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鸿的动作太快,窦靖拼了命的冲上去,依旧没拉到纪鸿的衣领。千钧一发之际,一抹逶迤的红裳倏的闪过,纪鸿狂奔的身影立即定格在梁柱旁,只差分毫的距离,纪鸿便血溅金銮殿。
“纪老将军对大越真可谓是忠心耿耿呢,你且看看,那大殿上站着的女子,身着凤服,头带凤冠,老将军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楚怀袖薄唇勾起,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带着魔性的美每每出现,都会齐聚所有人的目光。
“老臣只知道,她不配那样的穿戴!”纪鸿也曾是一代枭雄,如今当着众朝臣的面被人直直定在金銮殿上,自然是心火怒燃。
“做臣子,就该有做臣子的本份,她配与不配,自是由皇上说了算,大越是皇上的大越,臣子是皇上的臣子,如今纪老将军公然破坏封后大典,对皇后出言不敬,此事若传出去,世人皆会以为皇上昏庸,试问老将军居心何在?一代忠臣,三朝元老,这八个字不是老将军目无圣上的倚仗,尤其是魏谨变节,老将军该时刻警醒自己,莫要以老为尊才是呢!”楚怀袖踱步走到纪鸿身侧,俊目陡然冰寒,纵是行惯杀场的纪鸿亦觉心中微震。
“皇上,纪老将军虽犯大不敬之罪,但臣弟还请皇上看在新后登基,不易大开杀戒的份上,将老将军关押数日小惩大诫,且饶了将军的死罪。”楚怀袖瞥了眼纪鸿,恭敬走到殿中央,求情道。
楚怀袖的出现,显然在所有人预料之外,尤其是凤倾歌,在凤倾歌看来,楚怀袖不阻止自己封后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他不来,意料之中。
“既然有齐王求情,来人,将纪鸿押入天牢!”楚铭轩顺着楚怀袖摆好的台阶走了下来,握着凤倾歌的手下意识松了许多。
“臣弟替纪老将军谢皇上不杀之恩,亦恭贺皇后娘娘,祝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楚怀袖谦卑开口,缓缓跪在金銮殿,恭敬叩拜。众臣见此,面面相觑之后皆跪倒在地,齐呼千岁。
一侧,纪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禁唉声叹气,老泪纵横,若凤倾歌为后,大越必定风雨飘摇。
在接受众臣朝拜之后,凤倾歌又依祖制与楚铭轩到太庙祈福,整整折腾到酉时,封后大典才算接近尾声。
夕阳渐沉,新月东升,繁星在深幽的苍穹一闪一闪,绽着惨白的光亮,令这夜越发凄凉。
凤栖宫内,凤倾歌顶着沉重的凤冠,静静坐在凤榻上,美如蝶羽的眸子散着幽幽的光芒,与星光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娘娘,皇上来了。”内室房门响起,洛月儿急步走到榻前,轻声禀报。就在凤倾歌将喜帕撩下的顺间,楚铭轩已然迈着微沉的步子走了进来。
“这里没你的事了,你下去休息吧。”凤倾歌微微颌首,轻摆手退下洛月儿。
房门紧闭,凤倾歌敛了眼底的漠然,静静等待着楚铭轩为她揭开喜帕。
“倾歌……辛苦你了!”当喜帕揭开的那一刻,凤倾歌分明看到楚铭轩微熏的脸近在咫尺,刚毅俊酷的容颜透着掩饰不住的喜悦和幸福,那双深邃的眼氤氲着一片雾气,眼前的楚铭轩正以最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的皇后,他这一生最爱的女人。不管曾经发生过多少幸或不幸的事,他终是感激,感激上天到底将凤倾歌留在他身边,让他了无遗憾。
“为了这一天,臣妾再辛苦也心甘情愿,皇上,陪臣妾喝杯合卺酒吧?意头长长久久,此生不负……”凤倾歌微抿红唇,脸上的笑掩饰了心底绝寒的冰冷。楚铭轩轻挽起凤倾歌,目光一刻都不舍不得离开。
夜光杯起,那掺着‘逝忆’药粉的美酒缓缓流进楚铭轩的腹内,看着楚铭轩扬起的精致下颚,凤倾歌忽然有一丝担心,楚铭轩呵,千万别忘了倾歌,千万别忘了你手上染着凤府一百三十条人命!
艳红色的绣帐缓缓落下,凤榻上,楚铭轩慢慢解开凤倾歌腰间系带,略有粗糙的手指划过凤倾歌的雪肩,凤服随之而落,晶莹如玉的肌肤在喜烛的光芒下,仿佛是度着一层淡淡的颜色,美的如梦如幻,美的动人心魄。
“倾歌,就算说一万句爱你,也无法表达朕此刻的心境……”楚铭轩的身形倾压了下去,薄唇如蜻蜓点水般落在了凤倾歌的额间。此刻,凤倾歌唇角的弧度越发妩媚几分,她忽然很想回应,纵是说一万句恨你,也无法表达她此刻的心境呵。
夜风起,窗棂被风轻轻吹开,绣帐随风轻荡,将里面颠鸾倒凤的身姿勾勒的清晰无比,这一室的旖旎春色却透出无尽的凄凉。
潮湿的天牢内,不时有黑鼠来回撺掇,明目张胆的在各个牢房里吃犯人剩下的馊饭馊菜。
纪鸿颓然堆坐在墙角,双目空洞的看着自己面前那两只又黑又大的老鼠,不禁发出一声叹息。
想他一生忠于大越,却没想到落得如此结局,他竭力反对凤倾歌为后,确非因为九阙之因,亦非妖孽之由。而是凤府惨遭灭门!连他都知道皇上当日是将自己蛰伏时荒废朝政的罪名推给凤倾歌,称之妖孽祸国,身为当事人的凤倾歌又岂会不知!她甚至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而他眼见着凤倾歌一步步从冷宫到清宫,再由宫女为妃,直至现在封后,这一切并不是什么偶然,更不可能是真心!纪鸿相信,凤倾歌之所以再邀皇宠,必另有所图,虽没有证据,可纪鸿坚信这一点。所以他拼了命也要阻止凤倾歌,实则正是他忠于大越的表现,只是这份忠心,有谁能理解呵。
就在纪鸿怅然之际,忽然听到老鼠吱的一声,待纪鸿将目光落在老鼠身上时,一只老鼠早已倒地毙命,另一只亦在做垂死挣扎。而两只老鼠身上赫然插着明晃的银针。
纪鸿见此,双目骤寒,目光警觉看向四周,就在这时,纪鸿只觉眼前一暗,紧接着,便是刺骨的痛自后颈传来……
深夜的万花楼,彩旗飘荡,红灯高悬,莺歌燕舞,丝竹淫乐声不绝于耳。
梦仙居内,花千魅一袭轻柔的霓裳羽衣,斜倚在覆着白色狐皮的椅子上,手中的夜光杯微旋着,潋滟的眸子自楚怀袖来,便一直没有离开他的俊容。
“公子难道不知道借酒消愁愁更愁么?”眼见着楚怀袖将第三坛酒喝尽,花千魅终是开口,继而摇曳着起身走到楚怀袖身侧,将他手中的酒杯夺了过来。
“愁?怀袖为什么要愁?”楚怀袖迷离的看向花千魅,好看的桃花眼绽放出的忧郁光芒,如同璀璨的星光般让花千魅刹那间怔住,陶醉其中。
见花千魅不语,楚怀袖伸手欲夺回酒杯。
“明知道凤倾歌接近楚铭轩的真正目的,明知道她不会忘记灭门之恨,明知道让她封后,后果不堪设想,可我们的无忧公子却舍不得阻止她呢,是怕她恨上你?”花千魅玉指轻扬,夜光杯里的酒尽数到进了自己的檀口,唇角残留一滴琼浆玉液,花千魅以舌尖舐过,那动作妖娆妩媚至极,若换作其他男子坐在她面前,必定血脉喷张,可惜,她面前的是楚怀袖,一个早已将心给了别的女人的人。谁能想到啊,看似风流倜傥如楚怀袖,骨子里竟是这样痴情的男子,这样的楚怀袖与那个一意孤行定要立凤倾歌的楚铭轩又有何两样?
“她早已恨透了怀袖,在我派人杀她的时候,我们便再不可能了。”楚怀袖薄唇勾勒出一抹凄然的弧度,好看的桃花眼散着懒散的近乎呆滞的光芒,眼前的楚怀袖,突然不似平日那般洒脱,花千魅分明听出楚怀袖声音中隐隐透着的后悔与不甘。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花千魅眸底抹过一丝暗淡,樱唇下意识抿了下夜光杯,这才发现杯已空空如也,借酒消愁的,又何止楚怀袖一人。相处这么长时间,心爱之人就在眼前,彼时她不急于表达自己的心意,因为她笃定,像楚怀袖这样妖娆如魔的人,不是随便哪个女人都可以将他征服的,所以她默默的等待,因为她认为自己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让楚怀袖看到自己的好。可凤倾歌出现的太突然,突然到她措手不及,自己才想大胆表白的时候,楚怀袖的心已经容不下别人了。
“彼时,怀袖相信,那种情不自禁的担心和忧虑只是出于怜悯,只要自己想,随时都能要了凤倾歌的命。可当长矛插进轿内的那一刻,我便知道自己错了。于是当知道凤倾歌还活着,我便没有原则的想求得凤倾歌的原谅,明知她接近楚铭轩只是为了复仇,却舍不得揭穿她,明知她有可能会危及到大越江山,还是不顾后果的纵容,可即便为她做尽一切,怀袖还是能感觉到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远。就好像是皇兄,灭了凤府之后,就算拿命赎罪,都未必会得凤倾歌一丝原谅呵。”楚怀袖笑的惨淡,说话间竟直接提起酒壶,猛的灌进嘴里。
“明知不可能,却还要舍弃一切的付出,爱情就好像是能让人上瘾的毒药,就算毒的肠穿肚烂,却还是拼命的汲取,至死方休……喝吧,一醉能解千愁。”花千魅本欲阻止的手停滞在空中,终是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