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已是十二年。恍然如梦,那一天溪边的少女尚在发呆,今天已是过往。
正在陷入回忆的他听到了极轻的脚步声,回过头,只见身着月白缎绸衫的女子未施粉黛,立在门口。
花厅外,芍药开得烂漫。
花厅内,阔别已久的两个人相视一笑。
“回来了?”戚芜温和开口,男子点点头,“回来了。”
“公主。”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来,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绵长的静谧。萧然望向门口,方才从窗前掠过的女子正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惊讶,又仿佛早已料到一般,微微地透着丝丝缕缕的落寞。
“怎么了?”戚芜回过身询问道。“裁缝来了。”湘蓉回答,戚芜闻言随即一笑,“裁缝来了找我做什么。”
“沫小姐在西苑不肯走。”湘蓉的脸色有些尴尬。想起以沫对宋铭依赖的种种,戚芜颇有些沉重地叹口气,“我就来,你先去吧。”
看着湘蓉走远,她对身后的人说道,“见见故人吧,或许你此刻有许多疑问。”
出了花厅,一路穿过花园,绕过心湖,当脚步停在西苑时,戚芜也已将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转而换上淡漠的表情走了进去。
书房里,以沫正缠着宋铭弹琴。拨动的琴弦发出悠扬的声音,碰在女孩娇嫩的脸上,落下笑意连连。“沫儿,跟我回去吧。”戚芜的声音里掺进了严厉,以沫抬起头,虽是恋恋不舍,但还是顺从地走到女子面前,身后的宋铭目光与萧然相接,彼此微微颔首示意。
“以后莫再这样缠着先生了,先生还有许多事要做呢。”她的话语间不容反驳,八岁的女孩不悦地嘟起嘴,黑如墨的眼眸四下一转,捕捉到了门外的人影。登时小脸上铺满了不快和倔强,“先生答应要教沫儿习琴的,还有什么事比这更重要?难道是湘蓉么?”
这一句话狠狠敲在戚芜心头,她凝视着以沫,不发一言。
眼看着在这般注视下的女孩眼泪就要决堤,萧然上前一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温柔开口,“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好么?”
女孩望了眼正在生气的母亲,又看了看沉默的宋铭,还有门口不愿现身的湘蓉,终于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位唯一的台阶。
“今晚之前我会带她回来。”抱起女孩,萧然对戚芜笑笑说着,随即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
晚饭过后,戚芜与裴慕并肩在花园中散着步,夜的风依稀透着未褪尽的寒意。
“还是宁安的夜色更好些。”裴慕感叹道,戚芜看了看他,道,“才回来没多久便想宁安了么?可是我怎么记得当时看宁安夜色最少的就是你了呢?”
裴慕闻言调皮地摇摇头,“能得永宁公主照料,哪怕是永生不见也甘心。”
戚芜好气又好笑地睨了他一眼,“哪有人咒自己生病的?”
“是,是我不该,还望公主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了小人吧。”裴慕说着抱拳向她作了个揖,戚芜见状不禁笑出身来,待回过身,已被揽在一个无比熟悉的怀抱里。“阿芜。”耳边的呢喃痒痒的,呼出的气抚在耳旁,有些温热,“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伸出手,回抱住他,戚芜温柔地笑着,原本以为宁安之行只需两年的时间,可怎知裴慕在宁安因悲伤过度加上多日劳神,终究是病倒了,这一病,时好时坏,一拖便是将近一年时间。这一年里,戚芜一边要照料裴慕,一边要处理裴府中事,另外还要分心姚宓在皇城的一举一动。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
“这是我甘愿的。”她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着。若论你对我的付出,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
是夜,风拂过月白色裙摆,带起乌黑发丝,吹不动那宁静如瓷般的容颜。
“沫儿她…”戚芜的神色有些迟疑,却终究还是开口道。萧然闻言,满不在乎地扬起嘴角,“如你所见,很好。”
戚芜听他这般说着,虽然以沫回来时已恢复了以往的乖巧,但是,思及她,女子的神色间依旧有着隐隐的担忧,男子见状补充道,“有些事情,关心则乱,倒不如让它顺其自然,也许并不如你所想象的那般糟糕。”
“我太希望他们可以幸福,对所有可能阻止这一切的都感到恐慌。”
“他们的幸福不是你希望就可以的,你只是对他们心怀愧疚,想要补偿,好两不相欠罢了。”
漆黑的眼眸凝视着眼前的男子,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别几年之后,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竟似换了个人一般。虽然依旧是昔日的眉眼,可是那举手投足间,言辞话语中,早已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般。更稳重,却也更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