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怀袖面色平静,心底却早已沸腾,若不是在穆王府,楚怀袖早就将手中茶杯摔过去。
“王爷是不想交人了?”楚怀袖隐忍道。
“无人可交。”夜朝华不以为然。
“好,山不转水转,怀袖与王爷早晚还有碰面的时候,介时王爷是如何对怀袖的,怀袖必加倍奉还!”楚怀袖恨恨起身。
“‘天竺芯’那么珍贵,本王不贪,如数奉还便是。”夜朝华悠然笑道,楚怀袖闻声,眸色微怔,旋即转身将茶壶中剩下的清茶全数灌进嘴里,继而阔步离开。
见那抹红色身影淡出自己的视线,夜朝华剑眉微蹙,深邃的眸波流转,继而起身离开。
幽静的院落里,凤倾歌独倚在白玉精砌的栏杆处,静静观赏着石壁清泉溅落的水珠落入碧水潭时激起的细碎涟漪,心,也跟着凌乱了。她曾想过放弃报复,可这永世难舒的冲天仇恨,当真只有死了才能遗忘。
“本王已经将密令传到楚铭轩那里了,五座城池,没的商量,只是还没有正式以文书形式传达,所以现在还有转还的余地。”不知何时,夜朝华已然站在凤倾歌身后,悠然道。
“五座城池……”凤倾歌低声细语,眸光依旧凝视着碧水潭里的丝丝涟漪。
“倾歌姑娘觉得是多了还是少了?到底多少座城池才是大越朝臣可接受的数目?”夜朝华以为凤倾歌在思考,遂继续问道。
“接受?他们不会接受以大越领土换取祸国妖女的事实的。”凤倾歌凄然浅笑,旋即起身背对夜朝华走向对面的桃花林。不得不承认,夜朝华为自己准备的地方绝对隐秘,自己绕了三天,方才发现,此处根本毫无出路,现在就算她反悔,都没有逃离的可能,不过还好,她从未想过后悔。
“倾歌姑娘的意思是……”夜朝华狐疑问道。
“我们赌的,只有楚铭轩一人,如果楚铭轩能舍得这五座城池,就算群臣反对,他亦会让出城池,如果……他舍不得,那便让穆王失望了,倾歌留在此处,毫无价值。”背对夜朝华,他此刻无法看到凤倾歌眼中的苦涩和忧心,若楚铭轩不肯让出城池,她要以何种名目回去?
“本王有这个自信,楚铭轩必会如倾歌所愿!当然,如果事情非你我所想,本王愿意将倾歌留在身边,封妃立后!”夜朝华对自己脱口而出之语亦显愕然,只是,他不后悔。
凤倾歌闻声微震,旋即转身直视夜朝华。
“封妃立后?王爷看清楚了,倾歌这张脸不过是皮囊而已,就算倾国倾城,死后不过是粉面骷髅,白骨一堆,王爷为它所迷了?”凤倾歌的眼睛里透着一丝鄙夷和嗤笑。看着这样的凤倾歌,夜朝华突然觉得心疼,仿佛自己的心被置于寒风之中,风过,心却留下无数刮痕。
“呵,若本王说是,倾歌会不会觉得本王太执着色相?”夜朝华柔声浅笑,他知道,凤倾歌眼中的鄙夷和嗤笑不是针对他,而是她自己,更确切的说,是她那张让人艳羡的倾城容貌。
“在倾歌眼里,穆王是做大事的人,执着色相,那不过是穆王蒙了世人的眼,是倾歌一时糊涂,竟忘了自己面前该是怎样睿智的男子,倾歌自作多情了。”凤倾歌哑然失笑,依旧带着几抹自嘲的意蕴。
无语,这一刻,夜朝华竟不知道如何回应凤倾歌,到底是凤倾歌自作多情,还是自己呵。
“如果倾歌没有异议,三日之后,朝华会以穆王的名义向楚铭轩传达正式书函,所以你还有三天的时间,这个交易只要你不愿意,本王不会逼你。”夜朝华敛了眼底的笑意,肃然道。
“倾歌有些迫不及待了。”凤倾歌嫣然浅笑,百媚众生,这一刻,夜朝华心中感慨,他忽然害怕真到了交人的时候,他却舍不得了。
离穆王府不远处的酒栈,楚怀袖正执着玉瓷酒瓶,绝色的身形倚在靠近大街的朱漆栏杆处,优雅品酒。这时,一个小二打扮的男子走至近前,在为其换酒之时,低低细语后,方才离开。
“该死!”楚怀袖狠声诅咒,好看的桃花眼溢出星点寒芒。
“没有半点踪迹?”清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楚怀袖闻声,倏的将手中酒瓶抛了过去,下一秒,酒瓶仿佛毫无重量的飘起,回到楚怀袖面前。
“都是你干的好事!说吧,是不是夜朝华让你调开我的?”楚怀袖单手抄过浮在自己面前的酒瓶,愤恨道。
“你觉得呢?”风萧然一袭素色道袍,缓坐在楚怀袖对面。
“那就是凤倾歌了,你怎么可以答应她这种要求,你明知道她的目的,现在好了,夜朝华……”楚怀袖说话间刻意瞄了眼周围,尔后放低声音。
“夜朝华现在发了密令,要以凤倾歌换大越五座城池!真是小人得志!”鲜少将怒意挂在脸上的楚怀袖,此刻正脸色青白的看向风萧然。
“是萧然失约在先,既然不能给她想要的结果,自然该帮她完成心愿。”朝廷的事与他无关,他欠凤倾歌的,一定要还。
“你是指大婚?看来你知道的也不少么!凤倾歌与皇兄之间该是有误会,可不能因为这个误会就要毁了大越,就算楚铭轩不在乎,我楚怀袖亦不会让人碰大越分毫。现在首要的便是将凤倾歌救出穆王府,你可有办法?”楚怀袖很久没这么认真过了。
“误会?纵然是误会,也是无法弥补的误会,除非越王能还凤倾歌生身父母,能还她一个公道,否则凤倾歌不会罢手的。”风萧然淡然道。
“你明知她不会罢手,还帮她!”楚怀袖恨恨道。
“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将凤倾歌从穆王府带出来。”风萧然表明态度。
“你!那你来找我做什么?”楚怀袖无语,心里却道风萧然八成是来火上浇油的。
“我已经决定离开风庄,继续潜心修道,鉴于你在风庄的良好表现,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我来,不过是向你道别。”风萧然薄唇微抿,淡淡道。
“不是吧?你现在离开风庄,那老庄主岂不是空欢喜一场?”楚怀袖愕然看向风萧然。
“凡事有因必有果,风庄之所以弄成现在这样,皆因他的执念,我甚至在想,当年他将母亲接入风庄,到底是因为真爱,还是放不下心底的执着,如今风庄还有啸玉和灵犀,我也走的安心了。”风萧然苦涩抿唇,他当真无法面对风嶙,表面上,母亲的死是秦氏怂恿几房妻妾为自己母亲下毒,可根源却是自己的父亲。
“修道……你当真以为有飞仙一说?”楚怀袖不以为然。
“信则有,不信则无,哪日你若见到凤倾歌,替我向她问好。”风萧然怅然道,旋即起身。
“喂!你好歹也帮我救出凤倾歌再走啊!不然真是要天下大乱了!”楚怀袖猛的伸手欲抓回风萧然,指尖触及的,却只有空气。只是眨眼的功夫,风萧然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时,刚刚经过的店小二恭敬走到楚怀袖身侧。
“主人,现在怎么办?”
“本王先回大越,你记着,监视夜朝华的一举一动,一旦看到凤倾歌出现,务必将她救出来,如果实在救不出……杀了她……记着,本王说的是实在救不出的情况下!”楚怀袖眸色骤凛,说话间单手揪紧店小二。他不想凤倾歌死,亦不觉得凤倾歌不值五座城池。他怕的是凤倾歌背后会有越来越多的支持者,他怕终有一日,大越会毁在凤倾歌的手里。
大越,御书房。
“皇上,自早朝之后,那些朝臣已经在外面跪了三个时辰了,刚刚有几个冻的晕了过去,若再这么下去,老奴真怕那些大人们会冻死在外面啊。”周公公颤巍的走到楚铭轩身侧,据实禀报。
龙椅上,楚铭轩正襟危坐,幽深的眸子紧盯着手中的竹简,其间的光芒如古井底千年不化的寒冰。
“周公公,你觉得朕是昏君吗?”楚铭轩狠咬皓齿,眸光转向周公公。
“老奴惶恐,在老奴眼里,皇上英明果断,乃旷世明君!”周公公闻声,扑通跪倒在地,发自肺腑道。
“旷世明君?旷世明君会为了一个女子而放弃疆土?”楚铭轩冷笑着开口,旋即将手中的书简扔至桌案上。
“皇上……不是还没决断吗?”周公公斗胆问道。
“朕欠凤倾歌的太多太多,五座城池若能换得她的性命,朕不犹豫!可朕到底是一国之君,不能不考虑群臣的情绪。”楚铭轩剑眉紧皱,单手抵住额头,纠结道。无语,周公公只跪在一旁,国家大事,不是他可以评头论足的。
又过了一个时辰,外面冻晕的大臣越来越多,直至老将军纪鸿昏倒之后,楚铭轩终是将魏谨叫进御书房,群臣见此,方才退离皇宫。
“老丞相果然有办法让朕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呵!”楚铭轩冷眸看向魏谨,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经对这位三朝元老产生敌意,且是很重的敌意。
“皇上明鉴,微臣如此做,只是不想皇上一错再错!那凤倾歌根本就是祸国妖孽,若非皇上一时仁心,她早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这样一个女人,皇上难道还想以五座城池去换?恕老臣愚钝,无法理解皇上心意。”魏谨双膝跪在地上,白眉紧皱,声音隐隐透着愤怒。
“朕还记得,当年为灭九阙,老丞相与朕彻夜不眠的商讨对策,那份忠心,让朕感怀至今。或许老丞相是对的,凤倾歌的确不值五座城池,不过……夜朝华却不一样。”楚铭轩敛了眼底的冰冷,如雕刻般棱角分明的五官漾出一丝暖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