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疾驰而去,扬起身后一片轻尘,楚若安终于松了口气,浑身紧绷的神经也在瞬间全部放松,整个人立刻觉得双腿如踩在棉花上,软软靠在寒冽胸膛上。
“只差那一点点就会被他发现。”
楚若安吐气带着寒冰般的冷气,她紧紧抱着寒冽的腰,却恍然觉得手心里沾了濡湿温热的东西,当她缩手一看,已是满掌鲜血,当即蹙眉望向他:“你受伤了?!”
寒冽面色苍白,然而无波无澜的双目却荡漾着一抹潮红:“旧伤裂开罢了,不碍事,你坐下,我先替你驱寒。”
“不对啊,他们中了我的毒应该没有任何能力再伤你的,怎么会……”
“是我杀了他们。”
闻言,她震惊地凝住他空蒙明亮的双眼,似乎像从这一双无波无澜的潜静中看穿一些不为人知的深处:“为什么?”
寒冽很快生了一堆火,温暖明艳的火光照亮彼此的双脸,可这一刻楚若安却并没觉得暖和。
“不杀他们,我们的行踪就会泄露,到时候恐怕还没到楼兰就已被发现,功亏一篑。”寒冽目色清寂,一张一合的双唇如点了胭脂般漂亮。
他将外衣脱下,于是楚若安便看到了腰间已被血染红的绷带,看到慢慢撕开沾了血的绷带,伤口在冷风中如猛兽长着血喷大口,深知见骨的残忍令楚若安心惊胆战。
她看着他冷静地处理伤口,面上不露一丝痛苦,似乎只是在处理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罢了。楚若安不禁猜想,他的武功已然那么高深,能将他伤成这样的对手必然是江湖少有的高手隐士,可以寒冽的为人处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得罪旁人,那究竟是为何呢?
渐渐,火光驱散了她身体的寒冷,长发已半干,情绪也慢慢恢复平稳。寒冽重新将衣裳穿好,抬臂的瞬间似乎扯痛了那伤,明亮的瞳仁微微一缩。
他知道她在生气,气他还是杀了那十几人,尤其是在他们失去还击能力的情况下,这么做无疑于是下九流的德行,可她忘了他本身就是个杀人,为达目的要不折手段。
“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心慈手软。”他又添了几根干树枝,火苗顿时变得更旺,“所有麻烦其实都是你自己当初心软留下的后果,杀手本来就是用性命换任务的一种生存方式,没有所谓的恩怨情仇,只有生和死,要么你死他活,要么他死你活,就这么简单。”
楚若安反驳不出一句话,她深知他说得很对,今天的情况她自己也看到了,如果她不懂毒术亦或者身上没有带着药粉,那么后果定然不堪设想。可是……可是毕竟是那么条鲜活的人命,即便是将她活活打死的沈惜言她也没有想过要亲手杀掉的,何况……
仿佛还嫌她的心情不够糟糕,寒冽不假思索再度凝眉说道:“还有,你不应该把自己也算进去,倘若你不是百毒不侵,那么今天死在他们之前的人也许就是你自己。你不是宇文彻的暗卫,也不是皇宫培养的血滴子,不需要凡事都将生死置之度外。而且,假死药的后遗症至今不明,你更不该随意给自己下毒。”
寒冽的话不带半点温度,一如他脚下已经干涸的暗红色血迹,火光在彼此瞳仁中跳跃,方才那一幕假戏的温暖还未消散殆尽,他便生生将她又拉回了现实,让她再一次清楚的告诉自己,他是主,她是臣。
“谢楼主教诲,我记下了。日后再有类似的情况,我一定会丢下你不管,自己先逃跑保命。”
她淡淡的语调嘲讽着他所谓的教诲,他倏忽侧首望去,却被她精致完美的侧脸打乱了一切思绪,不禁又想起放在自己碰触到她滑腻肩膀时的感觉,顿时心乱如麻。
怕被她发觉自己的窘迫,寒冽匆忙垂首又去添干树枝旺火,却不想正是这样明媚的火光照亮了他目色中星星点点的慌乱,才让楚若安看得那么清楚。
一路至楼兰很顺利,楚若安与寒冽假扮夫妻也变得越来越顺手,而他们自己也因入戏太深而迷惑了全世界的眼睛。
“老板,一间上房。”寒冽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楼兰客栈的老板立刻换了一副恭顺的嘴脸。
“好好好,客官来得正是时候,最剩最后一间房了呢!我这就让小二带两位上去。”老板躬身作揖,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他本就圆滚的身材被厚厚的宝蓝色棉衣一裹,显得越发像个皮球似的笨拙。
小二得到老板的吩咐,也匆忙推起满脸的谄笑来到两人身前:“贵客,这边请。”
“娘子小心。”寒冽将风帽拉了拉,恰好挡住了一双空蒙明亮的眼睛,而楚若安则入乡随俗,一早换上了准备的楼兰女装,裹裙有些紧致,却也极挑身材,幸好她玲珑有致的身躯连宇文彻都迷恋不已,何况是普通人。
所以,为了不引人瞩目她用丝巾将脸蒙了起来,只剩一双清澈如大海般的眼睛,越发让人看得心痒。
眼见小二不时偷瞄楚若安一眼,寒冽心里有些不快,使劲将楚若安纤细的腰肢揽在自己手中,楚若安朝他莞尔一笑:“嗯,不妨事。我只是嘴巴斜了而已,眼睛还好好的呢。”
话落,果然瞧见小二神情一僵,然后不动声色将靠近楚若安的胳膊挪了挪,再也没有看过来,寒冽强忍着笑意,暗骂她是个鬼精灵。
“二位里面请,需要什么酒菜吩咐便是,小的就不打扰两位休息了。”小二连门槛都没进,匆匆留下一句话就替他们关上了房门。
想着她嘴巴歪斜的模样,小二就浑身慎得慌,难怪她要遮个面纱,这也对,免得吓坏了他们客栈来来往往的客人!
房间还算干净,摆设比起大齐来就显得分外粗糙,单说那一面铜镜,边框上的漆都要掉了,更别谈上面能绘有什么花纹。楚若安是雍肃王府出来的人,可谓已经见惯了世上最精致富贵的一切东西,所以此时大致将房间扫了一眼,神色中不免有些嫌弃。
寒冽捂唇轻笑一声,兀自坐在案几前沏了一杯热茶,不紧不慢道:“楼兰只是小国,又长年受风沙侵蚀,所以他们即便有钱也不会用在打理房子上,东西难免有些粗糙,不过皇宫就好多了。”
“你去过楼兰皇宫?”楚若安好奇望过来,兴致勃勃尝了一口他为自己沏得茶,却发觉同样难喝的很。
“没有,我一向去得地方都没有好事,只是听人说起过而已。”寒冽转身从包袱中拿出自己带来的花茶,又下楼要了一壶热水,然后惊醒替她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