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身边传来数九淡淡的声音，不知何时，他已从杀阵中安然逃出，找到了这里。
只听重玉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这句话向来是旁观者所言的，自古便有旁观者清的说法，可旁观者能体会到呢？世人又有言‘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句话说得并不完全正确，不在庐山，不深切体会一番，哪里知道庐山的真正的美呢？你说早知如此的时候事情已然发生，不过是为了劝诫他人或者后人之用，而对于亲身经历者却没多大意义。西门域当初复仇之时又岂知后来之事，而他冷血狠戾，源于种种复杂的原因，如自幼亲身经历，所处地方等，性格及行事方法已经形成，他的做法在他的眼中皆是理所当然的。一个人经良好教养及正确指导做到正直良善并不难，而一个人想要改变本性浪子回头却是难上加难，西门域有错，却不止是他的错，他最后能够替自己赎罪，曾经的受害者都已宽恕他，他便已值得世人宽恕。”
他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我啥也没懂，不过数九倒是听懂了，微微垂头，不再言语。我不知道数九刚刚为什么要说那句话，也许仅仅是因为心生感慨，也许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之前不知道什么吗？现在后悔了？
“其实我很想知道，西门域到底因何而改？”我大声问。
“你说呢？”重玉道。
这简直和没回答一样嘛。我气鼓鼓道：“我就是不知道才问啊。”
重玉却不理会我，扬声朝听水道：“你已经看了，你说西门域到底有没有情？”
“有没有情？”听水重复着这句，沉思了许久，露出一个凉凉的笑容，“呵，无论有没有，和我已不相干了。”
她后退几步，仰头：“西门域，如果有来生，我愿再也不要遇见你。”她带着几分苍凉和几分解脱和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说道。
然后，她的身体渐渐化作红色的流萤，慢慢融于天地。鬼魅之身本是因留在这世间的执念不散而形成，听水本是因对西门域的恨而变成鬼魅，现在，这恨念已无，执念不在，而她的身体便再也不留在这世上了。
她只希望，若有来生，再不遇西门域。
有一种说法，至冷的背后是至热，听水冷心冷面，可一旦爱了，便是如滔滔烈火。
恨有多深，便爱得有多重。
可最后，她宁愿不要这份爱，只因爱得太重，太苦。
若有来生，再不遇你。不遇见便不会爱，便不会苦，便不会发生哪些痛苦的事。她依旧是孽海边上不受宠的鲛人公主，心冷如石，寂静的岁月中唯有自己，不见波澜。
天空中充满了红色的光点，散发着微弱的渺小的光芒之后迅速消失，突然，大片光点中废除一个红色的圆珠来，迅速朝上空飞去。
“那是什么？”我只来得及问这一句重玉就立即冲过去，喊道：“孽海珠！”
听这话，我急急冲上去抢，一直看着的数九当然也不会就怎么干看着，早就加入了抢珠子的行列。
虽然司命老头子的说法有点不靠谱，不过存着宁可放过一万，也不能放过眼前这一个的想法，孽海珠我势在必得。
海面狂风大起，黑沉沉的雾骤然从四面八方涌来，扰乱人的视线，浓雾聚集处一些黑雾竟化作人的双手，将人拉扯进浓雾中。对这个画面我可谓不能不熟悉，因为这和魔界试探仙界时的雾气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只不过看起来高级了点。
几个黑乌鸦装扮的魔族动作快若闪电，疾如星光，瞬间加入了抢珠子的行列，并与我等交手。我很不乐意，好不容易找到孽海珠了，居然蹦出这么一群抢人饭碗的。但让我诧异的是与我交手的人修为竟和我相当，功法却更凌厉。
大片大片的浓雾深处有一深灰色人影若隐若现，而最引人注目的事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让人过目不忘，那双眼睛似在看着这一切，又像是在蛰伏着，伺机行动。我只觉那身影有莫名的熟悉之感，好似几千年的荒芜岁月里，曾在哪个角落瞥见那一袭身影，再仔细一想，却分明没见过有哪个魔是这般模样。
然未及多想，灰色人影轻轻抬手一挥，身后蓦地飞出几个魔族加入战局，我本吃力地应付着，这样一来感觉快要败下阵来，毕竟蚁多都能咬死象呢。
再看重玉，行动间轻松无比，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几魔周旋得团团转，仔细看，他是真的没怎么用力气，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索性不看。而此时最接近孽海珠的人并不是重玉，而是数九，他使用了净世之光，淡淡的紫色光芒自身上散开，抵挡着袭过来的攻击，可净世之光终究不是万能的，它只能保证数九在一定程度内不受到伤害，可净世之光受到的攻击时叠加的，随着时间推移，净世之光逐渐变淡，最终黯淡无光。
再次飞过来的攻击落在数九身上的时候他已没有了净世之光保护，所以他很轻易地被划破衣衫，刺破血肉，隐约可听见兵器刺入时那一瞬的顿重之声。然而数九自始至终不管不顾，只一个劲的往孽海珠的方向激射而去。
我当然也不甘示弱，死死强撑着，但显然已来不及，我亲眼看着受伤极重血迹斑斑的数九一把将圆珠抓入手中，身后的攻击已然袭来，他的背硬生生的受了几刀，口中鲜血喷在圆珠上，血光如脂。
看数九这般惨重的模样，我真想问：“值得吗？”但我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撤。”重重浓雾后传来模糊低沉的声音，围绕在身边的魔族顿时如来时一般，化作一道浓雾渐渐消散。不过一瞬，雾气早已不见，而那仿佛凭空出现的深灰色人影也不见踪影。
“我拿到了。”浑身是伤的数九顾不得伤势，紧握着圆珠激动说道。
“那不是孽海珠。”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死去的乐知身旁的重玉轻轻一碰乐知，乐知整个瞬间化为一堆泡影。从上自下，如雾气般消散在世间。而乐知所在的地方浮起一颗金色的舍利，重玉轻轻松松将舍利抓在手中，微微叹息道：“这才是孽海珠。”
之前听他说听水身化天地后飞出的那颗珠子是孽海珠，这时他却说他手上的才是孽海珠，我头上一激灵，顿时明白了重玉的用意，难怪他在争夺“孽海珠”的时候轻轻松松，没怎么用力呢。
“你居然敢耍阴谋诡计！”我急急冲过去，欲将孽海珠抢过来。
重玉抬手一挡，轻易间化解了我的攻击，他用三根手指头捏着孽海珠，眼中跳动着几点不明的星光：“你很想要？”
自知武力值不行的我气冲冲道：“快给我！”
“偏不给。”他打破了我的幻想——我以为他这样说是要给我呢。
“别这样啦，有事好商量。”我摆出一副好脸色，同时悄悄走近。
偏这时有人搅乱我的行动：“业舒真君，你骗了我，我手里的真不是孽海珠？”不知怎的，数九的声音充满了失落。
重玉笑了笑，特意向我走近几步，还将手中的孽海珠扬了扬，像是故意炫耀，然后，他才缓缓朝数九说道：“我只是说有孽海珠，并未说孽海珠在哪里。我本只想骗一群不请自来的乱事着，不过，你要真以为我骗了你，我虽没打算骗你，既然你都已经这样认为，我也可以顺带骗一个。”
好直白的家伙！
“什么叫你没打算骗我？”数九有些恼羞成怒，俊脸微红。
“因为你打不过我，所以——”他拉长了声音，就在这时，三个手指抓着的孽海珠竟然微微一晃，欲掉下去，我抓住时机，借着天时地利人和扑过去，然后就……扑到了重玉怀中。本来情况并不是这样的，只因在最关键时刻重玉将孽海珠收起，长臂恰时一伸，我就好倒霉的扑到了他的怀里。我恶狠狠地掐着他的腰际，可重玉还十分尽力地将他之前没讲完的那句话讲完：“你不是对手，我要对付的不是你。”淡淡的语气中透露出来的是轻微的霸气以及不容抵抗的强势。
数九睁大眼睛看着他，又看看我：“你们……”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连忙推开重玉，却发现他的手将我牢牢禁锢在他的怀中，挣脱不得。
“不是那样，是哪样？”微笑着的重玉将头凑近我的耳畔，轻轻道。只觉像是有一阵微风吹进了耳朵里，痒痒麻麻的。
数九这时侧了侧脸，随即垂下头，好像将整个世界的联系都屏蔽：“我知道了。”
“数九。”我不禁叫着他的名字。
“原以为是死灰复燃，没想到燃烧的其实也只是死灰罢了。”垂着头的数九依然留在自己的世界中，黯然神伤地说出这句话。我仿佛看到他身旁成片的紫竹林都在瞬间枯萎，落叶飘零，簌簌声是一曲悲绝哀歌，寂寞地在紫竹林中传响，久久不绝。
但一旦绝，便是天地无生气，一派死气。紫竹林深处，那一袭紫衣好似染上了苍白，怀中抱着的古琴还未奏起，却永不会奏起。
“我可以单独和她说说话吗？”数九问，显然问的是重玉。
重玉点头，将我松开，一挥袖，道声：“去吧。”便转身离开。
这时将我打发了？我还没表态呐，这是不尊重人！我真想咆哮一挥，然重玉这厮跑得太快，真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