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喜庆的声音还在源源不断地传过来,房间里的气氛却变得沉重。我求助一般地望着凌浔,“有办法么?”我问。凌浔摇摇头。
桌上的红烛烧着,不知不觉时间就在着橙色的光芒中远走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云楚繁已经在媒婆、喜娘和一些相熟的友人的簇拥下敲响了房门。
苏洛邪忙蒙上喜帕坐回床边,赤鸢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上前去开门,与此同时凌浔也将我拉到了一边。
“我说你们怎么都不见了呢,原来都都到这里来了。”云楚繁一看到我们就笑着说。看着他那副完全沉浸在婚礼的喜悦中的模样,我提起精神笑着说,“我这不是怕二嫂一个人呆着闷得慌么。谁让二哥你只知道在外面喝酒。”
“我……”云楚繁已经有些大舌头了,平日里他说不过我,此刻更是别想胜了。正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候喜娘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吉时到了,新郎来挑喜帕了。”
因为接下来的步骤一般是不许其他人在场的,所以我和凌浔闻言走出了门外,关上门的时候正看到赤鸢将一杆绕了红绸的秤递到了云楚繁的手里。
“没想到好好的一场婚宴,竟是这个样子。”看着月色,听着慢慢安静下来的四周,我不由叹了口气。
“什么样子了?”凌浔低下头看着我,细长的眉眼目光明亮。
“哎,你知道我的意思的。”我清楚凌浔是想要安慰我开导我,可是很多时候最过不了的反而是自己这一关。我一直是一个心理素质不怎么样的人,虽然说现在肯定比以前坚强、看来了不少,但是毕竟要面对这样一个事实——这浩浩荡荡的灾难都是由于我一个举动而造成的,恐怕连神经粗得像电线杆一样的人都不一定能熟视无睹吧?
“走吧。”凌浔凝视了我许久,末了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拉起我的手一路往蔷薇苑走去。
这一路宁静而安详,却让我隐隐的感到不安,他刚才看我的那个眼神为什么总像是夹杂了什么一样?一种类似不忍心,类似矛盾的情感。
到底,是什么呢?
这样的疑惑盘桓在我的心头,阻挡了我想要说些什么的念头,于是在门口道别之后我就回到了房间,把自己置身于黑暗之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平复自己心里的种种混乱情绪。
及至凌晨的时候,我听到对面房间传来似有若无的交谈声,随后是关上门离开的声音。
这么晚了,凌浔要去何处?
我不禁疑惑地站起身走到门口,推开一道缝往外看,但只有空荡荡的院子陪伴着我的猜测。在这沉寂地夜色下,一个强烈的念头钻进了我的脑袋——凌浔还有事情瞒着我。这件事也许事关重大。
正当我准备关上门的时候,却感觉有抹红色的声音走了过来,速度之快,命名上一刻还在院子门口,下一秒就到了面前。
我一惊,往后退了一步,只听得一把低沉的声音响起,“夏悦。”
闻言我愣在了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门外的人也不急,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
“碧瑶。”我深吸一口气打开门,身着喜娘衣衫的女人笑容恬淡,目光深邃。“你不是回去了么?”说完我半侧过身让她进屋,她那一身行头让我不禁好奇,为何她要假扮成喜娘的模样到沉星馆来?
“我只是送我的族人回去罢了。”碧瑶说着走进了房间,用指风点起了蜡烛,房间登时亮堂了不少。自顾自倒了杯茶之后她在桌前坐下,慢慢喝了一口,这才别过头看着我。“我来是专程找你的。”
“找我?”我关上门走到她面前。
“想必你也知道碧玉珠带来的后果了。”碧瑶放下杯盏看着我,“我来,是帮你。”
“帮我?”我有些嘲弄地笑了,“当初若不是你将我引到碧玉珠上,我又怎会在不自觉中酿成大错?如今你又来说要帮我,我要如何相信你说的究竟有多少真多少假?”
“我只是在最适当的时候做出最妥帖的决定和选择,无论你理解与否,我都问心无愧。”碧瑶并不在意我说的话,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随后抬眼看了看我,道,“和你说说圣女一族的事情吧。”
“世人皆道这世间分为仙界、人界和地狱,圣女一族则处于仙界和人界之间,我们在自己的家园中生活延续,日子可以说是与世无争,但同时亦单调无趣。时间长了,许多人开始萌生起想去最平凡普通的世界里看一看的念头。这样的想法从独自期望到付诸行动也不过是几年的事情。后来,越来越多的人走了,当时的族人们并不知晓自己的离开就意味着再也无法回来,而这愈发单薄的血脉若有朝一日全部耗尽又会带来什么?都没有人告诉过我们。”
“直到族长之女,意映,也就是安王妃,在祖先留下的记载中发现了问题之后,她才毅然决然地来到人世间,试图挽回族人。只可惜,初来人世的时候她痴心错付,也因而失去了开启碧玉珠的能力。所以,才不得不依赖于你来实现这个经历了十多年的计划。”
“你和我说这些又是做什么?”我看着烛火,语气中依旧有些冷漠和疏远。
碧瑶叹了口气,道,“你可知圣女一脉尽毁之后会带来什么?”
“什么?”我瞥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烦地问。
“这一片土地顷刻间覆灭,再无生命。”碧瑶缓缓说道。我有些吃惊地看着她。
这也未免太玄幻了一点吧?我暗自在心里惊叹着。随即开口,“照你所说,圣女一族的人是护卫着这一块土地的?那为什么她们一回去就有这些灾难发生?”
“因为血液的净化。”碧瑶回答,“如今圣女一族中血统多半混杂,这样即便回去了也于事无补,因而不得不用古老的术法净化血液,而这术法会对人界造成一定的影响。”
“所以术法结束后就好了?”我从这句话里看到了一丝希望,忙追问。却得到碧瑶一个否定的答案,“要结束人世间的灾难,需要你。”
“我?”我有些好笑的指了指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承担起救世主的角色了?”
碧瑶并不接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我,那如流水般绵长的目光仿佛一双手,抚平了我的思绪。过了一会儿,我收起调笑的表情,深呼吸,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夏悦!”未待碧瑶回答,就听到门被突然推开,一抹湖色的身影迅速掠到我面前,砍断了我和碧瑶的视线。
“凌浔?”我有些意料之外,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凌浔并没有回答,背对着我的样子让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师父,您说过不会的。”
“阿浔,我从未真正答应过你什么。”碧瑶的声音带着笑意,却又透着股威严。只感觉凌浔的身形因此一震,随即他回过身看着我,目光里带着些微的恳求。“夏悦,跟我走。”
“走去哪里?”我察觉到这句话包含的复杂意味,问道。
“随便去哪里,”凌浔拉着我的手,“只要离开这里,不用再理会这些纷扰。”
我有些措手不及地看着他,他在害怕什么,如此急切地想要带我走。而他要碧瑶答应的又是什么?这样的对话让我联想起了那一天在落红馆里听到的争执,难道也是因为这件事?
“夏悦,你可信我?”
我点点头。
“那你可愿意与我共度一生?”
我再次点点头。
“随我走,好么?”
我望着那双眼眸,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的自己有些迷茫又有些喜悦,更多的是无条件地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好。”我听到自己说。
凌浔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他拉起我的手就要往外走,“哎——”我忙止住他,“不用收拾些东西么?”
“不用了。”他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了碧瑶的身上,随即又看着我,“等路上在添置也不迟。”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凌浔。虽然步伐依旧跟着他,一路出了蔷薇苑离开了沉星馆下山。可是我的心头竟有些沉重了。凌浔,在我的印象里始终是一个沉静淡然的人,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对他的定位——温润如玉。
可是此时此刻拉着我奔跑的男人,为什么看起来有些慌张呢?像是一个害怕丢失最重要的东西的孩子,连手心的温度都比平时高了不少。
“凌浔。”到山腰那座小屋的时候,我停下了脚步,“我跑不动了,我们休息一下好不好?”
凌浔闻言回过身看着我,点了点头。
尚未破晓的天空依旧黑暗,我只能借着月光依稀辨认出他的轮廓。在一个瞬间我突然想——也许这个人不是凌浔,而是谁假扮的,目的就是要将我带离他的身边。但是随即这个念头就被我自己打散了。未免太无稽了,况且在沉星馆中,谁有本事如此胆大妄为。
碧瑶。
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个名字,她不就是扮作喜娘了么?照理说这些“婚礼人员”都是我与赤鸢一道去找的,怎么会被她混了进来?难道……
我想起不久前与赤鸢的一段对话。
———————————————————
“云姑娘。”赤鸢在路上叫住我。
“嗯?”我停下脚步,“怎么了?”
“原本请的那个喜娘家中有事来不了了,不过她荐了一个人,你可要看看?”
“不用了,”我笑着摆摆手,“你决定好了,我绝对相信你的眼光。”
“好。”赤鸢微微一笑,随即走开了。
————————————————————
那抹红色的背影和今日碧瑶的红色衣衫混合在了一起,只告诉了我一件事情——这也许是苏洛邪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