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打电话的功夫,邵乐平静了一下心跳,把三个人叫到一起,给他们看一张里贝克的照片。
“一会儿他会开车来接你们,都认识吧?”
“昨天烤肉的时候见过,”秦沐点头。
“那我们就先走了,”邵乐说,“让里贝克把你们的车修好,要是你们还想去别的地方,就坐公共交通工具吧,看你们的样子,修车技术也一般,这里可不像在中国那么方便,坏在哪个荒郊野地里谁也帮不了你们。”
“看来只好这样了,”秋辞看车后的秦沐,看来她也是这个意见。
有李冬雨这个天兵在,自驾注定只能是奢望。
告别了她们,大雷开车,重新上路。
邵乐重新陷入了平静。
他没有邀请她们加入他的自驾游计划,一来不熟,也不想乘着旅游跟她们变熟,二来他们不是真的自驾游,只是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不至于在意大利显得过于突兀,不可能真的在一个地方玩够了再前往下一地,那样邵乐自己就会急疯的。
还有一点,他不想承认,可是又不得不承认。
他不相信巧合。
一个长年行走在危险之中的人,更愿意相信计划和规律,而不是巧合。
没有巧合,一次都不应该有。
“我是不是太多疑了?”邵乐突然没头没脑地问开车的大雷。
大雷马上就领悟了邵乐在说什么,一时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不算是吧,”他说,“好像是太巧了点儿,我也有点儿不托底。”
“干这一行就这点不好,”邵乐很少在外人面前展现自己真实的情绪,可是这次突然有点儿感伤,“我们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跟陌生人打成一片,可是当陌生人主动靠近我们的时候,我们又往往得千小心万注意,生怕是敌人的陷阱,到了后来,几乎分不清什么行为是恶意的,什么举动又是善意的,出于保护自己的目的,我们用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外壳来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可是也等于把自己关进一个随时跟随自己的囚牢,看不见,摸不着,又确实存在,所以外勤特工往往都有不同程度的自闭和抑郁症。”
“没有什么事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大雷突然觉得这个话题有点儿伤感,“算了,别想那么多了,头儿,既然我们在这边站住脚了,你说要不要我把银珠接过来。”
邵乐使劲儿晃晃脑袋,把那种不好的负能量甩出去,“是啊,不提了,咋?想银珠和孩子啦?”
“是挺想的,”大雷嘿嘿笑着,“她跟我不一样,不光是会过日子,也喜欢过日子,做生意,回家做饭、带孩子,等老公回来,她乐在其中,不像我,一天不找点儿事,就好像心里长草一样,怎么都不自在。”
“我们是一类人,”邵乐看着前方,公路在飞快地朝后退着,“我也想把我关心的人都带到这边来,可是我知道,那不可能,不过你说的有道理,能迁几个是几个,今后——怕是要在这边长呆了。”
“我也是这么觉得,”大雷也有点儿阴郁地,“头儿,什么时候回国?”
“有事儿?”
“嗯,”大雷似乎有点儿不想提起,“我想查查岳华成是怎么死的,他一向很健康的,还有,他让我埋伏在你身边到底想干什么?”
“我也想看看我的老对手司空明到底发展到哪个地步了,”邵乐打开手机,浏览着网页,脸书主页上有个关注申请,李冬雨那张单纯又美丽的脸圆圆的还带着点儿婴儿肥,特别的惹人怜爱,想想刚才那个可怜巴巴的样子,他有点儿后悔那么吓唬她。
“虽然还是以前那样勾心斗角的日子,可是——”大雷咂着嘴,“好像活的更有劲儿了。”
“因为有了要保护的人哪,”邵乐抬起头,“马的,大雷,我开始后悔了,当初走的时候真该带着老婆孩子的照片的,现在突然想的不行不行的。”
大雷从领口里抽出项链,打开尾端树叶型的锰钢盒,在里面的一张他和银珠还有孩子的合影上亲了一下,“后悔莫及喽。”
“呵呵,你他马的!”邵乐看着他一脸得意的样子,笑了。
一个星期以后——
在阿尔卑斯山脉快到意大利的一个叫贝林佐纳的地方——
“呜……哇……”
警笛声响起。
邵乐看看倒后镜,不由得皱眉,“第五次了,怎么这里的边检这么严?”
“也是因为旅游的关系吗?”大雷睁开眼,看后面跟上来的警车。
“不知道,以前从没走过这条路,”邵乐也有点儿忐忑不安。
车子靠右边慢慢停下了。
警车超过他的奔驰车,停在前面。
警察的的个子差不多得有一米九了,不过与西欧经常会见到的胖子不同,他的身形倒是很匀称,走动时两腿不时有种朝上蹦的动作。
大概是拳击练习的不错。
来到左侧的时候,那个白人警察看到邵乐和大雷两张亚洲脸孔也是一愣。
邵乐把车窗摇下来,“有什么事吗,警官?”他用德语问,瑞士的官方语言有四种,法语、德语、意大利语,还有本土的罗曼语,要是这个警察会说德语,那就轻松了。
“德国人?”那个警察用德语问,同时朝车后座看了一下,除了两个背包以后,没别的东西。
“中国人,”邵乐礼貌地低头,“我们从德国出发,去意大利,然后回去的时候从奥地利走。”
“哦,”对于这种欧洲自驾游的人士,这名警察显然见的也不少,“不好意思,这条线上中国人真的很少会走。”
“走别人的路没意思,”邵乐微笑着说,“我们喜欢不走寻常路。”
“嗯,”警察点头,不过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请出示一下护照。”
“好的,警官,请稍等。”
邵乐非常合作地从大雷面前的储物箱里拿出大雷和他的护照,他们都已经申请了申根签证,理论上不会有任何问题。
是为了查偷渡的人吗?
警察接过来,仔细地翻阅着,仔细到让邵乐觉得有点儿过份了,他朝大雷使了个眼色。
大雷了然,但是他没有多余的动作,不过在身体和心理上已经做好了应变准备。
警察检查完了证件,抬起头,用蔚蓝色的眼睛看着邵乐,把证件还给他,“谢谢你的配合,现在请下车,把后备箱打开。”
“出了什么问题吗?”邵乐“疑惑”地问,不过他还是配合地下车,没有一丝犹豫。
“没事,正常检查,”这个警察跟旅游攻略上描写的瑞士人差不多,很难成为朋友,在外人看来极难相处,相当地冷漠,只有跟他们熟了以后——好吧,那个时候他们也是一样的无聊,只不过要友好一些。
邵乐走在前面,那个警察走在后面始终保持着三米左右的距离,那是防止对方有任何敌意或者攻击行为,给自己保留的反应距离。
另外,他右手一直搭在腰间的自动手枪上。
邵乐当然不想把他怎么样,也没有必要,于是他神态自若地走到车后,打开后备箱。
那里面除了帐篷以外,再有就是一些露营的必备工具,再不就是一些方便食品,还有一个垃圾袋。
“没带枪吗?”这名警察这个时候才有点儿诧异地问。
“啊?”邵乐一时没反应过来,“警官,可以吗?我们怕惹麻烦,所以不敢买。”
“还是要的,”警察在车里翻捡了一下,“春天到了,熊从冬眠中醒来,一般都很饿,脾气差的很,还有狼,要是你们在野外露营的化,没有枪还是比较危险的。”
“哦——”邵乐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着说,“看来是我们想的太简单了,好在一直很平安。”
警察耸耸肩,对于这种无知无畏的家伙,他大概也不是第一次碰到了,“这个垃圾袋里装的是什么?”
“一些塑料袋还有不可降解的垃圾,警官”,邵乐配合地把垃圾袋打开,里面是一些食物的包装袋,还有罐头盒子。
没什么可疑的东西,就是两个普通的二笔背包客。
“谢谢你的配合,先生,”警察冷淡地说了一句,走到车右边的时候,突然朝地上趴去,来了一个俯卧撑,瞅着车下,这让邵乐措手不及地被吓了一跳。
不过好在他什么也没发现,很利索地从地上爬起来。
“走吧!”这名警官终于把右手从腰间的手枪上放下来。
“搞什么鬼?”邵乐心里嘀咕着,想不通到底是哪一点惹来他这么注意。
德国车的关系?
不像呀。
在疑问中,邵乐再次上路。
通过后视镜,他看到那个警察正从警车里掏出一部车载无线电,报告着什么。
“还好没把枪放在后备箱里,”大雷有点儿后怕地说,“那两支枪怎么看起来都跟小口径猎枪差距挺大的。”
“查那么严干什么?”邵乐还是没有释去心中的怀疑,“还没到边境哪。”
“也许是因为有犯罪活动吧。”大雷又眯起眼。
“那也不能只有一个警察呀,”邵乐心头的疑云更重,“别他马睡了,好好想想,哪儿出问题了?”
“想不出,”大雷一向不太喜欢动脑子的,“你要是累了就换我开吧。”
“算了吧,”邵乐也觉得自己有点儿疑神疑鬼的,“快到朱比亚斯科了,到那儿我们先休整一天,然后再出发。”
“好吧,”大雷抹了一把脸,“头儿,虽然不累,可是还是觉得休息一下会好些。”
“正常反应,”邵乐不以为意,“我们毕竟还是人,只不过强壮了一点儿罢了,多数时候还是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才会对心理健康有好处,不然很快你就会苦恼于自己过剩的精力。”
“那个警察说的有点儿道理,我们是不是买把枪,装装门面,”大雷打了个哈欠,“在这里不带枪旅行反倒很奇怪的感觉。”
“还是算了吧,”邵乐想想还是拒绝了这个提议,“各个国家各个地方的风俗习惯和法律都不一样,带上枪,遇到动物还好办,遇到人你开枪还是不开枪?开枪的化就是大事儿,到时候弄一堆麻烦再上电视,那可就出名了。”
“再不弄把刀吧,”大雷不自然地活动了一下有点儿僵硬的脖子,“身边没个家伙,心总是虚的。”
“你自己就是个比刀还危险的武器了,”邵乐禁不住笑道,“还用得着那玩意儿?”
大雷一想好像还真是,咧嘴开心地笑起来。
前面豁然开朗,一片位于山脚下的小镇在面前展现出来,让好久没见到人的两位心情为之一亮。
虽然还是老外的地方,可是能看到人总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