寞寂一开始只拼命避让,尽量不取人性命。一个闪失之间,他砍下一个匈奴兵的手,只见那匈奴兵的左臂顷刻间血流如注。寞寂顿时后悔之心泛滥,口中直念“罪过罪过”,那个被砍伤手臂的匈奴兵,没有如其他被他伤到的士兵一样知难而退,反而因为受伤大怒,挥着刀面目狰狞地朝寞寂冲来,招招都要取其性命,寞寂躲避不及,被他一刀划了前胸,好在寞寂反应较快,只伤了皮肉。
那伤兵的残臂还在汩汩地流血,他挥着刀抱着誓死的决心要取寞寂的性命,匈奴人平日里以噬血著称,一旦激发他们凶残的一面,便犹如雄师,一招就要咬断对方的喉咙。正当寞寂频频后退之时,寞寂突然感觉到身后一阵刺骨的疼痛,他迅速地回头一看,一个匈奴兵狞笑着将一柄长矛刺进他的后背。
“我欲手下留情,你们却招招要夺我性命,和尚我今天要大开杀戒了!”寞寂心寒无比,突然用力一震,那长矛直带着那匈奴兵飞出几米之外,寞寂丢掉手中的剑,转而拾起地上的一柄长矛,犹如使用扫帚一般,将每一个靠近他试图杀掉他的匈奴兵横扫出去。
在这一刻,寞寂没有了思维,没有佛家戒律,他的僧服在这一刻沾满了鲜血,斑斑点点,每一点都是一个罪孽,从此再不洁净。
李东终于砍出一条血路,冲到城门上方,一眼望见夏千赭与挛鞮飞业,他们两人一言不发地看着城下的厮杀,脸的表情深不可测,似乎双方都不是很满意现在的战况。
不过,这不是李东所关心的,他激动的是,挛鞮飞业近在咫尺,他要手刃仇人。
正欲冲将过去,几个匈奴兵挡在挛鞮飞业前头。
挛鞮飞业方才在城墙上方看了很久,这样的厮杀他几乎从未见过,对方的军队明显是抱着必胜的决心的,否则,他们不可能杀得如此卖力。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想到了金弓,莫非他们手中有金弓?所以才能让他们有如此的信心?在匈奴的军队里,当年李陵的金弓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战斗的武器,它已经是一件被神化了的物件,有了他,足可以号令千军万马。
他目睹了李东战斗的整个过程,在他跃上城门的那一刻,他就决定是时候该跟他一决死战了,他们之间,早就有一笔久未清算的帐。
这个时候,他甚至忽略了一直在一旁的夏千赭。
夏千赭会站在哪一边?毋庸置疑,以方才夏千赭对他说的话,挛鞮飞业用脚趾头也猜得到他的立场。他是李东先前的同盟朋友,更重要的,他有着连挛鞮飞业都无法预测的野心,只是在情感上,挛鞮飞业情愿他狠心一点,即使不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任他和李东斗得你死我活,眼不见为净,也会让挛鞮飞业心里好受一点。
但是他出现了,挛鞮飞业就必须面对两个,甚至,远不只两个,自己身边有多少夏千赭的人,他也未可知。
“夏千赭,是朋友你就让开,别忘了你也是汉人!难道你甘心做这个匈奴人的走狗吗?”李东一见夏千赭在面前气不打一处来。
夏千赭淡淡地看着李东,对于李东一直以来的敌意,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有些东西,你不是一直想问吗?当日挛鞮飞业为什么要灭你们李家?我来只是提醒你罢了,看今天这个情形,你们俩之间必定要死一个。无论失去谁,我都于心不忍。”夏千赭漠然的口气听不出任何的于心不忍。
挛鞮飞业知道他今天不打算帮自己了,只是反感他何苦要这番惺惺作态,看他现在的架势,似乎不想亲手杀了自己,倒像是要坐山观虎斗,既然要看闲事,下面找个僻静的地方就可以了,偏偏要杵在这,是不是要斟酌一番胜负在帮着杀掉其中一个?
突然,挛鞮飞业又想到金弓,如果杀掉李东能得到金弓,夏千赭未必做不出杀朋友的事。
在挛鞮飞业看来,择木而栖,这对夏千赭来说不算什么羞耻的事。
否则他想不出夏千赭杵在这废话的理由。
要杀自己,只需两人联手就可以事半功倍。
而杀掉李东,却要找个借口,或者说,借一把刀。如果夏千赭要杀掉李东,最好的刀莫过于挛鞮飞业。他只需在关键时刻偷偷助一把力即可。
想到这里,挛鞮飞业深深地看了夏千赭一眼,只可惜,夏千赭依旧的面无表情,这一点,小七得他的真传。当日他欣赏小七的不露声色,现在却极其讨厌。
因为夏千赭的面无表情,让他无法判断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也就无法判断自己要面对的是一个敌人还是两个。
李东被夏千赭一提醒,恍然问道:“挛鞮飞业,我父亲已经隐居多年,无心再问世事,你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灭我全家?”
“哼,怪就怪你父亲自己。当日,先单于同意你父亲回汉,是有条件的:第一需隐姓埋名。第二,就是永远不参与汉朝政事,尤其不可将金弓还给汉朝。李陵与汉将苏武来往频繁,必定是想投靠汉朝,以进攻我大漠。从你们离开单于庭那天,我始终没有放弃对你们的监视,但凡你们有一丝异常,都将杀无赦。这是先单于的密令,只有你母亲和我知道。”
“我父亲感怀匈奴的知遇之恩,这么多年来从来没做对不起匈奴的事情,至于苏将军到我们家,也只是聊聊往事。分明是你一己私欲,想得到李家的金弓,才找个借口杀我全家的!”
“呵呵,是又如何?倘若我不下手,被苏武那老东西先行拿了去,我这十几年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那老东西明里跟你父亲聊家常,实则还是想拿回那张金弓。”挛鞮飞业说着嘲弄地看着李东。
“挛鞮飞业,你这个畜生,杀人无数,残害无辜忠良,今天我要替我死去的家人报仇!”李东被挛鞮飞业的话激得热血沸腾,举起剑直冲向挛鞮飞业。挛鞮飞业摆好架势等待与他的决斗。
城墙下面,不时有无数的人倒下,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哀号声,所有的人将手中的武器砍向对方的人,虽然他们都是匈奴人。只是战场上尚且无父子,又怎会考虑同族?
再这样下去,即使一方侥幸胜利,也将伤亡惨重。
突然,挛鞮飞业身子一僵,眼睛睁得极大,难以置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同样惊得呆住的,还有李东。
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