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夜阑脸色陡然一变,嘴角冷冷扬起:“阁下说话未免太托大,张嘴便说要取人性命未免太惹人发笑,况且,就算你不说你们是谁,我也能猜出个一二来——”
那白衣人听到此处,顿时来了兴趣,嘴角一撇,有些讥诮地看他一眼,饶有兴致地问:“哦?是吗?那你说说看,我们是谁?”
吴夜阑斜睨他一眼,冷冷一哼:“天下不早就有这样的传言吗,江湖中扮相最丑陋的便数江阳王末手下的十七白士,这十七人个个喜欢穿白袍,生得虎背熊腰,说话嗓音却犹如女人一般纤细,听起来简直令人作呕,真是巧了,吴某这样一数,阁下一行人好像正好不多不少是十七个人呢,至于后面那两条——哈哈,阁下应该有自知之明吧?”
那白衣人知道吴夜阑是在嘲讽他们,却也不着恼,脸上只僵硬了片刻,便干笑几声,阴森森地道:“小娃娃到底是小娃娃,就喜欢逞这些口舌之能,等会叫你看看是怎么死在爷爷手里的,你就不会这样牙尖嘴利,惹人嫌了!”
阿离火冒三丈地在旁怒喝,剑尖一挑:“哪里来的混账东西?敢对我少主这样无礼?先吃我董离一剑!”语毕,谁也不及看清他的身影,他人已经纵身掠了出去,直直地往那白衣人一剑刺去。那白衣人哪里料到他会二话不说,拎着刀便杀了上来,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仓促地举刀相抗。他身后其余的白衣人同时便向吴夜阑所站的方向杀了过来,顿时整个巷道之中远远看去只见黑衣人与白衣人相斗的场景。
几人身手相当,打起来棋逢对手,一时之间谁也不能将谁制服,斗得正酣时,忽然听到传来一阵娇憨的咯咯的笑声,在这一片恶狠狠地打杀之声中显得极不协调,但那笑声中的欢乐和欣喜很有感染力,一下子便将众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竟不由自主地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刀剑,呆呆地看着那个像是坠入人间的小天使一般的女子慢慢地走进这由幻境构成的世界里,一边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想要闻一闻枝头绽放的鲜花。
正要将剑插进一个白衣恶人胸膛中的吴夜阑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一眼便认出了那个光着脚丫拎着裙裾跑进来的女孩儿,那不就是方才在湖心险些被淹死的姓李的女子么,她显然也是被那些虚幻的花草所迷惑,误闯进了这被幻境形成的密境之中,见她踮起脚尖竟要去闻那些虚幻的花朵,知道那些被幻术形成的花朵是只能看不能闻的,因为所有的景象其实只是由法力所形成,人一旦去闻,便会吸进那些虚幻之气,从而中毒,吴夜阑不知为何,突然一声大喝:“不要碰它们!有毒!”
李潇桐原本只是看杂耍看累了,坐在巷道对面的井台边一边晒太阳,一边晒被江水浸透的鞋袜,远远地看见这些不合时宜的绽放的花朵才一路追寻过来的,目光全被那些美丽地一点都不真实的花草所吸引了,竟丝毫没有察觉到在巷道尽头的黑暗中以及屋顶上,竟然还有这么多人缠斗在一起,顺着喊声传来的方向看去,一眼看到突然出现在视线里的这么多人,目光落在他们手上染血的锋利无比的刀剑上,愣了愣,才吓得哇的一声,张嘴便要哭。
为首的白衣人不耐烦地腾空弹过去一颗小石子,正好打在她穴位上,她眼珠转了几下,便晕了过去。等到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赫然在一辆行驶的马车上,身上盖着一件华丽无比的长袍,而长袍尽头坐着一个高大的人影,背对着她捧着一本什么书在看。
“你——是你?我怎么会在这里?”她吓了一跳,脑袋晕乎乎地转了一圈之后,昏迷之前的事情便去想起来了,猛地坐起来,正要问那个坐在她身边的人是谁,那人正好转过脸来,想看看那她是否盖好了衣服,一打照面,李潇桐立刻认出他就是在江边送她过江的那个男子,“我爹爹和黎儿呢?”
吴夜阑合起书,淡淡地答:“你都不记得了么?那日在那条巷子里,你被人点了晕穴,晕了过去,等到我们都打完了你还没有醒,我看天色都已经暗了,到处找都找不到你父亲和你的婢女,担心那十七白士去而复返,我便只好先将你带上了,哪想到那臭白士的点穴手法如此诡异,我和阿离两人怎样都解不开你的穴道,你都已经昏睡了两天两夜了!”
是了,被他这样一说,她便想起来了,那日爹爹去附近找一个老友去了,黎儿被她差去买凤爪,爹爹临走时嘱咐黎儿陪着她在井台边将鞋袜先晒干,他去去就回,结果,结果她便看见那些该死的花了,晕倒之前,她有幸看到了一眼那花的真容,原来是一把早就被风吹雨打地只剩下个骨架的烂扫帚,那一瞬间,她终于明白自己是进了别人的幻境了。
“两天两夜?”忽然想起吴夜阑刚才所说的那个数字,她惊地从躺椅上跳了起来,一头撞在马车车顶上,立刻疼得龇牙咧嘴,“哎哟!~~~~~你,你说我已经睡了两天两夜?哎呀,糟糕了,我爹爹找不到我该急死了!你快叫他们停车,我要下车回家!”
吴夜阑有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掀起帘子:“你自己看看我们现在是在哪里——”
车窗外,一面是高耸入云的峭壁,一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而马车便是在这峭壁与深渊之间的一条狭窄的通道上飞快地奔驰,这景象一落入眼中,李潇桐便只觉双膝发软,身子一歪差点跌到地上,幸好吴夜阑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揽进怀中。她啰啰嗦嗦地指着外面,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我们这是在哪里?你——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我们这是在去往平和镇的路上——还有,不是我要将你带到哪里去,说实话,此去路途遥远,路上还不断有王末的人前来捣乱,我也实在不想带上你这么个什么都不会的丫头,只是,怎么都弄不醒你,我又不能就那样将你丢下,便只好带着你了。”
他的语气虽然说不上严厉,但显然是有些不耐烦的,李潇桐噘着嘴仔细想了想,觉得实在想不出要责怪别人的理由,千错万错都错在自己不该那样贪玩,误入了别人的幻境,以至于有今天的结果,她从他怀中挣脱,缩在一旁的角落里,伏在臂弯间出神的想着什么。吴夜阑回过头看了会儿书,回过头见她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伏在臂弯间,知道自己刚才的语气太过于严厉与不近人情,心里有些不忍,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喂,你难道不想知道平和镇是什么地方,我们是去那里干什么的吗?”
李潇桐抬起头看他一眼,又重新将头重重地伏回臂弯间:“不想知道——我现在只想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她顿了顿,又抬起头飞快地看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谢谢你——谢谢你没有将我丢下——”
知道以她的性子居然能亲自开口向他道歉实在是难得,吴夜阑嘴角微微一扬:“若是不出意外,明日正午我们大约可以到达平和镇,你放心,我不会在那里停留,只要拿到我父亲要的图纸,我们立刻便启程回去,到时候我先将你送到云城家中,然后我再回孟州。这样算起来,不出三天,你便可以到家了。你放心,我已经差人去打听你家的下落,相信你父母很快便会知道你现在一切都好,不会太着急的。”
李潇桐想了想,觉得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办法,便只好答应下来,没精打采的伏在窗沿上看外面的景色,看了一会儿,除了峭壁还是峭壁,顿觉无味,重重叹口气,放下帘子,又重新滚回吴夜阑那件长袍中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