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
或者也可以这么说,大多数时候是桑德拉在说,邵乐在听。
听她讲墨瑟,听她讲超市,讲自己曾经失败的婚姻,老公是多么的不思进取。
邵乐只是听着,偶尔会安慰她几句,但是他了解桑德拉这样的女人。
在一个坚强的外表下,是一个渴望被关怀,渴望有一份安稳的感情生活的心。
通常情况下,要是一个女人愿意跟一个男人说起这些,就意味着你有了一个拉近关系的机会。
可邵乐只是听着,他的心在经历了又一次死亡边缘的考验以后,已经彻底平静下来。
他有了爱情,有了家庭,有了孩子,而现在,他想的最多的是怎么去保护他们,给他们最好的环境,这一切都要耗费大量的精力,一次趁虚而入的艳遇已经不在他的计划中了。
回到超市,邵乐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帮着桑德拉整理一下有些杂乱的超市,把各种货物都分类摆放,和大雷忙的不亦乐乎。
只在避开她的视线以后,他才低声跟大雷交流一下各自对山上那处庄园的看法。
每个人的思维都是有短板的,两个人一起交流就可以起到互通有无的目的。
大雷的图上作业非常出色,这来自于他曾经从事的战术特种兵工作,庄园内的安保体系他可以一一还原在纸上,而邵乐的优势在于制定优秀的战术,确保在突进过程中不会受到伤害,或者把伤害减到最低。
因为是第一次接触,他没有进行任何技术手段的侦察,对于当今社会飞速发展的科技手段,邵乐可谓体会颇深,不到万不得已,哪怕是用手机都要冒很大的风险,更别提拍照之类的了。
可是对于一个经过专业训练的特种兵,他们的眼睛和耳朵,甚至包括感觉,都是他们的摄像机。
你看到一点儿,我看到一点儿,两人合起来的东西就相当可观。
“叮铃……”
超市的门被推开。
“哦,爱玛……”
桑德拉欢快的打着招呼。
邵乐在后边仓库里探出头。
顺着通往店面的走廊,他看到一个老太太挎着篮子,跟桑德拉亲切地问候着。
又过了一会儿,又来了几个人。
有家庭主妇,也有来买啤酒的男人。
似乎他们都对桑德拉什么时候有空都了如指掌,大家拍打着身上的雪花,诉说着今天的鬼天气,就着刚冲好的咖啡,聊着彼此热衷的话题。
买东西倒在其次,交流彼此的感情倒是真的。
邵乐和大雷也在后面的仓库里小声地交流了一下。
“我讨厌这种安保,”大雷闷闷地说,“表面上看起来只有十几个人,最多不会超过15个,可是进到那里,从头到尾我都觉得心里像压着块石头,不知在哪儿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那绝不是十几个人可以造成的心理压力。”
“明天要是雪停了,我们就去滑雪吧,”邵乐提了个建议,“我们不是来这里干活儿的。”
“好吧,”大雷只听他说这句话,就知道邵乐也同意他的建议,那里的安保的确有种让人无懈可击的感觉,不如去找找别的方法,“你说他们会不会找人来试探我们?比如找碴儿揍我们一顿,看我们会不会反抗。”
“但愿不会,”邵乐一笑,“如果是那样的化,不管我们怎么配合,他们都会发现,我们不光打不死,还很不容易受伤。”
这的确是个困扰,要是一般的情报员,他们可以忍着疼,挨上那么几下,可是他们不行,超强的体魄,再加上远超常人的抗击打能力,再怎么装也会有点儿假,可要是反抗,等待他们的就是更严重的打击。
“叮铃……”
门再一次被推开。
门框上的小铃铛悦耳地响着。
邵乐倚着门框朝外看了一眼,又马上缩了回来。
“威廉……”他朝大雷比了一个口型,没有说出话来。
“你好,先生,”桑德拉热情地招呼着,“需要什么吗?”
“这清单上的东西能凑齐吗?”威廉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A4纸。
桑德拉拿过纸来看了一下,“哦,我想是可以的,您是现在就要,还是让我们送到您住的地方去?”
“放在我车里吧,我的车很大,可以放下的。”
桑德拉看了一下外面。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停着一辆黑色奔驰休旅车。
“当然可以,”桑德拉拿着清单,走到仓库这儿。
“要这些东西,”桑德拉把清单递给邵乐,随后有点儿惊讶地,“哦天哪,马特,你们重新做了整理吗?”
“原来的太乱了,”邵乐微笑着,“请您放心,不收取额外的费用。”
“哈哈哈……”桑德拉搂着他亲了一下,“那么这个吻就作为奖励吧。”
“好像还有点儿不够,”邵乐调皮地眨着眼睛。
“这不公平,还有我哪!”大雷在一边鼓噪着。
桑德拉又笑着跟他拥抱了一下。
邵乐跟大雷使了个眼色。
对于桑德拉,这是一次愉快的安慰员工的过程,对于邵乐和大雷……
战斗的时刻来到了。
把清单上的东西都找到以后,邵乐率先扛着两个面粉袋子出来了。
威廉的目光几乎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
但是他看着聚在柜台边的当地人,没有多说什么。
一个八婆在桑德拉的耳边低语了几句,马上换来周围人的大笑声。
“介意帮我放在车上吗?”威廉轻声问,优雅的像个绅士。
“好的,先生,”邵乐对自己的易容妆很有信心,他扛着袋子,走出超市的门,踏进漫天的大雪中。
“呼……”
雪片几乎一下子就涌进口鼻之中,不容你有丝毫反抗。
威廉打开后备箱。
邵乐把面粉放进去,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
“我见过你!”威廉在后面突然说道。
“是吗?”邵乐“诧异”地转过身,“在哪儿呢?”
“卢塞恩的火车站,”威廉冷冷地说,“你好像还有一个同伴……”
“叮铃……”
他的话好像还没说完,大雷就抱着另外一个大纸箱子,来到外面,“在聊什么?”
边说就边把箱子放到车上。
“这位先生说见过我们。”邵乐一指威廉。
“你们俩不是来滑雪的么?怎么打起工来了?”威廉那张至少年轻二十岁的脸上挂着自以为谦和的表情,手插在衣兜里。
“山上的门票挺贵,”大雷指着东北方向的雪山,那里此时已经被云彩包围。
两人在威廉的注视下径自走进店里。
没指望他会消除心中的疑虑,但是至少毫无破绽可言。
“你认识那个家伙吗?”
等众人都离开,超市里只剩下三个人的时候,桑德拉给邵乐和大雷倒了杯咖啡。
“刚才买东西的人吗?”桑德拉想了一下,“最近才来不久,不是很常来,跟墨瑟先生似乎关系不错,再多就不知道了。”
“哦,”邵乐突然把手里的咖啡一饮而尽,“要是明天还有活儿,跟塔尔曼女士说一声就行,我们只要在旅馆里,一定准时来。”
“太感谢了。”桑德拉眼中有失望之色闪过,邵乐当作没看见,叫上大雷,走进大雪之中。
几个小时的功夫,大雪已经把路全盖住了,齐膝深的雪地里,两人有点儿艰难地跋涉着。
三十多米的高空有一个小黑点儿若隐若现。
邵乐突然踉跄了一下。
大雷抓住他的手,防止他跌倒。
邵乐稳住了身体,头朝上扬了扬。
大雷会意。
跟邵乐玩无人机?
呵呵,邵乐在这方面可是领先世界的水平。
旅馆前已经有好些人自发地组织起来扫雪了。
当然不会就那么老实地干活儿。
邵乐一缩脖子,躲过一个雪球儿,看向旁边的大雷,大吼一声,“杀啊……”
然后两人就加入了战团。
“啊……”
一帮老大不小的人了,男男女女凑一起,打的不亦乐乎。
天上正在悬停中的一架好像飞碟一样的东西静静地停在空中,所有掉落的雪花在经过它的身影以后,悄悄改变了轨迹。
每隔不到五分钟,它就得再次移动位置,不然在天上就会成为越来越明显的存在。
一个半小时以后,当众人回到旅馆以后,有一个瑞典人已经做好了晚饭,虽然只有三明治,还有一些烤肉,可是就着热咖啡,众人吃的很香。
才不到七点钟,邵乐和大雷回到房间时,就听到隔壁已经开始了晚间运动。
老外在这方面总是看得比较开,尤其是背包客的群体,只要彼此有好感,通常随时随地都会发生。
邵乐和大雷互看了一眼,笑起来。
“明天的门票钱凑够了没?”邵乐站起来,来到窗前,看着外面仍然很清楚地往下落的雪花。
大雷走过来,递给他一罐啤酒,“差不多够了,桑德拉老板挺慷慨的,一人给了一百块,再加上原来剩下的零钱,够用了。”
“生活真是不容易啊,”邵乐灌了一口啤酒,哈出一口酒气,“回到柏林想干些什么?”说着他把啤酒放到窗台上,左右滑动了一下。
房间里有情况。
从刚才一进来就闻到了屋子里有别人的气味。
那是一种很特别的皮革的味道,很高档,绝不是背包客身上会有的,而且这里是双人间,只有邵乐和大雷会进来,塔尔曼女士不会随便进来整理房间,至少也要得到他俩的同意才行。
刚才在餐厅吃东西的时候,塔尔曼女士还说有警察来这里询问一些住客的情况,跟着那两个制服警察的,还有几个穿西装的人,他们独自上了楼,不知道去干什么去了。
房间里的东西没有被动过,或者就算动过也没有留下痕迹。
不过,邵乐当然不会把什么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带在身上,更不可能留在房间里,为了保密,他甚至连从不离身的单肩包都没带。
一直以来,他给自己的敌人造成了一个既定印象,那就是他对自己的包很看重,到哪儿都要有一个,可是那只是邵乐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把戏。
模式化的印象会在人的大脑中形成固化思维,当以一个极其普通的外表出现在人群中时,就会让大多数人陷入困扰。
到目前为止,邵乐隐藏的很好。
威廉一定是把他和大雷当成了两条讨厌的尾巴,两条从柏林一直跟到这儿的尾巴。
明知道有监视器在房间里,还得装作什么都看不到,这个感觉实在是不怎么好,尤其是在上厕所和洗淋浴的时候。
第二天一大早,昨天还鹅毛一样的大雪,等邵乐走出门的时候,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雪已经停了。
第一缕阳光照射在雪地上,让邵乐禁不住眯起眼睛。
远处的皮拉图斯山像圣洁的女神一样张开怀抱。
草草吃过早饭,旅馆里罕见地空了下来。
几乎所有人都扛上滑雪板,朝着远处的雪山奔去。
下了一夜的雪,等着通车至少要到下午才行,对自己体力有些自信的纷纷带齐装备,开始朝山上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