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乔睁开眼，脖子还是那样的酸痛，想要伸手去揉一揉才发现她的双手被绑在了身后，动弹不得。身子弯曲地躺在地上，双脚也被缚住，费了好大的气力她才坐起，靠在一边的矮墙上喘着气。
记得是一群黑衣人突然出现，把挡在她身前的小兵一脚踢出去老远，然后她脖子上一痛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恢复知觉之后，她便是现在这副摸样，抬头看看却是四下里了无人迹。
这是怎么一回事？是谁绑了她？为什么绑了她之后又把她丢下不管？那些黑衣人看上去像是训练有素，身手又都不弱，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她下手？雪乔细想着，这么多年来她并没有什么值得有人如此费心的地方。
“大娘，你看那里有人！”稚嫩的同音传来，雪乔却是燃起了希望。现在她的嘴虽然被封住，但是她知道那孩子已经看到她了，现在没有可怕的敌人在，况且那孩子身边还有大人，她，有救了。
终于，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出现在眼前，雪乔努力地挣扎了一下，那孩子就甩开了大人抓着他的手，着急地就把塞在雪乔嘴里的东西取了出来。雪乔动动酸麻的嘴，将身子侧过，费力地抬手，才道：“谢谢你，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这绳子也解开？”
小男孩不说话，几下利索地就将绳子解了开，然后就回头对着眼神呆滞的女人说道：“大娘，我们快走吧。”
雪乔自己解开脚上的绳索扶着矮墙站起来，对着这两个人一看才发现，那女人眼神呆滞，竟像是个痴呆之人，而那小孩看上去年纪虽小却是机灵聪明，一直拉着那女人想要离开。
那女人却是抽着鼻子，说：“我走累了，我们能不能在这里先休息一会儿？”
小男孩不情愿地抬着头，犹豫了很久才答应了声，然后就扶着那女人找了一个稍稍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雪乔看着却是好奇，于是就问男孩：“这位大婶是你什么人？你们这可是要逃难？”
小男孩先是警惕地看着雪乔，然后才道：“她是我娘，现在城里面很乱，我们要去投奔亲戚。”
雪乔听着话似乎觉得有些奇怪，但细细推敲又说不出是哪里奇怪，也就只好作罢。而她听着城里很乱心却是更急着回去，先前的乱她已经看到，不知道现在会是怎么样一副景象，慕寒到底是怎么样了，却是真切地牵挂着她所有的想法。
“这地方不安全，你们还是赶紧走吧。”雪乔催促着，怎么说也算是救过她，如果那些黑衣人回来发现她不见了，又见他们在这地方，那一定是认定他们放走了自己，这样让他们白白遭罪，雪乔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小男孩看着女人已经耷拉着头，好像是累得睡着了一样，只好说：“谢谢姐姐提醒，我们休息一下就走。姐姐是不是也要离开，能不能和我们一起？”
雪乔摇头，也许这么一大一小的两个人独自上路是不安全，只是她不可能陪着他们，于是便道：“姐姐还有朋友在城里没有出来，姐姐要马上回去找，所以就不能陪你们了。”
“那姐姐还是赶紧去找朋友吧。”小男孩挥挥手，像是催促着雪乔离开。
雪乔对着小男孩笑着，心里祈求着那些黑衣人莫要这么早回来，正要转身之际，心却是沉了下去。几个黑衣人就堵在了她的面前，而且她可以确定，就是绑了她的那几个人。
本以为他们会因为自己解了束缚而心生恼怒，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情来，却不料几个人奇怪地看了看那一大一小两个人，站在最前面的人就对着雪乔说：“以为给你这么点时间，你早就可以跑掉了，没想到你这个女人竟然这么笨，还杵在这地方。”
雪乔微微张嘴，这人的意思竟然是让她走，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那人见她呆在当场，就吼道：“你还不走啊？”雪乔就赶紧转身从几个人中间穿了出去，在外面辨认了方向就着急地跑了起来。
“大哥，你怎么把人给放跑了？大少爷交代的任务，可没见你这样过……”阳奉阴违，明明说是要将人见到就杀了，这老大竟然带头不听话，先是只是把人劫过来。现在更是过分，竟然还把人给放跑了。
“你知道什么？我又不是张家的奴才，我为什么事事都要听他的？以前我照做不过是觉得他做的有道理而已，现在我觉得他没道理了，我自然是不管他了。”不管怎么样，边上还有两个人在，这臭小子竟然胡说起来，真不知道他有没有见过他的主子。
小男孩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自己几个人，却是安静地坐在一边。至于那女人，这样的环境也能够睡得着，还的确是个傻子。“喂！你们两个人又是怎么回事，呆在这里做什么？”
“这里是废墟，又不是你家的，为什么我们不能在这里呆着？”小男孩站起来，奇怪地看着眼前这个玩味着看着他的人，那眼神再熟悉不过了，为什么他又要装作不认识自己的样子。
“哟！小嘴倒是挺厉害的。你既然说这里是废墟，那这地方也不是你家的，你凭什么留在这地方？”小鬼稀奇古怪的，嘴皮子倒也真的是厉害，不过也不枉费那个傻瓜用自己的命换这小家伙的一条小命。
几个人见这边无聊的废话起来，有人就喊着：“大哥你和这小娃子费什么话呢，现在人都被你放走了，我们该怎么去复命呀？”
“复命？你向谁去复命？”真好笑，现在还想着复命，所谓的暗卫还有没有必要再存在下去都不知道了，还关心那个问题。
问话的人很好奇，道：“这当然是向大少爷去复命了。”
“你就这么想去复命？”有点哭笑不得，他是真傻还是装笨呢，临行前的交代他就真听不懂了？要他们完成任务之后就远走他乡，还说了那么多情深义重的话，还真当张恒哲是和他娘一样傻，没事说那么多废话？
打发了他娘带着弟弟离开，甚至都没有排一个人保护，他早就在赌了，到了这时候，就算他们回去，能看见的也不过是一具尸体。
“这复命是迟早的事情，况且这次任务没有完成，更应该和大少爷说清楚才是。”没干好事不是什么大错，但是拖拖拉拉地还在这里浪费时间就是大问题了。
转过身，翻一个白眼，道：“你想复命，你就去阴曹地府复命去好了，我可就不陪你了。”
“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几个人议论开来，这是候小男孩一下子就窜了过去，一把抱住大腿喊着：“云哥哥，我哥哥怎么了？”
“停！别吵了！你们的大少爷八成是用他和他爹的脑袋换了其他所有人的命了。”抓下脸上的面巾，黑麻麻的却是挺讨厌的，云牧冲嫌着他们聒噪，就直接喊道。
以他对张恒哲的了解，他一定会这么做，只是云牧冲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张恒哲还会把皇帝给杀了，因为要给他留个最后的尊严，不让他做亡国之君，虽然这有点可笑，但也是他唯一能够替他做的事情了。
男孩直接瘫坐地上，云哥哥是不会骗他的，其他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云牧冲并不是张家的什么人，只是大少爷的朋友而已，所以没有必要编什么谎话来欺骗他们。虽然知道国破的时候谁都不会有好下场，但是知道了结果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好了，你们还呆在这里做什么！该去哪里就去哪里，有家的都可以回家去了，没家的高兴去哪里就去哪里，别都杵在这里。”云牧冲最怕这群人没了头之后就会在时候赖上他，所以就开始赶人。
“那我们还是保护二少爷安全离开吧。”有人开始犹豫起来，现在回城显然已经没有了什么意思，只是几个人还想为慕容家尽忠。
“你们都是坏人，我不要你们保护！”张恒风眼睛红红的，哭喊着推开了身边的人，边上的女人也被吵醒，害怕地看着这边，哆嗦着。
云牧冲抓住他乱挥的手，将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一边对着其他的人说：“你们还想替慕容家尽最后一次忠的话，就把静屏公主带走就是了。这孩子和慕容家又没什么关系，就不用你们来管了。”
心疼地看着这孩子，想是他以为是叛将们杀了他的家人吧。也许在他出来的时候看到了不该看见的一幕，虽然下令杀人的是张恒哲，但是凭他的个性是不可能亲自下手，所以只能让人去做，于是被这个孩子看在眼里便误会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但是看着云牧冲已经将人抱走，也就只好把一边发抖的人给弄走，一群人很快地都离开了。
云牧冲才抱着张恒风走出几步就碰到了三个人，三个他又熟悉又不是很熟悉的人。相互对望着很久，云牧冲终于想起来其中有一个人是谁，一手抚摸着怀中的孩子，一边问道：“天下还真是大呢，这样都能碰见熟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萧璟尘只是奇怪，明明是应该呆在灵溪的人，怎么会跑到这里来。
云牧冲笑道：“你都能在这里，为什么我就不能在这里了？其实我想爹应该很郁闷了，跑了一个你，现在连我也跑了。”
“你我不一样，我当初是不得已，你又好端端地为什么不在家里呆着？”萧璟尘奇怪地看着这个小他二十多的兄弟，一向是个挺讨巧的人，怎么也学他开始狂放起来。
云牧冲好笑道：“难道只能你在外面逍遥，就不准我出来透透气，这算是什么道理？大哥，你总不用连我也瞒着吧，有什么好玩的，告诉我，我也和你一块儿去好了。”
“因为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一直都很听话，也很胆小。你敢自己一个人跑出来玩？”萧璟尘自然是对他了解，他在泽林一定是有他的目的。
被说中了缺点，云牧冲哼哼唧唧地说道：“什么都被你看出来了。其实是爹让我到泽林，帮着张云浩守着这破烂的天下，我还真没你那么大的胆子敢叛出家门。”
“现在你应该是要回去了吧？你不会是打算把这孩子带回云家吧？”萧璟尘看着缩在那里哭得哽咽的孩子，也猜到几分这孩子的身份。
让云牧冲到泽林帮张云浩无非是要维持着慕容家的天下，想云家和慕容家是拴在一条线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慕容家倒台了，云家虽然一时之间不会彻底败亡，但是那所谓的“南云北孟”两大家势均力敌就再也维持不下，而明哲保身的云家自然也不会是把这么个小麻烦给弄回去的。
“我可不想回去。现在云家也没以前那么厉害了，大不了我就到北方去，就不用怕什么了。”云牧冲想想那时候大哥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要知道要离开云家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他是不敢那么光明正大。
“不回去？难道这家主之位你也不要了？这孩子是张家的后人，你带着他还不得亡命天涯？你就放心交给我吧，我有办法保他周全。”
云牧冲故意抱紧了孩子，道：“我才不稀罕什么家主之位呢，大哥都不要的东西，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
萧璟尘哭笑不得，那哪是他不要，那时候的情况是逼着他不得不做出选择，他只是权衡之下才选择的离开。云牧冲又奇怪地问道：“大哥你这几年到底做了些什么事情？虽然爹不让你用云家的名号，但是你也不用什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吧？你什么都不说，你让我怎么就能放心地把人交给你？”
也许自己带着这么个孩子的确是不太方便，而且也是没有把握真能保护他不受一点伤害。萧璟尘却是只说在黑水军中，具体做了什么却是闭口不提，云牧冲却是瞪了眼，若是这样把张恒风带回去不是找死吗？
只是两人对望了很久之后，云牧冲终于放弃了，因为他相信那个坚定的眼神，不管怎么样他一定会有办法的。把孩子交给他，只是希望以后他有消息能够偷偷告诉他一声。
嘴角轻浮着笑，没想到自己就连这玩世不恭的样子竟然也只能是装出来的。在云家，只怕是谁都不能真正地做到潇洒吧。其实他对萧璟尘的一切都知道，只是他不想挑明了而已。
明知道大哥不会愿意回去，而且他也不希望家里人知道，否则当今世上也不会有如此多的对他身世来历的猜想，而他却总是一笑置之，不论可否却是真的让所有的人都不明白。
云牧冲之所以知道，却又都是因为张恒哲曾经偷偷潜入黑水军中，当时他一同前往，曾经亲眼见过萧璟尘，所以他知道。只是当初并没有告诉张恒哲，到了不久之前因为察觉事态严重，才和他透露。
所谓黑水军的统领不过是一个放在人前挡箭的盾牌，幕后的一切都掌控在萧璟尘手里，所以他带走张恒风应该是安全的。云牧冲闪过一丝忧郁，他还是回去吧，也许到了他做了家主的那一天，能把那乌烟瘴气的云家规矩给好好改改。
孩子一直就在怀里挣扎着，萧璟尘无奈之下只好将他放下。张恒风瞪大了眼睛，非常认真地仰起头说：“我要回家。”
“你这孩子，好不容易跑出来了，你回去做什么？”阿蛮一直以来就觉得孩子是一件很麻烦的东西，萧璟尘要带走这孩子的时候他本来就很不愿意，现在这孩子竟然还要在这里添乱，的确让阿蛮非常的恼火。
张恒风却是不管阿蛮有些讨厌他，只是继续说：“我要回家。”
阿蛮拎起拳头想要威胁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孩子，萧璟尘却说让他带着这麻烦鬼回去看看。他们两个倒是理由充足，要马上赶回黑水军中，结果就要他去干这么讨厌的事情，可是一看那孩子故意别过头不理他，阿蛮又忽然来了兴趣，觉得这孩子挺好玩，也就答应。
一路上阿蛮就开始问东问西，可是本应该话多的孩子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像是一个比阿蛮还正经的大人似的。阿蛮说得口干舌燥也不见有回音就只好放弃，直到到了那个所谓的将军府才又打开了话匣子。
“喂！你这小子，我都和你说了这么多话了，你怎么好一句话都不和我说？你好歹也给我个回应，算是让我知道你听到我说的话吧？”阿蛮叽里咕噜地说着，虽然他平时话就比较多，但从来没有这么多，特别是对着这么一个他不熟，又不是很喜欢的小孩子。
小家伙依然是没有理他，只是看见了门就自己一个人往里面跑，阿蛮本来正两手叉腰说着话，不经意被他跑了就在后面喊：“喂！你别跑啊！你知不知道这里现在很危险？！”
喊喊也没有用，阿蛮只好追了过去，一把把这个麻烦的家伙给抱了起来。张恒风捏紧了拳头对着阿蛮就开始乱打，阿蛮避过头，道：“好心没好报，我带你回来你竟然这么对我，太过分了吧！好啦好啦，我带你去找人，这总行了吧？”
等着人安静下去，阿蛮也跟着他紧闭着嘴只用手指的方向走，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这一辈子就算是娶了媳妇也绝对不生孩子，孩子太麻烦。
走着走着，阿蛮却觉得奇怪起来，甚至有种不好的预感。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这里不应该是这么宁静。门口处还有打斗的痕迹，一地的血慢慢凝固，兵械也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只是没有人的踪影。
而随着张恒风指的路走去却是越走越安静，风轻轻吹着，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和个寻常日子的清晨没有任何区别。满地青石铺的小路干净地有些吓人，就连周围都寻不到一点点的打斗痕迹。
来到一处似院非院的地方，终于这小家伙不指路了，阿蛮想也是到了地方。这里也是一样，除了地上还有一点没有洗刷干净的血迹，一切完好安宁。怀里的小家伙却是挣扎着跳下去，站在那点血迹之处发起呆来。
“好了，这里都没人。你要回家也回来过了，现在整个将军府都没有了人，说不定敌人什么时候还会再来，我们还是先走吧。”阿蛮踱步在他身边蹲下，看着他啪嗒啪嗒的掉眼泪，也禁不住说话软了下来。
孩子抬起头来，眼中慢慢的泪水，问：“你说我哥哥和爹娘他们会不会有事？他们到底去哪里呢？”
“这我现在也不知道，你跟我一起回去，我帮你查查。”阿蛮笑着摸摸他毛毛的脑袋。
没有打斗的痕迹，这血迹应该不是受伤留下，不知道是什么人这么背运。不过阿蛮倒是不会笨到去问这个孩子，他不一定知道，就算是他知道，一问之下要是他稀里哗啦哭起来，自己非烦死不可。
张恒风乖觉地点点头，却说：“我真的很怕哥哥会出事情。我看到他们，他们杀了哥哥的舅舅，那时候哥哥就和他们在一起……”
说着就难过害怕起来，阿蛮也开始有点讨厌起来，就骂了句：“烦死了，别哭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你在这里掉什么眼泪！你再哭我把你扔了，你自己去找你哥哥！”
本来就不关他的事情，他都已经看在小孩子可怜的份上答应把他找人了，他竟然还用眼泪来恶心自己，真是不知好歹。看着他被自己凶巴巴的样子给吓住了，阿蛮才蹲下拉起他手，说：“好了，男子汉大丈夫，哭来哭去的什么样子，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轻易掉眼泪，那才是英雄。”
牵着小手慢慢走着，小家伙还时不时得往回看看，像是做最后道别一般。那里曾经有过亲人的身影，只是不知道今后的亲人应该去往哪里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