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乔急急地进城,看着从来没有过的城门打开,没有一个士兵把守着,她想到的不是奇怪,而是凄凉,国破家亡的凄凉。
本来,孟家军拿下了泽林,应该是重兵把守着各处要紧的地方,如今这最为重要的城门竟然都是弃之不顾,未免有些奇怪。只是现在所有的人都只知道舔舐自己的伤口,无暇顾及此较远之事。
以前那高耸的城门总是那样精神,能够给人以安慰,相信它能够保护城里面安居的人们。谁想到了这时候它竟然如此没用,虽然没有被砸出几个洞,但就那样冷落地半开着,没有人去搭理一番,这景象谁都能感觉到落败的凄凉了吧。
雪乔在城里从这头走到那头,从这家找到那一家。日头从升起也到了落下的时刻,雪儿找到的却只有哭声和许多认识或不认识的人。走进一户人家,没有人愿意理他,就算以前追着她疯狂的人,如今也只是顾着自己了。
没有找到人,也没有人知道她要找的人去了哪里。终于在夜幕即将驾临的大街之上,雪乔下腹开始疼起来,额头渗出细汗,脸色苍白着随便抓着个地方就扶住。
原来什么海誓山盟都是假的,她说的不是云慕寒,战乱中失散,她不会去责怪什么,也许他也像她现在这样着急着想着满世界找她。只是那些昔日对着她甜言蜜语,说要对自己好的人,现在她找上门,不是为别的,只是希望他们能帮着她找找人,却是没有一个人愿意。
如果只是不愿意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恶语相向?如果是因情而不愿意相帮,怎么样也要婉言相拒才是,为什么要说什么,说什么那些她也不是很明白的话?老天,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雪乔抬起头,没有看见天空,却朦胧看见了医馆。正想笑笑的时候,两腿一软就往地上坐去。就在即将闭眼的时候,一只厚实的手托住了她的身躯,努力睁开眼看见的却是一善目老者,失望之下终是背过气去。
老者叹息声,将她带进了眼前的医馆。外堂中仍旧躺着许许多多的人,只是都因为伤痛或是服了药早早睡去,拥挤不堪也不会来嫌恶。老人就直接将雪乔带进了礼物,引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
“爹爹,怎么把人给带到里屋里来了,娘她……”小姑娘有些担忧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母亲,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虽然这时候不应该如此拘谨,但是爹曾经说过,除了家里人之外不能让任何人见到娘,否则会有大麻烦。所以大家自知道,医馆里面有一个住了很多年的病人,除了馆主和他的小女儿没有人知道那个人是谁,甚至都不知道是男是女。
老人将雪乔在软塌上放下,道:“外面人太多了,而且这个女子……她有了身孕,现在动了胎气,也不好在外堂给她医治。”
“身孕?我看着她的装束,不还是个姑娘吗?”小姑娘歪着头好好看着,老人却是催着她去替他拿药箱子进来。
还好这姑娘晕了过去,否则他还真的不知道如何救她了。带她进内堂是万万不能,如果在外堂,要是有人转醒,这姑娘的一生清白就全毁了。一个姑娘家,在这种乱世,还有了身孕,如果再出什么事情,你让她怎么生活下去?
等待之中转过去看看床上的夫人,真可谓是人言可畏。如果不是那些爱嚼舌根的人,她也不用宁愿在床上躺着也不愿意醒过来。虽然他们已经有了夫妻的名份,但是谁都不愿意将她未婚先孕的事情给忘了,甚至大家都知道,女儿不是当家男人的。
雪乔幽幽转醒,老人抚着长须,道:“姑娘可是醒了。”
雪乔环顾四周,静雅舒适,唯有那垂下的帐子显得有些奇怪。眼前的老人含笑的样子倒是颇有一番仙风道骨摸样,想来这就是相救的人。雪乔支撑着坐起身,低眉道:“多谢老人家相救。只是不知这是什么地方,我睡了多久?”
小姑娘在这时候从外面跳进来,手里捧着药碗,眉眼里面全是调皮,说起话来也是跳跳的:“这里当然是医馆了,你呀不是睡了,是昏迷了……”
“小雅!”老人嗔怪了声,小姑娘吐吐舌头把药碗递了过去,老人接过,对着雪乔道:“这小丫头就是一惊一乍,口没遮拦的。昨日你就在我这医馆的门口晕厥,所以我就将你带进来了。姑娘可是急着找人?其实你睡了也不过三个时辰而已,现在才天亮。”
雪乔却是惊讶,问:“您如何知道我是在招人?”
老人含笑道:“生逢乱世,与亲人失散是寻常之事。而姑娘之所以会晕厥是因为动了胎气,所以我就猜想你是在找人。而且,莫怪老头子直说,你找的应该是这孩子的父亲吧?”
雪乔低下头去,虽然老人没有寻常人般的眼色,但她自己仍觉得有些难堪。看着老人递过来的药,忙接着慢慢喝着,猛然间想起,才问:“不知道现在孟家军有什么消息?”
“姑娘要找的人可是在军中?这可是麻烦了。孟家军不知道为什么,前天半夜里就全部撤走了,一个人都没留下。现在整个泽林城就真成了没人管的地方。”老人也是忧心,这样没有官兵的地方必然是盗贼所欣喜之处。
虽然已经遭受战火,但是泽林的富庶是远近闻名,所以饥渴的山贼之类的是不介意乘火打劫的。而且,在南方还有许多的叛军,朝廷倒坍了,他们不知道又会如何地如小丑跳梁般玩闹剧。
雪乔失望摇头,将见了底的药碗放下,道:“不是。只是他们答应过替我找人而已。”
雪乔并不关心孟家军为什么要撤军,她只是着急着爱人的下落,现在她已经走了,剩下的只怕是要靠自己了。老人却是安慰着道:“这就好。如果人还在城里面的话,大家一起找找总会找到的,我也会替你打听打听。”
“可是我昨天已经差不多全城跑了一遍,都没有他的踪影,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雪乔害怕,他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如果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他不会就这样丢下她一个人,他一定会来找她的。
越是担心她就越要去找,越找不着就更加担心。老人听着她的心急,却也是明白了为何明明身体很好的她会如此,原来是不顾一切地跑了一天,这样心急只怕是什么都忘了,于是就回头吩咐小雅去弄点清粥给她。
老人道:“你也不要太担心了,也许人出了城避难也不一定。等安定一些,我相信他自然是会回来找你的,现在你还是安心些养好身体,最近姑娘可是着实伤了元气。”
他会回来找?雪乔幡然醒悟,自己是太紧张了吧。只要大家都没事,而她留在他知道的地方,他就会回来找她的。如果自己真的因为猜想着他去了哪里便去瞎找,说不准就恰恰错开了。
推开小窗,外面飘着些细雨,细细稠稠的样子像是样将所有的一切笼罩进去一般。雪乔面对着孤寂的街道一声轻叹,那一日,也就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本来以为的依靠不知道去了哪里,自己更是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事。
这家不大的医馆这几日的生意非常地好,老人家和小姑娘一直不停地忙里忙外,而她却是一直留在内屋,哪里都没有去,闲暇无聊之时也就是像现在这般推开窗子看看外面的世界。
只是外面是那样的简单无聊,没有以前的人来人往,再加上这接连几天的阴雨,甚至让整座城都蒙上了一种晦暗的感觉。湿润的风吹来,雪乔微笑着,嘴角却明明带着苦涩。
现在她是一个病人吧,所以才可以留在这里。可是人家医者也是忙碌的,他对所有的病人都有救助的义务,所以她没有资格要求过多的关注。其实,如果现在有他在身边,这么吹风,只怕是又要引来一堆啰嗦。
虽然会显得有些烦,但是那里面句句都是真切的关心,雪乔也知道,没有人会比他更真。可是偏偏为什么就会失散,然后就没有了一点感觉?不是说,真正相爱的是心有灵犀的,无论是在天涯海角,都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但是现在雪乔却完全没有一点的预知,甚至他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感觉,只是会偶尔想想,生命里面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
“姐姐你想什么事情想那么入神呢,我喊了你好多声你都没有听见。”小雅轻轻碰着雪乔的手臂,本来粉嫩的脸因着忙碌更是显得红润。
雪乔侧过身,看见小雅手中拿的果然是每天必要给她送的药碗,却也是喜苦难言,小雅是一个乖巧的丫头,更是这么时时刻刻地关心着自己,虽然有的时候说出的话会让人尴尬,但她却是一点都不讨厌。
小雅将药碗塞到雪乔手中,翘着嘴唇说道:“姐姐你要好好喝药,要不然风一吹就又要病倒了。”
雪乔愣愣地看着黑乎乎的汁液,又问:“你的意思是,现在其实我没有病?那我为什么还要喝这些东西?”
“这不是东西,这是药啦,这可都是为了小宝宝好,让娘亲健康一点,将来小宝宝也会更健康。”小雅捂着嘴笑着,有些令人莫名其妙。
雪乔先是红了脸,但看着小雅一直奇怪地笑着,却也明白过来,更是指着小雅鼻子笑着骂:“你个鬼丫头,敢情是说我是弱不禁风呢?”
“我没有说啦,是姐姐自己这么想的。”小雅故意狡辩着,老人却是走了进来,看着小雅得意的样子,只是淡然地笑笑,然后如往常向帐后床榻走去。
留住了几日雪乔也从小雅那里或多或少知道了一些有关床上长眠不醒的美丽女子的一些故事。不明白身边有着这么乖巧的孩子,还有一个这许多年守候如一的真心男子,她为什么就要这么一直睡着?
看着眼前温润如玉的男子,不知道为什么头发会是这样的苍白,开始的时候以为他本来就是位年长者,可是到后来却是能感觉到那是一种莫名的沧桑,像是厌弃了这个世界,只是为了默默守护着一件神圣的东西。
他转过身来发现雪乔呆呆地看着他,便放下了手中的银针,道:“姑娘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雪乔此时对于他的相问已经不再惊讶,他总是能够很轻易地看清周围的每一个人心里面想的是什么,却又不刻意地让人发现他的洞穿。雪乔只是道:“先生见谅,我在此处叨唠这许久,现在也没了大碍,所以……”
“是想要离开了吗?”见雪乔犹豫着似乎是不好说出口,他便就收了东西缓缓站起,将她没有说的东西都说了出来。
也许她是怕会介意,只是医馆本来就是人来人往的地方,况且谁也不喜欢在这种地方呆长久的时间。现在他倒是的确不希望雪乔离开,因为天象异变,似乎近来即会有大变,孤身女子如何令人放心。
雪乔点头,虽然心里明白,她要出去找人是不可能的,但是她也做不到在如此的地方干等。因为就算要等,也要到那他们两个相遇相知,最后相爱的地方去等待,那里不只有更多的希望,更有许多美丽的回忆,使得枯燥的等待也不会是那样乏味。
“如果姑娘坚持要走,我这儿只送姑娘一句话,万事小心。”世事因缘因果,即使知道了命理能够测算的依旧只是大概,在外人的眼里他是一个医者,而不是神巫。
雪乔告辞,小雅却是难得地不开心起来。他是奇怪地看着小雅,问:“你怎么了?”小雅道:“我不想雪姐姐走,爹爹不也是说,现在不能让雪姐姐离开的吗?现在为什么又要答应了雪姐姐呢?”
“傻丫头,人家雪姑娘和家人失散了,现在正心急着去找。”
雪乔听着话禁不住细究起那一句不能离开,似乎里面还有什么深意似的,就问:“薛先生,小雅说的,现在不能让我离开是什么意思?”
“姑娘莫要多虑,现在城中并不是十分的安宁,我只是担心姑娘一个人会有危险。”薛清虽然知道这么说不太妥当,只是他的确是不希望雪乔再细究下去,小雅缠着他帮着雪乔测算一下她要找的人,他测出的结果却是令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不是因为结果显出那一个人很特别,或者是小雅很不喜欢的那一个,他永远不会再回来,而他翻来覆去的许多次,每一次的结果都是不同,而其中却都是没有矛盾,也没有相互之间的关联。这样的事儿,他真的无法解释。
好在雪乔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说些劳烦挂心也就坚持着冒着漫天飘飞的细雨离开,小雅纵使不情愿也只能是一个人躲在一边不开心。薛清玩笑着说:“怎么都学会难过了?”
小雅竟是有几分委屈地抬起头,说:“爹爹为什么不告诉雪姐姐呢,万一那个人真的不回来找雪姐姐,雪姐姐岂不是要一直等下去?”
无根无源的飘萍命,这是薛清最后的结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是无处可寻,命程也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面。薛清道:“我都不清楚的事情,为什么要说出来让人家徒增烦恼呢?也许对有些人来说,等待也是幸福开心的。你呢,好好过你的日子就是了,不用去管这么多让自己不开心的事。”
小雅张张嘴却又把话给咽了下去,虽然不是很明白,但她知道爹爹说的就一定是对的,而且爹爹什么事情都会替她想好。也许那点朦朦胧胧的感觉只是一种错觉,不用这么杞人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