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案前,魏谨闻声微震,旋即抬眸看向楚铭轩。
“老臣愚钝,无法揣摩圣意。”
“试问,现在的楚王,与朕相比,如何?”楚铭轩身体后倾,手指掠过书简,似有深意道。
“据老臣所知,当今楚王夜寒,资质平庸,碌碌无为,行事瞻前顾后,无甚建树,实在称不上明睿帝王。”魏谨应道。
“那大楚穆王夜朝华呢?”楚铭轩继续问道。
“夜朝华野心勃勃且精于算计,利用凤倾歌一事便可证明。除此之外,此人文韬武略皆属上乘,当年楚国政变,若非夜朝华棋差一招,现在楚王的位置根本轮不到夜寒。”魏谨言语犀利,分析的鞭辟入里。
“老丞相果然慧眼,那朕问你,一旦夜朝华成为楚王,对我大越来说,是否有威胁?”楚铭轩眸色幽寒,薄唇紧抿成线。
“的确有威胁,据老臣所知,夜朝华野心极大,曾亲自领兵灭掉临楚的琉冰,图浑等附属小国,如此好战之徒若称王,对我大越来讲,不是好事。”魏谨冷静分析。
“所以老丞相不觉得,以五座城池换取凤倾歌的交易,是老天爷赐给我大越的机会吗?”楚铭轩随手拿起桌上的书简,眼底目光灼灼。
“皇上……皇上的意思是,利用此次交易,除掉夜朝华?”魏谨愕然开口,脸上显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他本以为楚铭轩为了凤倾歌,已经失了君王本色,更大胆妄为的想过要取而代之,如今听到楚铭轩的计划,心底难免惊讶。
“没错,统领这片大陆一直是先皇的心愿,亦是朕乐此不疲之事,如今这么好的一个机会摆在朕面前,若朕不懂得珍惜,便是昏君!”楚铭轩唇角勾起一抹幽深的弧度,让魏谨辩不出真假。
“老臣斗胆敢问皇上,如何才能除掉夜朝华?”魏谨将信将疑的看向楚铭轩。
“这书简上写的清清楚楚,若朕肯以五座城池与之换凤倾歌一条性命,他自会保凤倾歌无恙,所以朕明日回帖应下夜朝华请求,只要他能将凤倾歌平安送回大越皇城,朕便割让书简上所写的五座城池,介时夜朝华一入越城,他还有离开的可能么?”楚铭轩声音森冷,眸间光芒忽明忽暗。
“可……若夜朝华死在大越,大楚难免会有异议?”魏谨忧心道。
“看来丞相是真的老了!有异议如何?没有异议又如何?只要没了夜朝华,大楚便是朕囊中之物!”楚铭轩的话彻底震撼了魏谨。
“皇上英明!”对于楚铭轩的霸气,魏谨由衷的将头磕在地上。
“如果老丞相觉得朕的计划可行,便烦劳老丞相找个由子令众臣同意朕以五座城池换取凤倾歌之事,当然,今日朕与老丞相透露之事,不可泄露半分,否则传到夜朝华耳朵里,便功亏一篑了。”楚铭轩嘱咐道。
“皇上放心,老臣明白,只是……只是凤倾歌回来之后,不知皇上要如何惩治她狠心下毒致龙子丧命之事?”魏谨思忖许久,终是开口询问。
“自然是依法处置。”楚铭轩薄唇张颌间,眸间杀意一闪而逝。
“皇上英明,老臣自会说服众臣依皇上旨意办事。”魏谨沾沾自喜,旋即退出御书房,三朝元老,竟不知随时掩饰锋芒,此时的魏谨,心里只存凤倾歌的生死,却忘记了,身为人臣,最重要的便是不可功高盖主。
楚铭轩同意以五座城池换取凤倾歌的消息顿时在后宫炸开了锅。熹宸宫内,董璇芯猛的甩手,手中茶杯应声而落,热茶溅洒一地,幽幽热气正如董璇芯此刻的心。
“娘娘,那凤倾歌或许真的是妖孽,否则怎会迷的皇上失了神智,一条贱命敌五座城池,皇上简直疯了!”晴儿柳眉紧蹙,完全无法理解。
“消停了这么久,本宫以为凤倾歌早就死了!现在看来,她当真是本宫的克星,不行!不能让她回来!”阴森的眸子释放着幽暗的寒芒,董璇芯双手紧攥成拳,却如何也想不出除掉凤倾歌的办法。
“如今凤倾歌远在大楚,娘娘却在深宫,根本就是鞭长莫及啊。”晴儿也想帮主子除掉凤倾歌,可惜能力有限。
“不行!本宫还是要去一趟宰相府,本宫真不明白,魏谨那么希望凤倾歌死,怎么会突然同意皇上的意见,还以为前朝的那些臣子有多坚决,不过跪了四个时辰,全都妥协了!”董璇芯思忖许久,陡然起身。
“娘娘,不好吧?上次我们与魏谨闹的很僵,您去了,他未必会给您好脸色的。奴婢只怕魏谨连门都不会给我们开……”想起魏谨的嚣张跋扈,晴儿不由噎了下喉咙。
“总不能让本宫坐以待毙吧!”董璇芯狠瞪了一眼,旋即走出熹宸宫,晴儿虽不情愿,可也不得不跟着董璇芯一道离开。
寒风呼啸,刮在人脸上如刀割一般生疼,就在董璇芯与晴儿走至御花园时,忽然自不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董璇芯眸色骤凛,登时拽着晴儿躲到假山后面。
透过假山缝隙,董璇芯分明看到两抹身影由远及近而来。
“我先去见皇上,随后到羽凤轩找你。”一路风尘仆仆,若非有皇命在身,绝杀断不会让洛月儿跟着他们日夜兼程,眼前洛月儿显然憔悴许多。
“月儿多谢统领一路相护,如今已到宫中,统领政务繁忙,无需将月儿记挂在心,月儿告退。”轻柔的声音淡淡响起,洛月儿神情冷淡疏离,这一路,绝杀百般呵护,洛月儿自明其心。奈何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与绝杀,永远不可能站在同一立场,与其日后难以取舍,不如断在当下。
见洛月儿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绝杀怔了片刻,终是转身朝御书房而去。直至二人身影消失,董璇芯方才从假山后走了出来。
“娘娘,奴婢没看错吧?那个……那个是洛月儿!她不该死在破冰手里了吗?怎的又回来了?这下惨了,她知道我们诬陷……”晴儿惊慌失措开口时正对上董璇芯阴蛰的眸光,登时噎喉。
“本宫该是许久未去探望雪妃了!”董璇芯唇角微勾,旋即改了方向。
鹿寿宫,内室……
青鸢披着一头如青藻般的乌发半伏在榻上,长袖拖地,脸庞倚在袖上,纤长的眸忽闪着看着地面,又似穿透地面看的更远,渐渐的,那双无光的眸子泛起涟漪,晶莹的泪水无声滑落。
“娘娘,该喝药了。”门吱呀一声开启,仙童端着医风寒的汤药缓步到榻前,看着主子日渐憔悴,仙童难免哀伤。
“娘娘,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得先养好身体,否则凤倾歌回来,您拿什么跟她斗?”仙童单手端药,另一只手伸到青鸢面颊,替她拭去眼泪。
“为什么?为什么皇上可以对凤倾歌如此宽容?五座城池?仙童,你相信吗?如果大楚抓走的是本宫,莫说五座城池,皇上连问都不会问一句的……”青鸢的声音闷重低沉,带着无尽的幽怨。
“不会!皇上对娘娘……”仙童很想说出宽慰的话,可话到嘴边,却如何也说不出口。自凤倾歌被下入狱之后至今,皇上不曾踏入鹿寿宫半步,仙童甚至怀疑皇上的心里,是否还有自家主子的存在。
“娘娘病重如此,皇上却只惦记那个妖孽,仙童这就去找皇上理论!”愤慨至极,仙童猛的搁下药碗,陡然起身。
“仙童,别再自欺欺人了,你冲撞皇上,只会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皇上断不会因为你是本宫的贴身婢女,就会对你网开一面。说到底,是你跟错了主子,本宫无能,不得皇宠,让你和劲生也跟着受苦……”青鸢眼角含泪,苍白的唇颤抖着低喃。
“娘娘!您别这样,皇上……就算没有皇上宠爱,您还有我们,有我,有劲生为对娘娘死心塌地!”仙童终扑到榻前,失声痛哭。
“可本宫这一生,岂不白活?是呵,原本就没有奢望,本想着一直默默注视着那个男人,可偏偏老天爷给了本宫希望!孩子啊,仙童,你知道那孩子对本宫有多重要!他是本宫黑白世界里唯一的色彩!为什么?本宫根本不会对凤倾歌造成威胁,她为什么要设计陷害本宫,剥夺本宫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泪,无声涌出,湿了衣襟,断了人心。
青鸢心痛欲裂,每每午夜梦回,她的手都会停留在自己的小腹上,原本以为梦醒之后,一切如初,可冰冷的小腹却提醒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说到底都是凤倾歌不好!若她回宫,仙童拼了命也要为小皇子报仇!”仙童目瞪欲裂,咬牙切齿。
“报仇……是呵,本宫痛失爱子,又岂会让凤倾歌过的舒坦!”思及此处,青鸢陡然起身,猛的端起汤药,咕嘟咕嘟灌进嘴里,浓浓的药汁自碗边洒落,青鸢却毫不在意。
就在青鸢搁下瓷碗时,忽听外面传来一阵脆响的叫喊。
“鹿寿宫没人了吗?皇后娘娘驾到,还不出来接驾!”晴儿的声音自正厅传来,青鸢柳眉微颦,旋即看向仙童。
“回皇后,主子身体抱恙,正在内室休息,恐不知皇后驾临,奴才这便去通禀。”就在仙童欲出内室之时,正厅忽传来何劲生的声音。
“抱恙就是还活着了!”董璇芯冷嗤一声,旋即踏步直冲进内室。床榻上,青鸢侧倚床栏,丝毫没有起身之意。
“雪妃娘娘,难道您没看到皇后娘娘到了吗?”晴儿见青鸢脸上的无视,上前提醒之际,却被董璇芯拉了回来。董璇芯而后无语,侧眸看向何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