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禾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看着她走在雪里,姿态娴静,最终消失成了一点。我不由感到好奇,是谁让她从来的呢?在这样的关头来点醒我。脑海里只浮现出一个人的样子。了然一笑,重新坐回到了屋子里。
刚坐下,椅子还没有坐热呢,就看到一抹身影走了进来,由于背着光,一时间难以辨认出他的脸,但从那身形和举止,我还是猜到了是谁。
唐穆没有言语,反手关上了门,在沐禾坐过的地方坐下,朝前倾着上身,把手放在暖炉上方取暖。
“唐穆。”见他久不开口,我的声音响起,在这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我要走了。”我听见自己说。
唐穆的背一僵,并不答话。
“既然你不能告诉我我想知道的,那么我就自己去找。”我继续说。
在我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抱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冰凉的颤抖着的唇贴了上来,在我的唇上印着一个个细碎的吻。我想要挣扎,却只是徒劳,背后的手一收紧,我与他的距离更近了些,而这个吻也被加重了力度,在感觉自己即将断了呼吸的时候,不属于我的、灵巧的舌滑了进来,占有着我口腔的每一处。
从一开始的清醒到最后头脑一片空白,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只是被紧紧地抱着。
“朕待你这么好,为什么你还是要走?”唐穆的声音有些沙哑,“朕一直在等,朕以为只要时时刻刻关怀着照料着陪伴着,你总会有点头的那一天。可是为什么你还是要走?”
“唐穆。”我深吸一口气,安抚般地拍了拍他的背。
“还是说,朕只有在现在要了你,你才肯留下?”
“你不会的。”我仰起头看着他。
“不,朕会。”他这么回答着,忧伤地看着我。
我牵起一个笑容,“你不忍心再拥有第二个佩蓉。”
更浓烈的悲伤在我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爬上了他的嘴角。“佩蓉要走,你也要走。为什么你们的心里都只能放下凌浔,却放不进我……”
我从来不知道他会有这样的时刻,看得人有些心酸。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朕,朕不需要怜悯。”唐穆别过头去不看我,随即松开了手,“算了,你走吧。”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我忽然瞥到了衣架上挂的那件玄色披风,拿起它正要追出去的时候,却还是止住了脚步,还是,不要再伤他一次了吧。如果回过头,发现竟然只是还件披风……心里该是怎样的落寞和嘲讽。
第二天,我坐着马车去了国师府,走上山顶的时候,沐禾已经微笑着站在门口迎接。“我想这几天里你就会来的了。”
“是呀,我明天就要走了,想在离开之前来看看你。”我说着挽着她的手,一路走着。都是昔日里熟悉的景色,但是因为已经换了个主人,怎么看都有些物是人非了。“要去看看么?”沐禾问。“嗯?什么?”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你从前住的地方。”沐禾说。
“好。”我笑着点点头。
念花树依旧没有开花,在白色的雪地里显得有些凄凉。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看着沐禾,“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才能开花。”
沐禾笑而不答,正在这时却听到从书房的院落外由远及近争执声。
“我告诉你,别以为你上次替我挡了一箭我就会原谅你。”江若馥的声音有些底气不足。
青缅冷冷一哼,“谁要你原谅了。”
“我也懒得理你,要不是我爹让我把这药膏给你带来,我才不想见你呢。”
“药膏?”青缅的声音变得不那么僵硬了,“替我谢谢老将军。”
“哼,还算你有些良心。”
“我怎么没有良心了?我只不过对某些无聊之人敬而远之罢了。”
“你说谁无聊?当初是哪个人一副女孩子打扮骗了我两年?”江若馥吊高了声音说。我和沐禾对视一眼,不由得会心一笑。哈哈,YY了YY了,这实在是太能联想了。
“谁女孩子打扮了?谁告诉过你说我是女孩了?明明是你自己在乱猜测,连我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还来求亲?”
哇——上升到求婚高度了——“你——”江若馥正要再说,却看到我与沐禾,立刻闭了嘴,而一旁的青缅也注意到了我们的存在,恢复了以往的温和,朝我微微一笑,“听说姑娘要走了?”
看他这副样子,和刚才那样的语气声音简直就是判若两人,我努力忍住笑,点点头。
“我刚好有些东西要给夏姑娘,请随我来。”他说着也不理一旁的江若馥,径直推开了书房的门走了进去。
我跟着踏入房间,从前在这里翻着书打发时间的日子已经远去了,甚至都感觉不到凌浔曾经存在过的气息。
“这些药还请姑娘带在身上。”青缅从书桌的一个抽屉里取出一个一本书大小的木盒子,一打开,瓶瓶罐罐塞得满满的。他指着一瓶瓶的药粉、药丸,细细讲解着要如何使用。我在一旁听得有些愣住了。“要不你给我写个使用说明吧。”我努力地记着,却发现自己总是拣了芝麻掉了西瓜。
“使用说明?”青缅一时间有些愣住了,随即恍然大悟一般从盒子里取出一张纸,“姑娘说的是这个么?”
我接过一看,熟悉的字迹,写得清清楚楚的用法和要注意的地方。“这是凌浔让你给我的?”
青缅点点头,“师父说夏姑娘早晚是要离开的,因此准备了这些药,既可傍身,又可救急,让我在你走之前交给你。”
我听他这么说着,不由感到心中一暖,随即把纸放回了盒子里,盖上了盖子,捧在手里,“谢谢你。”
青缅笑着点点头,江若馥和沐禾还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别扭的男人一见青缅出来,只是冷冷一哼。“你给我进来。”青缅朝江若馥说,后者虽然翻了个白眼以显示自己的嘲弄,但脚还是朝青缅迈了过去。“夏姑娘,我还有事在身,不送了。”
“有劳了。”我点点头,随即往沐禾走去。听着身后关上的门,我嘴角不由得扬起笑意。
“你在笑什么?”沐禾问。
“没什么。”我摇摇头。
沐禾闻言也没有追问,反倒是叮嘱道,“你此去梦芙城一定要多加小心,毕竟路途遥远,会遇到什么情况都说不定,要不人让陛下派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给你?”
“不用了吧。”我有些尴尬地笑了,不久前发生的事情我还记忆犹新,仿佛到此刻唇间还残留着唐穆双唇的气息。
“那你自己要当心,不要赶夜路,尽量走官道,遇到劫匪给些钱就是了,不过……你这副容貌……”沐禾有些担忧地看着我。“放心,我蒙着面纱就可以了嘛。”我安慰道。
“嗯。”沐禾点点头,“去了梦芙城,你打算从何处着手?是要找城主么?”
“不知道,也许会去找他。”
“嗯。”
“总之你放心,我一到了梦芙城就会给你写信的。”不知道为什么,沐禾的脸色有些凝重,也许是因为太担心的缘故。
回到轩车殿的时候,穿着厚厚的冬衣变成了一个小球的子衿扑了过来。
“子衿你怎么啦?”我蹲下身看他,小家伙笑得灿烂无比。“夏姐姐,我们一起堆雪人玩好不好?”
“堆雪人?”我看着满地的积雪,白如盐,细细软软,一时也玩心大起,“好啊。”我笑着回答。把盒子放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回到了院子里,才一抬头就看到了唐穆。
“怎么?很惊讶么?”唐穆带着笑容看着我。
“没,没有。”我有些结巴地说。
“那就开始吧。”唐穆说着过来拉起我的手,子衿满脸的雀跃。
“子衿,先要拿一团雪,在手里搓一搓。”我说着做着示范,小家伙模仿着,冷的皱起了眉头,但眼中还是兴奋和喜悦。“为什么要这样呢?”他问。“这样的话过会儿手就不会冷了。”唐穆在一旁回答。
“真的是这样?”子衿疑惑地询问我。我点点头,他这才相信了。唐穆在一旁伸手敲了敲他的头,“信她不信朕,该罚。”
被敲了的子衿求助一般地看着我,我只是哈哈一笑,“好啦,让我们开始堆雪人吧——”我大声宣布。
今天的太阳很好,柔软明媚,照在身上暖暖的,加上一直在运动的关系,等到子衿由唐穆抱着为雪人插上胡萝卜的鼻子后,我们三个人都已经是气喘吁吁,浑身冒着热气了。
“呀,这么大的雪人呀。”刚从小厨房端了点心来的晴鹭不由赞叹道。我们一脸骄傲地对视了一眼,笑了。的确是很大,看起来估计有一米七左右的高度,这个圆滚滚的身体可都是由唐穆垒出来的,而我和子衿就忙着在一旁打雪仗了。要不是被他强制性结束,恐怕这个头也得有这日理万机的青王陛下完成了。
“好了,子衿,快去换一身干燥的衣服,免得着凉了。”我说着要带孩子回房,却被唐穆叫住了,“让晴鹭去就好,你也要赶紧换身衣衫才对。”
“那你呢?”我下意识地开口,等到说完,却觉得有些不太合适,不由飞红了脸颊。
唐穆见状微微一笑,“朕要回去了。”
回去?我看着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随即想起了什么,丢下一句“你等等。”后跑回了房间,再次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件披风。
“穿着吧,好歹也保暖些。”
“嗯。”唐穆笑着点点头伸手接过,随即披在了身上。“朕走了。”
“好。”我看着他慢慢走远,消失在了门口,只留下我和一旁的雪人在这院子里。一阵风吹来,我感觉到了身上的寒冷,忙跑回了房间,换下身上的衣服,又喝了杯滚烫的茶,这才感觉好多了。
临近睡觉的时,我才把自己要走的事情告诉给子衿,后者显得有些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夏姐姐。”他仰起头看着我。
“嗯?”
“今天晚上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
“为什么?”
“因为我从来没有和娘一起睡过……”子衿嗫喏着说,我心中一紧,点点头,“好。”
原来,他这么亲近我,是因为我和佩蓉有些相似么?但是,他从未见过佩蓉,所以也只是感觉吧。要说自己的离开,唯一不能放下的就是这一对孩子。浮月将被送去道观静养,子衿也在慢慢长大,真希望他们能好好的、健健康康地成长。
直到收拾好包袱的时候我才想起那挂在墙上的琵琶,这是沐禾从梦芙城带回来给我的。一路从国师府到了皇宫,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多少时间去弹奏,如今也已经蒙了一层淡淡的灰。我上前将它取下,擦净了灰尘,用布包好,背在了身上,又拎起包袱,这才转身出了房间关上门。
子衿还在睡梦之中,想起他嘴角那抹天天的笑容,我的心里有些不忍,但还是一狠心出了轩车殿。
整座王宫正在慢慢苏醒,我路过伊水阁的时候只见门口闪进一个人影,会心一笑。
“你……”走到宫门口,一抹青色的人影让我有些惊讶。
唐穆身着白色衣衫,身披青色斗篷,微笑着看着我,“怎么?来送你一程也不行么?”
“行。”我笑着说。
“把行李都放到马车上把,我送你出城。”
“好。”我依言放好了包袱和琵琶,看着马车先行一步,这在随着唐穆一路出了王宫。
想来我竟然都没有仔细地看过次第城,一开始来的时候是坐着马车直接去了幽王府,而后来也就在王府、国师府和王宫中转换着。如今看着星星点点的早点摊支开,闻着食物的香味,倒有些不舍起来。
“吃些什么么?我想你这时候出来,一定也没有用早膳。”唐穆关心地说。
还真是被他猜对了,我早已被这些包子啦馄饨啦面啦糕点啦各色各样的东西馋得狂吞口水了,“你请客?”
“当然。”
“好!”我说着在一个馄饨摊上坐下,“老板,两碗小馄饨。”我说完笑着看唐穆,“我还想吃个菜包、糖糕、烧麦、黄金糕……”
“等,等一下。”唐穆哭笑不得地看着我,“这么些东西你吃的完么?”
“吃不完呀,”我很无辜地看着他,“可是不是还有你么?我主要是每样都想尝尝味道。具体吃的任务就交给你啦!”我拍了拍他的肩,一脸任重而道远的严肃神色。唐穆被我说的有些无语了,但还是一样样买了回来,时间好像重新回到了我们认识不久的时候,嬉笑怒骂着。
等到我这边掰一点,那边掰一点吃完,唐穆才勉强地解决了一半。
“哎,同学,你怎么可以这么浪费粮食呢?”我惋惜地啧啧了几声,说。
唐穆一副想直接杀了我的表情,随即站起身,把那些吃不下的都施舍给了路边的乞丐,“这样不浪费了吧?”
“成!那我们走吧。”我说着也站起身来,两个人一路往城门走去。
“唉,唐穆啊,刚才的事情你难道没有一点领悟么?”
“什么?”
“你统治的地方,你的国都,竟然还有乞丐。难道你不该反省?”我满脸的痛心疾首。
“我比较该反省的是为什么我身边有这么只饕餮而我竟毫无知觉。”唐穆冷静的回答。我不由得笑了出来。
“你说,我们算是朋友么?”安静了一会儿后我问。
唐穆怔了怔,随即点点头,“是。”
“那,站在朋友的立场我要说一句,立蓝湄如为后吧,她一定能成为你最得力的伙伴。”我无比认真地说。唐穆闻言安静地看着我,过了片刻之后才点点头,“嗯。”
“你……会不会想我?”
“哈?”他的声音太轻,我一下子没有听清楚。待要询问,却只见他的两颊有些泛红。
“没什么。”唐穆不愿再说。
我看着他的侧脸,微微一笑,“会,一定会。”
城门已经在不远处,我甚至可以看见车夫正立在一旁等候着。
“夏悦。”唐穆说着从腰间解下他总是佩戴在身边的玉玦,“这玉玦你带在身边吧,也许在危急关头能救你一命。”
“谢谢。”我微笑接过,“那我走了。”
“嗯。”唐穆站在城门口,笑容柔软如此刻的阳光。
我朝他挥挥手,转身往城门外走,一步一步,异常的沉重。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凌浔,或者你出现得更早的话,我会选择你的,唐穆。
“夏悦——”正当我要等上马车的时候,却听到唐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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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大选?”
“你此刻已是我落红馆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