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呀，我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想过要报告王怀义，但是万一我搞错了，那就是冤枉好人了，这个后果也是我不能承受之重。”
林雨沫双手托腮，眼神迷茫，说到这里，重重一叹。
“不报告王怀义吧，如果童耀明真的利用老鼠仓损害公司的利益，我作为总经济师，既不能防患于未然，发现了又不能及时制止，那就是严重失职。而且三峡总部大楼项目是我帮助他拿到的，在分包商招标的额度上，我也给了项目部更大的权限，未来这两家公司更是有机可趁，就这样坐等着东窗事发，我也逃脱不了责任。”
何铸深以为然：“这种事，我个人的意见，是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个。早做防范好过放任不管，当然，我的意见仅供你参考。”
林雨沫说：“这个我也知道，只是我报告王怀义后，如果后来证明是子虚乌有的事情，那么我与童耀明可能会闹得很僵。童耀明这个人在公司里势大根深，如果跟我作对，将来我会很麻烦。”
“王怀义也是一个老江湖了，他应该是不会把这种事情搞到台面上的，你俩真的敌对起来，对公司的影响更大呀！”
何铸觉得林雨沫想多了，前怕狼后怕虎的，会耽误大事的。
“这哪说得好呢？你应该明白，领导们都很忌讳下属们抱团，要是总经济师和项目经理抱团做点什么，他根本防不胜防。我知道他的底线，所以跟项目经理们都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他知道我跟童耀明关系还不错，说不定就利用我的报告敲打童耀明也不一定。”
林雨沫患得患失，真的很纠结。
何铸摇摇头，一笑说：“你呀，正因为他知道你跟童耀明关系不错，所以你才要早点撇清关系才对！万一将来东窗事发，你不是已经提醒过了！”
“其实这件事情，要是我不吭声，估计其他人也发现不了，即使被发现了，最多定性为童耀明收取了这两家公司的回扣，你知道咱们这行业，回扣是潜规则，项目上的头头脑脑，基本上人人都有份儿，不过是数目的多少而已。不过，你说得对，汇报还是必要的，不过要策略一点，得点一点王怀义，这是我作为总经济师应尽的职责。”林雨沫这次拿定了主意。
第二天，林雨沫向王怀义汇报国电项目全部分包分供结算情况的时候，装作无意中想起地说：“对了，国电结算时，我发现有两家公司似乎有点奇怪。”
“怎么奇怪了？”
“您看，签合同的时候，合同额都没超过50万，无需公司招标，结算的时候，都突破了三百多万，好像跟董经理有点关系，不过表面上我没有看出有啥问题。”
王怀义一点即通，黑脸绷紧，问：“是哪两家公司？”
林雨沫立即把公司名字报给他，并将事先特地准备好的营业执照复印件一并送上。她心说，自己做到这一步也就够了，剩下的事，无论是不是童耀明的老鼠仓，只能交给王怀义亲手去处理。
随着集团及各公司例行年会季的准时到来，林雨沫第一次亲自筹备这样的会议，忙的脚不沾地儿，自然也就将这件大事儿撂开了手。
每年春节过后，按照惯例，集团的年会将安排在各子公司的年会之后，各子公司部门经理以上级别人员可以参加，相当于全集团的高级管理者搞了一次大聚会，在天鸿建设集团内部，年会的意义可以媲美国家的三中全会。
在这次的会议上，按照惯例，各子公司总经理依次做上年度的经营情况汇报，然后集团各职能部门述职，最后由张啸昆总裁做集团年度报告。
张啸昆每年的年度报告，将会以集团红头文件正式下发，这是天鸿集团新年度第一份提纲挈领的重要文件。
这份文件不仅全面总结了集团过去一年的经营状况，最重要的，它为集团指明了新年度的发展方向、对现有产业结构或项目调整纠偏的各项举措，以及各子公司这一年的各项新指标。
每年例行会议议程的最后，都要评选出一名全集团年度唯一一个“优秀团队带头人”的奖项，奖金五万元。这个奖项是集团每年的重头戏，也是张啸昆肯定某个人或某个子公司的风向标。
这个奖项，最辉煌的记录，是装饰公司的许树淇创造的，那是集团成立伊始，唯一一次，由同一个人连续三年蝉联。
最近的这两届，这个最重要的奖项，均被成思民轻松收入囊中。这也是他的才华倍受张啸昆推崇，他本人在天鸿集团炙手可热的一个佐证。
俗话说事不过三，今年集团的年会还没开呢，各家子公司的总经理们，削尖了脑袋往集团跑，希望能打探点内幕消息。
他们都是这个奖项的有力竞争者，五万块钱这批人倒不在乎，但获得张啸昆的肯定哪个人敢说自己不在乎呢？
天鸿集团的普通员工，绝对与这个奖项无缘，但不妨碍大家茶余饭后八卦的热情。猜猜今年这个奖到底会花落谁家，一时间成了平头百姓们的新消遣。
从年里到年外，春风一直停在王怀义的眉梢眼角，他再次显现出了好大喜功的本性，不惜本钱，将年会地点定在了风景如画的怀柔宽沟避暑山庄，还像集团学习，特意将原来一天的会议议程，延长为两天。
开天辟地头一回，他居然给各家子公司的领导班子、集团的领导班子们遍发请帖，盛情邀请这些人莅临观摩指导。
林雨沫一看他列出的嘉宾名单，恨不得多了大几十人，成思民也赫然在目，顿时被吓了一大跳：“王总，咱一个二公司，能来开会的，也不过一百多人，增加这么多人，得花多少冤枉钱呀？再说，您不是说今年有了点儿成绩，要低调嘛，有这个必要搞那么大阵仗么？知道的，说您是开年会，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凑桌子打麻将比赛呢！”
“嗨，看看你，小家子气，张口就是钱！请我是请了，你以为人家都看得起咱们？你让办公室按一半人准备就行。集团那批人，都看老张的动作，他不来，也来不了几个。各家子公司来人，那是给咱面子，咱得好吃好喝好招待着，不过，除了于建斌那几块料，愿意来寻个开心，其他人来的可能性也不大！”王怀义指点林雨沫。
林雨沫哪知道这里面的学问？她这一年升级太快，有些事儿还真不是仅凭着聪明就足够的。去年集团的年会她不过是个看客，应该如何邀请嘉宾，一点儿经验也没有。
不过，她看王怀义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也就半信半疑地去安排了。
二公司浩浩荡荡的一帮人是周五晚上抵达宽沟的，当天晚上林雨沫和办公室布置会场、彩排会议议程，一直搞到晚上十点多，差不多一切落定正准备先回去休息的时候，王怀义一个电话打进来了。
“林子，你们嘉宾到底按多少安排的？”他的声音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欢喜闹得，听上去竟然有些微微的颤抖。
“怎么啦？不是您说的，安排一半儿就足够了！”林雨沫顿时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赶快重新安排嘉宾的座位，刚才老张给我打了电话，他明天要亲自来！哎呀，他一来，集团那些高层，子公司那些高层，估计一个都不会落下，你们赶紧重新布置，我立马从城里赶过去，你得给我盯着，规格全按集团的来，啊，不许再给我省钱！这会儿省钱就是丢人，懂不懂？”
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王怀义，在电话那头殷殷叮嘱着。
林雨沫举着手机，哀叹一声，我的天啊！张啸昆同志，您老人家要来，早点说行不行，这不是要这帮人的命吗？
果然，第二天八点以前，踩着日出的鼓点儿，各家子公司的总经理、总经济师顶着一脑袋的哈气，就齐刷刷地出现在二公司年会的会场，显然都是提前得到了总裁即将大驾光临的消息。
王怀义是今天的主角，一直得站在会场门口迎接客人，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仗着自己真皮脂肪层厚，就穿了一身普蓝色的羊毛西装，白衬衫，外套都不要了，任由二月春风那把小剪刀往自己身上招呼，与于建斌那哥几个插科打诨，间杂着哈哈大笑，说不出的一股嘚瑟劲儿。
九点钟的时候，张啸昆的奔驰出现在停车场，林雨沫忍不住咋舌，我的天！跟着他的车后面，逶迤进来的，竟然是一个车队。
她掐指算算，不仅包括徐治平在内的集团领导班子全部成员，还包括装饰公司老总许树淇，人力资源总监玛利亚，总裁助理贺俊峰，这些人居然来齐了，难道今儿是上演张艺谋的电影《一个都不能少》吗？
所有子公司的头头脑脑们，王怀义打头儿，一群人自发地在会场大门口齐刷刷地列队，对总裁的光临表示最热情的欢迎，气势那叫一个恢弘。
林雨沫自觉认识的人不多，没必要出什么风头，蹩在大家的身后，细细打量着被众星拱月般，围在正中间的张啸昆。
这也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张啸昆其人，他不胖不瘦，眼睛细长，初看有点阴沉，嘴唇极薄，是个冷情的相貌。
他说话声音不高，但很有威慑力，只要他一开口，乌鸦鸦的人群就一片肃静，似乎落针可闻。