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道号永宁
颜昔2015-11-16 16:563,125

  楔子小小的身影投射在地上那张巨大的羊皮纸地图上,镂花的门窗外洒进来的阳光在纸上画着不同的繁复花样。

  “母亲。”小女孩仰起头望着一旁温柔的少妇,“这是什么?”

  少妇细嫩的手抚上她的脸颊,道,“这是我们戚氏的领土。”

  “我们的,领土?”小女孩凝神思索着什么似的眨着大大的眼睛,随即笑了,那样的天真无邪,她雀跃道,“那,这也是阿芜的!”

  凝视着小女孩在地图上奔跑跳跃的身影,少妇的神色复杂,久久的,却叹了口气,上前拉起小女孩的手,“阿芜,随母亲去朝堂之上可好?”

  阿芜想了想,问,“是在那帘子后面么?”

  少妇点了点头。

  “阿芜要去。”她积极地点点头,“阿芜还要到帘子前面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没有谁注意到那个华服的美妇笑容一怔,一闪而过的骄傲与恐慌被微风一吹拂,便消失不见了。

  这是戚氏王朝第三任统治者德宗戚治时期的景泰二年,皇后裴念与唯一的公主,小名阿芜的六岁女孩走上了龙椅背后珠帘下隐藏着的世界。

  第一章道号永宁春天的风暖暖的,戚芜躺在花丛中,半梦半醒间感觉到一双柔柔软软的手拉起自己的手,随后传来低低的声音,唤着一声声的“阿芜,你快醒醒。”

  一张水嫩稚气的脸呈现在面前。“姚姐姐?”户部尚书姚国庸的幺女姚宓是她的玩伴。虽然两人同年出生,但因姚宓早了四个月,因而戚芜总称她一声姐姐。

  “阿芜,别睡了,你这样会着凉的呢。”姚宓边说边将她拉起来,“快走吧,皇上那边遣人来寻你呢。”在这宫中,姚宓虽说是戚芜的玩伴,但却要对她的饮食起居样样小心,说起来,也仅仅是比侍女更高点的角色罢了。当初进宫来时,姚国庸再三关照,她这一进宫,便等同是将一家老小的命都放在了她手上。谁都知晓当今皇上皇后有多宠爱这唯一的女儿,若她有个三长两短,只怕人头不保。所以,小小的姚宓俨然一副大姐姐的样子,时时关怀照料,愈发沉稳了。

  行至皇帝居住的宏元殿,戚芜收起了平日里嬉闹的样子,乖巧地来到德宗戚治的面前,皇后裴念正坐在一边,神情是少有的萧索。

  “阿芜叩见父亲、母亲。”行了一个完整的礼,德宗将戚芜唤至手边。“阿芜,方才去何处疯了?”一把抱起女儿,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一脸慈爱地拨去夹杂在头发中的一片翠绿的树叶。

  “回父亲,阿芜没有去哪儿,就是到御花园躺了会儿。”戚芜说着,眼睛却一直瞟向一旁未发一语的裴念。“父亲,母亲怎么了?”俯身向前,小声地在德宗耳边问道,却见他的眼中升起一种自己不懂的情绪,那种情绪在多年后她亲自体会到时竟比此刻难过百倍。

  “阿芜。”德宗轻抚着她的头,“你外祖母去世了。”

  外祖母,对戚芜而言只是一个仅见过几面的老妇人。而对裴念,却是她将近十年的支撑。转过头望着裴念,只见她的眼圈微微泛红,却没有一滴泪流下来。

  “母亲,不要难过了,您还有阿芜呢。”从德宗怀里挣开,戚芜跑到裴念面前,握上她冰冷的手,乖巧的说,“以后阿芜会好好照顾您,好不好?”

  脸上慢慢的绽放开一个笑容,裴念伸出手轻柔地抚过孩子的脸颊,缓缓地,开口道,“好。”

  德宗景泰三年三月,皇后裴氏之母杨氏仙去,追封为秦国夫人。同年四月初二,公主戚芜代母行孝,入道修行,以积杨氏之阴德。德宗皇帝钦赐道号,永宁。

  立在朝堂之上,四周都是手执象芴的大臣。微躬着身子,一副朝拜者的谦卑姿态。这是戚芜第一次站在台阶下。从那珠帘后,到这群臣之间,幼小的戚芜在一瞬间体会到了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之间的距离。抬眼望去,父亲身后的珠帘是那样的遥远,隐藏在那里的母亲此刻应是一如往常般地端坐着,神情冷漠,高不可攀。

  圣旨已念完,宣读的大内总管陈勋见戚芜依旧站在那里,微仰着头,不禁有些无措,随即又用眼神示意,却见她仍是不动,清了清嗓子,不得已开口,道,“请公主磕头谢恩。”

  七岁的戚芜闻言,只是笑了笑,“永宁已是入道修行之人,自在这俗世之外,又如何行这俗世间的礼呢?”说罢,仍是一脸无邪的微笑。

  朝堂上的大臣们无不惊骇地盯着她,又像是怕德宗责怪似的别过头,依旧是那微躬的姿势,视线也回到了脚前的一小块地方。

  戚芜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一层,德宗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他第一次感到恐慌。她从她母亲身上继承到的,不仅仅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美貌,还有她血液中蕴藏着的智谋与诡辩。他忽然很想回头看看,帘后的那个女人,她的妻,此刻是什么神情,是惊,是喜,是忧,还是愁?

  但他无从知晓了,只听得一阵琅珰环佩的声响后,裴念已优雅地站在台阶之下,众臣之中,轻轻牵起了戚芜的手,道了声告退,便转身离开了奉蕴殿。他忽然有些心慌和孤单,仿佛她们离开的,不是奉蕴殿,而是他的整个世界。

  “阿芜,以后切不可再说那般的言语。”裴念带着戚芜回到了永泰殿,将一干侍女摒退了之后,意味深长地对戚芜说道。

  “为什么?”戚芜的眼中闪着疑惑的光。

  裴念轻抚她的脸颊,温柔地笑着,“因为我们还不够强。”

  她说的,是“我们”,戚芜懂事的点点头。多年后回想起,这两个字,早就已看穿之后会发生的一切了吧。

  戚芜在朝上的一番言语惊起了千层浪。开始有人向德宗上奏说此女是妖物,又有人弹劾说裴皇后垂帘听政有违大统。总总之类,德宗一律当作不存在一般。许是念在戚芜年幼,又许是见德宗没有反应,不久之后一切便又平静下来。朝臣们也开始习惯温和的德宗身后有一双看淡一切却又无不知晓的眼睛盯着这一切。

  而这一习惯,便又经历了七年。七年之间,德宗时病时好,朝政实质全由裴念处理,倒也是一片国泰民安、邻邦恭敬的样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朕登基以来,自问兢兢业业,勤政爱民,而今天下一统,百姓安泰,故朕决于七月初一至泰山祭天以告先祖神灵。钦此。”

  这是景泰十年的夏,德宗一纸诏书,便是一行浩浩荡荡的队伍,往泰山而去。

  “姚姐姐,这泰山有多远,为何此刻还不到?”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少女坐在装饰华丽的车辇中,对一旁的姚宓抱怨着。十四岁的戚芜一身鹅黄,一会儿趴在左边窗口,一会儿趴在右边,好奇的往外观望。姚宓一手抓过她,放下两边被戚芜撩起的竹帘,“阿芜,你就安静下来吧。都说去泰山很远,没有十天半个月到不了,你还兴冲冲地说要去。这才一天呢,你怎么那么快就厌了呢。”

  听着姚宓的唠叨,戚芜只是点头,不时地吃一口小桌上的点心。

  却听得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与一行人擦肩而过,不过多久,车辇便停了下来。“不好,是大哥来了。”戚芜掀起车帘往外一张望就又立刻缩回头来。

  “阿芜,跟我回去吧。”面容清朗的男子举止优雅,折扇轻轻挑开车帘,笑容得意地向一脸不愿意的少女说道。

  “哥,你就不能佯装不知么?”在回程的车里,戚芜蹭扎进戚炎的怀里,撒娇说着,一旁的姚宓则用团扇半掩着嘴偷笑。

  其实戚芜此番是私自出宫。因裴念与德宗皆去泰山祭天,一向好奇的戚芜亦想跟去,却被德宗拒绝。

  “为何我不能去?”当时戚芜问着,德宗慈爱的回答道,“因为你是女子呀。”

  “那母亲呢?母亲不也同是女子么?”

  德宗怔了下,随即说道,“你母亲替朕治理了国家,自有一份功劳在其中。”

  这一句话并没有阻挡住少女的好奇心。在祭天一行出发后的第二天,戚芜便自带了些侍卫和宫女往泰山而去,却怎料才一天时间,便被留于皇城监国的太子戚炎捉了回来。

  “不能。”悠闲地坐在马车中的戚炎浅浅的笑容中若隐若现着一抹邪气。

  “大哥最讨厌了,难怪总娶不到太子妃。”戚芜嘟起嘴别过身去,一旁的姚宓听着,竟不自觉地绯红了脸颊。

  戚炎不在乎地拈了颗葡萄,“我不是不要,只是尚未见着让我倾心之人。”

  瞥见姚宓眼中淡淡的失望,戚芜回过头,问道,“那,怎样的人方能让太子殿下您倾心呢?”戚炎笑着用折扇轻敲了下她的头。“哎呦。”戚芜抚着头,刚想发作,却听得他略有惆怅的语调,“自会遇上的吧。”

  这句话,仿若江南的雨季,湿湿冷冷的,戚芜有些失神。她从未见过向来轻描淡写的兄长有如此苍茫的神情,心中似是生了根刺,略微的疼,拔不出,亦忘不掉,生了根般的,成长起来,在某一日,终长成撕心裂肺般的痛。

继续阅读:第2章 少年韩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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