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奇怪的,上次我独自一人离开营地去单于庭,就是牵着一匹马走,待走远了才骑上马的。”李东想起自己上次离开帐营的时候的情景说道,“夏千赭轻功了得,他若来之前将马停在远处,然后使了轻功靠近,走时也如此,那他想走根本没有人可以察觉。”
“上次士兵刚经历一场混战,心里有畏惧感,即使听到什么动静也不敢前去查探,这次不一样,这次他们是抱着必胜的决心,自然十分警惕。”寞寂不大认同李东的看法,不过对于夏千赭能安然离开也不是十分怀疑。
只是寞寂仍然觉得哪里不对。
尼若忍不住问道:“寞寂,你为何一直纠缠于夏千赭如何来去?以他的能力这实在不算什么呀。”
“其实,我在想,如果夏千赭根本就还在这里……”
“那不可能,他急着回去做他的驸马,干吗要呆这里?”李东没好气地说道。
“他这次来明里是要跟我们合作,其实还是为了金弓,如果他如你所说,离开了这里,那就是他拿到了金弓,而且能让尼若毫无觉察的也像是他的作风。”
“你怀疑,金弓是夏千赭拿走的?”尼若问道。
“是的。只有目的达到了才可能走。我们已经答应同他的合作,他便只剩一个目的。以夏千赭现在的身份留在这里的可能性不大,所以他极有可能是拿了金弓走了。”
“拿就让他拿去吧,反正乌禅幕他们现在暂时不会把注意力放到我们这了。”李东倒是很放心。
“乌禅幕生性多疑,我们不能保证他能相信我们多久。现在他和姑夕王互相怀疑,双方必定都会暗中派人打探,待他们知道对方确实都没有时,他们就会怀疑到我们了。当然,现在这些都还是怀疑,具体是谁拿走了假金弓,还没有确凿的证据,现在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寞寂嘴上说着自己的担心,心里却仍然在怀疑夏千赭。
看来这里夏千赭的内应不少,否则他远在单于庭,怎么能知晓这里的一举一动?原先寞寂以为只有小七才是夏千赭的人,这样看来,似乎不单只有小七。
一个汉人,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眼线打入匈奴各个部族,背后没有一个组织是不可能的。
而且当日李家灭门案发生后,夏千赭也随之赶了出来。他不在原来的小县城,却对后面发生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分明是有人告诉他的。
还有寞寂的身世,夏千赭费心费力地查李家的每一个人,当然是为了金弓,但是得到金弓以后呢?他到底有多大的阴谋和野心?
先前寞寂突然知道自己的身世,心情震惊而激动,没来得及思考这些,现在,他越发觉得夏千赭神秘莫测了。
突然,寞寂联想到一个事实:他的祖父是霍光的人,而当年的淳于衍是霍光的妻子霍显的人,夏千赭将这层关系告诉自己,或许不单单只是怂恿自己和他一起对付挛鞮飞业那么简单。
难道……
寞寂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发凉。
来不及对夏千赭做过多猜想,行军已继续前行,眼见快到单于庭,天色刚好又暗了下来,借着夜色,乌禅幕下令疲惫的队伍休息一个晚上,只是尽量少发出动静,明天再赶不到半天的路程就能直接进入单于庭。
乌禅幕下这样的命令着实危险,这么庞大的队伍想要不被单于庭的人发现,几乎是不可能的,但他清楚地知道,经过几日奔波,队伍已经很累了。再贸然冲进去,战斗力必定削弱不少,况且以单于庭的防守,想偷袭并不容易。不如好好休息一个晚上,明日来个真刀真枪的对抗,叫屠耆堂输得心服口服。不过,因为怕单于庭的人发现了偷袭,乌禅幕下令严加防守。
想到明日即将到来的大战,寞寂和李东一时难以入睡,谁也不知道明日之后会是怎样一个结局。
“你怕吗?”寞寂问李东。
“不怕,但是有点激动,想到明日就要血刃仇人,我就激动得睡不着。”李东的声音压抑不住的兴奋。
“说实话,我怕。”寞寂淡淡地说道。
李东转过头看了一眼寞寂。
“你是担心没法活着见静绵?”
“恩。不单是这些。”
“哦?”
“打战我就要杀人,我不杀别人别人就要杀我。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事吗?”
“做什么?”
“好好把两军的将士抓起来说一番佛理,让他们放下屠刀。”
“有病!你还没说完第一句,就被砍成肉酱了。”
“是啊,我现在有点理解佛祖的无奈了,世间的人只有在自己想满足某些欲望的时候才会想到他,而面对杀戮时,每个人都失去了思考的空间,只有杀戮的快感。”
“唉,你别想这些大道理了,你就现在跟我说叫我饶了挛鞮飞业,我第一个把你舌头割下来。”
“你那么恨他,其实我理解,就像我刚听到他杀了我师父和师兄们的心情一样,也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但是现在我不想了,世间的仇怨一旦要清算起来,便会世代延续,后面的人永远无法摆脱仇恨的禁锢。”
“我没你那么大的胸怀,我只知道我之所以来匈奴,就是为了亲手杀了挛鞮飞业,这是目前我唯一的目标。”
“那尼若呢?”
“家仇报了,我才能心安理得地和她在一起。”
“说实话,我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当初挛鞮飞业要一把火烧死你们全家,他直接冲进去逼你父亲拿出金弓不就行了?”
“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我娘话还没说完就死了。这些问题只有等我抓到挛鞮飞业的时候亲自问他。不过挛鞮飞业这个人宁可杀死所有人,也不愿意留下一两个后患,所以他一股脑儿直接烧光了省事也说不定。”
“有可能。”
“算了,不说了,越说越睡不着,赶紧休息吧,明天还要打战呢。”李东把自己埋进被窝,强迫自己睡着。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谁也没有睡着。
估计这样的夜里,没有睡着的人还很多。
寞寂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但是脑海里却浮现出无数张清晰的或者模糊的脸。佛祖有没有允许自己的信徒为自己人报仇?
佛祖一定没有,因为他要宣扬大赦大爱。否则他成不了佛祖。
但是寞寂不是,他不仅不是佛祖,连个称职的和尚都不是。
所以尽管有一刹那饶恕的念头闪过,他最终仍然会选择报仇。
或者说,这场战争已不是为了报仇,即使没有夏千赭说的话,他也仍然要参加。他没有退路。
不知道哪位睡不着的士兵乐兴大发,窗外,响起一阵悠扬的箫声,空旷,深沉,响彻整个夜空。
让寞寂觉得这厮还真是精通音律。不过似乎选的时机和地点不对。
士兵们骚乱起来,他们本能地以为这是单于庭的人来了。李东和寞寂也随着箫声走出帐篷。有热闹看了!看热闹,是中国人千百年来共同的爱好。
这个大战将即的时刻,哪个吃饱饭没事干的家伙在这里吹箫?简直是找死。
如果不是单于庭的人,也等于间接向他们报告了这里有人。
乌禅幕黑着脸,直接下令一定要抓到吹箫的人,抓到立即处死!
士兵们面面相觑,都在猜测着是哪个不要命的人干的蠢事。
有一个人站了出来,大喝一声:“慢!”
李东和寞寂大吃一惊,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尼若。
莫非她知道吹箫的人是谁?
箫声没有因为士兵们的骚乱而终止,反而在听到尼若出声之后,越发大声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