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初与乌云特勒一行一路向东,直入辽境。这一日已经到达了辽国上京城外。
遥望上京巍峨的城楼,凝眸城门口熙来攘往的人流商旅,莲初心下有片刻的愣怔,这里的一切与宋国汴京城,竟然有那般地相像,全然不似草原上矗立起的城市,反倒是不输于中原汉地一般的扰攘繁华。
等待进城的人们在城门外排起长队,等待着守门的辽国官兵查验。就在莲初坐在马车之内心事低回之时,忽听得一个清越的嗓音悠然长吟,“时时,横短笛,清风皓月,相与忘形。任人笑生涯,泛梗飘萍。饮罢不妨醉卧,尘劳事、有耳谁听……来来来,萧兄,耶律兄,但尽酒中美酒,宸为二兄横吹笛!”
这嗓音一传入莲初的耳鼓,莲初便已经呆愣住了!她连忙掀开马车的窗帘,追索着那声音的方向,望向车外——却,没有心中所以为的那个人的身影,只有路上熙攘的人流,只有与她乘坐的马车一般帘幕周全的车辆……
没有,没有,全都没有!没有那飘逸若莲的翩翩白衣,更没有那倾绝天下的绝美容颜……
一定是,自己听错了啊……
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他不是该在宋国的天牢之中?他一定还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忍受痛苦的煎熬……一想及此,莲初的心便如堕冰窟,一颗刚刚涌起丝丝暖意的心被尖利寒凉的冰凌生生撕裂……
窗帘颓然放下,莲初麻木地听着外面传来的悠悠笛声。
纵然这笛声清越如高天流云,低回似水波婉转,却已经无法吸引莲初丝毫的注意力——因为,这不是他的笛声……纵然再美,纵然吹笛的技巧已经出神入化,却——根本无法拨动莲初心弦丝毫。
马车外的乌云特勒,扯住马缰,望着人丛中一辆乍眼的马车。那马车的车厢竟然是墨绿的丝绒围成,丝绒上条条金线压就,在灿然的眼光下闪着熠熠的光。望着那华贵炫耀的马车,听着从那马车中高高飘来的笛声,紫色的眸子里闪过串串流光……
**********************
忽地,城门处忽然传来一阵扰攘之声,前方许多正等待着进城的贩夫走卒们,纷纷向两边退去,让开一条宽宽的通路,有两匹马从城中清亮地嘶鸣着,昂然而来!
为首的一匹狮子骢上,一个俊美的男子昂首四顾。他身着银灰色织锦长袍,斜压银色细貂绒的坎肩儿,一头长发随性地披散在肩上,发顶只用一根纯金绞丝缠络红宝石制成的发带勒住散发,一双眸子春水潋滟,即便在这契丹草原的初冬,依然让人感觉如见三月潋滟桃花。
他身后,一匹黑鬃马上高坐一个男子,面上看去与之前那银灰色袍子的男子有八分相像,可是表情却是截然不同。原本的俊朗被隐隐皱紧的眉压住,一股看不清的氤氲始终缠绕在他的身前左右。
一见二人马匹到来,守城官兵哗啦跪倒了一片,高呼,“给太子殿下、二殿下请安……”
所来之人,为首的正是辽国皇太子耶律倍,而他身后湛蓝袍子的男子正是耶律德光。他们二人闻听得驿站来报,说莲初一行已到达上京城外,于是辽国皇后述律平方派两个儿子亲自来迎。
************************
因为乌云特勒为了路上的安全,刻意让整个队伍只是扮作商旅的模样行进,所以耶律倍乍看之时竟没有发现。反倒是他身后的耶律德光一眼看见了乌云特勒,幽深的眸子微微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耶律德光并未告诉耶律倍,自己一提马缰,拍马而出,越过耶律倍的身畔,直达莲初的马车之旁。
乌云特勒下意识地一愣,耶律德光已经趁着这个当儿轻轻撩开了莲初的车帘——莲初独自坐在马车中,并未留意外面所发生的一切。心思尚自纷乱中,马车门帘忽地一下挑开!
诧异扬眸,莲初的心里竟然是咯噔一声!那湛蓝的袍子,那幽如深夜的黑眸,宛若寒凉的冰凌,凝住了莲初的视线。
耶律德光展颜一笑,不由分说抓住莲初的柔荑,“我的新娘,你,终于来了……”
***********************
闻听得耶律德光这么说,乌云特勒提马上前按住门帘,“二殿下……莲初此来只是探望皇上和皇后,至于婚姻之事在莲初自己点头之前,还不能算数吧!”
耶律德光回眸,静静一笑,“阿史那会长……你觉得,我没有把握之前会这般孟浪地叫出口吗?况且,既然我这般叫了,那么我自然便有办法得到莲初!”
宛若一把锋利的匕首,耶律德光望向乌云特勒的目光里寒光凛冽。
一见耶律德光这边似乎发生了什么事,耶律倍也一带马缰,打马上前。即便耶律德光不愿,却也不得不尊重耶律倍的太子头衔,微微皱眉冷冷退开。
耶律倍惊异地望向马车,这才发现竟然是莲初坐在车中!
一见莲初,耶律倍便笑了,宛如一阵春风吹过,仿似有朵朵桃花绽放在周遭,之前的凛冽尽然不见,莲初不由得,心下一暖。
耶律倍柔声问,“莲初……终于又见面了。这一路还好吗?现在饿不饿?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再进宫去?”
莲初被耶律倍的温暖所感染,不由得也是微微一笑。脑海中粼粼浮现出那日林中的偶遇,想起了他赤裸着上身从莹莹碧水之中,头顶着月色星光款款而来的情形……
耶律倍也忽地笑开了,“莲初,这一次不再怀疑我是妖还是神了吧?我是耶律倍,不过你依然可以叫我图欲……”
莲初轻笑,“好,那么我便依然称你为图欲……”
*******************************
乌云特勒静静地打量着这位大辽国的皇太子,心下有微微的凛然。
说实话,乌云特勒并不太担心耶律德光的出现。虽然他雄才大略,虽然他每一步皆是用心十足,但是他却也知道,以莲初的为人,不会喜欢这样的男子。可是眼前的耶律倍,却让乌云特勒有隐隐的担心。
不是因为他身为辽国皇太子的身份,更不是他的俊逸不凡,而是他身上那种飘然的气质——有点像玉宸……毕竟玉宸的母亲便是他的亲姑母呢……
****************************
一行人,车马潾潾着向上京城中而去,每个人都是各怀心腹事,只有耶律倍不时含笑俯下身去凑近莲初的车窗微微低语。
没人留心,就在他们的身后,就在排队等候着入城的人群中,那辆墨绿丝绒挑着金线的马车,窗帘微挑,帘后似乎有一片纯白的衣袂,如清莲花瓣,一闪而过……
***************************
下节预告:述律平接见莲初,意外发现了乌云特勒的身份;在辽国的第一个夜晚,耶律倍竟然来到莲初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