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你不会连自己的身世也不知道吧?”夏千赭用质疑和嘲弄的口吻问道。
“从我记事起,我就在那小寺庙里,别的我一概不知。”
“这么说来,是了尘没告诉你。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你是梁长史的嫡孙子,刚出生就因老和尚的一句‘你是家门祸害’,被抱走了,估计那老和尚就是你的师祖。”
寞寂十分震惊,他在努力地搜索第三世和第一世的记忆,却找不到一点记忆的残骸。佛祖真是超级精准的过滤器,把他这个阶段不该知道的东西全部删除了。
此刻,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佛祖手中的玩偶,身体,宿命,记忆,无一不在他的掌控之内。
“你……说的当真?”
“当然是真的,既然你认定我身后有组织,像你的身世这种小事又怎能瞒得过我?”
“那,我的家人,现在在哪?”寞寂习惯了自己是个无亲无靠的独行者,突然从天而降的祖父,还是长史,命运突然锋回路转,这让寞寂一时难以接受,目前只有找到家人,确认了身份才能肯定。
“没了,全没了,当日你听到小七说的许皇后的事,淳于家惨遭灭门,你们家在那场浩劫中也未能幸免于难。错就错在,你的祖父和霍光太过亲密,甚至协助参与了谋反。”
“也就是说,你告诉了我的身世,我却无从肯定?”
“原本你可以去问了尘,但是现在也没有机会了。”
寞寂闻言大惊,先前夏千赭说到长史家遭灭门,他只是吃惊,倒还不至于伤心,毕竟他说的话还未经肯定,而且自己也从来没有跟家人相处过,没有什么感情。但是了尘不一样,他是师父,又是养父,一手把他拉扯大的,这会听到夏千赭说这个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你什么意思?了尘怎么了?”
“你以为当日挛鞮飞业杀光的单是李家的人?”
寞寂的脸色开始愈加阴沉。
“你们从密道里逃走,挛鞮飞业知道李家还有活口,派人查了与李家有干系的所有人,包括李东已经出嫁了的两个姐姐,还有,你那个小寺庙。你们走后几天,这三处地方都葬身在一片火海里,据说没有人生还。”
李东一听,弹簧般地跳了起来:“挛鞮飞业这个畜生,连我两个姐姐都没放过?”然后情绪激动得犹如一只无头苍蝇团团乱转,嘴里念叨着:“我要杀了他,这个魔鬼,我要杀了他。”
寞寂颓然地坐在地上,半天回不过神来。
他想起了师父,师叔们,还有那永远也解不开情结的大师兄,那个口袋里永远有零食的二师兄。三年了,他离开了,却间接因为自己给他们带来了灾难。
也许师祖说的没错,自己真的是个祸害。
在夏千赭说这些之前,他的使命只有替李东和静绵报仇,尽管出家人不能将仇恨放在心上,但除了这个,他似乎没有别的理由。
而现在,他的心底开始有了来自于自己的仇恨。
是的,他恨挛鞮飞业,所以他要亲手杀了他!
“不管我们出于什么目的,现在我们三人的目标却是一致的,就是要杀掉挛鞮飞业,断掉单于庭的臂膀。你们接受我的合作,我们就事半功倍。”夏千赭把寞寂和李东的仇恨逼到顶点后,适时地提出自己的计划。
沉默,待愤怒得到暂时的压制后,寞寂说道:“我同意。这件事不要禀报乌禅幕了,否则他又要怀疑我们,不仅不认为你在和我们合作,反而会觉得我们勾结你。”
“我也同意。”李东咬着牙说道,“我一定要亲手砍下挛鞮飞业的头,用他祭奠我的家人。”
三人终于达成了协议,正欲击掌盟誓,忽然听得外面有一队巡逻的士兵走了过来。而且明显是朝寞寂帐篷来的。
几个人警觉起来,随即想到可能是地上躺着的这几个人迟迟没有回去复命,乌禅幕找了个借口过来打探。当下三人互相望了望,不知道如何是好。
夏千赭只说了句:“你们快躺下装晕。“说着径自从旁侧溜出帐篷。
寞寂和李东一想:对啊,自己是被迷香迷晕的,当然应该还是晕着的。当下赶紧躺了下来。
就听得几个人冲进帐篷,一看寞寂他们还在睡着,只是没想到自己人也躺在地上。为首的那个悄悄叫人将地上几人抬了出去,只当寞寂他们不知道。然后向乌禅幕报告去。
待他们走远了,寞寂和李东相继睁开眼睛。
“还当我们不知道,这乌禅幕老贼,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无耻之极!”李东愤愤地骂道,“这等小人,我看这场战是必输了。”
寞寂没有应他的话,他知道历史,稽侯珊终究会当上单于。只是不懂是不是这次就成功。他淡淡地说道:“单于庭的人未必就是君子,小人和小人斗争,也算势均力敌。”
眼下,既然与夏千赭定好了内外接应,成大事者必须先放下愤怒,仇恨不可忘,但是不能因仇恨冲动行事。
随即他想到的是那些人被带到乌禅幕那,乌禅幕会有什么反应。
“李东,如果你是乌禅幕,自己派来的人也被迷晕了,首先会想到是谁做的?”
“哼,他肯定认为是姑夕王的人也想来我们这找金弓,把他的人也弄晕了。”
“对。不过乌禅幕即使这么认为,也不会找姑夕王理论。他还要靠他的几万兵马。他应该庆幸我们二人没醒没有发现他们的人。”
“不过他和姑夕王之间,在心里结下梁子是肯定的了。”
“那是自然。有朝一日,稽侯珊当上单于,不知道怎么整这个姑夕王呢。”
“谁知道他能不能当上呢,我只求杀了挛鞮飞业一了百了。”
寞寂也不说稽侯珊的事,因为历史的东西,他不便说明。只说道:“明天去见乌禅幕我们要好好演一场戏了,就说我们这昨日遭了小偷,金弓被偷走了!”
“啊,可是金弓根本就不在我们这……”李东的嘴巴随即被寞寂捂住。
“你别说这么大声,万一被乌禅幕听见,明天我们俩就永远说不出话了。”
“可是乌禅幕根本没有得到……”
“我们就是要这样说,他们没有得到金弓,而我们说我们丢掉了金弓,乌禅幕必定认为是姑夕王的人偷走了。”
“你觉得乌禅幕会相信我们的话?”
“他这个人天性多疑,只相信坏的,不相信好的。所以即使姑夕王不承认,他心里也会这么怀疑。但是一时间他又不敢对姑夕王怎么样,所以我们暂时可以摆脱他的注意。”
“那这样的话,尼若那边的那张金弓不是白打了?”
“先放着,以备不时之需。我也没想到乌禅幕会心急到叫人来偷,其实他要耐得住性子,在战场上逼我们拿出来我们就得露馅。”
“我估计,他是怕到时候被姑夕王钻了空子。现在也好,横空出了点岔子,我们暂时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两人说话间继续休息,全然忽略了外面夏千赭根本没有走远。他的嘴角呈现出一抹微笑。然后静静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