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从表象上看,郑氏隐忍一年,如今你回风庄,且得庄主赏识,她便有病乱投医,希望可以倚仗你的力量,为她儿子报仇。若思忖深些,她该是刻意引起你对大夫人的警惕,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不过有一点,三少爷风卓宇必不是重病而亡,否则郑氏无需铤而走险,在老庄主下了封口令后还如此张扬的跑到清雅居兴风作浪。至于二小姐,凤倾歌不敢妄言,或许知情,或许不知。”凤倾歌针砭时弊,冷静分析,看惯了宫廷的尔虞我诈,这般心思还是有的。
“果然是宫里的女人,看事情比萧然还要透彻。”风萧然感慨道,旋即吁出一口长绵的气息。
“知道我为什么身着道袍,却没有潜心修道吗?”风萧然怅然看向对面墙壁的美人图,美人临溪而坐,纤指扶琴,墨发微荡,眉宇间散着无尽的欢颜模样。无语,凤倾歌不想打断风萧然的回忆。
“俗尘凡事,太多身不由已,分明痛的刻骨铭心,却又不能作为。一真道长说我凡心未了,遂令我下山了却凡尘后再去寻他,我知道,道长所指凡心,便是萧然的母亲。”风萧然淡淡启唇,目光看向那张美人图时绽放出从未有过的恭敬和温和。凤倾歌依旧不语,默默注视着眼前的男子,某处,忽然划过一丝心疼。
“母亲是被人害死的,就在这风庄。可是当年无论我如何查证,都毫无所获,父亲虽深爱母亲,却也不想家宅不宁,正如二妹所言,家丑不可外扬,父亲在乎风庄的名誉更甚母亲,所以母亲的死到现在为止都还只是个谜。”风萧然眸光落寞寂寥,身上散着淡淡的萧索。
“所以你这次回来明为娶妻,实则是想追查生母的死因?”凤倾歌恍然。
“娶妻算是意外,不过萧然在选择你的时候除了最初的目的,还有一个原因,萧然知道你曾是越王荣宠了三年的女子,后被打入冷宫,如今又欲封妃。很难想象,一个冷宫妃子是如何一步步重获帝宠的,足见你心思缜密非常人可比。”风萧然赞叹道。
“是心思缜密还是心如蛇蝎?”凤倾歌恍然,自嘲看向风萧然。
“每个人都有不堪回首的心酸过往,所以每个人都有心如蛇蝎的权利,若非痛的刻骨铭心,又怎会恨的铺天盖地。萧然只想倾歌可以帮我找出母亲死的真正原因,作为回报,萧然愿以武林盟主的身份和风庄的实力向楚铭轩施压,介时只凭倾歌姑娘一句话。”风萧然肃然开口,眼中光芒如华。原本他只想看到楚怀袖满脸铁青的模样,可相处之后,风萧然相信,凤倾歌定会为他解开多年的疑惑。
“倾歌记得少庄主彼时刚刚说过已经想通了?”凤倾歌挑眉看向风萧然。
“无恨不等于遗忘,修道要求很高的!呵呵,萧然全当倾歌你同意了,走吧,总不好让满堂的人都等咱们。”风萧然爽朗笑着,旋即起身打开房门,继而看向凤倾歌。
“若倾歌能力有限?”
“不管结果如何,萧然都会遵照承诺,与倾歌方便。”风萧然坚定道。凤倾歌闻声浅笑,旋即起身走出房间,互惠互利,她没有理由不答应呵。
当风萧然与凤倾歌走进正堂时,满堂人皆已到齐。
“倾歌拜见各位尊长。”凤倾歌俯身施礼,一并拜过。
“倾歌啊,过来这里坐。”凤倾歌才一起身,便见大房秦氏向自己招手,其貌温和中透着一丝殷勤。凤倾歌转眸看向风萧然。
“大娘唤你,过去便是。”风萧然薄唇抿起,微笑开口,凤倾歌自不推托,盈盈走到秦氏身边坐了下来。
“萧然啊,你也过来坐!”风嶙笑道,目光熠熠生辉,显然心情极好。
“大哥,你不知道,父亲右手边的位置长年如一日的为你留着呢!如今你回来了,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可喜可贺!”风曼雪笑靥如花,眼中闪烁着闪亮的华彩。
“是啊,这次回来就别走了!为父年纪越来越大,以后这风庄事务你多操心,终有一日,这风庄是要交给你的。”风嶙捋着胡须,看着风萧然时,笑意连连。
“老爷,这可是您第一次在人前服老呢。”秦氏说话间为风嶙夹块鱼肉放进碗里,动作自然,显然经常如此,凤倾歌如是想。
“萧然都这么大了,我还不服老?来!萧然,陪为父喝一杯。”风嶙爽朗笑道,旋即端起酒杯看向风萧然。
“萧然不敢,既然是为萧然接风,大家一起举杯,萧然先干为敬。”风萧然很自然化解了与风嶙单独饮酒的尴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看着满桌珍馐,凤倾歌暗自唏嘘,单说眼前的‘凤舞九天’,纵是越宫御膳房也很难用豆腐腐竹做到这种程度。所谓‘凤舞九天’本该以乌鸡拨皮,沥水去味后,用银针刺透,再以香料清蒸,之后配以各色辅料雕琢而成,可经此调和,这道菜的营养价值减半。眼前这道却不同,以豆腐腐竹精雕之后,再以高汤烹蒸,以素为主,荤为辅,营养价值无减反增。单单是高汤的调和便要花上百两银子,不得不说,风庄的财力当真让人无语。
酒过三旬,饭桌上闲淡的不过是些零碎锁事,凤倾歌暗自观察桌上每个人的神情动作,心底对众人颇有印象。尤其是六房周氏,由始至终不曾开口说话,夹菜的动作亦畏首畏尾,时不时用眼瞥向秦氏,似极度惧怕。常言道光脚不怕穿鞋的,六房周氏膝下无子无女,孑然一身,就算在地位上受些委屈,也不该惧怕秦氏到如此程度,这其中必有端倪,凤倾歌如是想。
“二房的,不是我说你,萧然才回来,你怎的就跑到清雅居去了,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不能放一放,非要扰的萧然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秦氏轻声谴责,颇有大夫人的威严气势。
“呃……”郑氏暗惊,自己已经很小心了,竟还让秦氏抓了把柄。
“这事儿母亲不对,若不是母亲急着给大哥做大婚用的礼服,也不会那会儿去打扰大哥,虽说没扰了大哥休息,倒是扰了大哥与倾歌姑娘说悄悄话了。”未等郑氏接茬,一侧的风敏先一步开口,轻描淡写将此事遮掩过去。原本秦氏意在引起风嶙注意,却没想到让风敏这丫头大事化小。
“倾歌,那会儿你也在?”秦氏转眸看向凤倾歌,狐疑问道。
“回大夫人话,倾歌也在。”凤倾歌柔声浅笑,似有深意看向二房郑氏,正迎上二夫人感激的目光。
菜过五味,一个时辰的时间,凤倾歌足以将所有人牢牢记在心里,散席后,风萧然挽着凤倾歌离开正堂,各房亦作鸟兽散。
风庄的夜色别有一番景致,风起,树摇,花香四溢,林林丛丛的房间在月光的掩映下给人一种复古的感觉,尤其是房顶上的琉璃瓦片,反射着月光,使得整个风庄置于一片朦胧的淡色光晕中,平添一股神秘色彩。
“这每间房上的瓦片,足够数百人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凤倾歌感慨道。
“感觉如何?”风萧然垂眸看向凤倾歌,眼底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哀伤。
“席上众人千姿百态,倒是让倾歌大开眼界。”凤倾歌清楚风萧然言外之意,淡声道,以风萧然的武功,她相信十米之外,必无人跟踪。于是凤倾歌压低了声音,将音调控制在风萧然可以听到的范围。
“说说看。”风萧然饶有兴致的看向凤倾歌。
“秦氏,身为当家主母,自有一股雷厉风行的作派,只是在老庄主面前,她刻意掩饰自己的锋芒,目的无非是为两个子女,尤其是为风傲天着想,若有一个精明干练的母亲,他日就算风傲天继承风庄,也会以母意为先,这绝非老庄主所希望的。也正因此,风傲天与风曼雪在她的耳濡目染下有了些许心思,却未有秦氏的火候。”凤倾歌樱唇轻抿,细细评判。
“何以见得?”风萧然略有诧异看向凤倾歌,眼中隐隐透着赞赏。
“在风曼雪提及你的位置时,风傲天眼睛可是很冷的,一个言语间带着酸味,一个眼睛里含着愤恨,你觉得他们可比得上秦氏?”凤倾歌不以为然。风萧然微微点头,示意凤倾歌继续。
“郑氏,脑子虽不灵光,亏得有个聪明伶俐的女儿,她能受宠到现在,该是托了风敏的福。所以和风傲天,风曼雪比起来,风敏要睿智的多。季氏,沉着内敛,处事淡然,她若出口,每字必先经脑,和季氏一样,风啸玉亦沉静如玉,绝非锋芒毕露之人,不过越是这样的人就越要小心,她不出手还好,若出手,必是杀招,根本不会给人回击的机会。吴氏么,胆小怕事的成分居多,否则身为母亲,哪个不对自己的孩子如珠如宝,偏偏她怕得罪区区管家,竟不敢为女儿到庄外求医,足以证明她畏首畏尾的性格。至于周氏,没有子嗣,无需为子女费心,所以她的心思,便是自己,不过有一点,她该是有把柄落在秦氏手里,相信日子也不好过。七房孙氏自恃年轻貌美,又有子在身,傲了些也是人之常情,幸而灵犀还小,否则她该是七房中最先倒霉的。”凤倾歌细细道来,仅仅一顿饭的时间,她已将每个人的性格摸的一清二楚。
“果然厉害!”风萧然诚心赞叹道。
“经历过生死的人,若再看不透这些,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凤倾歌樱唇浅笑,眼底弥漫着滔天的恨意,在风萧然面前,她无需掩饰。
“你在意满门抄折?”风萧然微有一怔,心,忽有一种淡淡的情愫划过。彼时听到市井的流言蜚语,风萧然对凤倾歌的过往多少有些了解。
“谁会不在意?”凤倾歌失声笑道,原来在世人眼里,自己已经是这般没心没肺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