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巴没说错。
快到恩吉拉的时候,邵乐就发现,这里的情势比莎拉说的要严峻的多。
村庄的土路边上有背着枪的黑人,他们在斥喝着顺路而来的难民,想把他们赶走。
难民营在村子的东边,正好在荒原上,没有什么遮蔽,农田和放牧的地方都不在那里,严格来说,那里是村子附近最差的一片地方。
现在是雨季,每天经常下雨,那里的平地上很容易会积成水潭,要是到了夏天,高温更加的难熬。
而且那里没有任何遮挡,野兽,尤其是土狼还有狮子,在缺乏食物的时候,很可能会攻击难民中很容易中招的孩子。
村子里的人极不友善,不只是因为这些人是来自外地,而且他们缺乏食物还有生活物资,又没有足够的物资做交换,偷盗不可避免。
两个拿着AK-47步枪的黑人走到路当中,拦住了车队,脸色有点儿紧张。
其中一个好像想耍个帅,拉了一下枪机,但是不知道怎么搞的,弹夹掉在地上。
“呵呵……”
头车上的人和后面看到的全笑了。
那个黑人年纪不大,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他看到面前不同肤色的人在笑,更紧张了,弯腰赶紧把弹夹捡起来,却怎么也插不回去了。
旁边那个年纪大的大概也觉得有点儿丢面子,朝他脑袋上拍了一下,骂了几句,然后上前一步叽里哇啦的讲了几句。
这就是两个刚武装起来的农民。
邵乐踹开车门,拽着蒙巴走下车。
“别开枪!”他叫着,同时紧盯着那两个家伙的手。
倒不是说这帮家伙会乱开枪,只是看那连弹夹都能掉地上的家伙,明显是菜鸟,真怕一个不小心,走火。
“回去!”年长的看旁边那个菜鸟肯定是指望不上了,就走到近前,有点儿怕地看了一眼头车上的机枪,可是还是壮着胆子,“这里不欢迎来地人。”
“来解决粮食问题的,”邵乐没敢直接说是白送的,这片土地上不能什么都讲免费。
莎拉也从车上下来,她显然觉得这跟前几天跟这里的志愿者勾通时的情况差距很大,所以也就没有强出头,乱说话。
这一段时间碰到的事让她深深了解,刚果的情势之复杂,不懂的时候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而且她对邵乐比较信任,这个家伙做起事来还是很靠谱儿的。
“粮食?”这个黑人眼睛一亮。
这个词儿比什么都诱人。
“就放这儿吧!”年长黑人指着路边。
你他马以为你是谁呀?
邵乐差点儿一拳轰他脸上。
“叫你们长老来,”邵乐不客气了,“哥们儿,你做不了主,我们的粮食不是白来的,也不打算白给你们,所以叫你们能负责的人来,不然我们就把粮食拉走,等那些难民没吃的了,你们自己承担后果吧。”
年长黑人看了看邵乐后面那辆车,还有虎视耽耽的机枪手,明智地没有再坚持自己的意见。
“哈比比!”他吆喝着后面还在跟自己的弹夹较劲的小孩子,“去把乌哈长老叫来!”
“哦,”哈比比应和一声,趿拉着拖鞋一阵风似的跑走。
“呵呵呵呵……”
笑声又起。
这个小年轻的短裤屁股后面还印着一只米老鼠。
年长黑人更尴尬了,他不自在地揉着鼻子。
原来都是老实巴交的人,都是为了生活啊……
邵乐看看他面前的黑人手里拿着的AK步枪。
木质枪托磨损的很厉害,枪上还有锈斑,这枪要打起来不炸膛就该谢天谢地了。
“可以吗?”邵乐指着自己的挎包,看他没有敌意,就从里面翻出来一一袋MRE,打开以后,把里面的蛋糕袋打开,递给他,“吃的,请你。”
跟这个黑人用斯瓦希里语交谈很费劲,因为这个黑人好像很久没离开过村子,他的语言里有很多自创的词儿,事实上非洲每个相距较远的村子几乎都有自己的语言,想把这些语言全弄明白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有时候只能用用的最多的语言,做一个大概的交流,想要让对方完全明白自己的意思,而不会有任何误解,是一件挺难的事儿。
年长黑人大概不知道这个年代还有下毒这一说,很放心地把食物拿到手里,直接就往嘴里塞,很快满意地笑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邵乐觉得双方的关系有所缓解,就趁势问道。
“姆布,”年长黑人总算见过点儿世面,没把塑料包装袋也吃进去。
“我叫肖恩,朋友,”邵乐套着近乎。
远处的村子里突然涌出来一大帮子人,不少人拿着木棍,还有人拿着刀。
其中几个拿着枪的人散布在人群里。
领头的一个年纪很大的黑人脸色严峻地拄着一根粗树枝做成的拐杖,快步朝这边走来。
什么情况?
邵乐一怔。
说错话了?
“咔啦……”
头车上的美国兵认真了,他拉了一下枪机,枪口抬起来。
车队里的悍马车拉开距离,朝两边散开。
这里全是平地,悍马车一旦拉开阵线,展开队形,就会像骑兵一样轻松地把面前这些大部分持着冷兵器的家伙全都杀掉。
长老模样的人举起手里的拐杖。
人群站住了。
声势很浩大,差不多有一百多人,不像是士兵,更像是帮派约架来的。
姆布看后面的阵势,连忙扭头朝后跑去。
这个长老看来还是懂事的,他明显了注意到情况和来报信儿的人说的有点儿出入,所以看姆布跑到跟前以后,仔细地跟他了解着,很快神色和缓起来。
哈比比被叫到近前,长老也跟姆布一样,照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
“呵呵呵呵……”
一百多人在后面也跟着笑起来。
看来这小子缺心眼儿已经是公认的事实了。
长老带着几个拿枪的人来到邵乐面前。
“我是这个村子里的酋长,”长老跟邵乐握手,似乎很明白怎样跟这些外国人打交道,“你们是来这里援助那些难民吗?”
“是的,”邵乐朝后面招了招手,叫莎拉过来,“我们是来这里援助难民,但是我也正打算给予你们一些粮食,做为容许他们暂时居住在这里的报酬。”
“我们有好客的传统,”酋长严肃地说,“可是几千人,超出了我们能够承受的能力。”
莎拉走到近前。
邵乐把他刚才了解到的情况说了一下。
“我们必须给他们一些粮食,”邵乐说,“不然这里迟早会发生比较严重的骚乱,还是你有更好的办法?”
莎拉是个很懂变通的人,“机场附近的慈善中心不可能安置所有的难民,他们只能在这里,你觉得如果给他们粮食,会让他们和谐相处吗?”
“不能保证,”蒙巴插话道,“这位女士,难民需要土地,需要工作,而不仅仅是活着。”
“目前只能先解决活着的问题,”莎拉看着邵乐,“我同意,但是不能太多,难民更重要,这些本地人有自己的土地,还有自己的庄稼,不能要的跟难民一样多。”
一个简短的谈判在不到十几分钟以内完成了。
手持武器的人都回去了。
车队终于可以正常行驶。
至少村民们不再对他们抱有敌意。
入夜。
篝火。
很多的黑人正围坐在旁,邵乐和莎拉坐在酋长的身边,看着人圈中间围着篝火的年青男女在跳着说不出名字的舞蹈。
抛开实际的生活问题,这里的人还是挺好客而且纯朴的。
“很感谢你们没有屠杀我们!”酋长靠近邵乐,低声说,“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们这么讲理,尤其是拿枪的外国人。”
邵乐的耳朵一下子就立起来了。
“还有别的外国人来吗?”他问。
酋长有点儿后怕地说,“前两天,有的,黄色的皮肤,坐着跟你们一样的军车,来找向导,但是很凶,杀了一个在地里干活儿的人,等我们组织人追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走远了。”
“去哪个方向?”
酋长指着西北方向,“大概是去那个方向,山里的路他们不太熟,前不久这里还过去一支博伊尔自由军的军队,利瓦博还在村口吃了午饭才走的。”
“你见过利瓦博?”邵乐更精神了。
“见过他的照片,”酋长说,“我去过金沙萨,有贴他的照片,他马上要当总统了是吗?所以才带着军队来到这里,像公狮巡视他的领地。”
“杀你们村民的人……是他吗?”邵乐拿着手上的PDA,把照片调出来给他看。
上面是司空明的照片。
酋长看了一下,摇头,“他站在车边上,是他的手下,我在附近干活儿看到,有两个人,不想给他们带路,就跑了,但是他们好像很怕别人知道他们的到来,就拔枪杀掉一个,带走了另一个。”
“只有一辆车吗?”邵乐又问。
“两辆,”酋长想了一下后说,“每个人都很强壮,身上背着两支枪,很危险的样子。”
“还有别人吗?”邵乐问。
酋长摇头,“没了,外国人很少会来这儿,打仗了,来的就更少了。”
那就是说彩虹公司的人不是从刚果(金)进入那片区域的。
“要是再看到他,还有博伊尔自由军的人,”邵乐跟酋长打着商量,“可以告诉我吗?我可以支付一些报酬,粮食,或者武器。”
“可以帮我训练一下孩子们吗?”酋长指着那些在欢乐舞蹈的青年男女,“他们太弱了,我很担心,他们的能力不足以保护我们的村子。”
“我会尽力帮助你们,”邵乐委婉地说,“不过现在我没有时间,你不如向维和部队,尤其是莎拉女士提出自己的要求,会有人来与你们接洽的。”
开什么玩笑,就这些围着火堆跳舞的货?教半年会齐步走就不错了。
非洲大地上的士兵最难训练,不是说他们的体能不过关,而是知识水平太低,无法理解军事常识这种对文明社会里的人来说也不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