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司办公地点选在崇文门,与集团办公大楼南辕北辙,这也是王怀义的一点儿私心。既然不得不离开,他就想远远地离开那个伤心地。
林雨沫除了偶尔去集团开会,交个报表,最多的就是参加个内部开标会什么的,平时业务往来并不多。
集团几位高层领导,甚至总裁张啸昆,林雨沫几乎都不认识,平时经常打交道的就一个,就是总经济师徐治平,可她耳朵边最常听到的集团两个人的名字,就是张啸昆与贺俊峰。
张啸昆是王怀义经常提起,贺俊峰是田甜她们几个八卦时经常提起。
上回贺俊峰跟那个小明星女朋友拍拖的照片登上了腾讯娱乐,就是田甜拉着林雨沫一起看的,林雨沫本人还没对娱乐八卦热心到这种程度。
其实,在林雨沫看来,贺俊峰不过是倒霉,沾了人家小明星的光罢了,也被狗仔队当成个人物。她一向觉得娱乐圈的事情离自己特别远,没有想到集团里会有人跟娱乐圈扯上关系,印象格外深刻,这才在贺俊峰面前不经意就说出来了。
田甜她们几个都传说着,贺俊峰的背景非常神秘,很有可能是某个高官的后代。林雨沫心说,可不是嘛,看他的做派,在英国留学、开名车、喜欢泡小明星,确实有官二代的烙印。
林雨沫曾好奇地问过王怀义,这位贺助理是什么来历?
王怀义摸摸脑袋说:“你还别说,这人属于空降兵,底细我还真不清楚,不过既然能当老张的助理,背景指定不是一般人。老张这人最现实了,身边从来不留没用的人。”
林雨沫挺诧异的,说:“王总,原来您也有不知道的事儿呀!”
“不知道才正常,知道才不正常呢!我跟着老张二十年,到现在还没有见过他家里那位正牌的糟糠之妻。老张这个人,可把什么事情都分得清清楚楚,不过,人家也是真有本事,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怎么摆弄的,能让他老婆安安分分地守在家里,对他外面的女人不闻不问的!”
王怀义口气有些羡慕,他老婆最近知道了他在外面养了小蜜,正闹得不可开交,甚至都惊动了他家的老头老太太,天天被叫回去洗脑。
小蜜每日里也向他哭哭啼啼,纠缠不清的,眼下王怀义的日子苦不堪言。
林雨沫忍不住偷笑。
王怀义瞪她一眼,说:“你笑什么?是不是幸灾乐祸呀?”
林雨沫跟他太熟悉了,说话有点无所顾忌:“王总,您怪不着别人,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的烂桃花太多了。”
王怀义鄙夷地看了她一眼,直白地说:“你个丫头片子,男人都没一个,懂什么?不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嘛,我虽然比不得老张英雄,可咱也过不了这一关。再说了,转眼人要老了,没几年好日子了,还不得抓紧?过了这一村就没这一店了。”
林雨沫心里深深鄙视之,但她也没办法评判什么。身处在建筑这个鱼龙混杂的行当,她的一颗温柔心渐渐被磨砺出盔甲,只能层层将自己伪装起来。
毕竟这是现代社会的普遍风气,不是她一个人的好恶能改变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好自己的一颗心。
王怀义又说:“说起这个贺俊峰,倒也是个人物,年龄不大,刚三十出头吧?可是很沉稳,做事很低调,平时几乎注意不到他。可他要是一站到人群里,你的眼睛就不由自主地看到了他。”
“听说他在英国是学融资的,来帮集团搞上市的,是不是呀?”想起田甜的话,林雨沫多问了一句。
说到集团上市又是王怀义的一块心病,他现在虽然混得很不错,但是集团一旦上市,高管们都有配股的权力,那可不是一般的利益。每次只要一想到终有一天集团要上市,他心里都跟有虫在咬一样,巴不得上市的事情泡汤。
“说是这么说,不过,上市没有这么简单,英国那套在中国可行不通,还是关系最重要。”
“可是,一个企业要想有大发展,上市是必然的选择!不过,咱们集团没搞过标准化管理,上市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毕竟,财务那一关就不好过!”
林雨沫随口说说罢了,她可没觉得集团上市与否和她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老张到底是不是在打上市的主意也搞不清楚,反正这个贺俊峰不是个简单人物,小鬼子曾经猜测,这人说不定是老张培养来当总经理的。”
王怀义对林雨沫,已经完全卸下了心防,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可我听说张总他自己有个儿子,是不是在……哈佛读书?”林雨沫提醒他。
“是,今年十九岁了,读书确实是块料,可那小子还嫩着呢,要想担起事,没有个十年八年成不了什么气候。老张的年龄,挨不到那个时候,早晚得选个总经理出来,现在几个副总,成天就跟狼一样盯着这个位置,争来争去的。”
林雨沫惊奇地说:“哦,像你这么一说,集团的人事斗争不是更复杂?”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你以为,集团还像咱一个小小的二公司呢!每个副总背后都有各自的势力,盘根错节的,拔出萝卜带着泥,有些事儿,老张也拿他们没办法。有时候想想,还是咱们这个小公司好,人事简单,我一个人说话也就算数了。”
想想集团的斗争,王怀义摸摸板寸头,又觉得心满意足了。真要在集团,他也不见得能混好,他背后没有既没有股东可以联手,也没有官方势力可以借力。
“那是,我也觉得,还是咱们二公司好。”
林雨沫这么说,倒不是在刻意拍王怀义马屁,主要是这段时间,各项制度都走上了正规,显现了成效,在年终报表各项数据全面飘红的面前,她终于赢了这场无休止的战斗。
如今,公司里方方面面的关系处理得都不错了,各个部门也都尊重她捧着她,王怀义又器重她,她的小日子过得很惬意,如鱼得水。
“年前二十八,老张召见了我,我看这一年下来,他又老多了,他这位置真心不好干呀。”王怀义有些感慨。
林雨沫不好说什么,她只是一个分公司的总经济师,只远远地看过张啸昆,依稀记得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面目模糊,扁圆都分不清,她如何能对人家苍老还是年轻发表意见。
再说了,快五十岁的人了,难道不应该老吗?
“你知道他找我什么事儿?”王怀义兴致盎然地问林雨沫。
林雨沫配合地摇摇头,知道王怀义是要抒发情怀了。
王怀义得意地说:“他是觉得我们二公司去年做得好,特意叫我去说话。”
他现在是子公司的总经理,级别只相当于集团总裁助理,说白了,与贺俊峰一个级别。平时分公司有什么事情,他应该向分管的副总汪明宇汇报,是见不到张啸昆面的。
年二十八那天中午,总裁助理贺俊峰打电话要求他立刻到总裁办公室,当时把他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自己想独立的心思被看破了。一路上先和于建斌两人订立了攻守同盟,不论谁告发了他们,反正煮熟了鸭子嘴硬,死也不承认就是了。
王怀义一颗心七上八下地到了总裁办公室,直到张啸昆满面春风地拍着他的肩膀,他才缓过劲儿来,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汗湿了。
事情其实很简单,张啸昆看到二公司去年的报表,发现业绩大幅增长,尤其是利润率和现金流的大幅增长,所以特别召见,准备当面表扬他的。
哦,王怀义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心说要表扬咱你早说呀,害得老子出了一身的冷汗!
林雨沫早就敏锐地发现了,王怀义对张啸昆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情。一方面嫉恨着这人无情地将自己踢出集团管理层,另一方面又对他方方面面都佩服到了骨子里。
不夸大地说,张啸昆就是他的偶像,他这大半生一直都在努力地模仿,渴望着能成为张啸昆那样的人。
因此,张啸昆的每一次肯定让他心里乐开了花,感到了一种被承认的幸福感,无以伦比的幸福感——咱终于也在老张面前扬眉吐气了一回。
一幸福,他的话难免就比平常更多了一点。甚至都不用张啸昆费心思套问,王怀义自个儿把这一年的变化说了个底朝天。
他本意只是想在张啸昆面前显摆一下——老张,你把我踢出集团是你的损失。只是他不知道,张啸昆召见他,一是为了表扬,二是为了探查能让二公司这一年项目利润率忽然大幅提升的某个人,第二个目的倒还更迫切一些。
可惜,那一会儿,王怀义从大悲到大喜,失去了判断力,根本没有那个灵感。
其实二公司一枝独秀的原因,张啸昆也早推测出来了个大概,二公司这一年最大的变化,不就是换了一个总经济师嘛。
王怀义絮絮叨叨的表白,无非是把他的那猜测给落实了。是以王怀义走后,张啸昆即刻叫贺俊峰去调林雨沫力推的几大项制度来,又叮嘱他不许惊动二公司任何高层。
贺俊峰也是个聪明人,早猜出老张的意图,他是在打那个林雨沫的主意,所以对那个栾总一百个看不顺眼。
出于这一点灵感,他在展会上遇到林雨沫才会冒昧上前打招呼,否则依他的性格和级别,就算林雨沫主动打招呼都可能装没看见,又怎么会主动打招呼呢?
这次招呼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漂亮的女人他见多了,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俏丽非凡,明眸善睐的剪影印在了他的脑海里,说不清什么时候,会悄悄浮出水面。
但他对林雨沫这个人的政治敏感打了零分,她甚至对总裁助理为什么放低身段,和她交际应酬都毫无警惕性,林雨沫离开时那冷冷的眼神,很长一段时间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张啸昆看完二公司那些制度,顺便和他聊起林雨沫这个人的时候,贺俊峰实话实说:“我感觉这人还是太年轻,业务能力虽强,但心高气傲,政治敏感度极低,不太适合在更高的位置上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