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双重人格?”唐穆一头雾水地看着我。
“就是一会儿是这个样子,一会儿是那个样子,两者之间相差很大的那种。”我努力地解释。
“哦——”唐穆明白过来了,笑得有些揶揄,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听到他说,“你是说朕刚才对你很严厉,现在又对你很亲切,是这个意思吧?”
“严厉?”我撇撇嘴,“那叫臭脾气。”
“怎么?你生气了?”唐穆的脸离我很近,好像两个人之间就只剩下这一层面纱的遮挡。不会吧——难道皇帝都喜欢在行军的时候做些奇怪的事情?
“没有。”这时候我必须嘴硬。
唐穆哦了一声,往后退了一点,靠在靠垫上,闭上眼睛想着什么。
不得不承认,他是很适合今天这一身装扮的,配上他的模样,既有帝王的威严,又透着一股邪媚的气质。
“夏悦。”过了半天,等我也快要昏昏欲睡的时候,唐穆悠悠地开口了,他说,“其实在你的潜意识里,是不是把朕看作了一个即便不择手段也要获得天下的帝王?”
我愣了一愣,抬起头,正对上了他的眼眸。
“把面纱揭了,朕真讨厌看不到你的眼睛。”唐穆自说自话地一手摘下了我的面纱。“你!”我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脸。
“夏悦,”他说,“你怕什么呢?你看不到自己的样子,而朕也不介意看到你现在的模样,不要把自己囚禁在牢笼里。你表面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内心比谁都在意。”
这句话,化作了一根针刺进了我的心里,流出来的血变成了泪从眼中流出。“是,我是很在意,我害怕别人看到我的样子时候的眼神,我讨厌被当作一个独特的人来对待……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啊……”
“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唐穆像是在安慰一个小孩子一样地把我拥进怀里,用柔和的频率拍着我的背。
“唐穆……确实,有时候你在我的眼里就是这个样子。”我抹干了眼泪,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认真地看着他。
“啊?”
“我在回答你刚才的那个问题。”
“哦。”唐穆呆呆地点点头,随即扬起一抹笑容看着我,“朕早就知道的。”
“但是,”我又说,“这些天来我在想,也许并不仅仅如此。”
“一国之君,其实也只是个职业,和那些小贩或者商人没有什么本质的分别,只是,它是世袭的,是终生的。作为君主,应该要让自己的自民过上最好的日子,这‘最好’二字并不仅仅是生活富足而已,还要在任何其他国面前都感到骄傲自豪并且拥有与这种情感相匹配的实力。而这种目标的最高境界,就是把天下都收到自己的囊中,让自己的子民为身为青国人而感到无比荣幸。”
听着我娓娓道来,唐穆的眼中露出赞同的神采。“当然,”我继续说,“每个人都有开创的野心,帝王由于身份的特殊更是如此,所以他们会想要扩张领土,有一番作为,好让自己存于历史,留于民心。”
“夏悦。”唐穆欣慰地笑了。“但是,我还是希望,如果可以,尽量让战争对民众的伤害保持最低。”我看着他,缓缓说完最后一句话。
“朕可以保证,此战定会胜利,并且,损失是最小的。”
“哦?你怎么这么肯定?”我对于他这么笃定的样子有些好奇。
“如果你答应做朕的皇后,那朕就告诉你啊。”好不容易正经了一会儿,此人又变回调侃的模样。
“切,我才不稀罕。”我翻了个白眼。
马车一路颠簸,我们在第十五天的时候到达了边境——溯洄城。
随唐穆站在城墙上看着不远处的蒹葭镇,往事竟是纷沓而来。还记得那个冬天,漫天的白雪,温暖的手心,还有一步步走过的足迹。原来都已经成了往昔,不免感到心境的苍老。
其实,就算再老,在那个世界,也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呀。可是有些人,还是对我说,我太年轻……
“夏悦。”唐穆的声音里有些疑惑,我抬起头看他,“怎么了?”
“这问题应该是朕问你吧?在想什么?”唐穆笑容柔软关切。我摇摇头,看着远处的城池。“那是青国的城?”
“嗯。”唐穆点点头,“看来湄如都告诉你了。”
“是呀,”我笑了笑,“听说蒹葭镇有一个传说,是关于一个书生和住在河对岸的少女的。”
……“听说曾经在这镇上有一条河流过,河岸住着个书生,他偶然间见到了对岸正在浣衣的一名少女,心生爱慕,日日夜夜思念着她。他想过要到对岸去,但是水太急,河太宽,他唯有遥遥相望…”“直到有一天,相思成疾的书生即将死去,一名仙人来到了他的面前,答应为他将这条河填平,好让他与自己的心仪之人相依相守。”……
云沛低沉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记忆里,一如昨日般清晰。
“可惜,我只听到了仙人要把河填平,后来的事情就不知道了。”我仰起头看着唐穆,“你知道么?”
“当然。”唐穆笑着说,“河填平后,书生立刻去找那对岸的少女,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问了左邻右里才知道,少女在半年前出嫁了。书生不甘心,去寻找她的夫家,刚巧少女的丈夫出了门,只有她一人在院子里种花。少女一眼就认出了书生。她对书生说,‘你怎么不早些来?’书生反问她,‘你为什么不等我?’少女笑了,她无奈地摇摇头,‘我想等,可是我父亲说,不能再等啦,再等就要老啦’……”
不能再等啦,再等就要老啦。
我不由得笑了。最后看了一眼蒹葭镇,果断地转回身走下城楼,“这儿风大,我们还是回去吧,青缅也到时候施针了。
战前的倒数第二天,是服药的最后一天,我看着镜子里渐渐清晰的容貌,骤然间明白了凌浔那一句话的意思——我重新变回了云楚袖的模样。
“你……”唐穆看着我这个样子,目光透着惊艳,“难道之前你是易容的?”
“是啊?”我点点头,有些疑惑,“当初不还是你告诉凌浔要易容成什么样子的么?”
“我?”唐穆指了指自己,然后摇摇头,“朕并没有。朕是在客栈里才见到你们的。”
“不是你?”我惊讶地站了起来。当时和凌浔的对话又一次回响在耳边,他好像确实没有说过那个人是谁,而是我直觉地认为是唐穆!
所以,这个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另有其人!
“夏悦,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唐穆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我无力地坐下,低垂着头,是啊,我误会了,因为根本就有人刻意要我误会。
“夏悦,你喜欢凌浔,对不对?”唐穆问。
我惊讶地抬起头看着他,“很明显么?”
唐穆忍着笑点点头,“很明显。不过,朕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他。”
“大概是因为他总是在我最需要帮助和关心的时候出现吧。”我仔细回想,好像确实每次自己遇到问题的时候一转身就能看到他。
“那他出现得还真是巧。”唐穆的语气揶揄,却让我心生疑窦,是啊,为什么每次都能遇到他,这未免也太巧合了些吧,“你想要说设么?”我问。
“也许……”唐穆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也许凌浔并没有你所看到的那么简单。”
类似这样的话,唐穆并不是第一次提起,但是没有哪一次比得上此刻这句话的杀伤力。我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扼住了脖子,透不过气来。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也许,早在一年多前,甚至是凌浔一开始出现在我身边的时候,一个布置周全的计划就已经展开了。但是,这究竟是什么?我依旧还在迷惑。
虽然有溯洄城作据点,但是唐穆显然不想打扰到百姓的生活,加上毕竟有十万士兵,所以还是把驻扎地点放到了城外相距一段距离的地方。
行走在这只有在电视剧或者电影场景里才能看到的帐篷和守卫,好像这一顶顶的白色要绵延不绝一样。
“想出去走走么?”唐穆在我身边问。
我抬起头看了看他,最终点了点头。虽然已经不再丑陋,但是这一张摆明了告诉全世界“我是云楚袖”的脸还是习惯性地用鲛绡面纱遮掩了起来,不怕别的,就是担心被青国或者夔国的人认了出来,该带来怎样的附加麻烦。
“反正晚上也没有人看得到,不如把面纱摘了吧。”
“也好。”我说着取下了面纱,塞进腰间的荷包里,随着唐穆一路走出了兵营。
云南一带,本就多山多树,这里也不例外,只是大概是由于处在边境的关系,所以这里的山和树显得格外的苍凉,好像是一个不受重视的赌气的孩子一样,疯也似地生长着。可偏偏又过了一段路之后,眼前就开阔了,一片平地,蒹葭镇就在平地的那一头。
“佩蓉的家乡就在蒹葭镇。”唐穆一边走一边说,“所以当时很多人都反对朕娶她为王妃,因为当时蒹葭镇是夔国的领土。那段日子,朕比谁都想要去把这座失城夺回来。”唐穆说着,有些羞涩地低下头,“所以,如今这一战,也算是有一些私心了的。”
“我想,每个人都能理解你这份私心。”
“谢谢。”唐穆笑了笑,随即抬起头看着星空,“不知道,她此刻是不是在看着我呢……”
我侧过头看着他微微仰起的侧脸,线条流畅却柔和,映着月光,有些悲伤的气息,尚未待我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有人!”唐穆用最快的速度拉起我的手,躲进了身后的树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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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节预告“你也看到她了,对不对?”
“他不像是这么稳不住阵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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