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见这阵势,吓得全身发抖,忙扑上前问道:“怎么了?千赭,你怎么会这样?你别吓我?”
任阿布如何焦急,夏千赭只顾大口地涌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是他不愿意说,实在是无法言语。
那血液色泽暗红,透着黑,一看就知道是中了毒。
“千赭,你不要吓我……”见此情景,阿布不由得泪流满面。
尽管她怨恨他,但不得不承认,她心底深处还爱着他。
毕竟,他是孩子的父亲。
“来人!”阿布大喊道。
没有一个人。
阿布这才想起,他们在逃亡,这里不是以前那个任自己呼风唤雨的将军庭。
一股悲哀的情愫涌上心头。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你说啊,你是郎中,你说呀。”望着自己满手的鲜血,阿布急得只剩在那喃喃自语,她甚至恨不得中毒的是自己,这样,至少夏千赭知道如何应对。
突然,阿布想起来时离开的小七。
对,解铃还需系铃人,想到这里,阿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千赭,你等着,我去找小七。”
阿布跌跌撞撞地奔出帐篷。
“小七!你给我滚出来!”阿布歇斯底里的呐喊声迎着大漠的风飘到颛渠阏氏的帐篷里。
此刻,她的帐篷,烟雾迷蒙,香气宁人。
小七正给屠耆堂安抚宁神,因为惊吓过度,屠耆堂已经连续几日没有睡觉了,这会,在小七药物的作用下,刚刚入睡。
听到阿布的喊声,小七的手明显地抖了一下。随即赶紧恢复正常。
只是,这一个动作,没有瞒过颛渠阏氏的眼睛。
当阿布怒气冲冲地闯进帐篷时,颛渠阏氏已经等在门口。
“小七!你给我出来!”阿布满是血的手指着小七吼道。
随即“啪”的一声,颛渠阏氏狠狠地给了阿布一个耳光。
“放肆!刚在单于的帐篷里大声喧哗!没见单于刚睡下吗?”
阿布本已急怒攻心,这会突然被颛渠阏氏盖了一耳光,竟楞在那,半晌回不过神来。
然后,她的目光又回到小七那。
“小七!你为什么要害他,你给千赭下了什么毒!”
颛渠阏氏正等着阿布大闹,乘机教训教训她。她对阿布有着本能的反感,就犹如阿布对她一样。也许,潜意识里,她固执地认为,倘若不是因为阿布的母亲,她和她的儿子就不会失去挛鞮飞业。
只是她没想到阿布居然对她的耳光毫不在意,正纳闷,听到她说夏千赭中了毒了,这才明白过来,敢情是她无暇和自己闹,否则以阿布的性格,不把帐篷掀了,就不是她。
既然人家的丈夫中了毒,颛渠阏氏也就不再咄咄逼人了。而是将眼神飘到小七那。一脸狐疑。
小七为什么要对夏千赭下毒?仅仅因为他是挛鞮飞业的奴才,因为夏千赭没有护着主子心生恨意才下手的?
小七停下手中的活,只微微地向颛渠阏氏点了点头,就默默地拉起阿布,走出帐篷。
“放开!你这奴才!”阿布此刻恨不得一刀杀了小七,只是碍于需要他的解药,强忍着没有发作,只是嫌恶地甩开他的手。
小七被阿布的这一举动弄得有些难过,不过随即他就释然了,以前,他不是经常受她这番“礼遇”么?
“你为什么要害他,你给千赭下了什么毒!?”阿布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他不会死的,他比我更清楚。”
“他在大口大口地呕血,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你说他不会死?他就算不中毒死,也得失血过多而死。你为什么要这么狠!要将他置于死地?我命令你!你把解药拿出来!”
小七漠然地看着她。
小七的漠然深深地刺痛了阿布,再一次提醒她已不再是将军庭里的居次。
她刚刚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在父亲的光环下的一切,现在又即将面临失去丈夫的危险,而自己却眼睁睁地看着丈夫挣扎在痛苦之中无能为力。莫大的悲哀和无助感袭来,她开始哭,拼命地哭,此刻,除了哭,似乎找不到别的办法发泄自己的情绪。
“我求求你了,求求你救救他,我不能没有他,我肚里的孩子也不能没有父亲。我求求你……”阿布的声音因为哭泣开始嘶哑,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再命令任何人,唯一能做的,只有求小七。
小七见阿布哭得这般伤心,也觉得很震惊,在他的记忆里,阿布永远都如一只骄傲的孔雀,何时这般狼狈地哭过?
因为心疼,所以心软。
“我答应你,去看看他。”
闻言,阿布抬起泪眼,宛如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真的吗?你真的答应救他了?只要你把他救活了,我就不计较是你下的毒了。”
小七没有说话,径自朝前走去。
回到帐篷时,夏千赭已经晕厥了。他的脸色煞白,没有一丝血色。软软地倒在血泊中,流到远处的血已经开始凝结,有的甚至已经开始结冰。
见次情景,刚收了眼泪的阿布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两人手忙脚乱地将夏千赭弄到榻上。
少顷,夏千赭醒了。微弱地叫了声:“阿布……”
阿布见他终于醒了,鼻子一酸,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又掉了下来。
“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
“我口渴了,你给我弄碗水来。”
“好,可是……”阿布担忧地看了一眼小七。
夏千赭知道她顾虑什么,轻轻地说道:“去吧,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犹豫了一下,阿布点了点头,给了小七一个警告的眼神,出了帐篷。
夏千赭的视线转向小七。
“为什么?”
“你说过,你杀了他,我随时都可以杀你。”
“那为什么不直接毒死我?比如‘九日’就可以,你却偏偏用了‘无诛’。”
“‘无诛’,毒性强烈,中毒者五脏六腑皆剧痛无比,且剧烈呕血,意志力弱者也难逃一死。之所以取名‘无诛’,只不过给中毒者一个活下去的信念罢了。”
“很好,父亲教你的都记得这么清楚。”
“我已经杀过你了,从此我们两不相欠,你还是我的主子。”
“谢谢你。”
“我差点害死你,你还谢我?”
“你给了我一个台阶。”
小七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如说,是给了我自己一个台阶。给了自己忘却杀父之仇,一个不再恨你的理由。”顿了顿,小七又问道,“主子,其实,你知道我给你的酒里有毒的,对吗?”
夏千赭微笑着合了合眼,算是默认了。
“但是你还是喝下去了。”
“判断是否有毒,其实很多时候不是判断食物,而是判断人心,你给我酒的时候,我从你眼里看到了杀意。”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喝?”
“你给的,我就喝。”
“如果里面下的是‘九日’呢?”
“也喝,因为你会给我解药。”
“‘九日’无解药,主子难道忘了?”
“所以你不会,而是下了‘无诛’。你这么做,还为了阿布,对吗?”
“主子,小七什么都瞒不过你。其实阿布也是缺一个台阶,她是爱你的,请主子要珍惜她。”
“我会的,不管以前我是否钟情于她,但从做她丈夫的那天起,我就决定要以丈夫的身份好好疼爱她,所以我要谢谢你,给了我和她一个台阶。”
说话间,阿布进来了。
小七起身说道:“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你好好休养。”
“小七!”夏千赭叫住他,“你究竟看到多少?”
闻言,小七的身子猛地一震,他知道夏千赭问的是什么。
“忘了吧,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