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人仍然不语,呼吸声也低弱下去。林珑忙找出火折子,轻轻打开,从背包里摸出用青玉盏做的防风灯,费了半天功夫将其点亮,放在供桌上,此时屋外已是夜幕低垂。一个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被她一脚踩昏了,她谨慎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推了推地上的那个人。那个人依旧没有丝毫反应,林珑再推了推,他才呻吟出声,低低地说出一个字来:“水……”
这是个男人,尽管看不出有多大年龄,乱蓬蓬的头发遮主了肮脏的脸,下颌长出长而黑的胡须,遮住了他本来的面目。从衣着来看,似乎是习武之人,此时他双颊塌陷,难不成是病了?还是受了重伤?不料那人却支起了身子,一把抓住她的手,他的手很烫,林珑被他吓了一大跳:“你!”努力想挣脱开自己的手却被对方紧紧抓住,根本挣脱不开,此时却听见他沙哑着嗓子道:“水……水……”说完便松开手,重新陷入昏迷之中。林珑忙从身上取下水壶,扶住他的头,喂他喝了几口。他的脸和手都烫如火炭,林珑知道他一定是在发着高烧,如果不马上救治,恐怕今晚就熬不过去了。
林珑急忙取过灯来,在他周身仔细查找,果然在他的手臂上发现了一处细小的血印,裸露的臂膀已肿得老高,甚至已经化脓,大概高烧正是由此而引起,看伤口的样子怕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且那东西多少是带些毒性,身上虽然带了止血疗伤的药,但是她必须替他清理伤口,除去污血。幸好身上还带了匕首,在灯上烤了一会儿,颤抖着手对准那人的伤口剜下去,那人因疼痛难忍,大叫一声便又昏死过去。林珑满头大汗得剜去腐肉,放出毒血,脓血尽去,又敷上药膏,从身上撕下布条丝巾,紧紧包裹住那人的臂膀,这一切做好,林珑才大口喘息了一阵子,那个男人依旧没有醒来。她只好等着那个男人苏醒,虚脱般歪向供桌,眼皮越来越沉,渐渐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朦胧的意识中挣扎出来,首先透过窗棂看到了湛蓝的天空,接着,她看到一双眼眸,那是一双如同狼一样的墨绿色的眼睛,离她很近,正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她。乍惊之下,林珑忽地坐起,连忙滚到一边去,浑身的汗毛都戒备起来。她蓦然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脱口而出:“你没事了?你……你是谁?!”
那个拥有独特眼眸的男人依然沉默不语,脸上不带任何表情。
林珑觉得有点不对劲,这才想起这个男人既然与自己眼眸颜色不一样,必然是外族人,是不是听不懂自己的话,可是昏迷之时叫嚷着“水”可是清晰地很,应该熟悉汉话。
“你……你能听懂吧?你还发烧吗?我昨晚以为会把你给治死,没想到你居然活了……”林珑费力地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尘。防风灯早已熄灭,她小心地将防风灯重新放回包裹里。此时天已放晴,她必须赶路,必须赶往京城,这个男人看来伤了胳膊,并不影响走路,恐怕不用自己背着他走吧?
她背上行囊向门口走去,心想这个男人是不是哑巴,为何不出声问一句什么,可是他没有,直到她将横在门环上的软剑取下,那个男人一直一言不发。林珑回头向他一笑,他将身体背过去,掩住了脸上一闪而过的忧郁。林珑说了句:“你等我,我去找辆车来接你。”随即走出庙宇。
林珑在山下转了半日,却无功而返。这里太过偏僻,实在没有什么车辆可言。等她重新返回庙里已是未时时分,她惊讶得发现那个男人不见了。若不是地上凌乱的布条和斑斑血迹,她简直以为自己做了场梦,她心中气闷着,随即跺脚而走,反正素不相识的人,走了就走了,只可惜自己白忙活了一夜,救了一个哑巴似的人物,本以外通过交流能得到些什么消息,此时又剩下自己孤身一人,独自上路。
好不容易出了大山,到了盘县之地,一打听才知道前几日翻过的山乃乌蒙山,此时她已来到贵州境地。进入川流不息的大街,她将自己打扮成年轻公子模样,时已晌午,觉出腹中饥饿,抬头望去,面前的酒楼匾额上书写着“万方酒楼”几个字,楼门敞开着,从外面可以看到里面的桌椅和地面收拾得井井有条,干干净净,客人亦川流不息,便迈步走了进去,她刚找了个座位坐下,伙计便热情上前打招呼,问她吃什么,她赶紧回说是一碗热汤面。伙计答应着下去忙活去了。
林珑这才边喝茶边饶有兴趣观察起店中形形色色的顾客来,此时她才感觉到这家酒楼似乎弥漫着一种既兴奋又不安的怪异气氛,因为客人中都是三五成群,表情激动地谈论着同一个话题:新朝皇帝隆庆即将与北元开战,甚至有人还在说皇帝会亲征。立刻有人反驳,说出是朝廷派出一精明干练的元帅及一个王爷分别领兵开往北方边境。大家均是高谈阔论,指指点点,口若悬河。只是有人提出质疑,说是此时国库空虚,如何有巨资来支付北征?紧接着有人道说是江湖传言的藏宝图已有下落,持有者被官府和锦衣卫缴获。
林珑心中愕然,那个持有者是指云鹰的大哥云清扬?还是指云鹰姐姐北宫舞儿?
半个时辰过去,此时该说的都已说过,该喝的均喝完,貌似知情者们咀嚼着饭桌上极好的谈资,酒足饭饱后先后结帐离开。林珑见打听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连忙招呼伙计结帐。林珑伸手一摸放在身边椅子上的包裹,不料大惊失色。
“怎么了?公子?”伙计看出她脸色苍白。
“我……我的包裹不见了!”林珑忙站起来,向四周望去,看正在向外走的客人有没有拿着那包裹。
伙计也大吃一惊,隐约记得椅子上刚才是有一个包裹的。
“公子,你回忆回忆,刚才是否有人经过?”
林珑想了想,刚才有不少人从身边经过,只是当时自己正全神贯注于那些谈论的事情上,没想到警惕性丧失,丢了她的包裹,尽管包裹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
林珑没有办法了,只好向伙计恳求:“我无钱付帐,不然让我留下来帮工几日,等挣到钱够付帐了,我再离开好不好?”
伙计正犹豫间,忽然一只手伸到伙计的一按前,展开的手心里放着一块崭新的沉甸甸的银子,“你看,这些够不够?”
“够,够,自然是够的!”伙计看着那人,忙躬身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