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乌禅幕这么一说,稽侯珊才回过神来,也是,什么也没有王位重要。反正那屠耆堂也没有了反击之力。说不定他命运不济,下密道的时候就被老鼠吃了也难讲。等自己坐好单于之位,江山就是他的了,屠耆堂的命也只不过如蝼蚁一般,他要他生要他死,只不过是自己的一个言语。
这么一想,只觉得自己目光短浅,当下有些惭愧地对乌禅幕点点头。乌禅幕早就等这一天了,他做不成名正言顺的单于,至少也能做个太上皇。女婿的今天是他一手给予的,他日定然以他为马首是瞻。想到这里,不由得露出会心的笑容。
屠耆堂也走了,夏千赭也不见了踪影,一阵混乱,让乌禅幕先前准备将寞寂等人关押的打算暂时也抛在脑后,毕竟尼若还是稽侯珊的妹妹。看在她的份上,一切既往不咎,最重要的,登基大典需要他们做的事情还很多。
老鼠倒还解了寞寂的围。待稍稍安定,便询问李东道:“你居然杀了挛鞮飞业?”
李东闻言赶紧将实情告诉寞寂。
“说实话,我没想到夏千赭会这么做。”
“我就觉得事有蹊跷,单凭你一人之力,即使能险胜挛鞮飞业,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能得成,之前我还担心你敌不过他,毕竟他久经沙场,实战比你多得多。”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现在我也觉得奇怪,倘若他杀了挛鞮飞业,试图在稽侯珊这得到点什么,那还算情有可原。可是他却走了?”寞寂被夏千赭的一走弄得百思不得其解。
“是啊,我可不相信他真为了除暴安良杀了自己的岳父。”
却说夏千赭赶到单于庭外,就见密道出口陆续出来一干人等,都是些临时躲进密道的老人、女人和小孩等。最后出来的是一身狼狈的屠耆堂,被几个人连拖带拉地从出口里弄出来,颛渠阏氏扶着他,给他拍打着身上的尘土。
看见夏千赭,阿布一个急步走了过来。一看只有他一人,忙问道:“父亲呢?”
夏千赭的眼神穿过阿布,看到身后小七投来的针一样的目光。还有颛渠阏氏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的神情。
“父亲怎么没跟你一起来?”阿布在密道下面已经听到稽侯珊的人欢呼的声音,她知道父亲败了,唯一的希望就是他能活着就好。
“他死了,对吗?”小七的声音如刀子划过玻璃,只需轻轻地一动,就可以尖锐无比。
当然,那个时候还没有玻璃。那就刀子划过瓷碗吧。
夏千赭没有回答,默认了他的答案。
“你终究还是杀了他。”小七绝望地看着夏千赭,充满了无力感。
随即他的眼神掠过一丝恨意。
让夏千赭的心陡然抽了一下。
“他说什么?”阿布满脸的难以置信,充满期待地看着夏千赭,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让自己接受的答案。
“他说我杀了他。”
“事实呢?”
“所有人都知道,父亲死在李东剑下。”
“你就站在李东身边,居然任由他杀了将军?”小七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传进夏千赭的耳朵里,让夏千赭不由得暗暗一惊。
当时,小七在哪?
夏千赭猛地想到这个问题。
他一直以为小七和阿布他们在密道里的,却忽视了,最后有人救走了屠耆堂,而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小七。
如果这样,小七可能目睹了他杀害他亲生父亲的全过程。
那么,颛渠阏氏的表情,显然说明了她也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但是,小七为什么不直接说是他杀了挛鞮飞业?而是说他见死不救?小七究竟有没有看到事情的经过?
阿布的脸发生着急剧的变化,由震惊到否定,再由否定到不解,随后是无比的愤怒,她一步步后退,却终于忍无可忍,狠狠地给了夏千赭一个耳光。然后拔随身带的弯刀。
“你为什么不救父亲!我杀了你!”几乎是叫嚣着,阿布将刀高高地举起。
夏千赭没有回避,杀了挛鞮飞业,他最不能面对的就是阿布。
他想借李东的手,不是为了成全李东,恰恰是为了给阿布一个交代。减轻自己在她面前的罪孽。
但是他有足够的自信,阿布手中的刀终将会落下。因为他是孩子的父亲,更因为他很清楚她爱他。
小七轻轻地抓住阿布的手,给了她一个放弃的台阶。他也清楚阿布是不可能杀了夏千赭的,但是会恨他一辈子。
“居次,现在不是清算这个的时候,稽侯珊的人马马上就会追过来,我们还是先离开这吧。”
“离开这,我父亲都死了,我们还能去哪?”阿布一屁股瘫软在地,现在她满心的绝望,没有方向,没有期待。她一直深爱着的丈夫居然任由她的父亲死在别人的刀下,这让她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
颛渠阏氏临危不乱,她马上想到一个去处,那就是屠耆堂的弟弟右贤王那。
犹如漂泊在大海里抓到一根木棍,尽管不一定能把他们拉上岸,至少也有个寄托,颛渠阏氏的提议得到大部分人的认同,毕竟右贤王是屠耆堂一手提拔的,又是他的亲弟弟,总不能见死不救。于是一行人决定前往右地。
夏千赭也同意这个决定,毕竟他们现在暂时无处可去。至少阿布需要一个安身的地方。
夏千赭带着一堆老弱妇幼,加上一个意志消沉的屠耆堂,辗转了几日才到达右地。一路上乌禅幕居然也没有派人追上来,想必他急着登基,暂时不会管这些对他造不成威胁的人。所以担心了两日也算放下心来,当下只希望右贤王肯收留他们,自己就可以抽出手来做正事。
阿布一路对他的关心置之不理,只闷闷地一言不发,偶尔悄悄地落泪。夏千赭见她落泪反而更心安,怕的是她把所有悲伤藏在心底,积郁成疾,那比流泪更可怕。当下也许是为了讨好阿布,也许是为了赎罪,连日奔前奔后地照料着这一堆的人。
小七一路对他倒是客客气气,只是夏千赭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隔阂。他知道小七在恨他,只是碍于原先的关系没有彻底与他撕破脸。一直以来,小七习惯了压抑自己的情感。
只不过压抑的情感,终究是压抑的,一旦释放开来,便会如火山爆发一般来的激烈。
事情发生在这个清晨,连日里跟夏千赭分开居住的阿布看见小七急匆匆地从夏千赭的帐篷里走出来,见他神色不对,阿布下意识地掀开帐篷一看,就见夏千赭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嘴里大口大口地涌着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