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尘道人叹了口气道:“寄形宇内,放任烟霞,贫道以往也是有此雅致,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过往撇扯不清的事情总是会找上门来,让人疲于应付。”说着不胜唏嘘。
“哦?道长出家之人,还未俗世所累?能让道长如此无奈的,想必是极为恼人之事了,不知道长能不能说来听听?”天仇倒是不顾及什么,一见铁尘道人长吁短叹便问了出来。
木梦茹见状,却是警惕了起来:“这道人看来也没安什么好心。”
只听铁尘说道:“这都是贫道十余年前年犯下的一些罪过,以致使人家破人亡,后来幡然醒悟,自感手中杀孽太重,便出家为道。每次回想前事,心如刀绞,但又无法弥补,至今仍是耿耿。如今那人家中有一高手找来,要贫道偿还那笔血债,贫道这些年来遁迹道门,不问江湖之事,所行多是济世为民的功德,唯一所憾,便是当年之事。那位施主若是非要杀贫道才能消恨,那我也只有引颈就戮了。再过片时那人便要来了,两位施主若是不嫌残躯污陋,还请事后将贫道尸身掘地埋葬,贫道就不生感激了。”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道长既然对当初所为之事已有忏悔,便可同那人好好细说,若能化解这场恩怨,岂不是好?若所有的事情都要付之于刀兵,你寻我报仇,我找你了恨,冤冤相报,何时才是个了局?”
木梦茹倒是不想牵扯到这件事情当中,毕竟灭门大仇可不是小事,只要有点良心的人都不会就此揭过。若是这种事情都能够任其风吹云散,那就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不能了的。而且这仇恨压抑了十余年,那股复仇之火烧得多旺可想而知。
铁尘道人本想激起天仇二人义愤,谁想木梦茹竟会如此说,但自己又不能强人所难,何况刚才自己也说了,愿意以死来了断这桩恩仇。
“姑娘有所不知,那人性子偏执,一旦认定要杀我,就绝不会更改,哪里会停下片刻来听我分说。贫道死不足惜,只怕他会因此而迁怒到我门派当中,使得我门下弟子遭受无妄之灾,贫道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列位祖师?”
木梦茹奇道:“哦?道长还有师承门派,不知是哪家道观?”
“贫道乃这太白山虚云观长老,现在观中大小事务均由师侄冲盈主事。前几天贫道便接到那人信件,说今日到来,我怕殃及池鱼,便在这半山腰上候他,他若只要我一人性命便好,若是要全观之人的性命来偿还,我那一帮后辈武功不济,斗他不过,到时还望两位施主慈悲为怀,帮忙照顾,贫道死也瞑目。”铁尘双眼望着二人,目中充满殷切期盼。
木梦茹想了想,说道:“道长放心吧,这一人做事一人当,那人若真要牵连无辜,我们不会坐视不理的。只是那人真要赶尽杀绝,我们却也只能保住一时,保不住一世。”
铁尘道人连忙谢道:“两位答应出手,贫道感激不尽,生死祸福,各安天命,若那人真不打算放过虚云观众弟子,那他们也只有自求多福了。”
说着说着,远处便传来一道声音:“铁尘恶贼,你的死期到了!”
只见远处树巅上一道人影飞快地向这边奔过来,穿林过隙,呼啸如风,片刻落在面前。只见来人三十岁左右年纪,披头散发,面容冷峻,双眼中爆射出凌厉的杀气,后背上一柄大刀,左袖空空,随风而舞,竟是断了一臂。
铁尘道人上前两步,行了一礼道:“想必你就是姜南海之侄姜斐吧?不知令叔何时到来?”
姜斐恨声道:“铁尘老贼,你想我叔叔快点来,急着送死不成。放心,今天你非死不可,十六年了,你也活到头了。”转头想天仇二人望去,“这就是你请来的帮手?哼哼,不知是你铁尘太小看我叔侄还是你请不来像样的高手啊?”
“哼!”天仇一怒,将手一挥,转过身去,完全不将姜斐放在眼里,这人的实力看起来似乎还没有南怀客强,铁尘道人的对头应该是那所谓的姜南海才对。
铁尘道人说道:“贫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是前来了结当年犯下的一桩血案,自然不会邀请什么帮手。这两位是天仇少侠和木梦茹姑娘,是来此山中游历的少年英雄,贫道与他们不期而遇,算不得贫道请来的帮手。”
“哈哈,”姜斐大笑道,“原来是在江南害死吕望崖大侠的奸夫淫妇,数个月不闻你二人消息,只当已被秦大侠处死,没想到竟在这太白山逍遥快活,这太白山还真是你们这帮奸恶之徒的栖身宝地啊。”
“你……”木梦茹气得俏脸煞白,说道,“独臂刀,你在江南也是一方豪杰,明知我与吕家成婚乃是无奈,你又何必要恶言相向?”
天仇怒目瞪着姜斐,冷冷地说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杀了你。”
“哼,要杀我也要看你有没有那本事,我今天来是取铁尘狗命,没空搭理你二人。你二人既然活着,那失踪数月的秦渊大侠想必已遭你们毒手,此事一传出去,自会有人找你们报仇。”
天仇道:“秦渊那老东西失踪关我们什么事,当初他将我们打下山崖,险些丧命,我还没去找他算账呢,若有机会,定要他付出代价。”
铁尘道人见到三人如此,心里又惊又喜,惊诧天仇和木梦茹竟然杀了岳阳的吕望崖,惹出这么大一庄子事;且喜这姜斐与南方武林中人一气,一上来便将天仇二人开罪,尤其天仇更是恩仇分明,对木梦茹极其在乎,这姜斐一出口就是“奸夫淫妇”,比南怀客还毒,天仇若放过他,那才是怪事。
“哼,别以为在恶风水渡与两仪刀古流生打成平手就以为天下无敌了,这江湖上能胜你的大有人在,井底之蛙,鼠目寸光。今日我身负大仇,没空与你纠缠,若是不服,等我取了铁尘狗命,再与你较量。”不等天仇答话,便向铁尘喝道,“铁尘老贼,十六年前灭我姜门的时候,可曾想到今日?”
铁尘道人刚要答话,天仇却是戟指大喝道:“慢着,姓姜的,这里的事还没完,先将这里的事解决了再说。”
姜斐心中大怒,灭门大仇人现在就在眼前,正欲痛骂一番,偏偏遇到天仇这个烦人的家伙横插一脚,心中堵着一口气,怒喝道:“臭小子,老子现在有重要事情要做,放你多活片刻不愿,找死不成?”
“管你重事轻事,在小爷这里,小爷的事就是天大的事,你再重要的事都是屁大的事!”天仇针锋相对,自己心里爱极木梦茹,对她敬若天人,而南方武林中人却是一次次恶言相辱,自己若不下点雷霆手段,那以后谁见到都随口说上一句,自己不怕,但木梦茹一个女儿身,如何受得了?
是以刚才南怀客随意说了一句,便将他打得吐血,现在这姜斐更是过分,自己怎么可能放过他?要想封住南方武林众人之口,就只有让他们敬畏,杀鸡儆猴,姜斐就是第一个。
姜斐灭门大仇,却被天仇说成是屁大的事,这就好自己在向一个人痛诉灭门大仇时,对方却笑着对自己说“死得好”,这性质简直和灭门大仇没两样,顿时怒火直灌顶门心,大声喝道:“无耻之徒,老子今天就先收拾了你,再取铁尘狗命。”
拔刀在手,凌空劈下,强劲刀势夹着无匹刀气逼面而来。
刀气破空,携带着凛凛天威,力沉劲猛,势不可挡。姜斐在十六年前被铁尘灭门,危机之时被叔叔姜南海从铁尘剑下救走,但自己左臂仍是被斩断,后来流落江南,寻得名师,练成一手刀法。十六年中,每日勤修苦练,又在一次次的血腥杀伐中使得自己刀法更加凌厉逼人,现在又正当盛怒之下,这一刀之威,即便是一流的高手来接也要小心应付。
但天仇现在今非昔比,经过龙息洗髓加上神龙附骨后,各方面的实力都得到大进。此时面对姜斐的悍然一刀,竟然卓然而立,一动不动。
刀气如狂风猛浪奔涌到身前,将身上的衣服冲击得猎猎作响,风沙四起,弥天盖地。
“喝!”天仇低吼一声,双掌终于动了,只见两掌对着刀气一番连击,同时脚下快步冲向姜斐。
刀气在天仇双掌间被一截一截击碎,被掌力拍开的刀气向着两边爆射而去,撞上事物就是巨大的轰鸣声。
“轰!轰!轰!”数丈长得刀气,在天仇极快的速度中消失殆尽。
“当!”兵器声响,万籁寂静,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刹那间停顿,天地好像都在这一刻静止。唯有飞扬的尘土还表明着时间在流动,生命在运行。
烟尘缓缓散去,现出交手的二人。
姜斐脸色既惊讶又难看,握刀的右手在空中微微颤抖,绵绵不绝的内力不断地往刀上传去。而那停顿在半空的大刀,正被天仇左手赤手握住刀刃,从手上传出的内力汹涌浩荡,以绝强的势态将对方的内力倒压回去。
姜斐从没想过,自己和对方的差距竟会有这么大,一招破去自己的刀气不说,还极为藐视地将自己的刀抓住,更极为强势地将自己内力倒压回来,这哪里是数月前在恶风水渡同古流生打成平手的人?自己与古流生差距不远,但现在在对手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天仇内力强势压境,姜斐抵挡不住,真气一泄,不但对方内力袭来,连自己那股内力也反噬回来。天仇这是有心要他重伤,出手毫不留情,内力似万马奔腾,直冲进他体内。
姜斐胸口顿时如遭重击,手一松大刀,身体不由得倒飞出数丈远,落在地上接连吐了三口鲜血。直觉内息翻滚不停,在经脉中乱窜,心中大惊,真气若是窜错经脉,极有可能走火入魔,到时不死也是残废,忙摄住心神,导元归气,完事后发觉眼前金星乱冒,眩晕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