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裴慕看自己的眼神中他可以知晓,他对自己从前的身份一清二楚。此时他不免替戚芜感到安心,这样的一个丈夫,仿佛永远不会背叛她一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到的裴慕像是正在遭受某种两难境地的折磨,看上去有些憔悴。
“在南苑老夫人房中。宋先生找公主可有事?”
“是这样的。”宋铭微微点点头,带着浅笑回答,“宋某认识一名郎中,其医术不错,因此公主令宋某联系此人,看其是否能为老夫人诊症。”
“那可有联系到?”听及是与自己母亲相关,裴慕忙追问道。只见宋铭有些为难地摇摇头,“未能寻得他的踪迹。”
“有劳先生了。”裴慕闻言,眼中希望的光亮又一次黯淡了,他点头侧身,“不打扰先生了,可要我带你去南苑?”
“不,不用劳烦了,宋某自己去便好。”宋铭说着作了个揖,“宋某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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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来到南苑的时候,已是下午,只见戚芜正坐在房门外的走廊上,清淡的神色,仿佛正沉浸在某一种无奈之中。
“阿芜。”他走上前,戚芜有些惊讶地回过神来。
“母亲吃了午饭又睡了,湘蓉在里面照料着。”她像是在解释一般对裴慕说道,一副生怕裴慕误会自己没有好好照看母亲的样子。
裴慕听她这般说着,心头涌起一阵怜惜。他可以感觉到她的小心翼翼。
“辛苦你了。”他有些歉疚地说道,戚芜一愣,随即笑了,笑得有些哀怨,“我们何时竟这么客气了?”
躲避着她探究的眼神,裴慕无言以对,刚想进屋,却听得戚芜缓缓开口,“你我之间可是有什么误会?”
这一句话,像是魔咒一般,裴慕对上了她漆黑的眼眸,竟是再也无法挪开视线。
“我…”他想否认,又发觉任何的谎言在此刻都违背自己的心愿。他其实是想告诉她的吧,告诉她自己的不甘,自己的慌乱。
“裴慕。”她唤他,带着一种属于他们之间的亲切。
“韩笙,他还没有死,对么?”
听见这个名字从他的口中说出,戚芜怔住了,转而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或许吧。”
“如果他回来了…”
“那一夜,你听到了么?”戚芜恍然明白过来,或许那一个晚上她和湘蓉之间的交谈他是听见的。毕竟曾经很多次,自己在夜里起身出门,他都是知晓。或许那时他正在不远处也不一定。
思及此,望着眼前的男子那怅然的表情,戚芜不禁莞尔。
“我只是希望,自己的存在不会阻挡你的幸福。”裴慕的话让她眼中的笑意凝固。她不由得重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他这几个月来的疏离竟然是为了这个原因么?
“可是,你知道么,你才是我的幸福。”戚芜的目光闪亮,有种欢喜的光芒,“无论韩笙是否活着,会不会回来,我都是你的妻子,永远。”。裴慕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她,仿佛隔了一生一世般,一个慢慢绽放开来的微笑爬上他的嘴角、眼梢。
他的脑海中一直回旋着那一句,“你才是我的幸福。”
其余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不是么?既然她已这么说着,那么,之前的那些疑惑,那些躲避,那些挣扎,都烟消云散了。
此刻的裴慕感到无比的轻松和满足,他甚至想要嘲笑之前的那个自己,那般的不自信。“阿芜,对不起。”他伸手将这个久违的女子拥进了怀里,轻抚她的背脊,传来比自己的手掌稍低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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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慢慢地落下,毫无重量一般,压在万物之上,染成素白。这一片素白也染上了公主府,那长长的白色,牵记了连绵的悲伤。
裴老夫人在这个初雪的深夜,永远地跌入了她的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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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清的背影,灰色衣衫在春的艳丽中,愈发苍白无力,隐隐的,带着绝望。
戚芜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那抹身影。她见过太多类似的场景,从裴念,戚炎,戚治,楚悠,到此刻的裴慕。一个人的坚强需要很多人撑起,失却了母亲,对他而言就如同一根承担了他大部分重量的柱子化成了粉末。他的世界随之晃动不安,随时都要崩塌。
“裴慕。”走到男子身边,她柔声唤道,伸出手,握进他冰冷的手掌,试图传递给他一丝暖意。
犹自失神的裴慕下意识地握住那只手,熟悉的触感使心头涌起一阵阵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