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弘毅话音落地,宝剑归鞘,逍遥洞中,忽然就狂风大作。
狂风中夹带着一层层细碎的沙粒,直扑人身。
无人再敢睁眼观瞧。
风声阵阵,如同困兽呻吟。
吕友来的笑声于这风声中再度响起,尽管,心伤未愈,不似先前笑得强劲,狂妄之情,却因对手的增多,而更显得不可一世。
被吕友来的笑声多次激怒了的韩笑天,又生胆中之火气,才要再骂一声,一把细沙竟灌入口中。
“老狗!”韩笑天只艰难地骂出两个字来,赶紧将嘴闭合,两排牙齿间,沙粒“咯吱”作响,胸中更添烦乱。
狂风直持续了一刻钟的时间,才随同吕友来的笑声,渐渐停息。
久经沙场的军士,忽被莫名之风沙灌得身体奇痒无比,不禁,也一声声叫起苦来。
“镇静!”上官弘毅战袍谨严,未被沙土灌注,向着一片叫苦之声,高声命令。
叫苦声,戛然而止。
而这命令,在上官弘毅,哪里又只是向着众军士,忽遭如此蹊跷之攻击,自己的一颗心,也不免有些无主。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敌人阵中,拼杀驰骋,倒也快快活活,明明白白,这样一个洞中,刮起如此风沙,不止罕见,更带妖气。上官弘毅的心,于是乎,虽无恐惧,也不免惊异。
韩笑天蛇鳞护身,也不觉得怎么痒,倒是口中的沙粒,干哕难受。“呸呸”地,连吐几声,才算把口中沙粒大致地吐净,又要骂时,却发现,“娥姐”已然无踪无迹。
“那妖女呢?”韩笑天不禁向上官弘毅问到。
从来就没有一个被擒之人,可以在上官弘毅的手里跑路,一个柔弱女子,如此轻易地就逃遁,上官弘毅心中,也不免添加懊恼,没有回言。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韩笑天看出了上官弘毅的几分心思,出言劝慰:“那只老狗,果然是有些手段的。也是我们太轻敌了。”
“轻敌?”上官弘毅这样反问一声,眼珠儿晃了半天,似乎,才明白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敌手。
韩笑天向着上官弘毅点了点头,继续又说:“这只老狗,专修歪门邪道,不是刚才被我坏了他的心肝肉似的什么银针,怒火攻心,那风再用些功力,我们都有性命之虞了。”
也只是在一些杂书之中偶尔看得一些“妖术”的上官弘毅,亲历妖风,对韩笑天的话,仍旧半信半疑,皱眉又说:“只是现在,怎么解得了你身上的绑绳呢?”
韩笑天想要说“娥姐”的方法也不妨一试,在上官心仪的兄长上官弘毅面前,却又怎么开得了这样的口?
上官弘毅见韩笑天没有言语,低头似欲冥思,一眼,却看见地上躺着的,几乎要被沙土掩埋了的“小翠”的尸体,眼前一亮,又抬头向韩笑天说:“这个姑娘,尸骨想来也未寒,不如,就依照那个妖女所言,试上一试!”
韩笑天听了,想到“小翠”到底因自己而亡,哪里肯依上官弘毅所言,摇头说到:“她是为了救我,才遭此毒手的,我又怎么可以再让她的尸身都不得安宁?”
上官弘毅却不以为然地说:“这姑娘既然为救你才遭此不幸,你却未得脱身,她又怎能瞑目?”
话是开心之锁,听上官弘毅如此一说,也是再无他法,韩笑天稍作寻思,心意逆转,点头答应。
上官弘毅连忙就向身后的两名军士下达了他自己都觉得近乎荒唐的命令。
两名军士得令,心下里也都狐疑,但,别说执行这样的“怪异”的命令,就是上官弘毅现在就要了两个人的脑袋,哪一个敢违抗呢?
两名军士答应一声,就双双来至“小翠”跟前,先用手小心地拂去“小翠”身上的沙土,直拂至前胸,“小翠”心口的鲜血已然被沙土黏住,再不可拂去。
如此的血肉并沙土模糊于衣衫之上,两名军士的手,比着抖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上官弘毅又显得不耐烦起来,连声问着,也上前看了究竟。
“将军,这……”一名军士,指着“小翠”粘稠的血块儿,歪着脸,向上官弘毅难受地说。
“如此年轻貌美的姑娘,却得如此的下场,实在,令人心寒啊。”上官弘毅心里面这样说着,再看“小翠”煞白脸庞上的一双眼睛,果然如他所言,还委屈地圆睁着,不忍久看的,倒是眼眶之中,更被黑的黄的沙土糊满。
在死人堆儿里摸爬滚打的两名军士,见上官弘毅在“小翠”面前,脸色都难看了起来,相觑一眼,都停了手,不敢再轻动。
如此不让一个死者安息,不是在造着什么孽吗?
“磨磨蹭蹭的,又干什么?”上官弘毅忽见两名军士都停下了手,不免,厉声喊到。
两名军士被上官弘毅如此呵斥,魂灵险些出窍,不约而同,向着上官弘毅转回身来,跪地磕头,连声说着“小人不敢”。
“不敢什么?”上官弘毅喝问一声,一道寒光,剑又出鞘。
两名军士体若筛糠,磕头如捣蒜。
上官弘毅几乎要把手中剑柄捏碎,愤然又说:“叫你们救人呢!你们怕什么?赶紧把人给我扶起来!”
“不怕!不怕!”两名军士齐声答应,像是回复主子,又像是鼓舞自身,又磕了几个头之后,重新转向“小翠”。
“姑娘,实在是对不住了。果有得罪之处,也是身不由己,还望见谅……”一名军士又低声嘀咕了几句,向另一名军士使了眼色,扶起“小翠”尸身。
再度面对已然两世的“小翠”,韩笑天实在不忍看下去,两只眼睛,死死地闭合。
可是,两张薄薄眼皮,才一闭紧,非但没能使韩笑天有片刻的静心,反而,更加重了愧疚之情。
“小翠,我韩笑天发誓,一定要血刃妖女,为你报仇。”韩笑天这样暗暗地立下誓言,周身的气血,直冲头颅。
“解开她的衣衫。”上官弘毅又向两名军士命令道。
不知两名军士心内如何,韩笑天听了,登时又睁圆双目,高声喊到:“不要!”
本来胆战心惊的两名军士,被韩笑天这样一喊,双双惊飞魂魄,“小翠”失去搀扶,再度飘然倒地。
上官弘毅怒气更觉冲天,也不再顾及将军威仪,几步来至两名军士身后,照着两名军士的屁股,一个一脚,将两名军士踢倒。
两名军士的魂灵到底没有飘散,再度归回本位之后,又爬起身,跪着向上官弘毅磕头。
上官弘毅却高声骂到:“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还想留着脑袋磕头的话,赶紧,听我命令!”
两名军士又齐齐地磕了几个响头,仍是跪着,转身面向“小翠”,解开满是血点儿的“小翠”腰间的粉色丝绦。
丝绦开解,衣衫松宽,只是,连着沙土黏于心口处的,实在让两名军士不知如何下手。
“亏你们多年跟随我临阵杀敌,还是如此无有!”上官弘毅说着,旋转手腕,剑尖只往“小翠”衣衫一挑,黏住的伤口再度被衣衫挣破开裂,一股鲜血,朝天喷出。
韩笑天没有想到上官弘毅对一具女孩子的尸体下手也如此之果绝,一时间,不免瞠目结舌。
上官弘毅并没有发觉韩笑天对自己震惊,只是向着两名军士再度喊到:“像你们这般畏畏缩缩,这女孩子的身子一凉,还有什么用处?”
接下来的情景,韩笑天茫然不知,直到切身地感受到了“小翠”残余的体温,韩笑天才又心头一惊,像是在做梦,又像是从梦中醒来。
“卡吧”一声,麻绳在韩笑天与“小翠”身体的贴合处,果真断裂。
“小翠”的尸身,余温立时散尽,再看一双眼睛,糊满的沙土,一小块儿一小块儿地轻轻剥落,而后,稍现生时之秀丽,缓缓地,眼帘合拢。
上官弘毅并手下军士,见此情景,个个也都目瞪口呆,还搀着“小翠”尸身的两名军士,更似泥塑的一般。
直待韩笑天抽泣着,又连连喊了几声“小翠”,一张张呆滞的脸,才渐渐醒转。
上官弘毅握剑的手不住地抖着,几回想归剑于鞘,几回都没有成功。
还是一名平日里比较贴心的军士,规规矩矩地来至上官弘毅身旁,帮着把剑收回鞘中。
“这世间果有此等异事?难怪,父亲要与玄宗联姻。”上官弘毅心里面这样想着,就命令还搀着“小翠”的两名军士将“小翠”好好安置。
两名军士才答应一声,正准备将“小翠”放倒,韩笑天却伸出已然被绳索勒得酸麻了的两只胳膊,拦腰将“小翠”搂住。
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了韩笑天的脸上。
韩笑天旁若无人,满眼深情地看着“小翠”毫无血色的脸庞,泪水夺眶而出。
还站立两旁的两名军士,一同松开了手,往后退开。
韩笑天又垂下几颗眼泪,一只手还揽着“小翠”的腰,一只手缓缓地合上“小翠”的衣衫,再弯下身,伸臂于“小翠”的大腿后,将“小翠”的尸身悬空抱起。
上官弘毅见韩笑天伤感至极,又朝韩笑天身前缓行两步,低声劝慰:“人死不能复生。你已脱身,姑娘心意也达,还是,赶快让姑娘入土为安吧。”
韩笑天又凝神思想了片刻,对上官弘毅又说:“不亲手杀了那老狗并那妖女,我又怎可安心?”
上官弘毅听了,郑重地点了一下头,说:“自然要将那两人碎尸万段!先安置了姑娘,我同你寻那两个妖人!”
韩笑天听了,也只好点头。
上官弘毅立刻命令几个军士挖坑,准备掩埋“小翠”。
众多军士,似乎也被这传说一样的情景感动,选好一块儿地方,就要拿手中的刀剑去挖。
刀剑未及地面,地底忽然就“轰隆隆”地响了起来。
众军士已然疑神疑鬼,听得这地底之音,更是神不守舍,朝着四面,慌慌张张,分散开去。
上官弘毅虽然也有些胆寒,身先士卒,还是要看出个究竟,一面命令众军士不得惊慌,一面就迈步朝发出响声的地方走去。
此情此境,当属韩笑天对玄妙机关最有研究,抱着“小翠”的尸身,也紧跟上官弘毅身后。
没等韩笑天并上官弘毅走到,响声已然绝灭。
“是耳朵听差了吗?”上官弘毅首先想到,便问散于四面的军士,“你们可都听到了地底下的响动?”
众军士齐声答应着“是”。
上官弘毅点了点头,心中又暗自思忖:“这洞中果然众多怪异。那个老家伙也果然有些神通。人家在暗,我们在明,打起来的话,必然也是凶多吉少。”
韩笑天于此的眼界自然比上官弘毅宽广,特别是和上官心仪一同经历了那一场惊险之旅,视地中之音,反应并不怎么强烈。
上官弘毅有心要询问韩笑天,忽又想到自己的将军身份,并没有主动开口。
韩笑天双目直视地面,沉着冷静,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发生。
“咔嚓嚓”一声响,地面开裂。
上官弘毅不知所以,情不自禁,往后就倒退了两步。
还在四面惊魂未定的众军士,见此情景,更觉得整个儿洞府摇摇欲坠,即将要于此葬身。
又是一阵骚乱,临死前的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