,更加地狂了起来。
听着韩笑天再度发出的狂笑,欧阳启明忽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是赌输了的一个赌徒了。
韩笑天实在是好运气,接连着就赢了三把,笑声更是一次狂比一次。
可,就当韩笑天笑过了第三声之后,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有人搞鬼”,赌局顿时大乱。
欧阳启明仔细再一瞧,韩笑天已经被一伙人给围住。
“打!打!给老子往死里打!”有人又这样喊到。
欧阳启明意识到被人喊着要打的正是韩笑天,也顾不得多想,几步就跑了过去。
及到近前,才要解劝,却发现,韩笑天被裹在中间,围着韩笑天的一伙人,只把拳脚一下又一下地打在了同伴的身上。
蜷缩在人墙里的韩笑天仍旧“呵呵”地笑着,幸灾乐祸似的,连声也喊着打。
一圈儿的人,不知故里,越见韩笑天笑,越气不过,越气不过,越加重拳脚,越加重拳脚,越打在自己人的身上。
欧阳启明怕事情闹大,拨开“嗷嗷”叫着的人,拉了韩笑天就跑。
“多有意思!多有意思!”韩笑天被欧阳启明一面拉着,还一面笑着说。
“韩师兄!可别再惹事儿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欧阳启明催促着,脚底下的步子迈得更大。
“唉唉唉!要回去,你一个人回去就好了!”韩笑天说着,就站住了脚。
“你还想干什么?”欧阳启明不高兴地看着韩笑天问。
韩笑天正经八百地回答:“我还要去见一个人。”
“还要见一个人?”欧阳启明反问着,眉头就皱了起来,“什么人?”
韩笑天想了想,眼珠子一转,说:“朋友。”
“朋友?什么朋友?”欧阳启明又问。
“朋友就是朋友嘛!”韩笑天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你韩师兄我交什么朋友,还要经你同意吗?”
欧阳启明听了,也不好再说什么,一只手还拉着韩笑天的胳膊,一只手已经摊到了韩笑天的面前:“你非要找你朋友,你就去找好了,你把那老人家的钱,连同咱们的船钱给我,我这就回去。”
“你当真要回去?”韩笑天盯着欧阳启明的眼睛,问。
欧阳启明躲开了韩笑天的目光,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我说启明啊,”韩笑天把欧阳启明摊在面前的手又推了回去,“你成年累月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真呆成了傻子一样了。你也应该好好地见识见识,交几个外面的朋友。俗话说得好,一个好汉三个帮,没有朋友,在这个世界上,是很难立足的。干脆,你也跟着我,认识几个朋友去。”
欧阳启明听韩笑天如此一说,心底下也有些活了,只是,还惦记着自己没干利索的活儿,以及被绑在船里的船夫,又想了想,说:“韩师兄的话,自然有韩师兄的道理,只是,咱们也出来得太久了,见朋友,还是等日后有了时间,再说吧。”
“你呀,就别搁这儿磨磨唧唧的了,我和朋友已经约好了。失约可是交友的一个大忌。你先和我去见了朋友,用不了多长时间,咱们就回去。”韩笑天说着,反拉了欧阳启明就走。
欧阳启明也确实想认识几个朋友,虽然还是一脸的不情愿,到底,也跟着走了。
又穿过了一道街,场面更显得热闹。
街面上的人,明显比刚刚看见的,要阔绰得多,穿衣打扮,一眼看去,不是官宦,富商,就是公子哥。
欧阳启明看着一个个趾高气昂的人,心底里已经有些不痛快,直接,就悄声地问韩笑天:“你结交的,不是这样的朋友吧?”
“倒也想了。”韩笑天随嘴答到。
听韩笑天如此一说,欧阳启明的心,不知道怎么,就往下一沉,轻声又问:“你和你的朋友,到底是约在什么地方见面呢?”
韩笑天却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见欧阳启明的问话,眼睛只四下里瞅着。
欧阳启明还要再问什么,韩笑天已经在一家银饰店前,站住了脚。
“干什么?”欧阳启明上上下下看着韩笑天,问。
韩笑天又摸了摸怀里的银子,稍作考虑,拉了欧阳启明,说:“随我来!”
直被韩笑天拉到了银饰店柜台前,欧阳启明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韩笑天叫掌柜拿了一只碧绿色的翡翠手镯,拈在手里问欧阳启明:“怎么样?”
欧阳启明看了看手镯,又看了看韩笑天的脸,莫名其妙地说:“这,这是女孩子戴的东西啊!”
“谁又说让你戴了?”韩笑天说着,“呵呵”地笑起来。
欧阳启明只觉得自己的脸颊被烈火烤着一般,把目光移到一边,心里面说:“那又问我干什么?”
韩笑天又瞅着欧阳启明通红的脸,嘻嘻地一笑,冲掌柜的说:“给我包上吧。”
走出银饰店,韩笑天还为欧阳启明的痴,忍俊不禁地又开了几句玩笑。
刚刚在银饰店掌柜的面前出了那样的洋相,欧阳启明心里面已经不痛快,又被韩笑天这样一嘲笑,气呼呼地就说:“陪你出来,这是最后一次!”
韩笑天仍旧“呵呵”地笑着,拉着欧阳启明,就到了一处嘈嘈杂杂的场所。
“就这儿。”韩笑天笑着,指了指前面。
欧阳启明定睛看时,只见,花花绿绿的一座二层建筑,正中悬着一块儿匾额,书着“满香楼”三个隶字。
这一堆儿,那一块儿的三三两两的花枝招展的女孩子,正满脸堆笑地招呼着路面来往的男子,见韩笑天和欧阳启明直接朝这里走来,就有一个形容妩媚的女孩子朝韩笑天叫了起来:“喂!你还没死呢?”
韩笑天却并不介意,仰着脸,笑呵呵地说:“今天,大爷就要你死!”
一句话,引出了一阵“咯咯”的笑声,笑声里,有一个女孩子又插嘴道:“是死?还是生不如死啊?”
韩笑天点指着插嘴的女孩子,“呵呵”地笑着说:“你想的话,我可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女孩子们笑得更加厉害,就是插嘴的女孩子,也丝毫没有半分羞涩地跟着笑着。
“你身边的小白脸是谁呀?”又有女孩子向韩笑天问到。
还没等韩笑天回答,旁边的一个女孩子抢着说:“哪里是什么小白脸,你没有看见他脖子都通红通红了吗?”
“瞧瞧,瞧瞧,还是一个害羞的男儿,怎么就和一个大姑娘似的!”又有女孩子这样“咯咯”地笑着说。
“这是我的一个小师弟,温文尔雅,从来没有近过你们这些胭脂人物的身体。你们可不好这样说话,再吓着人家。”韩笑天说着,又是一阵嬉笑。
“叫他来我这儿吧,我这奶子,这些天一直都涨着呢!”一个稍大些的女孩子,玩笑着。
“你再教坏了人家!现在,这样的爷们儿可不多了!”一旁的一个女孩子接过了话。
刚才的女孩子不以为然地回嘴道:“我这哪里是教坏他?我这是领他入了正道儿呢!正所谓是,人之初,性本善嘛。”
又是一阵“咯咯”的笑声。
欧阳启明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自在起来,拉了韩笑天一把,说:“赶紧走吧!”
韩笑天却和没有听到一般,只拿着眼神,这边挑逗挑逗,那边挑逗挑逗。
“笑天!”一个女孩子忽然厉声地喊起了韩笑天的名字。
欧阳启明不由得也顺着声音看去,一双圆睁的凤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目光落到了韩笑天的身上。
“月儿!”韩笑天也冲着凤眼叫了一声,撇下欧阳启明,就往里走。
被韩笑天叫做“月儿”的女孩子,哀怨地又瞪了一眼韩笑天,扭转身,也朝里走去。
韩笑天才走到门口,门槛还没迈,一个看上去五十上下年纪,厚厚地扑着一层直往下掉着渣子的粉渍的妇人,满香楼的老鸨,拿着开阔的身子,拦在了面前。
韩笑天想绕过老鸨进屋,老鸨却把身子一移,再一次挡住了韩笑天的去路。
“妈妈,您这是……”韩笑天把话说了一半,脸上却先露出了几分的惭愧。
“有娘生,没娘教的王八羔子,”老鸨直接就骂了起来,“没钱,也就别好这一口!还逞爷们儿,要赎我们月儿的身!老娘好心好意地,客都不叫月儿接了,你却和老娘玩起了阴的!我告诉你,姓韩的,你要么按数拿银子,赎了月儿,要么,就赶紧给我滚蛋!”
韩笑天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又往老鸨身边靠近了些,轻声地说:“妈妈何必如此?我既然说过要赎月儿,自然不能食言了。你且让我进去,我和月儿说几句话。”
“进去?”老鸨一副要咬人的嘴脸,恶狠狠地说,“你上一回欠下的酒钱还没有还上,还想在这儿和老娘白玩白赚?”
“瞧妈妈说的,您且看看这个,可够吗?”韩笑天说着,从怀里掏出了船夫的那两颗一两的银子,故意地举到了老鸨的眼前。
老鸨的眼睛,顿时比银子都更雪亮,立时,换了一副笑脸,一面伸手去拿银子,一面直点着头。
就在老鸨的指甲将要触到银子的时候,韩笑天忽然把拿着银子的手往回一缩,拔了拔胸脯,说:“我还带着一个小兄弟呢。”
老鸨急不可待地一连喊了几个“行”,又把手伸向韩笑天拿着银子的手。
韩笑天仍然没有让老鸨握着自己手里的银子,又嘱咐着说:“我那个兄弟,可是头一回来这样的地方。”
“管怎么样,一定可以服侍得两位舒舒服服的!”老鸨说着,眼睛已经眯成了一道缝儿。
韩笑天从鼻子里又“哼哼”地笑了一声,才把手里面的银子交给了老鸨。
老鸨接过银两,心肝宝贝似的,又看了看,才转回身,冲里面喊到:“月儿!姑娘们!好好伺候二位爷!”
欧阳启明这时候好像才弄明白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唯恐闪之不及,急急地回转身,就跑路。也就只跑出几步远,身后就传来韩笑天的喊声:“喂!吃不了你的!”
欧阳启明被韩笑天这一声喊,镇住了一般,立时,就站住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