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秦烈。是先帝时期被发配边疆的秦氏一族的幼子。听说被发配至那里的族人们，活着的所剩无几。我也只是听说，因为我并未跟着去。因为我遇到了日后的夔王，当时的十一皇子，云沛。
第一日见到他的时候，是寒冬的深夜。白衣的少年翩然而至，宛若谪仙。他的眉眼很好看，那时候的眼底还没有那一层寒冰，依旧能看到温暖，更多的是不安。他未曾说过这不安的因由是什么，我只能大致的猜测一番而已。
自从我知晓自己对他抱着怎样的感情的时候，我就明白，我应该要站在一个怎样的位置，说怎样的话，做怎样的事。
从默默无闻的皇子，到突然崛起的夺嫡势力，最后成为夔国新的王。我很庆幸自己能目睹这一整个转变的发生。同时，我也为此而感到难过，因为我清楚地看到他是如何地让自己变得冷酷无情，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为的只是这个虚空的王位。
也许旁人都认为这是一个手段犀利的帝王。只有我明白他的内心曾经经历过怎样的挣扎。守候在他的房门外，我也曾听见过无助的抽泣。虽然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如今我依旧是一个贴身侍卫，站在他的门外，他在门里面的世界，批阅奏章，与妃嫔温存，或者独自沉默。
后宫里佳丽三千，我却丝毫不嫉妒。因为我知道，他并未爱上谁。
直到有一天，云楚袖来到了他的身边。事情突然就变化了。
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正在一步步地走进对她的爱里。不过她还是值得这份爱的。当他还沉浸在自己的计划中步步为营的时候，她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某种必死的决心。
那一天她听完圣旨之后就笑了，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之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去那院落附近，直到那一日见到陈皇后气势汹汹地闯了进去。我看着她在强撑了一段时间后晕了过去，那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她早已有了身孕，却想要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只是为了要成全他。
我们成了拥有同一个秘密的人。
这竟然让我感觉到了欢喜。大概是因为我终于可以在他的感情世界里有了一席之地。也或许是由于她看出了我的情愫。爱一个人是寂寞的，不为人知的爱总显得有那么些伤感，哪怕只有一个知情者，也会感觉欣慰许多。
————————————
后来，她走了。他变得沉默而怪异，不惜耗费大量人力四处寻找。
那一天，我带着一封从边疆传来的书信去御书房，却不见他的踪迹，正想要把信放在桌上后就离开，却听到桌案后传来轻微的叹息。我心中一惊，绕过桌子上前一看，他竟一个人坐在地上喝着酒。目光有些迷离，想来是已醉了。
“陛下。”我行了礼，“守边将军送来信函，属下已放在了桌上，事情紧急，还请陛下尽早过目。”
“秦烈。”他抬起头看着我，吃吃一笑，“来，陪朕饮一杯。”说完，他抓着我的手腕一把就把我拉到了地上坐在他身边。二话不说递来了一小坛酒。醇香的酒液甘冽而悠长，既然他想醉，那么我就乐意奉陪。看着手边越堆越多的酒坛，我想我也快要醉了。
“秦烈。她走了，就这么走了。”他说着单手撑地想要站起来，却一个不稳又跌坐在地上，抬起头，正巧看着我，目光里透着笑意，底层却是浓烈的悲哀。“呵，她甚至连道别都没有，就这么走了。”
“朕不想杀她，不想，朕甚至想到了一个两全之法，可是她却不肯等了。”
我确定，他并没有醉，他的内心依旧清醒，他只是想要一个形式、一个机会来发泄心头的伤痛。
“阿袖，你可知，朕很想你……”
但是我希望他是醉了，至少在他毫无预兆的俯身上前来吻我的时候。若他醉了，那么也许他只是把我当做了云楚袖。若他没醉呢？……我只是……他宣泄的工具么？
醉了，是么？
那么就继续醉吧。
————————————
醒过来的时候，夜凉，如水。
他坐在一旁，神色迷离。
是昙花。绚丽而短暂，我就站在那里，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
夜空中流云绣出山河，那寒夜里渡过的旧梦已干涸。盛开的那一夜太完美，却为何还期盼一点安慰。
就当作是一场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