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从货柜车上扔粮食袋的人把一袋粮食丢到地上,袋子扯开了。
黄红色的玉米粒撒在泥水里,刺激着后面排队的人群。
两个十几岁的孩子把身上的衣服一脱,疯跑过来,在地上划拉着往衣服里装。
后面没有看清状况的人以为前面的人在抢粮食,于是一起朝前挤。
“#%#……”
叫嚷声大了起来。
莎拉这回不管嗓门儿多大都没有用了。
货柜车上的志愿者可比她经验丰富多了,只管把车上的粮食朝下扔。
总会有人接住的。
没成年的,身材弱小的,都自觉地朝后退,他们同样经验丰富,这个时候挤进去,除了被挤死,一粒粮食也抢不到。
尽管活的生不如死,可是好歹还活着。
“我恨下雨!”托尼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还要多久?”
邵乐手搭凉篷,“差不多了吧。”
“这么快一车粮食就发完了吗?”托尼踮起脚。
“不是,”邵乐指着人群外面的几个壮实的黑人,“看他们。”
托尼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神色凝重,“政府军?”
“还不算是吧,”邵乐冷冷地说,“很快你会看到,为什么我会用野蛮的方式建立警戒线……”
“呜……”
吉普车突然从远处的林子里冲出来,后面跟着两辆破的锈迹斑斑的卡车,上面坐着手持AK步枪的人。
“哒哒哒……”
吉普车上的人可没在客气的,车载12.7毫米机枪毫不留情地朝正搬粮食往自己帐篷走的人扫射而去。
血花四溅。
几个人撒手倒地。
刚才站在人群后面的黑人跑过去,跟吉普车上一个凶神恶煞的黑人汇报情况。
“哐啦……”
卡车的挡板被一脚踹开,士兵鱼贯而下。
虽然只有几十个人,可是震慑住了几百人。
正在搬粮食的人们脸上高兴的神色消失不见。
听完汇报的凶恶黑人从吉普车上副驾驶位上站起来,朝着车前的黑人大喊,“这里全部的粮食,全属于博伊尔自由军!搬到卡车上去!”
冰冷的枪口下,黑人们先是静止了一会儿。
“砰……”
这个看起来好像是头儿的黑人拔出手枪,随手挥了一枪,打倒一个正在往嘴里塞玉米粒的半大孩子,像杀掉一只鸟。
“这里所有的粮食……”他又重复了一遍,“都属于博伊尔自由军!你们的统治者……利瓦博大人命令你们!把粮食装上车!”
人群动了起来,他们在生存和恐惧面前选择了后者。
陷住的货柜车从路边的泥泞中挣扎出来了,重新开上了土路。
货柜车里的粮食已经没了,空空如也的货柜车轻松上路,好像满是泥水的路已经变成了坦途。
但是莎拉的脸色十分难看地看着远处。
难民得到了粮食,但是粮食还没来得及进他们的嘴,就被搬上了军车。
“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邵乐低头跟托尼说,“在这里,有枪就是大爷,粮食拿到手里,不一定就是难民的,只有看着他们吃到肚里,才安心。”
莎拉一路狂奔着跑过来。
邵乐这回下车了。
有拿枪的人在,不知道更远的地方有没有狙击手,这个时候站在炮塔上太傻了。
“你怎么不阻止他们!”莎拉一来就质问道。
邵乐冷漠地看了她一眼,“你让我滚的,我滚了,干嘛还来找我?”
“你的职责就是帮助我们!”莎拉理直气壮地。
“我的职责是保护整个车队,”邵乐并不打算买帐,“而且你瞎了吗?维和部队规定,我们不能打第一枪,他们没朝我们开枪,按规定,我们不能朝他们开枪。”
接着,他略带嘲讽地说,“尊敬的女士,规矩就是规矩。”
“可粮食都被那些土匪抢走啦!”莎拉的嗓门儿又大起来。
邵乐脸上的瞧不起不加掩饰,“要是你多看看新闻就会知道,利瓦博是你们美国政府扶植的总统候选人,所以他们不是土匪,是正义的使者,在美国的支持下来解放这片土地上的人民。”
莎拉卡壳了。
粮食被搬上车以后,开始有人处理被打死的死者,有痛哭的声音传来。
“那些死人,”邵乐指着远处,然后指着莎拉的鼻子,“全都是你的错,他们本来可以继续活下去,都是因为你,他们死了,要是有上帝的化,上帝应该降下闪电,把你劈死!”
莎拉呆立着,头一次有点儿不知所措。
四面围栏网。
每个角有一个15米高的观察哨,上面是12.7毫米重机枪。
两个哨兵负责一个观察哨,两个小时一个轮班,在上面值勤。
大门口有两个哨兵,门两边分别有两个用沙袋垒成的机枪阵地。
车队开起营地。
所有的营房都是用彩钢板搭成,如果从空中俯看的化,方方正正的后勤营地一模一样,仓库在这些营地的正中央,除了露天堆放场以外,还有齐刷刷的仓库。
周围至少有五百米的范围是平地,连树林都稀疏的一眼就能看透,营地里每天还会不定时组织巡逻哨在营地周围进行警戒巡逻。
后勤基地里除了有粮食,还有整个维和部队的后勤补给,武器弹药,油料,是部队的关键所在。
邵乐的车队进来以后,正好看到两辆装甲车从大门交错驶出,开始一天日常的巡逻。
雨停了,可是天空还是阴云密布。
所有的东西都是潮呼呼的,这就是现在的刚果。
邵乐从车上跳下来,把头上的头盔摘下来。
几乎不用吩咐,所有人各司其职,没有一丝忙乱。
基地司令官是来自美国的准将有威廉。辛普森,一个剃着锅盖头,四十出头的职业军官,他用有点儿挑剔的目光看着面前的邵乐。
“你来晚了,”他说。
“出了点儿意外,”邵乐像个久经战阵的老兵,不卑不亢地,“路上一辆拉粮食的货柜车陷进泥里出不来,不得不清空所有的粮食以后才赶过来。”
“刚才的枪声是怎么回事?”威廉准将问。
“博伊尔自由军的人,”邵乐汇报说,“粮食救援组织的负责人莎拉非要把粮食发给难民,结果被自由军的人杀掉一些,把粮食全抢走了。”
“该死!”威廉轻骂了一句,不过显然他也不想在下属面前过分指责一个不归他管的人,“好吧,你和你的人去北边的4号营地,那里有你们的门牌,还有一小时五十二分钟,你们要编入巡逻队,进行常规警戒巡逻,我们的人手严重不足,还有两支队伍没有按时到来,但是物资已经先到了,所以,别给我找麻烦,明白吗?”
“是,长官!”邵乐立正,敬礼,走出了指挥部。
在西北方向,离大门120米的位置,由四个彩钢板搭建而成的营房,营房上贴的门牌上是一个国旗,只是有点儿让人伤感的,是那上面不是邵乐熟悉的五星红旗。
一个多小时以后……
“巡逻车队02请求出发。”邵乐靠在炮塔上用喉式送话器说着。
“巡逻车队02可以出发。”
大门被打开,邵乐带着自己的车,一马当先驶出营门。
后面还有一辆车。
人手不足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儿了,刚刚到达,还没来得及休整就开始上班。
雇佣兵的活儿大体就是这样,不是每次都会以枪林弹雨渡过每一天,大多数时间都是在不断的巡逻和值勤中结束。
用的是美军的悍马吉普,对于这种活棺材似的军车,邵乐除了加着小心以外,别无他法。
茂盛的植被是这里唯一不安全的因素,除此之外,大概就只有糟糕的路况才是最大的敌人了。
香蕉田里偶尔会有戴着草帽的农民出没,带着麻木的表情,似乎诉说着生活的无奈。
要是可以选择,他大概也会扛起行李,离开这个不安全的地方。
但是这里有他的土地。
农民对于土地的执着和依恋,总是超过任何人的。
“指挥部,02号巡逻队没有发现异常。”
“收到,02号。”
一天的工作恐怕就要到此为止了。
“02号巡逻车,4分钟以后,会有一辆非洲粮食救援组织的卡车从营地里出来。”
“收到,总部。”
邵乐拍拍炮塔。
车速骤减,停在路边。
路上突然有点儿冷清。
水珠从芭蕉叶上落下。
天空中的阴云更密,另外一场大雨正在酝酿中。
左边的香蕉田里正有一个人赶着一辆牛车,上面载着很多大串的香蕉。
“嗬……嗬……”
牛有点儿不听话,赶车的人大声吆喝着,试图往路上拽。
“嘭……”
车门打开。
托尼朝着炮塔上的邵乐问,“要不要让那家伙等一会儿,别呆会儿挡到路。”
邵乐正要答话,转头发现一辆吉普车的影子已经出现在路上。
“随他去吧,”邵乐跟托尼说,“就一辆车,怎么过不去呀。”
托尼缩回车里。
莎拉心事重重地坐在车里,司机是一个男性志愿者,他的气质有点儿像是大学里的老师,胡子拉碴的,脸上带着一股子哲学范儿,总是在思考人生的意义那种。
莎拉显然也看到了邵乐,对于这样的兵痞,她以前从来是不假颜色的,不过今天她的感觉有点儿复杂,于是她朝着炮塔上的邵乐微微点头,算作致意。
邵乐右手食中两指并拢,敬了一个美军范儿的军礼。
“咵……”
三点钟方向,正在朝路上使劲儿的牛车似乎终于不堪负荷,平板车剧烈摇晃了一下,终于上了路,但是有不少的香蕉掉在地上。
可赶车人却不再去管,而是撒腿就朝后面的香蕉林跑去。
嗯?
邵乐眼角余光发现了这不寻常之处。
“咔啦……”他拉了一下枪机,转过炮塔,把机枪对着那辆牛车。
“咚咚咚……”
一连串子弹射过去。
“哦,我的上帝……”
开吉普车的那个白人男子被吓了一跳,一个急刹车。
“咚……”莎拉的脸贴在前挡玻璃上,表情说不出的可笑。
还没等她暴走……
“轰……”
牛车炸成一团烟火,火光一瞬间在这个阴沉的天气里爆开,紧接着就是浓浓的黑烟。
子弹是绝对打不出这种效果的。
邵乐并没有就此停止,他向着香蕉林里偶尔被带的晃动的香蕉树,再次开始了射击。
“咚咚咚咚……”
后面隔着三米停下的悍马车虽然不知道邵乐在打什么,可是车上的黑人壮汉也跟着拉枪机,跟随邵乐开始射击。
“哒哒哒……”
米尼岗机枪的射速是极快的,一条桔红色的铁鞭在有点儿阴暗的空气里显得格外闪亮。
莎拉本来想跳下来嚣张一番的,可是看到这个场景,也只好跟司机一起跳下车,缩在轮胎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