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有几位士兵寻找了一些残碎的物件来,呼韩邪心里一动,赶紧第一个跑出来看那些人手里拿的是什么。待仔细一认,才知道是静绵陪葬时的一些首饰,还有撕碎了的衣物。稍稍放了放心,随即一阵悲哀的感觉袭来:静绵的尸首八成是被狼群吃了,否则不会只剩下这些带血的残物。
寞寂颤抖地接过那些东西,只伤心得说不出话来;李东性情中人,早已泪如雨下。呼韩邪万千愁肠已经纠结在了一起,却只得强忍着不让自己做出什么太过明显的举动来。只是每当晚上降临时,想起阿布和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孩子,深深懊悔就会萦绕心头。夺得了江山,却失去了至亲。曾经他已经失去过一次,如今悲剧又上演,命运在不停地重复人生的悲剧。
或许如寞寂所说,万事总有因果报应的。
悲伤了几日,单于庭那已经派人来催促单于尽快返回。不日他们就起程,静绵的寻找也暂时告一段落了。从那些沾血的遗物来看,静绵的尸首十有八九已无完整的可能了。
回到单于庭,尼若的温情细语总算稍微安慰了李东一番,只是寞寂变得开始沉默寡言,再几日,便请求离开。
“寞寂,你要回大汉?”李东听说寞寂向单于恳请回乡,不由得一惊,忙跑到他的居处来问他。
“是的,我意已决,你不用再说了。”
“单于竟也应允?”
“他让我再想想,可是我觉得没什么可想的了。”
“你不怕你坚持要走,他和乌禅幕会杀了你?”
“杀了我更好,我便可以和静绵做伴了。生者要投身佛门,死了应该可以逍遥红尘了罢,哈哈哈。”
“为了我,留下来吧,你走了,我的身边一个可信任的人都没有。”李东不由得劝说道。
“呼韩邪会善待你的。”
“唉,当日尼若被掠走,他也未曾想过去营救他,又怎么会信任我这外来之人?”
“也是,这里本就不属于我们,不如你向呼韩邪讨了尼若,我们一起回大汉吧。”
李东一思索,觉得也对,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也对,我这就跟尼若商量去,倘若她无异议,我们并一起向单于说去。对了,单于对阏氏终究还是手下留情了,只关了几日,便放了出来。”
“如今乌禅幕还身居要职,他旗下的兵马几乎只听他一人的号令。呼韩邪不会在这个时候让他难堪的,所以这样的结局也是我事先所预料的。”
“但凡有机会,我便要杀了阏氏,为静绵报仇。”
“算了,只怕要让静绵死的,不真是阏氏,她若要杀静绵,有的是机会,为何偏偏等呼韩邪回去了才动手?只是静绵终究是死了,个中原因,我也无意再追究,人死不能复生,一旦追究起来,不知道又要陪上多少人的性命。”
“你看得开,因为你是佛门中人,我是看不开的,静绵的仇,犹如悬在我心头的一把剑,什么时候报了,才能将这把剑拔去。”
“冤冤相报何时了?况且,报了静绵的仇,你如何面对尼若?”
“……”说到尼若,李东再无语。
沉默了一会,他说道:“我先去同尼若商量一下回大汉的事。”说着默默地走出了寞寂的居处。
次日,李东又高兴地闯进寞寂房里,兴奋地跟他说道:“尼若答应同我一起回大汉!单于也同意了,说今日就给我们赐婚。”
寞寂衷心地为他们道贺。离开匈奴,或许没有了高官厚禄,但是却能平平静静地度过后半生,当然不能出现第二个挛鞮飞业。
呼韩邪对于他们的离开,心中万分不舍。他很清楚,自己的江山未稳,上头还有一个乌禅幕管着自己,剥夺了他大半实权。他现在急需找到几个得力的亲信。倘若寞寂和李东能够留下来,助他一臂之力,他必定能如虎添翼,只可惜他们决意要走。
要走他不强留,因为他对他们终究有所顾忌,彼此太了解对方的性格,相处久了,总会露出马脚的一天。与其以后难以面对他们,不如现在成全了他们。至于身边的亲信,只待自己想法子将原先的亲信逐个混到匈奴来就是了。
呼韩邪竟然答应了,这在寞寂的意料之外,自己倒不觉得奇怪,奇怪的是他竟然舍得尼若离开到那么远的地方。难道真如李东说的,他对尼若原本就没有太多感情?
当下,呼韩邪当着众臣的面准许他们两人离开,并下了诏书将尼若赐婚给李东,择日不如撞日,过两日便是吉日,呼韩邪决定为他们举办完婚礼就让他们离开。
至于乌禅幕,反正他也看他们俩不顺眼,况且金弓也不在他们身上了,走就走了罢,还不会妨碍着他的实权,所以也没多说什么。
王庭上下都在为李东和尼若的婚事筹备着,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这是新单于继任以来第一件喜事,。当然最甜蜜的还是尼若。她为哥哥的事业曾经出生入死,如今哥哥也安然登上单于的位置,自己也嫁给了心上人。一切似乎都在朝她期待的的方向发展。
婚前一日,一个神秘男子叫嚣着要找单于,婚礼之前可不能出了乱子。几个士兵赶紧将他拦住。谁想那人力大无穷,只几下就拨拉开了他们,径自走进单于的寝宫。
那人看见呼韩邪,顿时两眼放光,随即一阵激动得表情,最后居然落下泪来。把原先严加戒备的士兵们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样子来人不像是要来刺杀单于的。
呼韩邪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表情怪异的男人。正不知如何是好,门外传来士兵的禀报:“尼若居次,汉将军和护国禅师觐见。”
来得正好,呼韩邪八不得他们来解围,这人怪异得很,万一他突然行凶,瞧他五大三粗的样子,也不是好对付的。忙道:“快宣他们进来!”
三人一同进来,无非是想和单于商议些婚礼的事宜。没想到话未开口,就见厅内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李东和寞寂相互看了看,都表示对眼前这个不明来客不认识。
倒是尼若疑惑地朝那人凑近一看。这一看不要紧,尼若的面部表情突然发生了急剧的变化,然后就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喊声:“大哥!”
这一叫不打紧,把在场的人都给楞住了。
然后尼若抱着那个被她称作大哥的人又是哭又是笑,好久才平静下来,擦着眼角的泪说道:“大哥,你怎么找到这的,我们……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我一路流落在外,在荒郊野外生活了多时了,后来辗转听说屠耆堂下台了。新的单于不是别人,正是我那英勇的弟弟,我就投奔来了。”
呼韩邪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平白无故从天上掉下一个哥哥,这把他的计划全打乱了,当下,他只得随着尼若演戏,表现出一副久别重逢的伤感和惊喜。
原来,此人就是稽侯珊流落民间两年的哥哥呼屠吾斯。
表示过感情之后,还得有些实际上的表示,当下,呼韩邪安顿了呼屠吾斯后,立即册封他为左谷蠡王。呼屠吾斯屁股刚坐热,就被封了这个这么大的官,高兴得合不拢嘴。
“弟弟,哦不,现在应该叫你单于了。哥哥我流离在外这么多年,沧桑了不少吧?我还以为你都不认得我了。”
一席话说得呼韩邪尴尬无比,他当然不认得这个人,不是因为这个人变沧桑了,而是他压根就没有见过他。当下只得打哈哈道:“我是震惊,这么久了都没有消息,我们兄妹二人以为哥哥你已不在人世了,突然哥哥从天而降,一时没反应过来。”
“哈哈哈哈,我料定也是如此,我的弟弟怎会不认得我这个哥哥呢。来,为我们久别重逢,干了这杯!”
两人开始大碗大碗地开喝起来。
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寞寂看着两人不自然的亲密,隐隐地觉得哪里不对劲。
第二天,李东和尼若便要举行婚礼了,呼屠吾斯一来就赶上妹妹的结婚大喜,自然是喜上加喜。
王庭里热闹非凡,所有的人都在祝福这一对天作之合的小夫妻。寞寂站在人群中,神情淡然,脸上却掩盖不住的高兴。是的,至少,他们几人中,总算有一对可以终成眷属,这就够了。
烦琐的仪式之后,两人就要拜堂了。人们欢呼起哄着,大碗大碗的烈酒将每个人的情绪推到高潮,也将王庭里的气氛推到高潮。
一个人不知觉地碰了寞寂一下,寞寂没有在意,这么热闹的地方,人多,磕碰总是有的。但是等寞寂低头一看,脸色马上就严肃了起来。
只见那人往他手里塞了竟是一封信,待寞寂要寻找那个送信的人时,那人却已经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
寞寂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在偷看自己,忙找了个僻静处,将那信摊开了来,这一看不打紧,寞寂只觉得气血上涌,手不由得竟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