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洛邪的话说的突然,一时间我竟是云里雾里,待想要再问时,她却提着灯笼走开了,我唯有加快脚步跟在她身后,一路上了山到了沉星馆。
“你还是住在蔷薇苑吧。”苏洛邪将灯笼交到了赤鸢手里,随即吩咐道,“桃夭,由你负责照顾云姑娘的起居饮食。”
“洛邪。”我站在正厅里,有些不安,“你这么堂而皇之地救我,万一夔王……”
“不会的。”还没有等我把话说完,苏洛邪就打断道,“想到这结庐山可不是这么容易的,四周的树林是天然的阵法,除非熟悉,否则无法走出,况且沉星馆在江湖中的地位,他夔王若是尚有一丝理智,就不会断然进攻。”
是这样啊。我心里暗自点着头,说出这一番话的苏洛邪又是另一种模样了,透着睿智与强大的气场,谁想要接近,都不得不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时候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洗个澡,换身衣衫。”她说着指了指我身上的衣服,由于之前抱着琼鹭的关系,所以衣袖和胸口都是大片的红,衬着原本的浅绿,变得有些诡异。
“嗯。”我点点头,随即跟着桃夭一道去了蔷薇苑。
坐在热气升腾的木桶里,睡眠上浮动着嫣红的花瓣。我不由想起了落红馆来,那一段日子,虽然说要防备着被发现的危险,但是却是自由而喜悦的,或许是因为身边有那个人的陪伴吧。
落红本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不知道当初文佩为自己的青楼取名的时候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一句。
“云姑娘,我将衣服放在屏风外了。”桃夭的声音响起,我回过神来,哦了一声之后就听到离开的脚步声和关门声。
泡了个热水澡之后只感觉躲在血液里的疲累尽数跑了出来,我跨出木桶,擦干身体,换上了干净的衣服,随即钻到了被窝里,径自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深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
“阿袖。”我梳洗完毕后推开门,只见苏洛邪带着赤鸢逶迤而来,今天的她穿了一身粉色,衬得整个人飘逸而甜美。
“洛邪。”我笑着迎了出去。
“正想说来看看你可用了午饭,却听桃夭说你还没起,所以就来看看。”她说着拉起我的手,手指按在手腕内侧,眼睛微微眯起,头略往手那边侧着,像是在努力倾听着什么。
这个动作有些熟悉,我忽然就想起那一天也是在蔷薇苑里,半夜梦魇,苏洛邪站在门外,手搭上我的手腕,说出我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一句话来。那么今天,她这样的举动是想要说什么?
“洛邪?”我试探地唤着她的名字,苏洛邪闻言抬起眼看着我,神色有些恍惚,随即用目光示意一旁的侍女退下,顿时,整个院子里都只剩下了我和她。
“有什么问题么?”我问。
苏洛邪犹豫着,终于开始开口,“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么?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记得。”我点点头。
“阿袖,”苏洛邪看着我,微微扬起嘴角,“你不必瞒我,虽然不敢完全肯定,但是,凌浔知道的大部分,我都清楚。”
我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却发觉自己也不知道要问些什么,于是等着她继续说下去,“那一日替你把脉,发觉你的脉象甚是奇特,与当年师父所言的那一种脉象甚是相似,而当时师父所诊的那个人,是圣女一脉。作为诊金,她留下了一句预言,说十多年后会另有一脉象相同之人从千年后而来,带起一场浩劫。”苏洛邪说着,看了我一眼,“想必你也猜到了,她说的那个人,就是你。这也是为何我一把脉就能察觉到异样的原因。”
“但是,今日这一脉,却是什么异象都不存在了。”苏洛邪看着我,没有再说话。但是我能明白她的意思——我身体上那关于圣女一脉的血液已经从我的体内消失了,伴着碧玉珠一道沉睡在了越女吟中。可是,这理应是好事,至少说明我属于了这个世界这个时空,可是为什么她的表情有些沉重。
“你说一场浩劫,是什么意思?”我忽然抓住了她方才那句话里的字眼,追问道。
“世人都说,得碧玉珠者得天下,错了,这句话的真相是碧玉珠现,地动山摇,天灾人祸,百姓不得安生。”
“你是说,碧玉珠会带来灾难?”我难以置信地站起身来看着她。
“是。”苏洛邪点了点头,“青国已经出现了异常。”
原来唐穆的信里所说的“异象”是这个。“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这件事只有恐怕只有我和凌浔二人知道。当时我不在场,无法阻止,而凌浔,”苏洛邪微微一笑,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着我,“他是国师,立过誓的,恐怕他想说但是不能说,而且,毕竟他的师父是圣女之后。”
“那现在该要怎么办?”我一时间慌了手脚,恨不能时光倒流。
“等。”苏洛邪平静地看着我,“阿袖,这是命中注定,还记得我说的话么?凌浔不说,恐怕是早已预知到了这一切,因而就更加不能干预了,这是国师的原则。”
“会很严重么?会死很多人么?”我焦急地问着,就算告诉我说这是天意,但这天意我也有份。
“不知。”苏洛邪摇摇头,“阿繁已经送信去青国了,凌浔不日便会赶来,到时候我们就知道了。”
“洛邪。”我无力地坐了下来,心里闷闷的,说不出来的感觉就这么钳制着我。所有看过的灾难片的片段都迫不及待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水淹、地震、塌方、泥石流,所有的人都流离失所、面带愁容、两眼红肿。那眼中对于末日的恐慌就这么堆积在了我的面前。
难道我来这个时空的意义就是带来灾难?
我这个问题显然没有答案。
虽说会有灾难,会有惨剧,但是似乎一切都是平静而宁和。
这一日我闲着无事就跑去云楚繁所住的无水苑,刚到了院子里就看见云楚繁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脸有些红红的,神色是一种喜悦的无奈。
“二哥。”
云楚繁看到我,显然有些意料之外,立在了原地看着我。我正要上前,却听的房间里传来另一把声音,“云楚繁,你倒是说,什么时候才肯娶我?”随着话音落下,苏洛邪单手叉着腰站在了门口,视线虽然朝着云楚繁,但显然也注意到了我的存在。那叉着腰的手一时间放也不是,维持原样也不是。
这难免有些尴尬的“逼婚”一幕一扫我这几日的低迷,带来了一些欢喜和轻松。
“是呀,二哥,你什么时候娶二嫂过门啊?”我嬉笑着走上前,挽着苏洛邪的手,朝云楚繁道。
后者有些羞涩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略带憨厚地笑了。“阿袖你别来瞎凑热闹。”
“我这不是凑热闹。”我说着和苏洛邪对视了一眼,转头看着他,“我这是为你好。你看苏馆主,不仅生的好看,而且有房有仆人有自己的事业,多么好的条件啊,可是她偏偏看上你了,你还不趁现在人家喜欢你快点娶了她,日后被哪个风流侠客或者才子抢了去再后悔可就来不及啦。”
“阿袖你在胡说些什么那,什么有房有仆人有自己的事业。”苏洛邪也提出了异议,微微低下头说。
原来这位也害羞了,可是刚才看你“逼婚”的时候不是很壮烈的嘛。我揶揄地笑了,随即一手拉着苏洛邪朝云楚繁走去,在只有一步距离的时候又拉起云楚繁的手。
“好了,我现在已亲属的身份宣布,”我把两个人的手一同拉起来,让他们握着彼此的手,然后尽量严肃地说,“云楚繁大侠看中了苏洛邪馆主,决定把她娶了好好养着,我过会儿就去和赤鸢挑个黄道吉日,快点成了亲也好生个小侄子小侄女给我玩玩。”
苏洛邪听我这么一说,脸早已红得火烧一般,而云楚繁只是嘿嘿笑着,被苏洛邪瞪了一眼后才收起笑看着我,“阿袖。”
“怎么了?”我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媳妇还没娶进门呢就偏袒起来了,哎,我这个小姑子还真是命苦啊。”我说着把苏洛邪往云楚繁怀里一推,“快,好好讨好未来的夫人,我全权负责你们的婚礼,一切交给我好了。”说完,我就朝他们挥挥手,一路去找赤鸢了。
也许我也有逃避的情绪,所以才会如此全然投身于这样一场婚事中。和赤鸢翻了黄历,下个月初六是黄道吉日。眼看着还有一个月多的时间,忙着手操办起来。其实对于古代时候的嫁娶我并没有多少的研究,只知道一些常识而已,因而大多还是依靠赤鸢的帮忙。
而苏洛邪和云楚繁二人对于我这说做就做的举动显然有些惊讶,但是并没有提出异议。
“不过,都未曾请示父亲,这不好吧?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云楚繁有些犹豫。
“哎,二哥,你身在江湖,怎么连一点江湖人士的豪气都没有,”我佯装惋惜地叹了口气,“媒人我们会找,只是家属方面就只有我一个人了,不过你也就将就点嘛,大不了你就当自己是倒插门好了,反正这婚事也是放在沉星馆,又不是安王府。”听我这么说着,云楚繁的脸白了红红了白,最后恢复了原来的颜色,无奈看了苏洛邪一眼,随即认命地点了点头。
是夜,我从赤鸢那儿检查了嫁衣的刺绣式样之后回到了蔷薇苑,累得说不出话来。幸好桃夭贴心极了,早为我准备好了洗澡水,隔着屏风都能感觉到氤氲的水汽,让人不由得想要放松下来。
我二话不说就脱了衣服坐进了木桶里,清澈的热水,没有以往的花瓣,却带着从未闻到过的甜香,让人想起了奶油蛋糕。
“桃夭,今天这水里加的是什么呀?这么好闻,可比花瓣好多了。”我欢喜地拨着水,朝屏风外问道。怎料却没有回答。心中不免狐疑,回过头一看,明明有一个身影坐在桌前。
“谁?”我下意识地警惕起来,刚想要从木桶里站起来又觉得自己这样赤身裸体地不划算,忙又坐了下去,伸手捞了件衣服在水里穿上。
刚穿好就看到那身影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走到屏风前,那举止如此熟悉,尚未待他开口我就放下了心来。
“小心着凉,差不多了就出来吧。”这句话语气平淡,可是偏偏又有掩不掉的笑意。我不由感觉一阵尴尬,维持着姿势一动不动,想等他离开了再出来,可是他偏一派看好戏的模样站在屏风那一侧,沉默了片刻后又道,“怎么,难道要我帮你?”
“我才不要!”听他这么一说我忙摇摇手拒绝,“你……出去,我再起来。”
“好。”他轻笑一声随即走出房间关上门。我这才虚脱了一般站起身,匆匆擦干了换上衣服。
“进来吧。”我打开门看着他。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柔和而悠远。
终于,还是等到你了。我在心里想。凌浔,只有你来了,我才感到真正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