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知持续了多久的昏睡中醒过来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了,不远处一棵花树上停了几只羽毛光鲜亮丽的小鸟,用比黄鹂鸟还要动听清脆的嗓子欢快地啼叫,扑腾扑腾翅膀,一下便从这根树枝跳到那根树枝上去了,满地落英缤纷间,几只毛茸茸的小浣熊坐在地上安静地吃浆果。
清晨的气息在这个鸟语花香与世无争般的小山坳中里如此真切却温柔地击中了他在尘世中跌宕已久的心,有那么一瞬间,吴夜遥甚至微微闭了下眼睛,然后再睁开,想看看眼前这一切是否是幻觉,然而,美丽的小鸟还在歌唱,满枝的花瓣还乘着微风悠悠扬扬地从枝头滑落,小浣熊倒是不吃浆果了,一只只挤到他臂弯里,歪着头好奇地看着他,竟是豪不惧怕他这样满手沾了血腥的人。
他这是在哪里?——他伸手想要摸摸那些可爱小动物的脑袋,后脑勺忽然一阵胀痛,昏睡之前的记忆立刻一幕幕浮现出来。望望头顶那片像伞盖般茂密的参天大树,想来昨晚便是靠了这树枝的缓冲力,又恰好掉在了不知是谁割了堆积在这里的草垛上,自己才捡了这一条命。
“李潇桐!”一想起这个名字,他立蹭得一声从地上坐了起来,那几只小浣熊惊了一下,却只是往后退了几步,见这个突然出现在它们地盘上的大个子只是东张西望,并未做什么,便又慢慢地靠过来,站成笔直的一排,挠挠头,继续好奇地打量他。
吴夜遥才刚试着动了动,右脚立刻袭来一阵钻心似的疼痛,挽起裤脚一看,腿上竟是血肉模糊的一片,显然是黑夜里从崖上跌下来的时候,被尖利的岩石划破的。他捡起地上半截枯树根,挣扎着站起来,茫然而焦灼地看了看这片云雾缭绕的河谷。
与他所在的树林相距不远的便是一条开满了睡莲的古河道,岸边开满了各种奇花异草,非但在他吴家号称百花之园的后花园中没有,甚至是闻所未闻,清澈的河水并未因陌生人的到来而打乱了往东流的节奏,河床上的鹅卵石被这流水洗得干干净净,身后便是他昨夜坠落的悬崖。
按理来说,他和李潇桐是同时坠落的,应当不会隔得太远才对,可他几乎已经沿着这河道方圆半里地内都找了一遍,却依旧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伞盖般的树枝,上面并没有如他希望的那样挂着一袭白裙,吴夜遥失望地一屁股坐在树下这块硕大的青石上,歇息半刻后,打算先给自己寻些止血的草药敷住腿上的伤口再说,正当他打算起身离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他正坐着的这块岩石背面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再要侧耳仔细听时,那更像梦呓般的一声叹息又清晰无比地传来了,他心里猛地一跳,顾不上满身动一下便疼得半死的伤,连爬带挠地攀上挡住了他视线的那块巨大岩石,往岩石另一面一看,在一堆开得正妖娆的花草中间躺着的不是李潇桐还能是谁?
想来是铁了心要和他吴夜遥再无瓜葛,临走时没有带走一件在吴府得来的衣物和首饰,身上穿着地还是那日在颜夕镇初识时穿得白色衣裙,在这种起了秋霜的日子里单薄地只看一眼便觉寒酸!
“李潇桐,李潇桐,你给我醒醒!”一眼看到她那副显然睡得正香甚至还时不时砸吧砸吧嘴的模样,再看看自己没一处好地方的伤口,吴夜遥便气不打一处来,伸脚踢了踢那个因为冷而蜷缩成一团,背对着他睡的白衣女人,没好气地喊,“李潇桐,你倒是睡得香,害得我拖着半只断腿找你半天!”
见喊了半天那人还是发出均匀的呼吸睡得香甜无比,吴夜遥便脚下微微加了些力气,这一次,才刚踢到她屁股上,她便像被针扎了一般从地上坐了起来,呆呆地坐了半晌,回过头横眉怒目地瞪着身后扰了她清梦的男人,只刚看清她的脸,吴夜遥便已心里咯噔一跳,她一开口说话更是让他的心往下一沉:“你是谁啊?干吗踢我?”
这根本不是李潇桐说话的表情说话的语气!可这分明是李潇桐的脸!
怔怔地望着那张因气呼呼的娇嗔而平添了几乎说不出的熟悉的清丽绝伦的脸,有那么一瞬间,吴夜遥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早就在昨夜从悬崖上跌下来的时候便已经过了奈何桥了,要不然现在怎么会遇见早就在几年前便已经不在人间的小蛮!
“你——”他舔了舔嘴唇,想要问的话何止千言万语,但一开口却根本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惊喜交加地怔怔望定了那张老大不高兴瞪着他的脸,然而,见一个男人如此无礼地一直看她,她却又变得不好意思起来,脸上飞起两抹红霞,气呼呼地哼一哼别过了脸,吴夜遥这时终于看清楚了她额角一个还在汩汩地往外冒血的小血洞,心里一凛,想也不想便从岩石上跳了下去,“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他在附近找了找,目光立刻定格在那块岩石一处凸起的圆柱状的尖利处,伸手摸摸上面还残留的血迹,再回头看看目光如孩童般清澈单纯,一脸无辜和敌意地看着他的李潇桐,吴夜遥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复杂——这个女人,难道被利石这样一撞,竟然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了吗?
见这个男人居然敢靠她这样近,还伸手摸她的脸,李潇桐嘴一噘,想也不想便要伸手打他,吴夜遥眉头一皱,丝毫不顾她的挣扎,反手用力一搂将她狠狠搂进怀里,另一只手轻轻抚摸那个深可见骨的血洞,见她委屈地低低地痛呼出声,却又似乎不敢不让他摸,他的语气立刻温柔地有些心疼:“可是疼得厉害?”
“嗯~~~”她有些委屈地噘了嘴,仰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那样娇弱无助哀怨的眼神,只一眼便让他的心彻底沦陷,他心里重重一声叹息,胳膊一紧,将这个让他一时之间分辨不清究竟是谁的女子紧紧搂进怀里,下巴搁在她柔软的发丝上,喃喃低语:“放心,我一定会医好你的——很快便不会这样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