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两个人已经离开，孟欣恬才轻轻打开窗子进了去，转眼看见独自一人在软塌上躺着的父亲，甚至都不愿意在他闭眼休息的时候去打扰他。孟重勋却是早就听到了声响，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才装作睡了过去。
孟欣恬轻步走进，迎面却是匕首急速而来，她急退两步匕首才堪堪在她鼻前停下。孟重勋愣住，握着匕首的手也是在不停地颤抖，久久才问：“怎么是你？恬儿你回来了？”
孟欣恬扶住了他坐下，将锋利的匕首放到一边，道：“是，我回来了，我收到消息就急着赶了回来。”
“刚才……诶……受了伤耳力也不行了，竟然听不出是你，还差点伤了你。还好你反应快，躲开了，否则……”孟重勋满眼慈爱地看着身边的女儿，“刚才夜异的话你是不是都听见了？”
孟欣恬搬过一只小凳在边上坐下，简单点头之后就替父亲搭起了脉。孟重勋见她是翻窗子进来就知道她早就知晓了一切，其他事情也不用多问什么，只是静静微笑地看着她，似乎连刚才的不快和一身的伤痛都给忘了。
“伤倒是没什么大碍，就是时间拖得有些久了。”孟欣恬让自己忍住不皱眉，没有大碍是没有大碍，只是拖久了就是什么事情都是可能发生的，更何况这一段时间里面还在不停地受到刺激，被惹怒，一股怨气郁结在心里，这伤势更是加重了许多。
孟重勋放下了袖子，道：“有个懂医术的女儿还真好。恬儿啊，出去这一趟，可有遇见知心的人？我们的小三可也应该出嫁咯。”
孟欣恬却是暗下了脸色，现在她想到的先是张恒哲，都来不及对父亲的话害羞一番，念及张恒哲无端端的死，心里就有一个大大的死结结在那里。孟重勋本来会脸红，却不想她倒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便关切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事情，只是想到了一个人。”孟欣恬想要努力地笑一下，却不想拉动嘴角的样子却是不好看，更显得她有些伤心，也让孟重勋觉得她似乎是遇到了要紧的事儿。
孟重勋问：“你遇到什么人了？”想来是一个动了心的人，否则这个女儿是不会这个样子，只是这其中是否又遇到了什么困难？她应该知道，只要是她喜欢，无论是什么样的人他都不会有任何的意见。
“是张云浩的儿子，不过现在人都已经死了，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只是爹，二姐为什么会和姐夫一起来要兵权？姐夫不是一直在江湖上行走的吗？”夜异在江湖上已经有如此的盛名，更何况江湖是如此的自由自在，他何必来趟这一趟浑水呢？
孟重勋拉起了女儿的手，叹息声道：“这就是常言所说的人各有志，也许夜异喜欢的不是江湖上的那点名声。他当初愿意入赘孟家也不是那么的简单，我猜想他为的就是孟家家主的位置。诶，当初你还小，我看着夜异也是不错，而妍儿又是那样的坚持，所以也就同意了他们的亲事。”
孟欣恬低头不语，这些事情她也早就想到了，只是一直不愿意和谁说而已，现在听到父亲都已经提起，也不再顾忌，道：“其实只要二姐夫喜欢，把兵权交给他也是可以的。只是，女儿这一路回来，发现原来孟家军所处的地方，已经开始有些滥杀无辜，如果只是二姐夫的意思，我只怕孟家的名声会毁在他的手里。”
“这也是我担心的地方。夜异是江湖中人，行军之事也不如你了解。本来是只要你愿意，我倒是也有意将兵权叫给他。只是这一次他这么做的确是有些过了，如此绝情绝义，只怕功成之时底下的人不会有好下场。”孟重勋也是知道女儿的心思，当初逼着她上战场也是无奈之举。
那时候的孟欣恬还是一个娇俏的小姑娘，和寻常人家的小女孩没有任何的区别，只是学了些医术和武功而已。那时候夜异和孟欣妍刚成亲，夜异不管战事坚持着要带着孟欣妍离开，去江湖上去做一对神仙眷侣。
而孟重勋无奈之下只好让当时只有十五岁的孟欣恬跟着他上了战场，他不想孟家后继无人。膝下无子是已经没办法改变，寄予厚望的二女婿却是心在江湖，所以他只能指望着剩下的小女儿。
看着她见到流血死人会难受得几天吃不下饭，孟重勋就算是再心疼也只能是狠下心来。后来女儿已经习惯了，也在战场上闯出了一番天地，本来以为事情已经很简单的时候，夜异却又回来了，而且是用如此极端的方法和他要兵权。
孟重勋见孟欣恬低头不语，也知道她是在犹豫不决。明知道如果让夜异做了元帅会给苍生带来杀戮，但是她自己却又是不愿意这么一直走下去。孟重勋道：“孩子啊，我也知道你想的是什么，只是现在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位置。我也知道刚才你说我的伤没什么大碍不过是在安慰我，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年纪大了，这样的伤又拖了这许久，只怕是伤到了元气，好不了了。现在我能够在临死之前见你一面，也算是上天的恩赐。”
“爹，我不是安慰你，我可是神医的弟子，就算是死了我都能救回来，更何况现在爹你只是受了伤而已。”
孟重勋却是止住了她，道：“你这孩子从小就不会说谎，一说谎眼神就闪呀闪的，精明的人一看就知道你的那点心思了。我知道你是不愿意，但是，我希望你不要那么自私，你为的可不单单是我孟家的家业，而是千千万万的人命。”
稍稍一顿，知道后面的话也许会改变女儿的选择，但是却似乎是有些残忍：“有的时候为了更多的人牺牲自己的幸福，也是值得的。你虽然不能做到你自己喜欢的简单自然，但是你可以去追求天下之尊……泽林，你已经攻下了吧？”
孟欣恬闻言没有沉默，若不是知道这些，她根本不用犹豫，早就浪迹天涯去了，想起泽林却是有些难过，那城门口的将近一千的人，就因为她一时之间的疏忽，便顿时化作了刀下之鬼。
“泽林是攻下了，可是前线兵力不足，我接到家中出事的消息之后，怕是这边需要应付，那边只好撤军。不过张云浩和慕容俊都已经死了，现在江南一带不过是一片散沙。”孟欣恬分析着，江南本身是已经掀不起任何大风浪了，现在唯一可担心的也只是黑水军趁机南下。
“我们与黑水军争了这么多年也没有个胜负，这一次如果不是夜异拖住了大部分兵力，只怕世局也已经明朗。现在这么一搅和，这仗不知道又要打多久了。”孟家不想要打仗，这是一个事实。
在慕容氏族之下士族林立，其中最大的就是北方的孟家与南方的云家。以前云家因着与皇家世代姻亲而占着些优势，后来战乱一起孟家起兵之后却是迅猛发展，渐渐将云家给盖了下去。而孟家起兵的原因便是当初各路群雄并起，上百支队伍混战，孟重勋知道就他们那样打来打去是没有尽头的，所以就以当时天下第二大族的力量起兵，一下子就收了许多，为的就是早点结束战事。
只是没想到后来又冒出一个黑水军，自从萧璟尘做了副统领之后便是迅速腾起，收并了所有剩下的力量，形成了与孟家想抗衡的实力，然后两家就一直僵持着，一打就是五年。
孟欣恬忽然道：“如果是黑水军得了天下，爹会可惜吗？”
“这话如何说？孟家起兵为的就是天下太平，又不是要得天下，这有什么好可惜的？”孟重勋对女儿的话并不是十分的明白。
孟欣恬道：“其实这一次我打了两次的赌。第一次我让人带了兵符回来，传一个军令，只是看现在的情形那军令是没有传到，而兵符也是丢了。第二次我全军撤出了泽林，一方面是为了解此处之围，另外一方面也算是给黑水军一个机会。”
如果黑水军发现孟家军已经从泽林撤出而趁机进驻，那么孟家也就干脆借此机会收手。孟重勋道：“你的意思我也明白，要对谁称臣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戚俊的人品我信不过。要知道，若不是萧璟尘对他忠心不二，戚俊早就做不成统领，而戚俊行事却还对萧璟尘处处掣肘，这一次又重用了萧宏，这可不是明主之行。”
“爹，如果黑水军的统领是萧璟尘呢？”孟欣恬抬眼期盼地看着。
孟重勋抬头从开着的窗子望出，外面的天空依旧是黑暗着没有星光的点缀，这是否是意味着什么呢？又是叹息道：“如果是他，倒是可以。只是他对戚俊的忠心也是众所周知，只怕也没有办法让他反叛了戚俊。”
利诱或是离间只怕都是无济于事。若是他能够利诱，他也不会辅佐戚俊这么多年，而离间最多也是将他从黑水军中逼走，而这似乎成功的可能性也是微乎极微。
孟欣恬却说：“所谓英雄惜英雄，那萧璟尘也是个英雄，他心中的追求只怕也是和爹相似。如果真是这样，女儿倒是有办法让他夺权。”
“哦？”孟重勋见她说得这般自信也不禁好奇起来，本来靠着的身子也坐直起来。
孟欣恬道：“这就要用到爹刚才劝我的那番话了。他出这个头是最适合的，也许他应该为了天下的人，舍弃点什么……”
“妹妹果然是在这里呢。”孟欣恬话才说了一半，夜异却是折了回来，不过只有他一人而已。
夜异似乎是完全不知他自己曾经给孟欣恬下过药一般，只是温柔地笑着道：“妹妹在这里就太好了，我也不用多说一遍了。这可是一个好消息呢，黑水军中传来消息，说想要与我孟家联姻。”
联姻不消说，孟家自然是孟欣恬了，只是黑水军那边是要戚俊的儿子了吧。孟欣恬平静地看着夜异，也不去提起下药之事，半晌不见夜异说话，就道：“姐夫可是还有什么话要说？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爹要休息了。”
夜异打开折扇摇着，一副潇洒摸样，道：“没有了，我只是特地过来告诉你们一声。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
孟重勋看着夜异离开的身影，眉头皱起，道：“刚才我们自顾着说话，竟然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这会你怕是要出不去了。”
孟欣恬倒是淡然一笑，道：“出不去就出不去呗，大不了陪着爹。只是黑水军又怎么会突然提出联姻呢？”
“这谁知道呢，说不准又是夜异搞的鬼。以联姻的名义让你嫁出去，然后他就可以稳拿孟家，然后可与黑水军协定分治天下。”这似乎是一个很合理的解释，孟欣恬也是这么认为，只是分治自古以来便是一个笑话，哪有在争夺时候定下分治之约就真的遵守？谁不是拼个鱼死网破？
不过，如果能将联姻对象换成萧寅，似乎这将会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孟欣恬想，就算这是夜异的计划，她也不妨将计就计，甚至连应付萧璟尘的条件都不用再费心思去想了，想着嘴角也不自禁浮出了笑。
孟重勋却是全看在了眼里，道：“怎么又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了？说出来一起开心一下？”现下虽然是情况不妙，但是他想的也是苦中作乐，也许从其中可以找出解决的办法。
孟欣恬低头不语，手指尖绕着有些枯黄的头发梢，孟重勋看着眯起了眼，问：“是不是想到了解决所谓的联姻的好方法了？怎么是不是害羞了？这里也就我们父女两个人，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就是，爹爹还会笑话你不成？”
巧手紧握，孟欣恬终于说了自己的想法，偷偷抬眼看着，孟重勋只是含笑看着她，却没有说些什么，这倒是使得她开口询问起父亲的意思。而孟重勋却是道：“我是想到了对付夜异的好办法，只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这么做。”
“爹你有什么主意还不赶紧说？却和我卖关子做什么？”孟欣恬奇怪，莫不成这计策是与自己急切的相关，而且自己是有可能会很不情愿做？
孟重勋笑道：“这哪里是卖关子呢。我想是，既然是联姻你我自然是要出面，我可以假装同意在迎亲的时候将兵符给他，让他给我们自由，但是到时候我会宣布将兵权正式交给你。”
“正式交给我？那就是不联姻了？那样又如何以联姻为借口取得契机呢？”孟欣恬惊讶，虽然将兵权交给她是早就预料到的，而且她也没有刻意抵触什么，只是在她想来，既然接了兵权那她便是不能在这时候嫁人了。
孟重勋却道：“傻孩子，嫁人和统率孟家军完全不矛盾。如果你带着整个孟家军下嫁，这意味着什么，萧璟尘就算是再傻也应该明白了。”孟重勋说到此处顿了顿，一手拉起了女儿的手，道，“虽然你喜欢的是江湖的生活，可是我们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放弃，但也不能让孟家就此没落了。”
孟重勋心中却是想着，他亏欠小女儿的也许太多了。逼着她走了一天寻常女子走不了的路，可是到了功成名就的时候却又要因为他这个老头子出了事儿闹到要放弃的地步。可是就算是放弃了，做不成帝王公主，那也要让她坐上皇后的位子，这也算是对她真正的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