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夏千赭用力一推,趁挛鞮飞业不备,将其猛地推到李东的刀口里。
剑深深地插入挛鞮飞业的胸前。
他闪电一般的身手,在场的竟然无一人发觉。或者说旁边的士兵根本没有人想到在最终的立场上,他会站在李东这一边。
毕竟挛鞮飞业的女儿怀了他的孩子,不是吗?
挛鞮飞业强忍剧痛,缓缓地转过头。
眼神里有愤怒,更多的是不甘。
他终究选择了李东。
既然如此,何必要虚伪作态?
“你……”怨恨和不解一齐涌上心头,一口鲜血从挛鞮飞业口中喷出。
在地上开出不甘的花朵,迅速结冰。
李东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想起夏千赭偷偷潜入乌禅幕营地时说的话,还有那一堆的军服,这样看来,他确实在客观上帮着稽侯珊登基。
仿佛过了很久,李东艰涩地说道:“你这样做,怎么向阿布交代?”
“他死在你的剑下,不是吗?”夏千赭淡淡地说道。
“这么多人看见?你瞒得了谁?”
夏千赭没有说话,突然鬼魅般的身形闪过,伴随着一声声闷哼,周围的士兵纷纷倒下。
所有的人,都是一剑封喉。
“现在,挛鞮飞业死在你的剑下。”
“你……”看着地上躺着的一圈尸体,李东惊得说不出话来。
挛鞮飞业双目圆睁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一脸的怒容,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得含恨地看着自己的女婿,然后立剑支撑着自己作为将军最后的尊严。
忽然,夏千赭对着下面还在浴血奋战的人们大声喊道:“挛鞮飞业将军死了!”
“挛鞮飞业将军死了!”
渐渐地,所有的人从没有思维的搏杀中清醒过来。
起初人们只听到死了,这样的场面,死一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直到后来,才反应过来,死的人不是别人,居然是挛鞮飞业,他们所向披靡的将军。
挛鞮飞业的头被李东高高地举起,那双眼睛还在死死地盯着所有的人。有人唏嘘,有人畏惧。
即使死了,他的眼神也可以让人畏惧。
人们看不清城楼之上李东的表情,当然也不知道,挛鞮飞业的头是被夏千赭削了下来,塞到李东手里的。
而惊魂未定的李东木然地接过了这个令他曾经仇恨的人的头颅。
乌禅幕最初也楞了一下,在他看来,挛鞮飞业岂是这么容易死的一个人?可是当他看到挛鞮飞业的头颅,他才真真切切地相信了,挛鞮飞业死了,他真的死了。
而且,是被李东杀死的!
单于庭里突然一片沉静,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乌禅幕赶紧趁热打铁地说道:“天神赐予了我们金弓!金弓大将军出奇制胜,挛鞮飞业不顺天意,理应受到如此下场。当今单于滥杀无辜,天怒人怨,如今你们还要为他卖命吗?”
单于庭的士兵们面面相觑,乌禅幕继续说道:“稽侯珊是先单于的儿子,原本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骁勇善战,而且德怀天下,宽厚仁慈,如果他当上单于,必定能爱民如子,带领我们大漠的人更加强盛!金弓加上英明的君主,天神佑我,保我大漠各个部族平安强盛!只要你们肯臣服于新单于,新单于会待你们如自己的子民一样。”
夏千赭冷冷地看着乌禅幕,心里暗道:“这个老东西,倒会睁着眼睛说瞎话,金弓分明在我手上,他哪里来的金弓?不过他这样说也好,省的将来自己多费唇舌解释。”
李东好象不认识夏千赭一般地看着他,在这之前,他回想了无数遍和挛鞮飞业对决的场景,却未曾想到,他居然死得这么轻易,死在自己的剑下,却不是自己的手上。
然后,李东看见城墙脚下黑压压一片俯地称臣的景象。
还有尼若,她的一袭白袍染上星星点点的嫣红,此刻在一片盔甲和胡服中显得格外耀眼,她和众人一样,率先对自己的哥哥,未来的单于俯身下跪。
而寞寂,却举着长矛站立不动,就像一个战斗着的佛,只是脸上没有了仁慈的光芒,取而代之的是杀意。一个起了杀意的和尚,佛祖岂能饶过他?
只是这笔帐,先算在谁身上?
寞寂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长矛滴着无数人的鲜血。
他只知道,这满地俯首的匈奴人,说明了一个事实:这场战最终胜利了。
而自己,没有死。他可以活着去见静绵。
他起了杀心,杀了无数的匈奴人,只为了能收获红尘中的爱情。
来时的仇恨早就忘了,佛家的戒律也早就忘了,只有爱情没有忘,即使穿越了两千年,也不能忘。
稽侯珊的脸上掩盖不住的欣喜,然而还没有把欣喜完全表露出来,乌禅幕就提醒他还有一个重要的人没有除去。稽侯珊心神领会,策马奔往单于王庭。
夏千赭知道他们要对付的是屠耆堂,当下心中一凛,不知道小七是否将颛渠阏氏和阿布安顿好了,赶紧撇下李东追了上去,他要赶在稽侯珊之前抵达王庭。
待夏千赭和稽侯珊几乎是同时到达王庭时,整个王庭已经陷入极度的恐慌之中,到处一片狼籍,所有的婢女和随从都不见了,不见的还有屠耆堂。
“屠耆堂,你这个昏君,你给我出来!”有了众人撑腰,稽侯珊对着空旷的王庭叫嚣道。
无人应答。
夏千赭听到仿佛是从地底下发出的颤抖声,他的步子一步一步地接近王位下的那张桌子,再轻轻地掀开了来。
“出来吧。”不知道为什么,夏千赭看着眼前这个筛糠一般战栗着的单于竟有一丝怜悯。
屠耆堂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一堆人,一脸的狼狈和害怕,口中只剩一句话:“你们别杀我,你们别杀我。”
“屠耆堂!往日你杀了那么多人,今天你恶有恶报,受死吧!”说着稽侯珊拔出他的大刀就要往屠耆堂身上砍,他急于杀掉他,得以早日登上单于之位,更重要的,他急于向世人宣布,是他手刃这个昏庸的单于。
“他迟早要死的,你何必急于一时?”夏千赭的声音冷冷地传到稽侯珊的耳中。
这让稽侯珊有些忌惮,夏千赭冰冷的眼神仿佛看穿了他的心虚。
寞寂他们也随后赶来,不管是处于好奇还是别的,他们都想看看昔日单于的下场。
看着眼前越来越多的人,屠耆堂突然没了先前的害怕,转而变成满眼满心的绝望,他喃喃地说道:“你们都巴不得我死,谁也不肯救我,我的女人跑了,我的兄弟也见死不救,哈哈哈哈,你们这些平日里对我像狗一样俯首贴耳的人,如今得到别人的骨头,就把尾巴摇到别人的跟前了!你们杀了我吧,你们杀了我吧!来啊,哈哈哈哈!”
屠耆堂突然的仰天长笑,让在场的人一时不敢有所举动。
寞寂见状,知道他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了,上天有好生之德,他忍不住挺身劝道:“新单于即将即位,号称以德治天下,不如放他一条生路,让他永世不得回匈奴吧。”
寞寂天真的请求立即遭到众人的怒目而视。
乌禅幕冷笑道:“寞寂师父是出家人,有佛家慈悲之心也是常情,只不过屠耆堂滥杀无辜,人神共愤,如今已经是天地不容,不杀他难以平民愤,所以这件事上,寞寂师父就不要多浪费无谓的唇舌了。”
稽侯珊得令,仿佛被撑了腰杆,再次狞笑着逼近屠耆堂,手中的钢刀发着阴寒的光。
夏千赭轻轻地别过头去。眼角瞥见屠耆堂面如死灰般的绝望。
稽侯珊的刀高高地举起,然后迅速地砍下。
在场的一些人,包括尼若,赶紧将头别了过去,可是随即的骚乱让所有的人惊愕不已。
稽侯珊的刀在碰到屠耆堂的那一刹那,屠耆堂座下的地板突然空了,然后屠耆堂在众目睽睽之下猛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