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走向兴平公主居住的广宜宫,我的心也在这途中一步一步地得以廓清。
是的,我想用自己在政治上带给李元昊的好处,来转移他在男女私事之上对于我的关注。
李元昊是一个雄才大略的帝王,但是他同时却又是一个猜疑心重的男人,他对他宫墙之外的臣子,多多少少都是心有猜忌。
这种心情,可能是每一个刚刚建国的帝王都会有的吧。那些建国有功的大臣们,个个声威赫赫,手握重权,跟他们比起来,身为帝王的人反倒显得身单势孤。所以,李元昊不可能完全相信“外人”,可是宫墙之内,因为他的母亲与皇后都是来自位高权重的卫慕氏家族,所以他对他的母亲与皇后又多有心结……在他的身边,其实需要一个能够与他讨论政事的人。
而我,有可能成为那个人,成为那个身在宫墙之内却不是他暖床工具的幕僚。这样,便得以在辽夏夹缝之中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更可以逃过身体的劫难……
而这位大辽兴平公主,我更是想要走近她,看清她,甚至结交她。她的出现对我而言是一个惊喜,是一个全然的意外。如果能够得到她的友情,或许我未来的路,便会顺畅许多……
所以,我主动要求来会一会这位兴平公主。不是为了辽夏关系,更不是为了他李元昊,而是为了回鹘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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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宜宫里,雪色如银。为了建造这座用以迎接大辽国公主的宫殿,李元昊曾经是煞费苦心。
皇帝所居之宫殿可以称为金銮,所以李元昊将这座广宜宫用白银铸顶,将这位兴平公主的地位极为高抬,言下之意在西夏国中已经是仅次于李元昊的地位了。
此时又是隆冬时节,晶莹的白雪映照白银的宫殿,一时间竟让我愣怔在当场。好一片玉树琼林,好一座清雅宫苑。
不知道,是不是太想念玉宸,站在广宜宫的门口,我竟然将这座同样纯白为色的宫苑想成了那做大宋汴京城中独为一景的“清莲雅榭”……
虽然一个是在水中央,一个是在雪之上,可是它们都是这般以纯白为色调,在这纷乱的红尘里,散发着卓尔不群的光华。
这个世上,能够以纯白作为主色调的建筑本就不多吧,尤其是能够将纯白演绎出无穷无尽的色彩,勾惹起人们心中无穷无尽想象的建筑……原来纯白亦妖娆,就像那一身纯白的男子啊……
眼眶忽地潮湿……
玉宸已经成为了我心头的一块疮疤,不敢触碰,甚至不敢想起。如果想起,我便会想要抛弃一切的坚持与忍耐,只想着回到他身边,只想着将人世中的一切远远抛开。
什么权力,什么地位,什么胜负,什么荣辱,全都不想在乎,只想挽着他的手,海角天涯,终老此生。
不由抬头望向宫墙上方筛入的一角蓝天——我告诉自己,一定是面前这一片纯白的色彩刺激了双眸,否则我定然不会流泪,不会心痛如绞……
我只是想问上天,我只是想要知道。玉宸,你究竟去了哪里啊?你知不知道我已经来到了李元昊的西夏宫廷,你知不知道我在这一片寂寞的天空下,孤独地,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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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初公主,您快请进,兴平公主正等着您呢……”正愣怔间,一个西夏的宫奴出门相迎。
我努力微笑,收住眼中几乎夺眶而出的泪,随着那宫奴走入广宜宫中。
檐廊精巧,白雪如银,让我微感意外的是雪地上盛开的株株红梅。白雪红梅分外妖娆,却又让一份久远的记忆重新鲜活起来——那一年,那一日,那个人对我深情凝眸,说着,“呵手试梅妆,心意属何人?就请你,为我,好吗?”
慌忙垂眸,不敢再望向那娇艳红梅,只恐眸中泪落……红梅依旧在,那鹤羽为裘的翩然身影,却在何方?
许是见我望向那些红梅,那西夏服饰的宫奴殷勤介绍,“这红梅本来不在广宜宫中的,是兴平公主派了人从宫外移植来的呢!”
我微敛哀容,努力装作平静地问她,“宫中也有红梅的,为何兴平公主要派人到宫外移植呢?”
宫奴微微摇头,“公主只是说,这美丽的红梅只适合在自由的天地里恣意地绽放她的美丽,宫墙深苑只会禁锢了她的快乐……公主还说,这红梅移植到宫中来,只会是暂居,说时候到了,会让红梅重归自由,重新看着它们绽放出由衷的笑颜……”
自由的天地……由衷的笑颜……
多好,多好……
何时我也可以逃脱这座红墙的牢笼,能够回到玉宸的身边,能够回到那片自由的天地,绽放我由衷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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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入兴平公主的寝宫,我被眼前的纱幔惊住。
漫天满地的纱幔,一道道,一挂挂,高高从宫殿上空垂下,随着冬风,漾漾飘扬。
从门向内,无数道纱幔仿佛组成一条曼妙的长廊,纱幔都是一行白、一行红,清雅伴着娇艳,妩媚却又别显卓然。
西夏的宫奴在门口躬身一礼,“莲初公主,请您自行入内吧,兴平公主就在殿中等候。”说着,身后的殿门吱嘎嘎幽幽关合,仿佛天地之间就只剩下我一个人面对这无数飘摇的红白纱幔。
不知怎地,心旌再度随着这些纱幔飘摇起来。
望着纱幔柔曼的轻摆,我又仿佛见到了清莲雅榭,那里也曾经白色纱幔飘摇于如银的月光之下,舒展在满池红莲之中的啊……
就连,我与玉宸初夜过后,我睁开眼来,第一眼看到的,也依然还是那轻轻飘摇在金色朝阳之中的白色纱幔呢……我还记得当时的感觉,透过纯白的纱幔,看得见亭榭之外的满池红莲。红白交织,红白相映……
心,又是重重刺痛。
不来广宜宫不知道,原来我的心中是这般地思念着玉宸啊……本来无关的一切,只不过拥有相似的颜色,便已经催动起心底如疯如狂的思念,紧紧将我攫住,无可解脱……
一步一步,缓缓走过红白纱幔筑起的长廊,一步一步仿佛走过时光的记忆,仿佛——重回当年的梦境。
一刹那间,我有种幻觉,总是会以为,当走到尽头,当红白的纱幔被风吹起,我会看到一个白衣的身影,似醉似狂斜卧花间,一双星眸清光如泓,邪魅地笑着,轻声问我,“莲初,你怎么才来?你早该来到我的身边,你早该成为我身边的人……”
终于有泪,静静跌落。
好在这里仅有我一个人,好在兴平公主应该还在纱幔的尽头,就让这随风飘摆的纱幔掩住我的泪,就让我在这一步一步的旅程间,放松一下自己紧绷的心……
泪方跌落,却忽地听得前方似有珠帘撞击的清脆响声,一个清越的嗓音悠然而来,“莲初,你怎么才来?你早该来到我的身边,你早该知道我一直在等着你来……”
如遭雷击,我愣在当场!
她,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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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节预告:兴平公主究竟会对莲初说什么呢?辽夏关系又会从中受到什么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