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的颠簸总是让人不舒服，所以即使是昏迷的人也是比在安稳之处更容易转醒。萧寅睁开眼，一手揉揉磕碰到的后脑，一边惊讶地看着四周。他不敢相信自己是在马车上，耳边响起的只有催马的声音。
萧璟尘没有看他，却是淡淡地对他道：“别看了，我们现在已经出了泽林城了。”
萧寅紧张地掀开帘子，外面一片漆黑，似乎天上的光亮一时之间全没了踪影。心中一紧，回过头问：“雪儿呢？”
“在你的心里真的就只有她吗？其他人是死是活你都不管了？”萧璟尘只是淡淡地看着他，执着于真爱本无可厚非，只是如果因为爱情而迷了眼便是万万要不得。
黑水军的先锋官，手下的士兵不是一个两个，而他如此只是为了一个女子，竟然心里再也装不下任何与他同生共死的兄弟，若是让他们知道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会心寒。
萧寅底下头去，这时候他的满心满眼都只有雪乔，不知道她在何处，而又知道她可能会有危险，他的心里早就容不下其他任何人了。沉默了许久，萧寅抬头：“军中能做先锋的又不止我一个人，阿宏他也不比我差。”
萧璟尘眉头皱起，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道：“他现在已经是先锋了。你离开就是因为他的原因？”
以前兄弟两个就没得安生，暗地里面什么都要较劲。如果只是读书习武较劲是件好事，只是后来到了军中他做了先锋，而萧宏却只做了个亲兵，所以萧宏一直是很不服气。萧寅一直没有表现什么，萧璟尘以为他是不知道，现在看来他是完全明白，只是不表现出来而已。
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面，不声不响的，逼急了他就一走了之，表面上看起来是明是非，实际上这根本就是不知道轻重。看着萧寅的默认萧璟尘心里面就冒火，他刻意压着萧宏也是有原因的，萧寅这么一来什么都乱了。
萧宏自小争强好胜，甚至是可以为了他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到了战场上，如果做了将领那就是关系到手下众多将士的姓名，不能因为主将争一口气就将所有人的性命拿来做了赌注。所以他刻意让萧宏去做亲兵，为的就是要磨磨他的性子。
而这一次萧寅地突然离开，军中也没有其他的可用之人，无奈之下萧璟尘只好让萧宏暂代先锋之位。可是等他离开之后萧宏又不知道使了什么手脚，这暂代的先锋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正式的。
而这中间最让萧璟尘担心的就是萧宏现在正式的先锋之位是他用战功换来的，而那战功一定是不惜一切代价。北方前线的消息到现在他还是没收到，心悬着本来就很不好受，萧寅在这时候又偏偏成了死脑筋一根筋。
萧璟尘气急了就不再说话，车内一下子就安静下来，车外的阿蛮忽然喊道：“坏了，快出来看看！”
萧璟尘听阿蛮语气有难言的惊恐还怕是遇到了什么大事就赶紧掀开车帘，眼前的景象就连他也是看得呆了去。横七竖八的尸体，而且不是士兵的尸体，借着夜色看尸体上裹着的衣物，应该就是附近村子里面的百姓。
萧璟尘跳下车来，望着这一地的尸体疑惑重重。阿蛮走到他身边道：“刚才我驾着车看到地上都是血，还以为是交战的士兵，可是后来看到这些尸体，这边的血更多，我才想不是那么回事。孟家军不是一直都军纪严明，从来不会屠杀无辜的百姓的吗？这一次怎么如此心狠手辣，把这么多人全给杀了？”
萧璟尘猛然回头，掀开车帘一看，里面空空如也，萧寅早就跑得没了踪影。阿蛮探头一看，急问：“人呢？怎么跑了我们都不知道？”
“估计是我们看尸体出神的时候他就跑了。”萧璟尘叹气着放下了车帘子。
萧寅目力一直比自己好，他在车上应该就能够看清楚这边的情况。他看到这样的尸体，一定是以为阿蛮所说的雪乔是安全的是在骗他，所以他才急着跑掉，是回去找雪乔了吧。
阿蛮看看尸体又看看车子，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是继续赶路还是去找他？”
没等萧璟尘回答，却是飞来一骑在他们身侧停住，马上黑衣劲装之人将一封密信往萧璟尘一丢就转身策马而去，一眨眼之间就消失在夜色之中，一切立时恢复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阿蛮好奇地看着那一人一马，消失之后感叹：“哇！这不错，比飞龙卫做事还干练。”
萧璟尘没有搭理阿蛮自己的感慨，只是打开了信借着月光看起来，渐看着脸色却是愈发地凝重起来。阿蛮一手拉着马，一边扭着头关切地问：“是军情急报？是不是北边出了什么事？”
萧璟尘将信一折，放在双掌之间一错，本来完好纸张顿时就化为了粉末，阿蛮张着嘴看着，萧璟尘却自顾说起来。
“黑水军偷袭孟家军成功，现在孟家家主身受重伤，军中无人主事，而黑水军准备全军出击。”萧璟尘望着一轮明月，心下烦杂之事却无法了却。
这事情做的的确是萧宏的性子，只是他趁着孟家少将不在军中的机会这么下死手猛攻孟家军，如果孟家家主再有个三长两短，只怕两边就真的成了死对头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萧璟尘对着阿蛮道：“回泽林城。”说完就钻回了车子里面。
照着城外这些百姓的尸体来看，领兵攻城的一定不是孟家少将军，而密保中也没提及他已经回军中，那么他一定还在城中。现在孟家的少将军就是唯一和解的希望，而至于怎么和解那就是后话了。现在回泽林一方面是找萧寅，另一方面也要见见这个盛名远播的孟家少将军，和他好好谈谈。
城里面和城外面终于是一样了，一样的安静，一样的凄凉。只有很少的几个人在走动着，眼睛还是晶亮地瞅着身边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危险，也防备着突然性情大变的士兵们。
萧璟尘和阿蛮一到地儿就看见萧寅在没目的地乱找，阿蛮只是扬着马鞭瞪着眼睛喘气，萧璟尘却是走过去，拉住了几近疯狂的萧寅道：“不要这么乱找，我带你去见她。”
萧寅疲惫地抬起眼神，又木然地点头。园子里面一片的杂乱，看得人心里只能是越来越慌乱。而找了这许久，连一个人影，就算是一具尸体都没有找着，这时候谁又能不着急？
远远看着隐于墙中的密室门大开着，萧璟尘便知事情有大变，只好松开拉着萧寅的手快步走过去，到了门口，里面烛火依然跳动着，但已经没有了人气，能看见的就像是城外一样，倒了一地的尸体。
萧寅冲了过去，就像是着了魔似的对着那些尸体，先是笨笨的发呆，然后就是疯了似的乱找。阿蛮看着他那样子就想去阻止，却被萧璟尘给拦住。阿蛮只好不管萧寅查看了四周。
“没有发现雪儿的尸体，她应该是躲过了这一劫。只是，其他这些姑娘……”阿蛮看到没有雪乔，心里总算是稍稍安定一些，萧寅也不会真的发了疯，只是看着一个个年轻美丽的姑娘就这么死去，却也难免叹息。
萧璟尘只是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屋里的一切，混乱之中还有许多孟家军的士兵，这事情就不是那么的妙了，听阿蛮说了一半心更是悬了起来，问：“她们是怎么死的？还有那些个孟家军的士兵是怎么回事？”
“她们……她们是自尽的。”阿蛮也猜到了，一定是这群饥渴的士兵想干什么禽兽之事，姑娘们不堪受辱就先自尽了，只是那些士兵为什么会死在这里却是一件奇怪的事儿。
阿蛮又对着一个歪倒的士兵翻来倒去的研究了半天才说：“高手，真是高手，一剑毙命，啧啧，这样的高手，当今世上还真是不多……”
萧璟尘也跟过去，这是看了一眼伤口心下就有了底，三绝剑，曾经见孟家少将军使过，而他现在知道的也只有他一个人会，再以他的了解，动手杀人的一定是他，不会有错。
那么说，雪乔就应该是被他带走了，这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就难说了。萧寅这时候似乎也回过神来，也明白了事情的始末，便对着萧璟尘道：“我想去见孟少将军，雪儿一定是被她带走了。”
“你如何确定是他带走的？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能想到是谁并不是困难的事儿，但是要下定决心去见一见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萧寅却是眼神灼灼，满怀着喜悦的希望，道：“在这之前我见过她，而她也知道我和雪儿的事。”
见过？甚至都知道？萧璟尘却不以此为慰，反而问道：“既然他知道你们的关系，你就不怕他带走雪儿就是要引你上钩，对你不利？”
“我相信，她不是那样的人。”
萧璟尘看着他急切想要前往的样子，真真怕他是因为情爱而迷失了心智。孟家少将军是何等的人物，哪像萧寅一般优柔寡断，有着妇人之仁？如果现在送上门去，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本来还想找到在泽林城中的孟少将军，只是现在了解雪儿的事情之后，萧璟尘已经改变了主意，就怕这是一个很深的陷进，早早的挖好就等着他们去跳。
虽然孟少将军为人也算是光明磊落，却也不乏狠绝，上一回兵败被俘，萧寅不知道为什么就放了他，但是他依旧没有放过出手的绝佳时机。只怕这从头到尾，萧寅都是轻信他人了，这人甚至都还是敌人。
“不管怎么样，雪儿都是不会有危险的。如果他真的当你是朋友，他救了雪儿就一定会好好安顿，如果他只是设计谋以雪儿为诱饵，那么只要你这大鱼不去，雪儿就不会有危险。我知道你心急着要见雪儿，但是为了雪儿的安全，我希望你还是不要去见他。”萧璟尘不想强迫他做什么，现在他已经不像方才那么激动糊涂，怎么做就交给他自己决定。
萧璟尘看着萧寅犹豫的样子，知道他是纠缠于两方难以决定，于是就说：“真真爱一个人并不是要生死相守，而是希望对方能够好好活着，自己也要好好地活着。孟少将军的为人你我都知道，如果你还留在这儿，他难保不会用雪儿的性命逼你现身，到时候雪儿很有可能会被误伤。但是只要他知道你已经离开了，雪儿对他就再也没有用处，他是不会去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子。”
“所以，现在我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萧寅定定地看着萧璟尘，这番事理他自然是明白的，只是要做这样一个决定，真的很难。厮守是幸福的，为了厮守去冒险也是温暖的，只有为了对方的安全而选择离去才真的是苦涩难耐。
萧璟尘点头，道：“虽然这样来说是不近人情，但我也不希望你们真的出什么事情。”
“好，我马上就走。”萧寅终于下定了决心。
那日月下，雪儿对月神许下愿，三生石上不相忘，执手偕老共白眉。那时的萧寅是微笑着的，现在他也要微笑着守这个诺言，有情不在朝朝暮暮，只要不忘，总会有白眉偕老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