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数九轻声唤我。
“嗯。”我应着。说实在的,一个人面对数九,我有点紧张,毕竟我和他再也不像他为诀黎画墙那时能像朋友一样畅快欢言,也不能如同之前那般针锋相对口唇相讥。此时此刻,他不带面具的正常的面对着我,毫不掩饰什么。
数九还握着那颗费尽千辛万苦抢回来的圆珠,握得很紧:“我终于明白你说的把那句话。”他仰头笑,“有时候,从来都没有机会,有的人也从来没有机会。”
“你……”我迟疑开口。
“你不用说话,就听我说几句,好吗?”他急切道。
“你说吧。”
“尾巴,其实你不知道,在还未见过你之前我就知道你了。那个时候你是战神宫的天将,我从几位好友闲谈中听来你‘睡神’的称呼,说是战神宫有一个天将,比司睡之神还更能睡,一睡就是百年,凡间几世已过,而这位天将不过刚刚睡醒,眯了眯眼,便躺下继续睡回笼觉。当时我听着便觉有趣,不知不觉间记住了你的名字。”说着,他笑了起来,如江上的清风,却是带了些秋意。
“尾巴,之后我便时不时地注意你的名字,蓬莱岛上无所事事的仙人聊的多是仙界趣闻轶事,而你初时并不引人注意,过了许久,我才再次听到你的名字。我时时流连于茶馆饭馆,不知在等待什么,或者寻找什么,直到又听见你的名字,我才知,等待的是你,寻找的也是你。那次我从茶馆饮茶仙人口中听到你拿着棍子追虎妖的趣闻,心中直乐,当时就想,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人,追着虎妖居然连法术都忘了用,还一头撞在老虎身上,老虎没撞死,倒是你差点撞没了门牙。”边回忆边笑,轻柔的话语掩不住苍凉。
“后来,我打算去找你。可你终日在战神宫中不见外人,我几乎每隔几天都会送上一封帖子,但听说这些帖子全被你的仙婢拿去卖钱了,你从未看过。你偶尔一出总是匆匆来匆匆去,我特意跑到妖魔肆虐之处等你,却阴差阳错的错过。”
“尾巴,知道吗,自从听说你了,我便时时流连在茶馆酒馆饭馆,只为了能在神仙们的闲谈或说书人口中听到有关于你消息。有一次,刚我好听见你和临川神君的一些瓜葛,心生黯然之际,我突然看到了你。虽是第一次遇见,却早已在心中临摹了千遍万遍,而真正相见,却发现想象中的不及你的万分之一。仙界娇娥多姿,你并非我见过的仙娥中最美的,然却满身灵气。正如你的名字,焦尾,直白无华。四大古琴中,绿绮、号钟、绕梁皆完美精致,唯有焦尾琴不然,尾巴,也唯有你是那样的笨,那样独特。”
“不过,你终究不是属于我的,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是不是没有开始便不会心痛,所以你毫不犹豫地远离我。后来我想明白了,依然心痛,因为是一个人的开始,一个人的结束。”
“数九,你别这样,其实……”我终于忍不住说话。
“不,你别说。这一切都会过去的,该结束的必然会结束,尾巴,我且问你一句,就一句,你一直将我看做什么?”
我斟酌开口:“我一直……”
“好了,我知道了。”他打断我,“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其实,这次我来不过只是为你做些什么,还有就是想把这些未曾说出口的话说给你听,终不愿让这些话埋葬在沉默的过去里。”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是不是任何一份情放在你面前你都不会珍惜,还是因为你的心里再也装不下其他人?我想我明白了,真正放不开的一直是我,你没有什么错,只是不接受我的感情而已,这是你的权力,而我却……今天,便做一个彻底的了结吧,这份一厢情愿的感情,由我开始,也由我结束。焦尾上仙,但愿今日后,我们还能做个朋友。”
我除了点头,便不知该说什么,也无法再做些什么。
“这珠子……”他低头,看着紧握在手中的珠子,道:“于我也无用,便送与你吧。”
“我还是……”
“便连朋友也不行了么?”他高高举着手,等我来拿。
思索再三,我觉得如果不接受也太小家子气,遂接了过去。
“我走了……我的朋友。”他留下一个背影,在我的视线中渐渐远离。
我闭上了眼睛。
数九,我情愿你讨厌我,对我毒蛇,也好过你日日颓废。
所以,我对你冷漠,你毒舌我便反唇相击,这样,你就可以不那么伤心,因为我给你看到的是那样一个不好的我,我相信你会有一个比我更好的人。
这一次你的放手是真正的放手了吧。
以后,真的希望能和你说的一样,以后就做朋友吧,相逢一杯淡酒轻轻一笑,也没什么不好。
【关于数九:这世间的爱,多的是一厢情愿,一个人的开始,一个人的结束。数九并不是还未开花的花骨朵,而是枝头一朵独自绽放的花,在他自己的天空里,经风雨侵袭,无人欣赏,苦乐自知,却依然奉献一季华光,而最后,碾落成泥。(作者言)】
等到人影再也看不见的时候,身边传来重玉的声音:“你就这样了吗?”
我摸着手中的珠子,再看看数九离开的方向,长长一叹:“他既然娶了凤族的公主,必也是看上她的,他必然不会因为什么而委屈自己,委屈别人,所以,他也会对凤族公主好的。”
“你倒是看得透彻。”他淡淡一笑,突然道:“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我听得挺懵懂。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吗?
“把你手中的珠子拿过来吧。”他手一伸,直接向我要。
“干什么?”我警惕地问。心中:不会是我手中的才是孽海珠吧,他其实一直在骗人!
“收起你的小心思,这个东西有关听水。”他手一动,闪电般夺去我手中的珠子,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珠子被他拿在手里。
“哎哎!”我急忙冲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在周围设了一个结界,这结界的强弱全由施法者的修为深浅来断,我得承认重玉不知道怎么修炼的竟然比我强上一截,所以我只能在结界外睁大眼看着他念出口诀,左手掌心出现一块墨绿色的玉石,随着他的低缓平稳的声音,玉石中飘出一缕白色烟气,袅袅升空,而他右手掌心放着的那颗珠子化为一缕红色的烟气腾空而起,两缕烟气在半空中交汇交融,白色烟气似乎引着红烟飞向远方,渐渐远去。
重玉在做完这一切后停止默念,看着远空:“对不起。”
“哎,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抬脚使劲踢着结界,结界纹丝不动,倒是踢得我的脚哇!疼死我了!
午后的阳光静静地洒下,似乎在重玉身上沉凝起来,他轻抚着手中是玉石,目视远方:“听水所说最后一句话便是再也不要遇见西门域,即使她心中希望轮回,可为了不遇见他,她将她的魂魄化作了这颗红色的珠子,不入轮回,如此便可不遇见西门域。不过,我将她的灵魂引入了轮回之道,而且在魂魄上下了魂引,她的下辈子定会遇上西门域,这便是没有尊重她的遗愿了。”
“这么厉害,你怎么做到的?”我并不觉得他这样做事错的,如果听水永不转世,留西门域一个人在世间孤孤单单的那才可悲。
“便用我手中这东西。”重玉答。
“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姻缘石?给我!”我作势要抢过来看看,又想起孽海珠,补充道:“还有孽海珠,快给我!”
“你是要孽海珠还是要我手中这块东西?”他并不避,反而朝我笑着问。
我一顿,以为他是要我二选一,立即道:“当然是孽海珠,给我!”
“哦,那算了。”他神色一恍惚。
这下,他把那块玉石也收起了。
“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我着急就道。
“嗯?”他眼神一冷,“说不算话的是我?”
我不知他为何突然像换了一个人,眼神冷嗖嗖的,我脖子一缩,小声道:“你不是说让我选吗?”
“对,可我何时说过要给你了?”他冷冷地讥讽道。
“呃。”我一僵,这我该怎么反驳?简直是歪理嘛,他这样说任何人都会以为他要给我啊,难道他只是想看看我会选什么不成?“孽海珠对我有大用,你必须给我。”最后,我也只好强势地说道,但说完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蛮不讲理了。
“孽海珠是我拿到的,你拿什么来交换?”语气强硬。
“你要什么,只要我身上有的都可以。”反正我也没什么好东西。
“你有的?”他犹豫了一下,低哑地说道:“我最想要的你有,可你太吝啬,终不会给我。”这般说完,他转身,“走吧。”
这是不打算把孽海珠给我了?老兄,你还没把你要什么告诉我啊!
我急忙追过去。
寒烟笼罩,黑雾不散之处,站在高大黑色身影后的一灰衣男子恭敬问道:“尊主,那孽海珠我们就真的不要了吗?”
黑色身影沉默半响,终于开口道:“司命星君的性子向来古怪,真真假假,于虚实之中混淆众人,他的话只能信一半,也许四件宝物中只有一件对我们的大事产生作用,力气和精力还是该花费在刀刃上。而孽海珠集孽海中无尽的孽气凝聚而成,对我族有大用,然而西门域百世为佛,修心为善,早已将孽海中的孽气及妖邪之气净化,化为自己的一颗舍利。舍利子已是佛门之物,早便消失了它原本的效用,对我族而言只是废物,拿来何用?”
“那尊主是故意将孽海珠故意输给他们的?”灰衣男子问。
“不然。其实我也未曾料到,业殊神君会费如此大的力气让我等误以为鲛人一族的魂丹便是孽海珠,他心思缜密,若不是我看到舍利子的存在,怕也是会误信了。”
“尊主,其实我很好奇,业殊神君费那么大的力气,得到一个于谁都无用的孽海珠是要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话太多了。”语气中略带责备。
“是东领口无遮言了。”灰衣人低头,“可还是有一句话,东领一直放在心里悬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吧。”
灰衣人咳嗽一声:“方才见到与我们抢孽海珠的一人突然间让我想起一件事,大概百年前尊主派我用另一个身份去东荒大泽办事时,这位仙界南天门的一位笔录闻讯专程前来,我与其见过一面。不过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还差点成了婚。”
“你说完了?”
“啊?差不多了吧。”
“那就闭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